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杯 小說中的人

01

阿卡對現在的工作很滿意。

工作輕鬆，壓力不大，公司的人際關係簡單、純粹，有雙休日，加班又不多。老闆神龍見首不見尾，幾乎不管事，卻經常出錢請大家吃飯、聚會。雖然每個月的工資都沒什麼剩餘，但是每天上班的心情都是輕鬆而愉悅的。

他本來就沒有很大的野心和慾望，只想過這種平靜而幸福的小日子。

於是在上班之餘，他又撿起了自己讀書時候的一個愛好——寫小說。

阿卡寫過不少小說，大學的時候還在起點中文網上寫過上百萬字的各類小說。雖然點擊率一般，但他也爲自己掙了不少零花錢。

後來，因爲忙着畢業和找工作，他也就暫時把這個愛好擱置了。

出一本自己的書一直是阿卡的夢想，所以他一直在找工作和愛好可以平衡的生活狀態。

經過兩次換工作後，他感到現在的狀態是他最理想的生活了。上班的時候，他經常可以發呆、「摸魚」，在電腦上寫下大綱與情節設定，構思自己要寫的故事內容。等到差不多有完整的思路的時候，就可以下筆如有神了。

他打算湊夠一本書的故事，然後讓自己做編輯的朋友幫忙出版。

就這樣，在這家公司待了半年，他已經寫了不少故事，都圍繞着一個主題——都市怪力亂神，其中大部分人物都是以身邊的人爲原型的。

他寫的第一個故事是以坐在自己辦公桌對面的小妍爲原型的。

02

小妍是個清秀、柔美的姑娘，雖然已經工作幾年了，卻始終有種在校大學生的清新感，特別是笑起來時嘴角有淡淡的酒窩，讓人覺得特別親切、溫柔。阿卡其實挺喜歡她的，所以對她的觀察比較多。

在阿卡的故事裏，小妍是個天生具有月老體質的人。凡是她的手碰觸過的男女，只要她衷心地祝福他們在一起，他們就一定會克服千難萬阻在一起。如果是感情出現裂痕的情侶或夫妻，只要她出手，他們就能夠化解恩怨，重敘舊情。

從小到大，她用這種能力幫助過身邊許多人找到了美好的愛情。然而，可能是用這種能力都幫了別人，對她自己卻不管用。儘管有不少異性喜歡她，但他們總是陰錯陽差地錯過了。她總是與緣分擦肩而過，至今還是孑然一身。

直到有一天，她的對面桌來了一位同事。這位看起來很普通的同事一開始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在一次聚會後，喝醉的小妍差點兒被車撞到，是這位同事勇敢地衝上前救了她。那一刻，她突然發現彼此的手臂上有一條紅線緊緊相連。

小妍終於遇到了屬於自己的緣分。

寫完這個故事，阿卡心裏美滋滋的。雖然現實中木訥的阿卡一天也跟小妍說不上幾句話，但是在自己的小說裏，他卻可以滿足自己這小小的暗戀之心。

除了小妍之外，公司前臺的Nikki、經常來送快遞的小哥阿杰、樓下停車場的收費員老袁、保潔員黃阿姨、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闆……都被阿卡編成了一些或有趣，或溫馨，或恐怖的都市離奇故事。

阿卡的幻想故事中，前臺Nikki是個結婚狂，可老是遇人不淑，一再被甩。不過，每次情場失意之後，她總會有意外的財運：買彩票會中獎，打麻將手氣好，買的股票會大漲……而且，與當時的男朋友交往的時間越長、她投入的感情越多，分手之後她的財運就會越好。終於，如今的男朋友已經交往兩年了，眼看年底就要結婚了，沒承想對方已婚，還被捉姦在牀。萬念俱灰的Nikki痛不欲生，卻在這時發現自己買的彩票中了頭獎五百萬元，從此決定快意人生，做個瀟灑的女人，大不了不結婚。

沉默寡言的快遞小哥阿杰，在阿卡的故事裏，是個兼職殺手。他天生有一種能力，只要是他的手碰觸過的人，他就能看到對方曾經做過的壞事，如同電影蒙太奇一般在他眼前浮現。年少時的他渴望成爲警察，天天鍛鍊身體，練習武術。後來，因爲家境不好、讀書不行，他沒考上警校，高中畢業後就去工作了。

他曾經出於義憤，殺死了一個道貌岸然卻猥褻並殺害了許多兒童的戀童癖者。不過，說來也奇怪，他本來做好了被捕坐牢的準備，卻始終沒有人懷疑過他，讓他一直膽戰心驚卻又暗自慶幸。

自從殺死第一個人之後，阿杰就多了一種能力——能夠感受到別人身上冒出的強烈殺意。從那以後，他只做過兩單生意。畢竟沒有殺手經紀人，很難接到合適的活，只能靠自己碰運氣。

一單是一位被家暴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柔弱人妻。阿杰在送快遞時感受到了她的殺意，並且瞭解到她的丈夫確實是個「人渣」之後，他才鼓足勇氣對她開門見山，表示可以幫她解決問題。

另外一單，是幫助一位被逆子榨乾了一切還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的老爺爺。阿杰實在看不下去，問老爺爺要了一元錢後，找準時機殺死了老爺爺的兒子。

阿杰接觸過的人，幾乎都做過或大或小的壞事，或者有或多或少的殺意，唯有一個可愛的OL（白領女性），他一點兒惡意都感覺不到，只感受到了她的美好、善良。那個女孩，就是小妍。

停車場的收費員老袁的故事就恐怖了，他的真實身份是18年前震驚全國的黑桐市連環姦殺案的真兇。那起姦殺案的受害者多達11人，至今沒有找到兇手。但是在網絡上，「黑桐案」依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討論，也有不少相關的影視作品以它爲原型，而警方也從未放棄對罪犯的追查。老袁在停止犯罪之後，過着普通人的日子。他外表老實、忠厚，沒有人會想到他內心惡魔的一面。在經歷了多年的壓抑之後，最近他嗜血的慾望又開始蠢蠢欲動，開始精心挑選新的受害者。

保潔員黃阿姨可以看到即將遭遇不幸與死亡之人身上的黑氣，她多次試圖勸阻他人，希望他們轉危爲安。可是，別人都不相信，還說她是神經病。最終，那些人都死於非命，村裏人還謠傳那些人是被她詛咒死的。黃阿姨心灰意懶，自此之後看到也不說了。

03

阿卡寫得不亦樂乎，每當在生活中遇見這些人時，他總是在心裏竊笑，心想着：「你們肯定不知道被我編成了各種怪力亂神的故事。」

阿卡筆下的故事越寫越多，就差最後一個故事收個尾，他就準備交給編輯出版了。

這天是週五，因爲之前有個項目剛忙完，所以這一天阿卡都沒什麼事，他在電腦前忽然有了最後一個故事的靈感。

那就是公司那位神出鬼沒、渾身透着懶洋洋氣息的老闆。說是老闆，他似乎從來都不管事。阿卡入職至今半年多了，也就見過老闆兩次。他看起來像個藝術家，長髮披肩，穿着奇裝異服，看不出實際年齡。

公司所有人都不太清楚老闆的來歷，只知道他好像做着很多生意，特別有錢。

這麼一個神祕的老闆，可大有發揮想象的空間了。

阿卡想到一個點子——把之前所有的故事都串聯起來，靈感迸發之後一氣呵成。他滿意地回顧了一下所有的故事，覺得這本書出版後一定會大賣。

時間荏苒，很快就到年底了，阿卡寫完故事後沒幾天就是公司的年會。大家在酒店聚餐，氣氛很好，部門的人相談甚歡，便相約二次聚會，去了附近一家居酒屋喝清酒、吃烤串。

誰知剛走出酒店，跟在小妍後面的阿卡發現小妍的高跟鞋突然卡在了井蓋上。她一個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摔到馬路上去了。前方一輛快速駛來的皮卡想要緊急剎車，可似乎來不及了。就在這危急時刻，阿卡的運動神經被瞬間刺激，一個箭步衝到小妍前方伸出雙手抱住了小妍的腰，用力將她拉了回來，抱在了懷中。皮卡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從兩個人的面前錯開，司機好不容易停下車，在路邊大喊：「嚇死我啦！走路小心點兒！」說完疾馳而去。

小妍在阿卡的懷裏驚魂未定，身後一幫同事也嚇得一身冷汗，忙圍過來安慰。

可是，小妍半天沒有動靜。阿卡有些擔心，輕輕地搖了搖小妍的肩膀，問她：「你還好嗎？」

「沒……沒事……謝謝你，阿卡。」

小妍擡起頭，雙頰緋紅，眼神中透露着幾分羞澀、幾分驚訝，她的視線時不時地望向兩個人的手，好像彼此的手上有什麼東西連着似的。

阿卡的腦子突然想到了什麼，一陣驚雷霹靂在腦海裏電閃雷鳴。

這個情節！

這個神情！

「這不就是我小說中小妍故事的結尾嗎？！」

果然，隨後在居酒屋，小妍忽然變得對阿卡感興趣起來，主動來詢問阿卡的興趣愛好、人生經歷等，同事們都感受到了小妍對阿卡的好感而爭相起鬨。

幸福來得太突然，阿卡暗暗掐自己的大腿，確認這不是夢。

之後的日子裏，隨着小妍對阿卡的主動示好，兩個人的聯繫日漸緊密。上班的時候，小妍會主動找阿卡討論工作，有時候分給他一點兒零食。後來，阿卡鼓足勇氣約她出來吃飯、看電影。最終，兩個人成爲情侶。

在一起後，阿卡內斂而溫柔的性格、大腦裏的奇思妙想、博古通今的知識積累，以及會做菜的好手藝，都讓小妍感到驚訝無比，說自己是撿到寶了，果然紅線……說到這兒，小妍愣了一下，又馬上轉移了話題。

阿卡聽到「紅線」兩個字，腦子裏更是「嗡」的一聲。他想要問小妍，卻說不出口。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阿卡有些混亂，也許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然而，隨後發生的一件事卻讓他確信這一切不只是巧合那麼簡單。

04

過年前不久，一天清晨，阿卡來上班，忽然發現前臺的Nikki不在。他有些奇怪，就問小妍：「Nikki今天是請假了嗎？」

小妍神祕地笑笑：「你還不知道嗎？Nikki昨天就辭職了。」

「怎麼這麼突然？年終獎都不要了嗎？」

「她哪兒還在乎那點兒錢啊，人家可是中了五百萬元的彩票，要去享受人生嘍！」

「什麼？！」阿卡幾乎是失聲尖叫了起來，惹來公司所有人的注意。

「哈哈，阿卡，五百萬元就把你嚇成這樣了啊！」經理一邊喝着保溫杯裏的茶，一邊進門，「不過，人生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本來Nikki年後準備結婚的，我前幾天聽說婚禮取消了。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還在感嘆現在的感情真脆弱。結果，她昨天彩票開獎，就這麼幸運地中了五百萬元，嘖嘖，人生哪。」

「什麼？！」阿卡又大叫了一聲，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阿卡，你這一驚一乍的幹嗎呢？又不是你中獎了，幹嗎這麼激動？！」經理皺了皺眉頭。

「經理，你是說Nikki本來要結婚，結果幾天前婚禮取消了？」

「是啊，怎麼，這事你不知道？」經理愣道。

阿卡可能平常比較沉默，所以跟Nikki沒怎麼說過話，完全不知道這回事。

就算小妍那次是偶然，這次連Nikki的事情也跟自己寫的小說情節吻合了。這絕對不是偶然，沒有這麼巧的事。

整整一天，阿卡都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震驚與忐忑中。

他回顧了一下自己下面寫的幾個故事，心中愈發感到不安。中午的時候，快遞小哥阿杰過來取快遞。阿卡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杰，忽然發現阿杰其實很壯實，像是個練家子。他的眼神很冷峻，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當阿杰注意到阿卡在盯着自己時，扭頭看了阿卡一眼，嚇得阿卡趕緊低頭裝作在看文件。

小妍過來問他中午吃什麼，有些親暱，阿卡發現阿杰在包裹快遞的時候回頭看了自己這邊一眼，似乎有一絲驚訝與失落。

是啊，在自己的故事中，阿杰也是暗戀小妍的。

這一天，阿卡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他反覆問自己：「怎麼會？怎麼會？只是出於好玩拿身邊的人胡編亂造的故事，怎麼可能真的在生活中發生？」

當他經過停車場，看到管理員老袁一邊抽着煙，一邊引導一個女司機倒車入庫時，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這個看着普通的中年人，個子不高，身體略胖，頭髮微禿，笑起來很親切、憨厚，怎麼可能會是連環殺人犯……小妍與Nikki的事，一定只是巧合，巧合。阿卡試着安慰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可越是這樣，他越是忍不住去觀察老袁。

那邊的老袁正盯着下車的年輕女司機的背影，嘴角突然揚起了一個弧度，還微微地點了點頭。

阿卡全身的神經瞬間緊繃，腦子裏想到一個情節：老袁盯上了這個女人，要讓她成爲自己重新犯罪的第一個犧牲品！

這一晚，阿卡一直坐立不安。他很想報警，可是報警的理由是什麼？難道跟警察說自己寫的小說中老袁是連環殺人犯，請警方調查一下？

他沒有任何證據說明老袁是殺人犯，只是有種強烈的預感，故事似乎都在慢慢變成現實。

他翻看着自己寫的老袁的故事，看到故事中老袁有一個小箱子，藏着受害者的一些物品，老袁有時會細細品味過去發生的一個個案子。阿卡越看心裏越發毛。

第二天一大早，阿卡頂着一對熊貓眼去上班，他一晚上都沒睡，輾轉反側、忐忑不安。

辦公室裏只有保潔員黃阿姨正在清掃地面，阿卡跟黃阿姨打了個招呼：「早安，阿姨。」

黃阿姨擡起頭對他微笑了一下，忽然笑容凝滯住了，盯着阿卡的臉看了一會兒，突然神情異樣。

「黃阿姨，怎麼了？」一夜未眠，阿卡的腦子很不清醒，只覺得黃阿姨是看他面色不好。

「你……沒什麼，沒什麼，注意休息。」黃阿姨欲言又止，眼神閃爍，不停地觀察着阿卡。

阿卡有些莫名其妙，沒有理會，然而坐到椅子上的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阿卡寫得不亦樂乎，每當在生活中遇見這些人時，他總是在心裏竊笑，心想着：「你們肯定不知道被我編成了各種怪力亂神的故事。」

寫黃阿姨的故事中，說她可以看到有生命危險之人身上的黑氣！

他立即從椅子上蹦起來，攔住黃阿姨，直接問她：「黃阿姨，我身上是不是有黑氣籠罩？」

黃阿姨眼睛瞪大了，一臉驚訝地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果然，您看得到我身上有黑氣是不是？」

「這……呃……」黃阿姨在猶豫。

阿卡急了，說：「您實話告訴我，我身上是不是有黑氣？我相信您的話。」

黃阿姨嘆了口氣，說道：「是的，凡是我看到這種黑氣的人，後來都出事了。我勸過他們，可是他們都當我是神經病。後來，還有人說我是妖婆，會詛咒。對不起小夥子，一大清早的，我就說不吉利的話……你真的相信我？」

「我相信！」阿卡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是巨浪翻騰，趕緊繼續問，「您能看出一些什麼，能跟我說說嗎？」

「你的黑氣之中帶着紅光，一般這樣的都是血光之災。小夥子，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阿卡思考了一會兒，心想這下就對了。自己思考了一晚上，還是放心不下老袁，打算今天去尋求真相，防止下一個受害人的出現，很有可能會遭遇不測。

「小夥子呀，你信我的話，這幾天最好躲一躲……」黃阿姨嘆了口氣，默默地離開了。

整整一天，阿卡的神經都高度緊張。現在，他心中無比確信，老袁就是連環殺人犯。他不停地思索着該怎麼辦，是該完全不去招惹老袁，獨善其身，任由下一個犧牲者出現，還是想什麼辦法去證明老袁就是當初連環殺人案的真兇？

小妍看他的臉色很差，悄悄地問他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阿卡搖搖頭，一臉苦澀地說自己沒事。

05

下班後，阿卡呆坐在電腦前，不停地思考自己該怎麼辦。

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去的小妍放心不下，過來問他：「你真的沒事嗎？我看你今天整個人都不太對勁兒，下班了還坐在電腦前發呆，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事情很不可思議。等事情過去了，我會慢慢跟你說。」

「好吧，不管怎麼樣，我都陪着你。我請你吃飯吧，我看你午飯也沒吃。」

也許是愛的力量，小妍的話讓阿卡焦躁的心情平靜了許多。思緒冷靜下來之後，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阿杰！

既然阿杰是殺手，那麼是否可以委託他去解決老袁？

阿卡拿起手機，裏面倒是有快遞阿杰的電話，畢竟公司的收取快遞都是阿杰負責的。可是，應該怎麼說？直接問他：「你是殺手吧，我想請你殺個人？」搞不好反而被阿杰封口做掉了……

阿卡苦思冥想，忽然靈光一現，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大喊：「有了！」

停車場門口，老袁正在忙，忽然快遞員阿杰騎着電瓶車來到小亭子前，拿出一份快件遞給老袁：「袁師傅，有人給你一份快件。請簽收。」

老袁有些莫名其妙：「確定是給我的？」

「是啊，說是給樓下停車場的袁師傅。」

「誰寄的？」

「樓上辦公室一個男的。」

「什麼意思？」

「我怎麼知道？自己看唄。」說完，阿杰就不耐煩地騎着電瓶車走了。

等到手頭沒事的時候，老袁打開了快件，裏面是一張打印紙，上面寫着：

我就是剛纔那位快遞員，我知道你11年前做了什麼壞事，你肯定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吧？我天生就看得到別人做的壞事。不想死的話，最好老實聽我的話，別再打什麼壞主意。不然我不會報警，我會殺了你。

晚上10點，文化公園的雕像下。有種就過來聊聊。

阿杰

竟然還有署名！老袁看得眼冒金星，額頭的青筋暴出，眼神中開始露出寒冷的殺意。

「臭小子，竟敢威脅我。我倒想看看，你有什麼本事。」老袁一把撕碎了打印紙，目露兇光。

在此之前，老袁和阿杰沒有任何交集，連話都沒講過。而從這一刻開始，兩個人因爲這封信而命運交會。

阿杰下班之後，正在小飯館吃着飯，忽然手機振動了一下，來了一條沒有顯示來源的短信：我是停車場管理員老袁，你剛纔見過的。我知道你殺過人的事，不想暴露的話，晚上10點帶一萬元來文化公園的雕像下。

阿杰心中一驚，隨即一股怒氣涌上心頭：「好你個臭老頭，竟敢勒索我。」

辦公室內，阿卡在電腦前思索着接下來要怎麼收場。

晚上10點將至，文化公園的雕像下，依然一個人都沒有。不過，在一處隱蔽的小樹林後，阿杰匍匐在地上虎視眈眈，等待目標的出現。另一邊，老袁縮在袖子裏的手中緊緊握着一把鋒利的匕首，他慢慢走向雕像。老袁相信，憑藉自己的經驗和技巧，一定可以一擊必殺，那個臭小子選了這麼一個僻遠的公園，活該成爲無名屍體。

當老袁出現的那一刻，阿杰就感受到了他的殺意，心裏還納悶，不是來勒索我的嗎？怎麼反而殺氣騰騰的？

老袁走到雕像下，四處張望，時刻警備，喊了一聲：「出來吧，別躲了，我看到你了！」

阿杰知道他在瞎喊，不過還是站了起來，從陰影處逐漸走了出來。

「老袁，看你老實巴交的，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人呀。」阿杰語帶嘲諷，緩步靠近。

「小子，你到底是要錢還是要命？」老袁嚴陣以待，以防偷襲。

「我還怕你不成。」阿杰不多說，從背後拿出鐵棍衝了過去。

兩個人一番交鋒，互有負傷。不過，拳怕少壯，阿杰漸漸佔了上風，躲開了老袁的匕首，拿棍子擊中了老袁身體的好幾處要害。只見不一會兒工夫，老袁就跌倒在地，渾身吃痛無法站起來。

「你惹誰不好，要來惹我。」阿杰冷冷地舉起棍子，準備給老袁最後一擊。

「等等！」老袁掙扎着喊了一句。

「我問你最後一件事，你真的天生能看見別人做的壞事嗎？」老袁咬着牙問。

「你連這都知道？」阿杰一愣，準備下殺手。這時，忽然有警車鳴笛的聲音傳來，阿杰和老袁都不禁愣住了，兩個人幾乎同時怒喝：「你竟然報警！」

根本來不及跑，警察已經衝過來拔出槍警告兩個人放下武器。

06

在警車上，阿杰和老袁被警察拷在了一塊兒。當阿杰的手碰到老袁的一瞬間，他的眼前出現了好多年輕女性被殘忍殺害的畫面。他忍不住叫了出來：「你就是‘黑桐案’的元兇！」

老袁氣急敗壞，用盡力氣狠狠地撞了阿杰。

警察們忙作一團，冷汗直冒，又興奮又緊張。

「你確定，他是‘黑桐案’的真兇？」

「我看到了，是他沒跑了！」

「我咬死你！」

兩個人又開始廝打，警察只得把他們分開，又叫了一輛警車過來。

隨後的DNA檢測證實了老袁就是震驚全國的「黑桐案」的兇手。這一案件的告破引發了強烈反響，媒體持續報道，網友拍手稱快，全國的警察也都長出了一口氣。

審問室裏，阿杰正在接受問詢。

「你是怎麼知道他是‘黑桐案’的真兇的？」

「說出來你不信，我天生看得到人的犯罪行爲。」阿杰當時覺得自己做的事肯定也被老袁說了，所以也不遮掩了。

「怎麼看到的？具體說說。」

「只要是我的手碰到的人，我的眼前就會出現他做過的壞事。」

「我們可以驗證一下嗎？」

「隨便驗證。」

詢問的警官陳森露出了饒有趣味的表情，他吩咐人安排幾個近期的嫌疑犯，然後帶着阿杰過去一一檢驗。

「這是個強姦犯。」

「這個，慣偷。」

「那個人殺了他的鄰居。」

「那個是詐騙犯，騙了不少錢。」

警官陳森不由得驚歎，這傢伙一個都沒說錯，看來以後破案又多了一個得力的「武器」。

陳森對身邊的警官說：「這個傢伙就交給我了，我們刑警大隊需要這個人。」

07

所有的事情彷彿都結束了。

小妍和阿卡的生活變得平靜而美好。

春節假期前的一天，公司裏一片喜氣洋洋，大家都已經沒有了鬥志，只等着假期趕緊到來。

部門經理忽然緊張兮兮地衝進辦公室，對大家喊道：「董事長回來了，所有人都給我打起精神！不要‘摸魚’！」

「這個老闆平時都不見人，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同事們抱怨道。

那個長髮披肩的身影在幾個神色冷峻的部下的簇擁下，走進了一年中大半時間空置的董事長辦公室。

不久，其他人都從辦公室退出，部門經理被叫了過去。

「董事長要見你。」經理一臉驚詫地回來對阿卡說。

「見我幹嗎？」

「我也不知道啊，點名要見你。」

阿卡大惑不解地走向董事長辦公室，忽然間意識到，這個老闆不正是自己小說最後一個故事中的主人公嗎？

在阿卡的故事裏，這位老闆是個活了上千年的奇人。他原來只是春秋時期的一個普通人，後來因爲一些奇遇，認識了遠超地球文明的智慧生命。在智慧生命的指導和幫助下，掌握了許多神通異能，比如催眠術、記憶修改、量子態移動、精神體複製、時間暫停等匪夷所思的技能。在智慧生命的要求下，他成了地球進化實驗的代理人，進行人類蛻變計劃的觀察。通過將各種超自然力量賦予普通人來觀察地球人對突變進化的反應和後續影響。

08

阿卡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聲幽幽的「進來吧」。

進入辦公室後，他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似乎是咖啡，他從來沒聞到過這麼令人放鬆的香味。

「莊董，您好。」阿卡有些拘謹地來到老闆面前，心中早已有無數念頭在閃現。

莊董的辦公桌上放着他的介紹名牌——董事長莊是。

莊董喝着咖啡，翻看着手上的資料，擡起頭看了一會兒阿卡。

「陳卡密，你來公司多久了？」

「有八個月了。」

「我看了你做的幾個項目，你的代碼寫得很好，很有想法。你可能自己都沒發現，你是個天才。」

「代碼？我不會寫代碼啊，我只是做平面設計的。」阿卡有些雲裏霧裏，心想他是不是搞錯了。

莊董笑笑，從桌上拿起一沓打印紙遞給阿卡。

「這些，是你寫的吧？」

阿卡心中一驚，拿過打印紙一看，果然是他寫的小說，可怎麼會在老闆手裏？

「你投的那家出版社，也是我開的。」

「所以說，你真的是……」

「沒錯。就跟你故事裏寫的一樣，我是一個觀察員。或者，你可以認爲我是進化之神的代理人。」

「可是，那都只是我隨手胡編亂造的小說啊，怎麼會變成真的了？」

「觀察者本身，也是被觀察之人。所以我說你是天才，你至少擁有兩種自己都沒發現的能力，一種是捕捉宇宙創造意識，另一種是現實扭曲力場。」

「什麼意思？」

「前者是能在無意中捕捉到宇宙本源對萬事萬物的編碼，也就是創造規律，很多科學家都有這個天賦。後者是對規律的利用和改變，這正是很多藝術家和作家做的事。拿你舉例，你在不自知中就感受到了身邊人的一些隱藏的祕密和生命走向，還有利用既有設定改變他們命運的能力。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樣？」

「可我以前也寫了不少小說啊，怎麼沒有實現？」

「以前，你寫的故事裏的主人公都不是身邊人，他們很可能在另一個平行宇宙的某個時空生活着。」

「聽着還是讓人匪夷所思。」

「創造本身，就是神的意志。」

阿卡聽完這話，備受震撼。「創造本身，就是神的意志。」可不是嘛，自己在寫故事的過程中，可不就像一個神一樣掌管着故事中人的喜怒哀樂、命運走向？可是，故事中的人一旦成長起來，就會影響故事的發展。

莊董站起身，走到阿卡面前，突然來了句：

「其實，你肯定沒有意識到，我們也是別人小說中的人物。」

「什麼？！」阿卡被這句話驚到目瞪口呆。

「這沒什麼可驚訝的？看小說的人，也是小說中的人。就如此刻我們可能也是誰筆下的人物，而又有哪個讀者正在書中看着我們的對話。他們會以爲我們只是虛構小說中的人，卻不知道自己也是別人創造的虛幻。創造與被創造，一直是互相糾纏、衍生的關係。」

「太深奧了。」

「不用管這麼多，在自己的世界，按照自己的意志活下去就好。我今天來找你，是來邀請你的。」莊董的雙手放在了阿卡的肩膀上。

「邀請我？」

「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感受做觀察者的滋味？」

「觀察者？」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讓你成爲集團真正的高層管理者，你將會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代價是什麼？」阿卡已經有些心動了。

「代價，就是你不能再過普通人的生活了。」

「我也能接觸那些高級智慧生命嗎？」

「會的，我會引薦。」

「我，我……我可以考慮一下嗎？」阿卡的眼中冒出光芒，手心滲出汗水。

「別考慮了，我忙着呢。」莊董打了一個響指。頓時，陳卡密變了一個眼神，毅然說道：「我願意。」

陳卡密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裏有些奇怪的感覺，似乎生命中曾經很重要的人，逐漸在意識中變得模糊，越來越淡，越來越遠……

09

春節過後，小妍來到公司樓下。看着大廈頂端的招牌——第六天集團，有些恍惚。

整個假期，小妍都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她說不清楚這種情緒的來源，只是感到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她隱隱覺得好像有一個跟自己關係很親密的人，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了。

坐在辦公桌前，她看着對面空着的座位，陷入茫然。她問身邊的同事，對面這個位置一直都沒人嗎？同事愣了一下，想了想，告訴她有半年左右沒有人了吧。

她感覺似乎不是這樣的，那個位置肯定有人坐過，可是苦思冥想，卻沒有什麼印象。

她看看自己的手上，一條隱隱約約的紅線正在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細……

【咖啡館內】

月光皎潔，風鈴輕晃。

正在禪定中的莊非忽然心中一跳，睜開眼睛，望着夜空心神不寧。

「莊是，你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