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文明、國家以及姬樂

姬樂失蹤，夏國很快做出反應。以楊柯為首的眾人展開搜尋，就連元希女神也親自跑去遺跡查看。

但遺跡被天王等人大戰餘波影響，目前已經成為一片廢墟，根本找不到姬樂的影子。

三天後，眾人再度聚集在永樂殿。

殿內氣氛沉悶，史皇掃視一周，伊摯、婦好、王平、西施、蒙恬、趙高、義妁、霍去病全部在場。

「大家不要不說話，你們什麼想法，都說來聽聽。」

霍去病看看左右，率先開口：「姬樂失蹤，責任在我。我到晚上繼續派遣戰魂去搜索。大陸一寸寸找，不信找不到。」

婦好：「阿弟肯定不在大地，不然地母神早就跟我們聯絡。我擔心他出事，畢竟……」

目前薪火都轉給霍去病一朵，眾人和夏國的契約並不在姬樂身上，而是在霍去病重新供奉的薪火上。

「如果出事，薪火中會孕育新的國靈。」史皇：「火種沒動靜，就是最好的消息。」

目前而言，姬樂對夏國固然重要，但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為薪火傳承和英魂契約都在祭壇上的火種裡，姬樂本人並非不可取代。

面對此情此景，眾人心思各異。史皇、霍去病、婦好以及西施等人跟姬樂關係親近，肯定希望將他找回來。趙高因為要仰賴姬樂照拂，也希望姬樂回歸。

至於剩下四人，伊摯、義妁初來乍到，跟姬樂關係並不親厚。蒙恬、田平對姬樂僅僅是主從恩義。雖然希望姬樂回歸，但姬樂回不來也不會損害夏國的核心利益。畢竟，他們的契約核心是國祚，是諸夏文明傳承，而不是一個名為「姬樂」的個體。

見眾人又不吭聲，史皇心中一歎：到底是人多了啊！

人一多，心思就亂，一旦首腦出事，就容易產生混亂。

「那小子這半年來鮮少插手國家運行，但他存在本身就是一根定海針，足以壓下一切內鬥，讓永樂殿眾人各司其職，安穩運轉國祚。」

如今姬樂這一失蹤，史皇氏立刻感到壓力。

仔細觀察眾人，史皇最終緩緩開口：「老頭癡長幾歲，如今國神不在，就厚顏暫掌永樂殿，說些掏心窩的話吧。」

眾人一聽這話，紛紛神情肅穆，洗耳恭聽。

「我們來自不同的時代，彼此有不同的思想，有不同的人生觀。有的人認為，文明傳承大過一切，只要諸夏民族在這個世界延續，無所謂國家興衰，甚至有心重建自己生前的王朝。而有的人，認為國祚傳承大過一切，認可目前的楊氏政權。還有的人僅僅在意姬樂自身的安危。」

史皇這話，顯然是把夏國傳承、諸夏文明以及姬樂自身分開。

「對我們這些人，諸夏文明顯然最重要。」

文明傳承不熄，才是這些人簽訂契約的根本。

「相較之下，夏國傳承要次一籌。縱然夏國覆滅，只要族人尚在，不過再立一朝，改天換日罷了。」

婦好目光微動，和伊摯對視。

要說沒有再立商國的想法，那肯定是假的。但他們這種靈體無法繁衍後代，只能依仗目前的國民，期待他們在未來王朝更替中出現一個名叫「商」的國度。但楊氏四代恩澤，至少還能支撐百年，所以婦好等人根本沒有提出這個話題。來日方長，眼下討論國家興衰什麼的還太早了。

「霍去病，我記得兩個月前，有幾個姓劉的人跟你接觸？」

「哦。有幾個國民自稱『劉氏中山王』之後。希望跟我聯手，重新建立大漢。不過楊氏功績擺在這裡，他們的打算是在外面建立藩國，希望我看在他們先祖的份上幫忙。」

「中山王？」史皇嘴角泛起冷笑：「中山靖王一脈子孫眾多，但又不是沒有記錄，怎麼是個人都要往這上頭靠？」

霍去病聳聳肩，沒有說話。

義妁不禁問道：「他們要你幫忙復興大漢，你怎麼說的？」她也是西漢人士，生前就與霍去病認識。在這漢民傳承的夏國，她也想要復興自己的大漢。

「沒搭理。畢竟我都不是活人，操心那些事幹嘛？而且楊氏正興，我哪來的資格去分裂國祚？楊柯……」霍去病皺了皺眉，一副不情願的模樣：「楊柯作為國君，還是挺不錯的。」

「楊柯聽到你這話，恐怕會很高興。」婦好用團扇遮掩笑容。這些小年輕成天幹架，但關鍵時候才能看出情分。

「切——我才不是為楊柯著想。要是我表弟的後人，我肯定幫忙。但中山王之後——」霍去病不屑道：「跟我有關嗎？」

中山王劉勝，景帝之子，漢武帝的兄弟。霍去病乃武帝一朝的臣子，跟中山王雖然認識，但顯然不是一路人。如果是戾太子的後裔，也就是漢宣帝劉病己這一支，他可能看顧一下。但中山王后裔，跟他這位英年早逝的驃騎將軍有關係嗎？

西施神情一動，回想起幾個月前的事。霍去病這件事還有一個小插曲。當日霍去病對那幾個劉氏族人不假顏色，把中山靖王嘲諷一頓後，回頭就被姬樂抓起這件事好一頓嘲笑。

「你看不上中山靖王？也是，人家傳說有一百二十個兒子，子孫遍佈東西兩漢，甚至唐宋之後也有人自詡其後人。比某人孩子早夭，只能過繼別人，最終也斷了香火，不知強出多少倍。」

「再說，人家一個沉迷酒色享樂的人，都能活幾十歲。而某某某只能活二十三歲，簡直丟人。嫉妒啊，這明明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於是，那天永樂殿中又是一頓雞飛狗跳。接下來三天，姬樂的劍術課程直接加重一倍。

當然，也是霍去病不擅口舌。換成姬樂家的友人，肯定會反懟回去。

「嗯，好歹我（霍去病）也有一個兒子，比某人同樣早死，卻連後人都沒留下要強。」

奈何霍去病性子直，失去一個反擊姬樂的絕佳機會。

霍去病說了自己的經歷後，眾人紛紛露出異色。

目前永樂殿眾人，除卻史皇出自黃帝時期外，伊摯、婦好出自商，西施、王平在周，蒙恬、趙高為秦，霍去病與義妁是漢。

排除史皇和屈原之魂，正好八人分在四個朝代的時段。霍去病這邊是因為年代比較近，還有劉氏一些人打算復國。但前面的朝代……

史皇目光瞥向婦好、蒙恬等人：「關於藩國，老頭子曾經跟殿下討論過。殿下並不反對設置藩國。但前提是，藩國必須以夏國為宗主國，必須是諸夏文明的傳承。那樣，名字隨你們取。商周秦漢，你們自己考慮。就算你們要用自己的姓名，也沒人有意見。」

在大地諸城邦國，不是有一個城邦保護神的制度嗎？

建立藩國後，基業也打算讓婦好等人各自守護一藩國，為他們積累氣運香火，方便他們成神。

「殿下為你們早就考慮好一切，目前殿下失蹤，也希望你們能看在他平日對爾等的恩德份上多多盡心。」

「當然，殿下此刻不同往日，已非國祚化身。願不願意繼續尋找，願不願意為姬樂盡心，全憑自願。」

「坦白說，就連老頭子的底線，都只是在諸夏傳承不出事的情況下，盡全力搜尋姬樂。所以，你們的某些小心思，並不丟人。」

霍去病握緊拳頭，但終究沒有說話。

他明白史皇的意思，也更清楚姬樂的尷尬。

諸夏傳承最重，國家延續次之。姬樂最尷尬的一點，就在於他作為國靈，僅僅是國家的化身，而不是整個諸夏文明的化身。

目前大地諸國，唯有圖穆國靈完成王朝更替，將自身從第一王朝的國靈，轉變為整個圖穆文明的文明化身，成為整個圖穆文化圈的核心宗主。

但諸夏文明目前僅僅有一個夏國，姬樂僅僅是夏國，是九宮城中孕育的國靈，而且是半路出家，奪舍而來的身份。沒有歷經第二個朝代，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代表整個華夏文明。

誠然，目前沒有人比姬樂更有資格作為文明的繼承人。不出意外，當夏國毀滅，新朝建立後，姬樂能完成自身到文明宗主的蛻變。

但那一步，需要時間。

而目前，姬樂何止沒有這個時間，甚至連薪火都還回來一朵。此刻的姬樂，某種意義上已經不再是國靈。

眼下的姬樂僅僅是一個獨立個體。

搜尋姬樂，僅僅是憑借情分。願意也可，不願意也沒人可以質疑。因為和眾多英傑的契約，目前存於祭壇上的薪火火種內。

婦好：「我肯定是要尋找阿弟的。晚上，我會跟小霍一起用戰魂陰兵找人。冥土那裡，也可以讓幾位陰神幫忙。」

在婦好眼中，諸夏文明顯然最重要。其次是姬樂，而夏國的傳承對她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她巴不得夏國命數終了，然後開闢新朝。

按照姬樂私底下和霍去病的玩笑話，不是經常說什麼「夏商週三代輪迴」嗎？指不定下一個王朝就是商國。

西施也說：「我也去，小女子雖然沒有戰魂，但近日修習巫術，肯定能幫上忙。」

田平：「這幾日農活停歇下來，我可以幫忙出力。」

蒙恬正要開口，旁邊趙高豁然起身：「老大人放心，小人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殿下找回來！」

被趙高這一頓搶白，蒙恬悶悶說：「某跟王后、驃姚一起用戰魂陰兵找人。」

和其他人不同，他比較看重夏國的國祚。楊柯、劉鷹揚以及鄧愷這些年輕人的互動，讓他不由回想起曾經的自己。曾經，自己也年少過，也曾如這些年輕人一樣囂張過，得意過。

同時，他也欽佩楊氏為國民們作出的犧牲。在王庭幫忙的時候，他看到楊柯等人的努力，不希望夏國受到損失。

不過姬樂作為降靈的恩主，這一年來對他尚算寬厚。哪怕以先秦時代的風氣看，他也要盡一份食客的義務。

「在不損害夏國利益的基礎下，我會幫忙尋找。但如果有外敵趁此機會攻伐夏國，我會馬上回來。」

史皇隨後看向伊摯和義妁。

「你們兩位呢？」

伊摯笑道：「殿下降靈我等，有再生之恩。不見殿下蹤跡，我等如何安心？」

義妁：「不錯。」

見眾人都願意幫忙，史皇舒了口氣。他問伊摯：「眾人之中，你最有成算，不知我等下一步該如何？」

伊摯：「眼下城內氣氛不對，國靈失蹤三日，生死未卜。但因為薪火之故，已經無關國民安危。最壞的情況，是恢復一年之前的環境。」

沒有姬樂，夏國不也照樣延續百年，國民們不也仍然安樂生活？

如果再過幾天，仍得不到姬樂的消息，恐怕王庭那邊不會再繼續派人搜尋吧？

聽出伊摯話中含義，史皇臉色有些不好。

這時，楊柯突然來訪。

西施外出將他迎進來，他直接坐在史皇氏身邊，也不寒暄幾句直入正題。

「到今天，姬樂還沒消息。人心惶惶的，這樣下去不行。」

史皇想到伊摯剛才的話，語氣有些不妙：「那國君的意思，要如何做？直接把散佈出去的人召回來？」

「那肯定不行。我的意思，是先派人假扮姬樂，我們裝作找到人，將『其』迎回來。然後，再尋另一個由頭正大光明派人去各地搜尋。」

史皇沒說話，扭頭看向伊尹和婦好等永樂殿人士。

婦好琢磨一番：「國君的意思，是換一個目標？」

「不錯，國靈失蹤的消息太嚴重，也容易引發周邊諸國的窺伺。根據邊台的消息，西邊那些城邦已經有所行動。」

「此外，還有多雅和羅馬兩國的國書，也需要用國靈的名義進行回復。」楊柯：「關於對圖穆施壓，必須展現出我們的國靈仍安然無恙才是。」

這就是指「黃金冠冕」的事情了。

三日以來，天王可沒閒著。他忙著在大陸編織命運，攪動風雲，引發各國間的衝突。失去國靈守護的夏國，無疑是最虛弱的時刻。

楊柯作為國君，壓力重大。急需要一個「國靈回歸，安然無恙」的消息來穩定人心。

「至於接下來，我打算借助另一個由頭。比如南宮失蹤，又或者王庭其他人出事，由我親自出面去找人。」

「你要親自去？」史皇臉色馬上好了幾分。

本以為楊柯打算趁機落井下石，但沒想到他竟然對姬樂這麼盡心。要知道，此刻姬樂無關於國祚，對夏國已經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婦好忍不住問：「國君這幾日沒有聽到靈宮內的風聲？阿弟已經不具備薪火，薪火重新祭祀於神壇。縱然找回阿弟，也僅僅是一個普通人。」

「不論如何，他總歸是夏國的一部分。哪怕失去薪火之力，也是夏國的普通國民。作為國君，可不能讓自己的國民流落在外啊。」

婦好微微頷首，然後對楊柯笑說：「你家孩兒這幾日又開始哭鬧，可能是想父親了？你先去後面看看，這事我們稍後再說。」

明白眾人是打算商議合計，楊柯起身前往南宮母子的住處。

他剛一離開，史皇忙問眾人：「你們怎麼說？」

說是詢問眾人，但真正的目的是問計與伊摯。

「如果國君沒有說謊，那麼他的建議可以進行。但假扮『殿下』的人，需要由我們來安排。驃騎將軍，您來如何？」

霍去病本來在低頭盤算楊柯的意圖，聽到這話瞪大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沒錯，我們這些人中，你跟殿下最親近。你來假扮殿下，由夷光姑娘施加幻術瞞過國民。回頭讓王庭再弄一個國君的親眷失蹤，讓楊柯名正言順外出搜尋。」

義妁：「但聽說國外局勢不穩，國君外出會不會有礙國事？」

婦好：「所以，我們幫他鎮守夏國。陰兵戰魂，外加我們幾位半神級高手輪流坐鎮，不信有人敢隨便來招惹。而且名義上，『阿弟』不是回來了麼？有『阿弟』的名聲，一般國家不敢招惹。」

眾人想想，覺得這個計劃暫時可行。

「那麼，夷光去請國君，我們再合計合計。」

蒙恬摸著腦袋：「說來，眼下靈宮這麼忙亂。南宮母子在這裡也不好安養，不如讓國君接回去？」

此言一出，史皇、伊摯、婦好等人目光一暗。沒等他們開口，趙高先陰惻惻說：「蒙恬將軍，南宮王后身體不好，加上小王子身上有屈原之魂。比起王庭，我們靈宮永樂殿才更能照顧他們。您別忘了，義妁先生在我們這。」

婦好：「不錯。南宮還是在靈宮安養比較好。這裡有少司命的神力籠罩，能對孩子形成庇護。」

絕對不可能讓楊柯把孩子帶走的！

王后娘娘一臉不滿看向蒙恬：一點政治頭腦都沒有，眼下是讓南宮母子回王庭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