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再見昭齊

冰天雪地中，一支極為龐大、單單是護衛就超過了兩千騎兵的車隊正在向東前進。

這支車隊正是不久之前剛剛離開了大梁城，前往薛邑的三國調查團。

由於團長蘇代的突然遇刺，所以這一次的行程比之前確定的要晚了整整十天。

好在蘇代是比較幸運的，箭矢只是射傷了他的左小臂，所以這個調查團團長的職能他還是可以履行。

這無疑也讓所有人都放下了心，魏王甚至在調查團離開的時候親自召見了蘇代，好生安撫了一番，還賜下了一些寶物。

當調查團離開大梁城的時候，想來包括魏王、芒卯以及一大批的魏國人在內都會有同樣的想法——總算是把這些活祖宗給送走了。

有人長出了一口氣，但有人心中的那口氣卻並沒有發洩出來，反而是隨著時間的過去而越來越淤積起來，終於有一天出現了爆發的跡象。

調查團的副團長，來自於楚國的昭齊這一天在紮營之後就找到了調查團首席顧問蘇秦，十分直截了當的問道：「這一次的調查什麼時候可以結束？」

蘇秦看著面前的昭齊，笑道：「怎麼，昭卿著急了？」

蘇秦的笑容多少帶著幾分玩味。

昭齊冷冷的說道：「你們和我又不一樣，你們有趙王在身後撐腰，完全就是為所欲為。而我的族人們正在楚國之中被屈原和熊子蘭那些混賬東西所欺壓，他們需要我這個族長回去幫助他們！」

昭齊確實是有些著急了。

在大梁城之中的這段日子雖然是挺熱鬧的，但那熱鬧主要還是在趙國和魏國之間進行的，昭齊雖然名義上是調查團的副團長，實際上除了有時候需要出來站站台表達調查團三國同心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沒他什麼事。

偏偏陳郢那邊的壞消息又接二連三的傳來，熊子蘭、景翠和屈原三個傢伙雖然政見不同，但是在喝昭氏血這件事情上卻是出奇的一致。

這三人加起來，幾乎就是楚國政壇之中除了昭氏之外的所有政治力量了，昭氏所面對的困局可想而知。

在這樣的情況下，昭齊作為昭氏一族的新族長，如此心急如焚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只有盡快回到陳郢之中，昭齊才能夠採取行動，去解決昭氏一族所面臨的巨大危機！

面對著已經明顯上火的昭齊，蘇秦聳了聳肩膀，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酒，這才說道：「其實，我覺得昭卿完全沒有必要馬上回到陳郢之中。」

昭齊嘿了一聲，差點當場發作，但還是強自忍耐下來，道：「蘇大夫這是什麼意思？」

蘇秦笑道：「昭卿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不滿昭卿說，我們這段時間對於楚國之中發生的事情也是有所耳聞。但是我在這裡想要請問昭卿一句，就算是昭卿馬上回到了陳郢之中，就能夠改變局勢了嗎？」

昭齊下意識的道：「當然！」

蘇秦搖頭道：「當然不行。屈原、熊子蘭和景翠三人加起來的勢力原本就已經壓倒了昭氏，再加上他們背後還有楚王的支持，昭氏拿什麼來和他們斗呢？」

昭齊憤憤的說道：「我昭氏自有辦法，就不勞蘇大夫關心了！」

蘇秦並沒有因為昭齊話語之中的頂撞而生氣，反而笑道：「蘇秦在齊國和燕國出仕多年，自認為對於這些事情也是頗有一些心得了，有一些看法想要和昭卿說一下，不知昭卿有沒有興趣?」

昭齊有些意外的看了蘇秦一眼，猶豫了一下之後道：「請蘇大夫賜教。」

不滿歸不滿，昭齊還是分得清輕重的，蘇秦在齊國和燕國都是高官，而昭齊雖然也耳濡目染了不少昭氏一族的經驗，但和蘇秦這種真正歷練過的肯定還是不同。

蘇秦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其實現在的問題很簡單，昭卿你心裡想的肯定是要保住昭氏的元氣好將來進行反攻，那你有沒有想過昭氏的反攻想要成功的話，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麼？」

昭齊沉聲道：「當然是大王！」

蘇秦點頭道：「不錯，正是楚王。眼下昭氏的困局，其實來自於楚王對昭氏的惡意……」

昭齊忍不住打斷了蘇秦的話：「大王的惡意難道不是因為趙王嗎？」

蘇秦笑了起來：「不不不，吾王的惡意其實在令尊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消散了，畢竟吾王要的只是令尊的性命，而並非昭氏上下幾千條性命，對吧？所以在令尊死後，來自吾王和趙國的惡意其實就已經消失了。最最關鍵的，還是在於楚王。」

昭齊默然。

蘇秦繼續說道：「排除掉你們昭氏的話，如今楚國之中最強的三股勢力就是熊子蘭、景翠和屈原三人。三人之中熊子蘭是公族，屈原同樣對楚王忠心耿耿，所以只要楚王一開口，那麼即便剩下來的景翠再怎麼不願意，三人也肯定會停止對昭氏的進一步蠶食，昭氏的危機也就自然解除了。」

昭齊哼了一聲，道：「所以蘇大夫的意思就是讓我在這裡跟著你們什麼都不用干，然後吾王的惡意就能夠自然解除了？」

蘇秦笑道：「正是如此。」

昭齊：「……」

昭齊開始有點懷疑，這蘇秦該不會是跟自己裝傻吧？

蘇秦看著昭齊的這般模樣，笑容越發的濃郁了。

「這樣吧昭卿，我且問你，你覺得楚王打算致你昭氏於死地嗎？」

昭齊沉默片刻，然後搖頭。

如果楚王真的想要除掉昭氏的話，昭齊的人頭早就落地了，那些昭氏的下屬和族人們面臨的也不會只是打壓，而是明火執仗的官兵。

蘇秦道：「這就對了，楚王想要的只是打壓一下你們昭氏而已。為什麼要打壓昭氏呢？當然是因為你們昭氏最近這些年的勢力太大了，已經大到連楚王都有些無法容忍的地步。所以，你回去也是沒有用的，因為楚王沒有達到目標的話他是不會讓熊子蘭景翠屈原這些人放鬆的。我知道你和楚王之前的關係還不錯，但是這沒用。因為這是政治，楚王就算再傻，也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刻鬆口的。」

昭齊繼續默然，臉色越發難看。

因為蘇秦否定掉的確實就是昭齊之前的計劃。

可是，如果連楚王都無法說動的話，那麼昭氏的危機豈不是徹底無法解決了？

蘇秦顯然看出了昭齊的想法，笑道：「當然不是無法解決，昭卿啊，你是當局者迷了。其實，解決的辦法我剛才不都已經告訴過你了嗎？」

昭齊楞了一下，有些茫然的看著蘇秦。

蘇秦歎了一口氣，諄諄善誘：「你們昭氏必然會受到打壓，這是你怎麼樣也無法改變的事實。而你能夠做的是什麼呢？那就是什麼也不用做，站在一旁袖手旁觀，讓熊子蘭景翠屈原這些人把昭氏的力量削弱到一個楚王可以接受的地步。到了那個時候，楚王自然而然就會叫停，昭氏的危機也就自然而然的解除了。」

昭齊下意識的說道：「我乃是昭氏族長，怎麼能夠袖手旁觀？若真如此的話，那族人又該如何看我？」

蘇秦哈哈笑道：「是的，你說的沒錯。原本你是不應該袖手旁觀的，但偏偏你現在有一個絕佳的可以袖手旁觀的理由，那就是這裡，就是這個調查團。既然你是調查團的副團長，那麼你理所當然的就要忙著調查團的事情，所以你對於楚國那邊就是鞭長莫及——你看，這個理由不是已經足夠讓你交代過去了嗎？」

昭齊欲言又止。

蘇秦繼續道：「我也明白你的心情，那些畢竟是你的族人，你的親信，對吧？可是你再想想，昭氏之中當真所有人都完全效忠於你嗎？不見得吧。」

昭齊想起了自己父親死的那一天以及死之後的家族會議之上某些傢伙的嘴臉，不覺悄悄的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蘇秦道：「所以，楚王對昭氏的打壓，對你而言其實並非是一個危機，反而還有可能是一個契機，一個能夠讓你完全掌控住昭氏的契機！」

昭齊瞬間就理解了蘇秦的意思。

既然楚王打壓昭氏已經成為定局，那麼昭齊完全可以將那些昭氏家族之中反對昭齊、或者是並不那麼忠心於昭齊的傢伙推出去當替死鬼，從而完成對昭氏的整合。

這樣一來，昭氏固然在經過了一番打壓之後損失慘重，但剩下來的人都是忠心於昭齊之人，比起一個龐大但卻充滿了掣肘的昭氏而言，這種結果顯然是更加有利於昭齊的。

昭齊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長身而起，朝著蘇秦深施一禮：「蘇大夫，昭齊受教了！」

蘇秦笑瞇瞇的說道：「昭卿想明白就好，說起來，以後我們大趙也是要多多仰仗昭卿呢。」

昭齊露出了一絲笑容，舉起了手中的酒爵：「蘇大夫，請！」

兩人同時將酒滿飲。

放下酒爵之後，蘇秦又笑道：「其實，我們大趙還可以提供一些實質性的幫助，能夠讓昭卿更加快速的在回到陳郢之中獲得楚王的信任，不知道昭卿有沒有興趣？」

昭齊猶豫片刻，隨後開口道：「請蘇大夫儘管道來。」

蘇秦道：「聽說楚王很喜歡美貌女子，而我大趙之中恰好有一批來自中山的絕色舞姬，無論是身材還是其他方面都是上上之選，只要昭卿到時候能夠將這批舞姬帶回陳郢之中獻給楚王一定能夠獲得楚王的歡心，不知道昭卿以為如何？」

昭齊聞言一愣，下意識的瞇起眼睛。

楚王好色，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趙國人知道也不稀奇。

但是這來自趙國的中山舞姬……你要說裡面沒有趙國的間諜和眼線，昭齊是打死都不信的。

說白了，趙國人就是想要利用昭齊，把眼線埋藏到楚王的身邊！

究竟要不要答應呢？昭齊有些猶豫。

照理來說，趙國是逼死了昭齊父親昭雎的元兇，又是如今楚國最大的敵手，昭齊作為一名楚國大臣是不可能答應的。

但問題在於，楚國對於昭齊和昭氏也同樣不友好，昭齊父親昭雎被殺、如今對昭氏的打壓那都是楚王一手授意並且操辦的，在昭齊的心中楚王甚至是和屈原並列為兇手的傢伙。

正當昭齊還在猶豫的時候，蘇秦又說了一句話，終於讓昭齊下定了決心。

蘇秦道：「想必昭卿也知道，什麼忠臣良將也好，很多人的失敗並不是因為他們的能力或者忠心不足，而是因為他們國君的枕邊人作祟。這枕頭風的威力可是十分可怕的，但若是利用得好的話也可以成為昭卿和昭氏的助力，昭卿想必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昭卿身體一震，心中頓時雪亮。

沒錯。

熊子蘭、景翠、屈原這些傢伙可都是昭齊心中除之而後快的目標，但想要除掉他們，憑藉著未來被削弱過的昭氏力量，顯然還是力有未逮。

這時候如果能夠有一個宮中人在楚王面前給昭氏說話的話，那麼昭氏和昭齊成功的概率無疑就大大增加了。

其實楚國王宮之中現在的王后就是昭氏的，然而那位昭王后早就年老色衰，好幾年都沒有得到楚王的寵愛了。

如果能夠弄幾個美貌歌姬進去，和昭王后裡應外合，那整個楚國後宮乃至於楚王不就都在昭氏的控制之中了？

不過這種事情其實也不是沒有風險的，畢竟這是和趙國合作，一旦傳出去的話對於昭齊和昭氏都是足以致命的危機。

昭齊冷靜的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後，終於開口道：「沒問題，我答應了。」

昭齊也想要一下子弄死所有仇人，但是那不現實。

既然如此，那麼就一步步來吧。

先消滅屈原之流，然後將楚國權力掌控在手中，最後再考慮向趙國復仇！

看著一臉堅定的昭齊，蘇秦的嘴角掀動一下，同樣露出了笑容，又一次的舉起了酒爵：「那麼……合作愉快！」

昭齊同樣舉爵：「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