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杯 無眠者

01

一臉書卷氣的年輕人揹着一個大書包，戴着一副厚厚的圓框眼鏡，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向店內的三個人禮貌地鞠躬之後，好奇又謹慎地打量起咖啡館。

「歡迎來到祕密咖啡館，客人請坐。」莊非從沙發上起身，示意咖啡師做咖啡。

年輕人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盯着莊非。

「請問，你們是神嗎？」年輕人恭敬地問。

「不是。」

「那你們是外星人嗎？」

「也不是。」

「那你們是什麼？」

「無可奉告，你就當我們是某種神祕力量好了。」莊非懶懶地答道。

「好吧……我明明剛在實驗室裏做完研究，正準備回家洗個澡、吃個飯，一開門卻來到了這個奇怪的地方，莫非你們已經掌握了空間轉移的技術？」

「話好多，看來自我意識很強烈。」莊非心想。於是，他慢慢地睜大了眼睛，凝視年輕人的眼睛進行催眠。不知不覺間，年輕人的眼神變得恍惚起來。隨即，莊非打了一個響指，年輕人「咚」的一下暈了過去。

聞到咖啡的誘人香氣，年輕人終於醒了過來，迫不及待地拿起咖啡喝了下去，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太好喝了，怎麼會有這麼好喝的咖啡？！」

「來吧，說出你的祕密。」莊非如同下命令一般說道。

年輕人愣了一下，隨即開始自述：

「我叫黃文恩，25歲，是一家生命科學研究所的科研助理，目前正在研究影響人類睡眠與大腦開發的進化基因組。」

「你身上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嗎？」

「是的。事實上，我17歲有一次被雷電劈中住院之後，就再也沒有睡眠過。」

「是失眠嗎？」

「不，是不需要睡覺，也感覺不到睏意。我的大腦隨時可以非常高效地集中注意力，我一個小時的信息吸收效率是普通人的五倍到七倍。而且，我不需要睡眠，所以擁有比正常人多一倍的時間用以工作和學習。我只用了一年時間就讀完了本科所有的內容，兩年時間就拿到了生物學博士和醫學碩士學位。同時，我還會五國語言，精通‘二十四史’，熟讀古今中外的名著，甚至對名著裏的內容倒背如流。我的大腦就像一個計算機一樣，可以準確地記錄看到過和聽到過的所有資料，而且能快速搜索。簡單地說，我就是那種傳說中的‘學神’。」

「啊，我最討厭這種人了。」鹿蝶打了個哈欠，不感興趣地上樓了。

02

黃文恩身上最大的祕密，就是不需要睡眠。

17歲那年夏天，黃文恩獨自在田野裏抓龍蝦。天氣驟變，電閃雷鳴，他在躲閃之際逃到了一棵大樹下，一記驚雷打在大樹上。大樹被雷劈成了兩半，冒着濃煙，樹下的黃文恩也暈了過去。

在醫院醒來之後，他身上除了有些輕微的皮肉灼燒之外，沒有生命危險，休養了一段時間就好了。

回到家之後，黃文恩發現自己睡不着覺，一點兒睏意都沒有。一開始，他不以爲意，可是連續一週之後，他還是沒有一點兒睏意，晚上根本不需要睡眠。而且，他的記憶力變得特別好。一天經歷過的事回顧起來彷彿歷歷在目，所有細節都能如電影回放一般清楚、準確。

他原來學習並不開竅，可是這之後他發現只要是看過一遍的內容，根本毫不費力就能記得，而且對數字與邏輯的推導，也變得無比迅速。他驚訝地發現，這場雷電竟然是福不是禍，讓自己意外變成了天才。

他開始變得極其好學，慢慢地連老師都覺得自己教不了他什麼東西了。他幾乎把學校圖書館的書在一個學期內全部看完了，知識之龐博如同一個人腦百科，凡目之所及無所不知。

人呢，一旦睡不着，就會胡思亂想。

每晚，他只是靜靜地躺在牀上，並不睏倦。大腦裏交錯着各種信息，這些信息互相補充和升級，讓他的智慧幾何級提升。

很快，黃文恩對生命的終極問題感到了好奇。

我從哪裏來？

生命是什麼？

生命有什麼意義和目的？

生命是如何產生的？

意識是怎樣形成的？

……

不斷涌出的問題讓黃文恩感到困惑。他翻閱了無數科學家與哲學家的著作，始終沒有找到自己心目中的答案。

牛頓、愛因斯坦、柏拉圖、老子、孔子、薩特、海德格爾、佛陀、耶穌、特斯拉、薛定諤等，看得越多，他越覺得真理無窮真可怕，他感到自己的渺小與無知，在這些問題面前感覺到了絕望。

終於有一天，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如果能讓世界上的人都可以和自己一樣開啓大腦潛藏的功能，大家一起思考與研究，那麼很多讓人類束手無策的問題肯定會在無數天才大腦的共同思索下解開，人類社會就會進步好大一截。

「我要建立一個無眠者的世界，讓每個人都可以開啓本來就有的智慧！」黃文恩發願。

03

由於他的天才表現，很快在高考前就被各大名校搶着要。他最終選擇了北京大學的神經生物學學院。在一年就讀完本科學業之後，他又到美國的哈佛大學攻讀生物學碩士。在兩年之內，他就發表了數篇有影響力的論文，成功地拿到生物學博士和醫學碩士學位。

這位學術界火箭般崛起的新秀，無比清楚自己的目標。

他多次向生命科學研究者的聖地——位於紐約長島上的冷泉港實驗室（The Cold Spring Harbor Laboratory）提出申請。

在與實驗室負責人——DNA雙螺旋結構圖的發現者之一，被稱爲「DNA之父」的諾貝爾獎得主詹姆斯·杜威·沃森先生進行了一番會談之後，受到了對方由衷的稱讚與推崇。終於，他如願以償地加入了沃森先生實施的「國際人類基因組計劃」。

在加入實驗室的兩年裏，他的無眠者計劃順利展開，得到了充足的資金與研發支持。就在一週前，他們團隊成功地將無眠者的改造基因注入白鼠體內。白鼠再也沒有睡眠過，而且表現出了強大的記憶能力，可以將探索過一次的複雜迷宮順利通過。

整個團隊興奮異常，感覺人類迎來第二次全面進化指日可待。

04

此刻的黃文恩無比興奮地對莊非說：「從此以後，人類再也不需要睡眠了，將會多出一倍的時間探索生命和宇宙的奧祕。我們也在研發讓人類可以減少進食時間的藥物，讓全人類可以以計算機軟件升級般的速度全面進化！一想到此，我簡直激動得想到大街上大喊大叫了。」

莊非聽完黃文恩的話，冷冷地說：「對不起，讓你來到這裏，就是想告訴你，你的計劃不會實現了。」

黃文恩瞪大了眼睛，又氣又驚：「你……你……你們想阻礙人類的進步？」

莊非：「我之前看過一部電影，裏面的主人公說的一句話令我記憶深刻，他說‘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着蛋’。人類進化太快的話，會是一個大麻煩。這也是爲你們好，不是每個人都希望不吃飯、不睡覺，每天只去思考終極奧祕的。」

「我知道了！你們是地球演化的監視者！進化危險的排除者！」黃文恩大叫。

「這個稱呼倒有那麼點兒意思。」

莊非緩緩起身，黃文恩驚恐地向門口跑去，可是怎麼用力都推不開門。

他絕望地回頭，青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身後，微笑着給了他一拳，他悶聲倒地。

青軒回頭問莊非：「要全面抹除嗎？」

「你怎麼這麼殘忍，動不動就全面抹除，只處理一部分可以不？」

「那會很麻煩。」

「生命可貴嘛。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

「……」

青軒默默地拖着黃文恩的身體，前往塵封的倉庫。

05

第二天，美國各大媒體都在報道長島上的冷泉港實驗室發生火災的消息。據悉，目前宣佈取得重大進展的國際人類基因組團隊的某祕密實驗室受到全面毀壞，所有資料和數據都付之一炬，幾名重要的研發人員都受了重傷，正在醫院搶救。其中一位姓黃的博士甦醒過來後，在回答記者提問的時候大喊：「我的記憶被偷走了！我的記憶被偷走了！」人們懷疑他是受到刺激之後的精神失常。也有科學家表示，這可能是某種神祕力量對人類重大研究突破的主動干涉。

很快，網上議論紛紛：有間諜說，有外星人說，有恐怖組織表示對此負責……這些人彼此攻訐，熱鬧非凡。

不久之後，受傷的科研人員都脫離了生命危險，FBI也派出探員追尋背後的真相。然而，當被探員問到事發當天的具體情況時，所有人都驚訝地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甚至，連他們之前研究的到底是什麼課題，也都想不起來了。

負責調查此事的聯邦調查者特別探員史考莉和穆德在經過一番深入調查之後，最終選擇默默地將此事件放入了X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