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 名門潦倒，怎生盼得，華發銀輝（六）

眾人的灼灼目光之下，了盡的臉上浮現一絲複雜的神色。他的手停在半空，尚有微微顫抖，終於理解當日襄陽城下郭靖與黃蓉夫婦的心情了！

無論在任何時代，江湖都崇尚大義。大義之下，有一些事情足以壓倒一切，包括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即便強如郭大俠，也有不得不給襄陽百姓和江湖人一個交代的壓力，而他了盡一個淨念禪院的禪主，在被人教唆犯下大錯之後，自然也有不得不為之的動機。

只是阿飛一句話喊破了他的心思，大江湖內外也不知有多少萬雙眼睛盯著他，目光灼灼的彷彿要將他融化了！玩家們大都是想著「馬上就要有人自殺了趕緊搶了位置圍觀啊！」，npc們則是各自心情，有的憂慮，有的則是幸災樂禍。

「了盡，不要再做錯事！」

「還要許多事情需要你去做。不可!」

虛玄和了空早已經踏上一步大聲喝止，唯恐那了盡再做什麼錯事。了盡和尚長長的歎息了一聲：「了盡終究要為所做的一切給大江湖和禪宗一個交代。無論如何，這事情無法逃避，如此只能讓諸位失望了……」

人們繼續騷動，不少人高高舉起視頻直播。虛玄和了空等人則是緊張的預備著出手，厲工卻負手看著，一臉冷眼旁觀的模樣。在這一片慌亂中，阿飛忽然間乾笑了一聲，聲音極是刺耳，充滿了某種嘲諷的意味。

「你們江湖人真是會玩，自以為『一個交代』，就真的可以解決所有的事情了？嘿，這讓我想起了當年卓一航前輩的話了。卓前輩當日離開練霓裳掌門的時候，說是回去給你的師門武當一個交代，後來你交代了嗎？」

他忽然間將話題引向了卓一航，眾人都是不解。那卓一航皺了皺眉頭，終於道：「交代過了！」

「那結果呢？」

「……」

回應阿飛話的只有卓一航的沉默，以及練霓裳臉上浮現的淡淡憂傷。

阿飛搖頭道：「是了，沒有什麼好結果！當日你回去了，但是師門被人偷襲，武當派損失慘重，有人故意利用你的一句交代，算計了你和練姑娘。結果當練霓裳滿腔歡喜的來尋你，去被你和武當派強行安插了一個『兇手』的罪名。你自己都不相信她還出手傷了對方，害的練姑娘一夜白頭，這就是你那句交代的後果了！」

阿飛用內力傳出這番話，卓一航臉上又羞又愧，既悲且痛！多少年來他都在懊悔當年的事情，可是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所以他一朝被人點醒，將一切寄希望在優曇仙花上，以期練霓裳白髮轉黑，稍微緩解自己的愧疚之情。這優曇仙花說是給練霓裳的，何嘗又不是給自己解憂的一杯酒？

那了盡也微微皺眉思索，卻聽得阿飛繼續道：「古往今來，多少英雄好漢都毀在這了這一句『交代』上。當前喬峰大俠用斷箭自殺，忠義兩難全之下，是給大遼和大宋一個交代；郭靖夫婦在襄陽城下雙雙自戕，義之所在，是為了給襄陽百姓和天下英雄一個交代；如今了盡禪主也要步他們的後塵，只是為了給淨念禪宗的清譽一個交代麼？可後來的結果呢？別的不說，你看那厲工的表情，不知道多麼盼望著禪主你揮手自盡，在天下英雄面前將淨念禪院的名聲撒到你的腦漿子中，落入這血腥滿地的封禪台上呢！」

阿飛毫不客氣的說了一大段話，大夥兒都頗為震動，尤其是一些當事人更是沉默不語。了盡和卓一航想著自己的事情，更多人則是想著那襄陽的事情，封禪台上風聲呼呼，似乎是某種無言的控訴！

且在那了盡由心生猶豫之際，一個清脆的女聲道：「了盡禪主，阿飛這番話雖然難聽，道理上卻沒錯！禪主你大可以揮手而去，或許大江湖也會因為你的犧牲，短時間內對淨念禪院的態度稍微好轉一些。但是時間久了，人們還是會對禪宗這個千年聖地有了不信任。以後你們再要踐行當年項少龍的潛龍思想就有些難了！」

說話的卻是上官婉兒，她站在了封禪台的一角，山風吹拂著她的衣衫獵獵作響，宛如一隻潔白的山茶花。了盡聽了此話，心裡更是一片苦澀！

他心裡也清楚，大錯已經鑄成，自己便是做再多事情也是於事無補。但是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就是將一切罪責都攬到自己的身上，以盡量減輕眾人對禪宗的不滿了！

卻聽得魔女又昂首道：「我本是魔門中人，大和尚你若是死了，放在平時我定會拍手稱好。但是今日不行！魔門這一次前來，一者是受了苦盟主所托前來援手，二者也是為了弄清楚一件事情。現在想來，魔門、靜齋以及禪宗在先秦時期竟然也都是頗有淵源。如今我們在這裡爭來奪去，大半都是後世的衝突變故，其原因大半已經不可考究了。但無論如何，了盡禪主若是一死，又有不知多少人將這個緣故放到了我魔門的頭上，哼哼，這個黑鍋我們魔門可不想背！」

「阿彌陀佛，大江湖群豪都親眼所見。我了盡的事情與你們魔門無關，只與厲工有關！」了盡淡淡道。

上官婉兒卻是搖頭道：「這話就不對了。厲工也是我魔門中人，當年曾經是陰葵派的掌門，雄霸一時！如果按照我魔門的傳統，他還是我的後輩……指不定哪一天就會有人說，厲工所做的事情都是我魔門指使，故意要毀了淨念禪宗，減少一個競爭對手呢！」

眾人一片嘩然，心想這上官婉兒還真敢說！淨念禪院的人，包括了盡在內，一個個表情變得極為豐富。如果拋開現場情況，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想當年的僧王法明就曾差點兒滅了淨念禪宗的道統呢！

上官婉兒卻不理眾人的反應，轉頭看向那厲工道：「厲工，事到如今，你終究還是不肯歸入我魔門麼？」

那厲工表情複雜的看了上官婉兒一眼，道：「我厲工屬於魔門，卻不屬於今日大江湖的這個魔門。這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武曌要一統魔門，創造亙古未有的大業。你為何會對今日的魔門如此牴觸？須知幕清流、龍鷹等歷代聖君邪帝也都聚攏到了她的麾下，魔門的千年榮耀即將重新煥發，正是吾輩大展身手的良機！」上官婉兒淡淡道。

厲工哈哈一笑，黑白兩色的臉上越發猙獰：「我「血手」厲工志不在此，什麼千年魔門的榮耀，在我眼裡根本不值一提！想用這一點來說服我，你和武曌都想多了！」

上官婉兒點點頭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你還是想去爭奪破碎虛空的機緣！所以我也只是隨口一試，並不指望你會答應！」

厲工那半張臉一沉，心想這句話的語氣真像那個苦命的阿飛啊！果然是沆瀣一氣，近苦者奸！但那上官婉兒臉上又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抬高了聲音道：「只是志在破碎的人，怎麼會有心思設計這樣一個複雜的局，只是來報復當日追殺你的那些人呢？在你眼中，復仇與不復仇也不過不值一提的小事，你心裡其實另有目的吧！逼迫了盡和尚自殺，恐怕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

厲工臉色一變，有一種被人看穿心底的驚容。儘管這表情一閃而過，卻清晰的落入了眾人的眼中，那上官婉兒歎了一口氣道：「悠悠江湖，能夠得到最後機緣的只有一人。你厲工因為遭受了重創，這個機緣對你來說更加渺茫了。但你肯冒著在嵩山山頂被包圍的危險也要現身，說明這裡一定有一件好處極大的東西……肯定不是優曇仙花，那會是什麼呢？我是越發的感興趣了！」

「我也很感興趣！」

阿飛接過了話頭，然後斜眼看著了盡道：「想必了盡大師你也想知道真相，否則真是要死不瞑目了！另外，還有件事情要告訴大師，據我所知，貴派的羊舌冷，早在你和厲工接觸之前就已經與他們走到一起了。七星樓的事件，多多少少也有他們的一些影子呢！」

了盡悚然動容，原本光滑的額頭緊緊蹙起，沉聲道：「苦盟主何以能篤定此事？」

阿飛長聲一笑，從懷中取出一物，握在手中道：「這才是你們禪宗所謂的先祖遺物！項少龍的百戰刀，如假包換！了空和虛玄兩位大師已經確認過真偽了。此刀就是信物，我不知道這刀裡面有什麼秘密，但是你拿到手之後就會明白了！接著吧！」

說完他連刀帶鞘朝了盡一扔，彷彿是隨手扔出一根爛木頭一樣！那了盡大吃一驚，連忙伸出雙手去接，唯恐有絲毫怠慢不敬！但他剛舉手，就聽得一陣風聲吹過，然後有人喝道：「項少龍的百戰刀？好，這東西本宗早就想一觀了！到底是什麼邪物，竟然能生出慈航靜齋和淨念禪宗這兩個扭曲的武林聖地！」

一個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竟是搶在了盡面前將那百戰刀握到了手中！然後他退了兩步，提著刀與那厲工並肩站到了一起！

是密藏的大密宗！

眾人都感訝然。此人躲在人群中，忽然出手，極為突然！而且能夠搶在了盡取得百戰刀，武功定然也是極為不俗了。卻聽得這位大密宗哈哈大笑，將百戰刀舉在眼前，大聲道：「慈航靜齋和淨念禪宗都是因為當年項少龍的一篇潛龍隨想而立。如今他這把刀裡面定然也有相關的秘密，我偏要將它抖落出來，斥其根本，叫你們兩大聖地沒有立足之基！」

說完便是一用力，「嗆」一聲拔出了百戰刀！

「彭！」

沒有雪亮的刀光，卻只有一片白色的煙霧灑了出來。厲工和大密宗都距離極近，鼻子中登時聞到了一股香甜！那大密宗趕緊屏住了鼻息，身形爆退並怒吼道：「好賊子，這是假刀！你身為武林盟主，竟然還信口開河說出『如假包換』的話來！」

阿飛微微一笑：「我一言九鼎，絕不食言！沒錯，我這把刀是假的，是故意引某些人出來的！既然如假包換，我手裡還有一把，拿來與我換過便是！」說完便是又從懷中取出一把，與之前那柄一模一樣，不過看樣子也不是什麼真貨了。

大密宗氣的差點兒吐血，他站定了正要說話，忽然間頭腦一暈，一股煩悶至極的感覺從胃裡翻湧上來，竟是忍不住要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