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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人 by 泰絲‧格里森

2020-1-31 18:27

  在冬天,清朗的日子是最寒冷的。莫拉起床時,看到陽光照在白雪上,儘管她很高興終於看到藍天,但冰冷的風依舊嚴酷。她屋外的杜鵑像個老人般縮著身子,樹葉低垂縮起,以抵擋寒冷。

  她開車去工作的路上,一路喝著咖啡,陽光照得她眼睛直眨,真恨不得掉頭開回家,爬回床上和維克多纏綿一整天,在被子底下彼此取暖。昨夜他們唱了聖誕頌歌──他以他渾厚的男中音,她則以她走調的女低音設法和音。兩人合唱難聽死了,最後笑的時候比唱的時候多。

  眼前這個早晨,她又開始唱了起來,還是一如往常地走調。車子駛過掛著花環的街燈,經過的百貨公司櫥窗裡有假人模特兒穿著晶亮的聖誕服裝。忽然間,似乎到處都是聖誕節的應景物。當然那些花環和花束已經掛了好幾個星期了,但是她都沒真正注意到,這個城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氣洋洋的?以前太陽照在雪地上有這樣閃閃發光嗎?

  願上帝賜君喜樂,令你無憂無慮。她哼著聖誕頌歌的歌詞。

  她走進艾班尼街的法醫處,門廳裡陳列著以金屬箔片拼出的「世界和平」巨大字樣。

  露易絲抬頭看著她,露出微笑。「你天看起來很開心。」

  「我只是很高興又看到陽光了。」

  「趁著還有太陽的時候,好好享受吧。聽說明天夜裡又會下雪了。」

  「平安夜下雪,我一點也不介意。」莫拉說。從露易絲辦公桌上的糖果缽裡面撈了一把水滴形巧克力。「今天的工作排得怎麼樣?」

  「昨天晚上沒有新的進來。我猜想沒有人想在聖誕節之前死掉吧。布里斯托醫師十點要出庭作證,之後他想直接回家,如果你可以幫他待命的話。」

  「要是今天沒什麼事,我想我自己也會提早下班。」

  露易絲驚訝地抬起一邊眉毛。「希望你是有開心的事情要去辦。」

  「那當然,」莫拉笑著說,「我要去大採購。」

  莫拉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就連辦公桌上等著她審閱的那一疊厚厚的驗屍報告和口述資料,都無法破壞她的心情。坐在桌前,她開心地吃著巧克力,一面工作到中午,然後到下午,希望能在三點時提早離開,直奔薩克斯第五大道百貨公司。

  所以她完全沒想到嘉柏瑞‧狄恩會來訪。當他下午兩點半走進她的辦公室時,她完全沒預料到他的來訪會完全改變她的這一天。一如往常,她發現他很難猜透,而且再一次,她想到容易激動的瑞卓利和這個冷靜的謎樣男人之間,居然會發展出戀情來,真是令人跌破眼鏡。

  「我今天下午要回華府了,」他說,放下他的公事包。「離開之前,我有件事想請教你的意見。」

  「沒問題。」

  「首先,我可以看那位無名氏的遺體嗎?」

  「一切都寫在我的驗屍報告裡了。」

  「雖然如此,我覺得還是應該親眼看一下。」

  莫拉站起來。「我得先警告你。」她說,「你看了會很不舒服。」

  冰櫃只能減緩分解過程,無法予以停止。莫拉打開冰櫃,拉下白色屍袋的拉鍊時,還得準備好忍受臭氣。她已經警告過狄恩有關屍體的外觀,於是塑膠屍袋張開時,他沒有瑟縮,冷靜看著臉被割掉的那片組織。

  「她的臉完全被剝除了,」莫拉說。「皮膚沿著髮際線割開,然後往下拉,同時在皮膚下方割一刀,就像剝掉一張面具。」

  「然後他把臉皮帶走了?」

  「帶走的不光是臉皮而已。」莫拉把屍袋的拉鍊拉到底,釋放出的臭味好強烈,害她很後悔沒戴上口罩和面甲。可是狄恩只是要求大略看一下而已,而不是全面檢視,於是他們只戴了手套。

  「還有手。」他說。

  「兩手都切除了,外加雙腳也是。一開始,我們以為這個人有收集癖。把身體部位當成戰利品。另一個可能性是,他想隱瞞被害人的身分。沒有指紋,沒有臉。這是很務實的理由。」

  「只除了雙腳。」

  「對,這一點實在沒道理,於是我明白,他切除肢體可能有別的原因。結果不是為了要隱瞞她的身分,而是要隱瞞她罹患痲瘋病的診斷。」

  「還有她皮膚上遍佈的這些病變?也是因為漢生病?」

  「這種疹子叫做痲瘋性結節紅斑。是對藥物治療的一種反應。她顯然一直在接受針對漢生病的抗生素治療。所以我們在她的皮膚切片裡,才會找不到任何活動的桿菌。」

  「所以這些病變,並不是漢生病引起的?」

  「對,那是最近接受過抗生素治療的副作用。根據她的X光片,她罹患漢生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大概是過了很多年,才開始接受治療的。」她抬頭看著狄恩。「你看夠了嗎?」

  他點點頭。「現在我想給你看一些東西。」

  上樓回到她的辦公室,狄恩打開公事包,拿出一個檔案夾。「昨天我們碰面後,我打電話給國際刑警組織,跟他們要巴拉村大屠殺的相關資料。這是印度中央調查局的特殊刑案處傳真給我的。他們另外用電子郵件寄來了一些數位照片,我希望你看一下。」

  她打開檔案夾,看到最上面一張。「這是警方檔案。」

  「來自印度的安得拉邦,巴拉村就屬於那個邦。」

  「他們的調查現在是什麼狀況?」

  「還在進行中。事發至今已經一年了,他們都沒有什麼進展。我想這個案子大概永遠破不了。我甚至不確定他們會優先調查。」

  「將近一百個人被屠殺了啊,狄恩探員。」

  「沒錯,但是你要考量到這個事件的背景。」

  「發生地震是事件。颶風來襲是事件。但是全村人被屠殺就不是事件了。這是一樁違反人性的罪案。」

  「看看南亞地區正在發生的其他事件。在喀什米爾,印度教徒和穆斯林都發動了大屠殺。在印度,坦米爾人和錫克教徒都被殘殺,然後還有那些因為種族階級而造成的殺人案。極左共產黨游擊隊所發動的爆炸案──」

  「瑪麗‧克雷蒙特院長相信那是一場宗教屠殺。是針對基督徒的攻擊。」

  「這樣的攻擊的確會發生在那一帶。但是娥蘇拉修女工作的那家診所,是由一個非宗教性的慈善國體設立的。另外兩位護士──死在大屠殺裡的──跟任何教會都無關。這就是為什麼安得拉邦的警方不太相信這是一樁宗教攻擊。他們認為或許是政治攻擊,也或許是仇恨犯罪,因為被害人是麻瘋病人。這是一個受人鄙視的村子。」他指著她手裡的檔案。「我希望你看看裡面的驗屍報告,還有犯罪現場照片。」

  她翻了一頁,看著一張照片。那影像讓她震懾得說不出話來,也沒法別開眼睛。

  那是一幅末日景象。

  一堆堆冒著煙的木頭和灰燼上,堆疊著焦黑的屍首。火的熱度讓屈肌收縮,那些屍體固定成一種拳擊手的姿勢,混合在那些人類遺骸中的,還有死去的山羊,毛皮燒得焦黑。

  「他們殺光了一切。」狄恩說,「人、動物,就連雞也被屠殺後燒掉。」

  她逼自己去看下一張照片。

  又是屍體,被火焰燒得更徹底,只剩一堆堆焦黑的骨頭。

  「攻擊發生在夜間。」狄恩說。「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人發現屍體。附近一家工廠的白天班工人注意到底下的村子裡有濃煙往上冒。他們過去察看時,就發現了這些場面。九十七個人死了,其中很多是女人和兒童,還有診所裡的兩名護士──兩個都是美國人。」

  「就是娥蘇拉工作的那家診所。」

  狄恩點點頭。「接下來,有一件很有趣的細節。」他說。

  聽到他口氣改變,她抬起頭,注意力忽然集中起來。「什麼?」

  「那家工廠,靠近村子的。」

  「怎麼了?」

  「是八角形化學公司所擁有的。」

  她瞪著他。「八角形?就是霍華‧瑞菲德以前服務的那家公司?」

  狄恩點點頭。「就是證交會正在調查的那家。這三個被害人之間有很多相連的線索,看起來開始像個大型蜘蛛網了。我們知道霍華‧瑞菲德曾是八角形公司負責海外營運的副總裁,而靠近巴拉村的那家工廠,就是八角形公司所擁有的。我們知道娥蘇拉曾在巴拉村工作。我們知道無名氏女子罹患漢生病,所以她可能以前也住在巴拉村。」

  「一切都要回到那個村子。」她說。

  「還有那場大屠殺。」

  她的目光落回那些照片。「你希望我從這些驗屍報告裡發現什麼?」

  「看那些印度病理學家有沒有漏掉什麼。說不定會有透露那場攻擊的線索。」

  她看著那些焚燒的屍體搖搖頭。「恐怕很困難。焚燒的摧毀力量太大。只要牽涉到火的,死因就可能無法斷定,除非還有其他證據。比方子彈,或是骨折。」

  「根據那些驗屍報告,有一些頭骨被敲破了。他們判定被害人很可能是在睡夢中被重器敲擊。然後屍體被從小屋裡拖出來,堆成幾堆,放火焚燒。」

  她轉向另一張照片,又是另一幅地獄景象。「這麼多被害人,」她低聲說。「沒有一個逃出來的?」

  「事情一定發生得很快。很多被害人大概因為疾病而瘸腿,沒辦法跑。畢竟,這個村子是痲瘋病人的庇護所,與世隔絕,孤立在一條路的盡頭。一大群攻擊者可以突然去襲擊,然後輕易殺掉一百個人。不會有其他人聽到尖叫。」

  莫拉翻看檔案夾裡的最後一張照片,裡頭是一棟刷了石灰水的小房子,屋頂是鍍錫浪板。牆面被火燒黑了。又是一堆屍體躺在門外,四肢交纏,臉燒得無法辨識,

  「村裡唯一沒垮的建築物就是那間診所,因為是用煤渣磚蓋的。」狄恩說,「兩名美國護士的殘骸就是在那一堆裡頭發現的。一個法醫人類學家已經鑑定出來。他說屍體燒得太徹底了,他相信攻擊者一定是用了助燃物。你同意這個說法嗎,艾爾思醫師?」

  莫拉沒有回答。她的注意力不再放在那些屍體上頭,而是盯著另一個遠遠更令她困擾的東西。讓她有幾秒鐘忘了呼吸。

  在診所門口上方,掛著一個招牌,上頭有個清楚的標誌:一隻飛翔的鴿子,雙翼展開,慈愛地保護著一個藍色的球。那個標誌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是「一個地球」的診所。

  「艾爾思醫師?」狄恩說。

  她抬起頭,很震驚。這才明白他還在等著她的回答。「屍體……不見得容易焚化,」她說,「因為含水量太高。」

  「這些屍體都燒焦到只剩骨頭了。」

  「是的。沒錯。所以助燃物──你說得沒錯,大概用了助燃物。」

  「汽油嗎?」

  「汽油可以,而且是最容易得到的。」她的目光又回到照片裡那棟燒焦的診所。「另外,你可以清楚看到火葬柴堆的遺跡,後來崩塌了。這些燒焦的樹枝……」

  「這樣會有差別嗎?利用柴堆?」狄恩問。

  她清了清嗓子。「把屍體抬離地面,讓融化的油脂滴到火焰裡。可以……可以火上加油。」她忽然一把抓起照片,放回檔案夾裡,然後雙手緊握,放在那個牛皮紙檔案夾上。她感覺到那檔案夾光滑的表面,裡頭的東西在她心裡咬出了一個洞。「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狄恩探員,我需要一些時間看這些解剖報告,再給你答覆。我可以留著整份檔案嗎?」

  「當然可以。」狄恩站起來。「你可以打電話到華府給我。」

  她依然瞪著那個檔案夾,沒看到他走向門口,也不曉得他又回頭,注視著她。

  「艾爾思醫師?」

  她抬頭?「是的?」

  「我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跟案子無關,是私人的事情。我不確定是不是應該問你。」

  「是什麼事,狄恩探員?」

  「你跟珍常常談話嗎?」

  「那當然。在這個案子的偵查過程中──」

  「不是關於工作,而是有關困擾她的事。」

  她猶豫了。我可以告訴他,她心想。應該要有人告訴他的。

  「她老是繃得很緊,」他說,「但是還有別的事情。我看得出來,她的壓力很大。」

  「那個修道院的攻擊案,對她來說很棘手。」

  「不是調查,而是有別的事情困擾她。但是她不肯告訴我是什麼事。」

  「你不該來問我的。你得去跟珍談。」

  「我試過了。」

  「然後呢?」

  「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你知道她有辦法那樣的,像個該死的機器警察。」他嘆氣,低聲說:「我想我就要失去她了。」

  「有一件事我要問你,狄恩探員。」

  「什麼事?」

  「你在乎她嗎?」

  他毫不退縮地迎視她的目光。「如果我不在乎她,就不會問你這個問題了。」

  「那麼我要說的這句話,請你一定要相信我。你還沒失去她。如果她似乎很冷淡,那只是因為她害怕。」

  「珍?」他搖搖頭大笑。「她什麼都不怕。尤其不會怕我。」

  莫拉看著他走出辦公室,心想:你錯了。我們全都害怕那些可以傷害我們的人。

  ❖

  小時候,瑞卓利很喜歡冬天。她會一整個夏天期盼著第一場冬雪,期盼著早晨拉開臥室窗簾,看到地面罩上白色,那片純淨還沒有被腳印污染。她會大笑著跑出屋子,撲向雪堆。

  現在,她在中午的車陣和眾多的假日購物客人潮中奮戰,想著到底是誰偷走了那種冬天的魔法。

  想到明天的平安夜要跟家人共度,她就開心不起來。她知道這個晚上會如何度過:每個人都大吃火雞,嘴巴滿得沒法說話。她哥哥法蘭基喝了太多加了蘭姆酒的蛋酒,變得大嗓門又討人厭。她父親手裡拿著電視遙控器,把ESPN的聲音調高,壓下了任何有意義的談話。而她母親安琪拉則是做了一整天菜累壞了,坐在扶手椅上打瞌睡。每一年,他們都重複著同樣的老規矩,但構成一個家的就是這些,她心想。我們以同樣的方式,做著同樣的事情,無論這些事是否會讓我們開心。

  雖然她不想購物,但也實在不能再拖了。平安夜出現在瑞卓利家,你就是不能不帶著滿手禮物。禮物有多麼不適當都無所謂,只要包裝得很漂亮,而且每個人都有一個。去年法蘭基那個混蛋,送給她一個墨西哥買的蟾蜍皮零錢包。殘忍地提醒她那個小時候的綽號。青蛙送給青蛙。

  今年,法蘭基完了。

  她推著購物推車,進入人潮洶湧的標靶百貨商場,尋找一個足以跟蟾蜍零錢包相匹敵的禮物。她懷著堅定的決心,在裝飾著金屬絲花環的商場走道往前,擴音器裡播放著聖誕頌歌,機器聖誕老人對著顧客發出呵呵笑聲。給她爸的,是一雙羊毛襯裡的軟皮鞋。給她媽的,是一把愛爾蘭製造的茶壺,上頭裝飾著小小的粉紅色玫瑰花蕾。給她弟弟麥克的是一件格子浴袍,另外給他的新女友艾玲的,則是一對奧地利血紅色水晶的耳墜。她甚至還幫艾玲兩個年幼的雙胞胎兒子都買了禮物,是同款的兒童連身防雪衣,上頭裝飾著幾道並排的直條紋。

  但是給法蘭基那個混蛋的禮物,卻始終找不到適合的。

  她來到男生內衣的那排走道。這裡有可能找到適合的。海軍陸戰隊的男子漢法蘭基穿著粉紅色的丁字褲?不,太噁了;連她也沒辦法那麼低級。她繼續走,經過了三角內褲區,然後來到了四角寬鬆內褲區腳步慢了下來,忽然想到的不是法蘭基,而是嘉柏瑞,穿著他的灰色西裝,打著他無趣的領帶。一個安靜而品味保守的男人,就連內褲也同樣保守。這個男人可以把一個女人逼瘋,因為她永遠不曉得跟他的感情算什麼,也永遠不曉得在那身灰色西裝底下,是不是真有一顆心臟在跳動。

  她忽然離開那條走道,繼續往前。該死,專心!找個給法蘭基的禮物。一本書?她可以想出幾個適合的書名。《禮貌小姐教你不要成為一個混蛋》。可惜禮貌小姐從來沒寫過這本書;要是有,一定會暢銷的。她來到走道盡頭,轉到下一條,繼續尋找。

  然後她停下來,喉嚨發痛,緊抓著推車的雙手麻痹。

  這條走道是嬰兒用品。她看到小小的法蘭絨包屁衣,上頭繡著小鴨子。玩偶大小的連指手套和嬰兒軟鞋,還有毛茸茸的帽子,頂端有一朵毛線絨球。一架架用來包住新生兒的粉紅色和藍色浴毯。她注意的是那些毯子,想起卡蜜兒把她自己死去的嬰兒包在粉藍色毯子裡,包進一個母親的愛,一個母親的哀慟。

  她一時看得出神,因而手機響了好幾聲,她才發現。她趕忙從皮包裡掏出來,茫然地接了:「我是瑞卓利。」

  「嘿,警探。我是華特‧德古特。」

  德古特是在鑑識組的DNA部門工作。通常都是瑞卓利打電話給他,希望能加快檢驗的速度。今天接到他的電話,她不是很起勁。

  「你有什麼消息要給我?」她問,雙眼回到那些嬰兒毯上頭。

  「我們用母親的DNA,跟你們在池塘發現的那個嬰兒做比對了。」

  「怎麼樣?」

  「被害人卡蜜兒‧麥基尼斯,絕對是那個小孩的母親。」

  瑞卓利疲倦地嘆了口氣。「謝了,華特,」她喃喃說,「我們也料到會是這樣。」

  「慢著,還有別的。」

  「還有別的?」

  「這個消息,我不認為你們事前料到了。是有關嬰兒的父親。」

  忽然間,她完全專注在華特的聲音,專注在他即將告訴她的事情。

  「有關那個父親什麼?」

  「我知道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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