第10章
燃燒的大腦 by 蘇珊娜‧卡哈蘭
2020-2-4 16:19
混亂時期
艾倫開車把我們帶到紐約上東區一棟「二戰」前的褐色磚石樓房跟前,精神病學家莎拉·萊文就在這裏工作和生活。母親和我走到門口,按下門鈴。一個卡洛·凱恩(美國女演員)般的假聲在通話器中響起:「請進來,在接待區就座。我這就過來。」
萊文醫生的接待區有白色的牆壁、各種雜誌,以及堆滿各種文學經典的書架,就像是伍迪·艾倫[1]的電影中的場景。見到精神病專家,我感到很興奮,希望她能夠一勞永逸地確診我自己診斷的躁鬱症,而且,我覺得能夠見到精神病學家,這件事情本身也很有趣。在上一次發作之後,我已經拜訪過3位不同的精神病學家了,也對他們進行了測評。這個小小的測評是我自娛自樂,主要是受到HBO(美國一家有線電視網絡媒體公司)劇集《捫心問診》的啓發。第一位是一個頗有魅力的男同性戀,他表現得像我最好的朋友,給予我鼓勵;第二位是個呆萌的精神病學家,他先是安慰我,然後立即詢問我跟父親的關係如何;最後一位是個老財迷,試圖用一根塑料棒來催眠我。
「進來吧。」萊文醫生出現在門口。我笑了,因爲她看起來也像卡洛·凱恩。她示意我坐在一把皮椅上。
「希望你不會介意,我通常會給我的患者拍些照片,來追蹤每個人的病情。」她一邊說,一邊衝着自己手中的寶麗來相機點點頭。我想起,我的朋友扎克曾經在幾年前我剛參加完一檔關於邁克爾·德夫林的電視節目後對我說,「要用眼睛來微笑」,於是我嘗試着這樣做。
「跟我說說你爲什麼要來這裏吧。」她一邊問,一邊擦拭着自己的眼鏡。
「我有躁鬱症。」
「對不起,」她說道,「再說一遍?」
「我有躁鬱症。」
她點點頭,似乎表示同意。「你因此接受過任何治療嗎?」
「沒有,我並沒有被正式確診。但是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自己,不是嗎?所以,我知道自己有沒有這種病。」我說道,這種病影響了我的說話模式。
她再次點點頭。
「跟我說說,你爲什麼有躁鬱症。」
我以自己古怪而跳躍的邏輯講述着自己的病例,她則在兩頁寬格子稿紙上寫下對我的印象。「自稱有躁鬱症,難以定論。」她寫道,「一切都非常生動,開始於幾天前,無法集中注意力,容易走神,一直失眠卻不疲倦,不進食。有很多想法,沒有幻覺,沒有偏執妄想。總是被動。」
萊文醫生問我以前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並且寫道:「她一直有躁狂的症狀,總是保持高能量。有消極思想,但從未想過自殺。」
萊文醫生的意見,是我正在經歷一段混亂時期,也就是既狂躁,又抑鬱,這是躁鬱症的典型症狀。她把辦公桌上的幾本厚書移開,找出自己開藥用的平板電腦,然後在上面寫下「再普樂」,這是一種用來治療情緒和思維障礙的抗精神病藥物。
當我在萊文醫生辦公室時,我的母親給我弟弟詹姆斯打了個電話,他是匹茲堡大學的大一新生,雖然只有19歲,但已經是個有智慧、思想老成的小夥子了,我經常會向他尋求安慰。
「蘇珊娜癲癇發作了。」她告訴詹姆斯,並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詹姆斯驚愕地說不出話來。「神經學家說她喝了太多酒。你覺得蘇珊娜是個酒鬼嗎?」母親問他。
詹姆斯態度堅決地說:「蘇珊娜絕不是酒鬼。」
「好吧,蘇珊娜堅持說她得了躁鬱症。你認爲有這種可能嗎?」
詹姆斯這次考慮了一下。「不是,至少目前不是。這不是蘇珊娜。當然,她有時會激動,會情緒化,但她不抑鬱。她很堅強,媽媽,我們都知道的。她要應對很多壓力,但她處理得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要好。我認爲她不可能會得躁鬱症。」
「我也是這麼覺得。」母親說道,「我也是。」
[1] 伍迪·艾倫,美國電影導演、編劇、演員、喜劇演員、作家、音樂家和劇作家。——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