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燃燒的大腦 by 蘇珊娜‧卡哈蘭
2020-2-4 16:19
戴黑色蕾絲胸罩的女孩
幾天後,我在男朋友的牀上醒來,放鬆而滿足。偏頭痛、選題會和臭蟲,一切都像已經過去的遙遠記憶。
前一天晚上,我第一次帶男朋友斯蒂芬去了我父親和繼母吉塞爾在布魯克林高地的豪宅。我們4個月的戀愛關係,自此又前進了一大步。此前,斯蒂芬已經見過了我母親——我父母在我16歲那年離婚,我一直跟母親的關係更加親密,所以我們跟母親見面的機會也更多——但父親對我更有威懾力,而且我知道,我和父親從來就沒有對彼此坦誠過(雖然父親和吉塞爾結婚已經一年多了,但他最近才把結婚的事情告訴我和弟弟)。當然,這次見面的晚餐還是充滿了溫情和快樂,紅酒和美食也毫不遜色。斯蒂芬和我離開的時候,都認爲這次拜見岳父大人的經歷圓滿成功。
可是,我父親後來對我坦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一度認爲斯蒂芬和我的關係只是暫時的,他不會是我長期的男朋友。我可完全不這樣認爲。雖然我們是不久前纔開始約會的,但是斯蒂芬和我的第一次見面可以回溯到6年以前。那時我18歲,當時我們在新澤西一次峯會的同一個報道小組工作。在我們共事的那段日子裏,大家相處融洽,但關係並沒有深入發展,主要是因爲他比我大7歲(對一位少女來說,這樣的年齡差是兩人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去年秋天的一個晚上,我們在紐約東村一間酒吧中,我倆共同的一個朋友開的派對上再次邂逅。我們一邊拿着內華達山脈牌啤酒瓶互相碰杯,一邊分享着共同經歷:討厭短褲,以及對鮑勃·迪倫的《納什維爾的地平線》專輯的熱愛。在那種慵懶隨意的氣氛之下,斯蒂芬顯得十分迷人。我感覺他是那種可以熬整夜的人:留着音樂家式的蓬亂長髮,擁有骨感菸民的身板,還有對音樂無所不知的博學。但老實說,我一直覺得眼睛是他最迷人的特點。那雙毫不隱藏的坦誠的眼睛,讓我覺得自己已經跟他約會多年。
那天早上,在澤西城的他的巨大無比的單身公寓(當然是跟我的相比)裏,我起牀後忽然意識到,這個地方也要屬於我了。那時,斯蒂芬已經起牀離開,去參加樂隊訓練,我可以自由選擇是待在他的大公寓裏,還是出去走走。
早在一個月前,我們就互相交換了鑰匙。這是我第一次跟男朋友發展到這種程度,但是,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選擇的正確性。我們彼此都覺得在一起非常舒服,一直是那種開心、安全和彼此信任的感覺。可是,我那天躺在他的公寓裏,卻突然不經意地萌生出一種強烈的願望:查看他的電子郵件。
快速瀏覽着他幾個月來的日常郵件,我成功找出一封他的前女友近期發給他的郵件,標題寫着:「你喜歡嗎?」我點開標題,感覺心臟在胸腔裏狂跳。她給他發了一張自己的近照,嘴脣翹起,故作性感狀,並顯擺着自己赤褐色的新發型。從郵件看,斯蒂芬似乎沒有給她回信。
儘管如此,我還是氣得差點兒沒猛揍電腦一拳,或者把它扔到房間那頭去。不過,怒火中燒的我選擇繼續在收件箱裏搜查,翻出的通信記錄證明他倆曾交往了一年。多數郵件結尾都是同樣的三個字,「我愛你」,而斯蒂芬和我還沒有向對方說過「我愛你」。我「啪」地蓋上電腦屏幕,心裏的怒火燃燒得更加熾烈,雖然自己也說不清這到底是爲什麼。我知道自從我們倆開始約會以來,他就再也沒有跟前女友說過話,更沒有做過什麼不當的舉動。可是,在那一刻,我卻覺得有股力量推着我,去別的地方看看,去尋找他背叛我的蛛絲馬跡。
我踮着腳走到他的黃色宜家梳妝檯前,卻愣住了。萬一他開了監控攝像怎麼辦?許多操心的家長特意給家裏裝上監控攝像,以便在自己外出的時候監視新保姆的舉動。於是,這種想法一直縈繞在我的腦際:萬一他在監控我怎麼辦?萬一這是他對我的一個考驗呢?儘管這個突發的猜想讓我嚇了一跳,但這並沒有阻止我打開他的櫃子,翻找他的衣服,把它們扔到地板上,直到有了一個重大的收穫:那是一個貼了許多貼紙的紙盒,裏面裝着數以百計的信件和照片,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和前任女友們的。其中有一本長條形的影集,裏面全是他跟最後一位前女友的照片:他們互相嘟着嘴,渴望地看着對方,大笑,然後接吻。我感覺這一切就發生在自己眼前,就像兒童手翻書那樣一頁頁呈現在我面前:我正在見證他們相愛的過程。在它下面,是這個女孩穿着透明的蕾絲胸罩,手搭在自己的翹臀上的照片。她淺金色的頭髮一看就是漂染的,豔麗卻不輕佻,下面是手寫的一行字,看起來像是斯蒂芬青少年時期的筆跡。那個女孩在信裏寫了一大段她在法國的時候多麼想念他的話。她把「他們的」這個詞用錯了,還把「絕對」這個詞錯寫成「決對」,這讓我覺得很可笑,忍不住咯咯地大笑起來。接着,我又伸手去拿下一封信,並無意中在衣櫥的鏡子裏瞟見了自己:只穿着胸罩和內褲,兩腿間夾着斯蒂芬的祕密情書。鏡子裏的那個陌生人也盯着我:頭髮散亂,面孔扭曲,顯得怪異而陌生。我想,自己以前可從沒有幹過這種事情,真噁心。我出什麼毛病了?我過去從來沒有亂翻過男友的任何東西。
我跑到牀前,打開我的手機,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而我感覺僅僅過去了幾分鐘。過了一會兒,偏頭痛重新襲來,噁心的感覺也捲土重來。這時,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左手有些異樣,是那種被針刺到麻木的感覺。我將左手握拳,然後鬆開,試圖緩解不適,可這反而使針刺的感覺更加嚴重。我跑到梳妝檯前,把斯蒂芬的東西收起來,確保他不會注意到我窺探了他的隱私,也順便把自己的注意力從針刺感上轉移開。可是不久之後,我的左手就完全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