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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拉的雙生 by 泰絲‧格里森

2020-1-29 18:53

  我還來得及反悔。

  莫拉在接受訪客安檢的時候,那個念頭一直在她腦海中迴盪著。她把手錶拿下來,和手提包一起放進置物櫃裡。進入會客室的時候,身上不准佩戴任何珠寶,也不可以帶皮包。可是,身上沒有皮包,她會有一種赤身露體的感覺,彷彿能夠證明自己身分的一切都被剝奪了,彷彿那張能夠證明她是誰的小塑膠卡片被剝奪了。她關上置物櫃的門,那一剎那,那砰的一聲猛然提醒了她,等一下她要進去的地方,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關門的聲音總是驚天動地,而生活永遠只能侷限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

  莫拉本來希望能夠私下會面,可是,當警衛開門讓她走進會客室,那一剎那,她立刻就明白,根本不可能會有任何隱私。下午的會客時間必須在一個鐘頭前就排定。整間會客室裡人聲喧嘩,有小孩子的吵鬧聲,也有親人久別重逢的互訴。自動販賣機那邊投幣的聲音持續不斷,然後取物孔不斷跑出塑膠袋包裝的三明治、洋芋片、棒棒糖。

  「艾曼爾提亞現在已經下來了。」警衛告訴莫拉。「妳去找個位子坐下來吧。」

  莫拉走到一張空桌子旁邊,坐下來。塑膠桌面上全是黏黏的果汁痕跡。她兩手擺在大腿上,心臟怦怦狂跳,口乾舌燥。她在等。她心裡想:這是典型的「一觸即發」的反應。我怎麼會這麼緊張呢?

  她站起來,走到水槽那邊,用紙杯裝了一杯水,然後咕嚕一口喝下去。可是,她還是覺得喉嚨很乾。這種乾渴的感覺光喝水是不夠的。喉嚨乾渴,心跳加速,雙手冷汗直冒──這一切都只是身體的反應,意味著她正準備迎戰逐漸逼近的威脅。放輕鬆,放輕鬆。等一下妳就會看到她了。等一下,妳跟她說幾句話,解開心中的疑惑,然後就可以走了。這會很難嗎?她把手中的紙杯揉成一團,轉身往回走,那一剎那,她忽然全身僵住了。

  門開了,有個女人走進來。她肩膀很寬,揚著下巴,趾高氣揚,充滿自信。她眼睛盯著莫拉,盯了好久,目光一直都沒有移開。莫拉心裡想:應該就是她了,沒想到那個女人突然轉了個身,露出笑容,張開雙臂要擁抱一個正朝她跑過去的孩子。

  莫拉愣住了,感到很困惑,突然不知道該坐下還是繼續站著。這時候,門又開了,剛剛跟她說過話那個警衛又出現了,不過,這次她攙著一個女人的手臂一起走出來。事實上,那個女人根本不能算是在走路,而是拖著腳步往前移動。她彎腰駝背,低著頭,彷彿在找掉在地上的什麼東西。警衛把她帶到莫拉桌子這邊來,拉出一張椅子,然後扶她坐下。

  「好了,艾曼爾提亞,這位小姐專程來看妳,妳就好好跟她聊聊吧,好嗎?」

  艾曼爾提亞頭還是低低的,眼睛死盯著桌面。幾撮凌亂的頭髮垂在她臉上,看起來油膩膩髒兮兮的。雖然她的頭髮幾乎已經全灰了,但顯然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滿頭黑髮。莫拉心裡想:就像我一樣,就像安娜一樣。

  這時候,警衛聳聳肩,看看莫拉。「嗯,我就讓妳們兩個單獨好好聊聊了,好不好?等妳們聊得差不多了,就跟我揮揮手,我會過來帶她回去。」

  警衛走開的時候,艾曼爾提亞根本沒有抬起頭來瞄她一眼。而且,她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有人在她對面坐下來。她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也不動,臉還是被那些灰灰髒髒的髮絲遮住了。囚衣穿在她身上看起來鬆垮垮的,彷彿她整個人縮小了。她的手擺在桌上,來回晃來晃去,感覺有點顫抖。

  「嗨,艾曼爾提亞。」莫拉說。「妳知道我是誰嗎?」

  沒有反應。

  「我叫莫拉‧艾爾思。我……」莫拉嚥了一口唾液。「我已經找妳找很久了。」找了一輩子了。

  那女人的頭朝扭了一下。不過,那不是因為她聽到莫拉的話,有什麼反應,而只是一種不由自主的抽搐。那只是一種神經和肌肉的生理脈衝反應。

  「艾曼爾提亞,我是妳的女兒。」

  莫拉看著她,想看看她有什麼反應。她甚至很渴望看到她的反應。那一剎那,會客室裡周遭的一切彷彿突然消失了。她聽不到自動販賣機那種嘈雜的投幣聲,聽不到椅腳在油布毯上摩擦的吱吱聲。她眼裡只看得到那位一臉疲憊神情沮喪的老婦人。

  「看看我好不好?求求妳,看看我。」

  後來,她終於抬起頭來了,動作有點抽搐,看起來有點像那種齒輪生鏽的機器娃娃。她一抬起頭,凌亂的頭髮忽然往兩邊分開,露出臉龐。她眼睛看著莫拉。然而,她眼神好深邃,深不可測。莫拉感覺她的眼神好空洞,彷彿沒有知覺。沒有靈魂。艾曼爾提亞嘴唇動了一下,可是卻沒有發出聲音。也許那又是無意識的肌肉抽搐吧,沒有任何意圖,沒有任何意義。

  這時候,有個小男孩從她們旁邊搖搖晃晃地走過去,身上飄散出一股紙尿褲濕掉的尿騷味。隔壁桌坐著一個身穿囚衣的金髮女郎,頭埋在手裡,無聲啜泣著,而坐在她對面那個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就在這一刻,十幾個家庭的故事正在上演,而莫拉也是其中之一。她正在扮演某種角色。她陷在某種危機裡,看不到出路。

  「我妹妹安娜也來看過妳。」莫拉說。「她看起來和我一模一樣。妳還記得她嗎?」

  這時候,艾曼爾提亞下巴動了一下,彷彿在嚼什麼東西。也許她正在幻想自己正在吃什麼東西,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莫拉無奈地凝視著艾曼爾提亞那種茫然的表情,心裡想:不,她當然不會記得。她根本不認得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甚至不知道我人就在她面前。我彷彿對著一個空蕩蕩的洞穴大吼大叫,結果只聽得到自己的回音。

  可是,莫拉還是拚命想喚醒她,只要有反應就好。於是,她最後孤注一擲,說出一件最殘酷的事。「安娜死了。妳另外一個女兒死了。妳知道嗎?」

  還是沒反應。

  我幹嘛還不放棄?她已經完全沒有意識了。她眼睛裡已經看不到靈魂了。

  「好吧。」莫拉說。「我下次再來。也許到時候妳就會跟我說話了。」說著,莫拉嘆了口氣,站起來,轉頭看看四周,找那個警衛。她看到警衛就在會客室的另一頭。莫拉舉起手揮了一下,那一剎那,她忽然聽到她說話了。她說得好小聲,莫拉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趕快走。」

  莫拉嚇了一跳,低頭看看艾曼爾提亞。她還是維持那個姿勢,坐著一動也不動,嘴唇微微抽搐著,眼神依然空洞。

  莫拉慢慢坐下去。「妳剛剛說什麼?」

  艾曼爾提亞忽然抬起頭來盯著她。有那麼短短的一剎那,莫拉看到她眼中忽然出現了神采。那是一種智慧的光芒。「趁他還沒有看到妳,趕快走。」

  莫拉目瞪口呆看著她,感覺背脊忽然竄起一股涼意,後頸寒毛直豎。

  隔壁桌,那個金髮女郎還在哭。那男人站起來說:「抱歉,不過,妳終究要面對現實。現實就是這樣。」說完,他就走開了,走回他的人生,回到外面那個世界。外面的世界,女人穿的是漂亮的衣服,而不是藍色的囚衣。外面的世界,門上鎖之後,還可以再打開。

  「妳說誰?」莫拉問得很小聲。艾曼爾提亞沒有回答。「艾曼爾提亞,誰會看到我?」莫拉繼續追問。「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時候,艾曼爾提亞的眼神又開始渙散了。剛剛,有那麼一剎那,她眼中閃現出意識的光芒,但現在又消失了。此刻,莫拉看著的那雙眼睛,又變成一片空洞。

  「好了,妳們聊夠了嗎?」警衛問,語氣輕鬆愉快。

  「她一直都是這樣嗎?」莫拉問。她看到艾曼爾提亞嘴唇在動,可是卻聽不到聲音。

  「常常這樣。她時好時壞。」

  「她幾乎完全沒有開口跟我說話。」

  「要是她跟妳熟一點,她就會說話了。她通常都是悶不吭聲,不過有時候她也會開口說話、寫信,甚至打電話。」

  「打電話?她打給誰?」

  「我不知道。應該是她的心理醫生吧。」

  「歐唐娜醫師嗎?」

  「那位金頭髮的女士。她來過好幾次,所以艾曼爾提亞跟她在一起就很自在。我說得沒錯吧,親愛的?」說著,警衛伸手去扶艾曼爾提亞的手臂,然後說:「來吧,起來吧,我們回去吧。」

  艾曼爾提亞乖乖站起來,乖乖讓警衛扶著她走開,可是,走了幾步,她忽然停下來。

  「艾曼爾提亞,我們走啊。」

  可是艾曼爾提亞站著不動,彷彿全身的肌肉突然僵硬了。

  「親愛的,我可沒時間在這邊等妳,我們走吧。」

  這時候,艾曼爾提亞忽然慢慢轉過來。她眼神還是一樣空洞,而接下來她說話的聲音,聽起來簡直不像人類的聲音,而是類似機器的聲音。那彷彿是某種外星生物透過機器在發聲。她眼睛盯著莫拉。

  「現在妳也死定了。」她說。接著,她轉身便拖著腳步走開了,回她的牢房去了。

  ◆

  「她有『遲發性運動障礙』。」莫拉說。「這就是為什麼監護人葛蕾並不希望我去看她。她不想讓我看到艾曼爾提亞的狀況。她不想讓我看到他們幹了什麼好事。」

  「他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瑞卓利問。又輪到她開車了。路上全是轟隆隆的卡車,路面都會震動,而她們那輛加裝擾流翼的小速霸陸也微微震動著。她在卡車群中穿梭自如,面不改色。「妳是說,他們故意把她弄成癡呆?」

  「妳不是看過她的病歷資料嗎?她的第一個醫生開Phenothiazines給她吃。那是一種抗精神病藥物。那種藥對上了年紀的女人會產生一種毀滅性的副作用。其中一種副作用叫做『遲發性運動障礙』──嘴巴和臉部會產生無意識動作。病患會不斷的咀嚼,或是鼓起腮幫子,或是伸出舌頭。她完全無法控制這些動作。想像一下那會是什麼狀況。妳在扮鬼臉的時候,大家都盯著妳看。妳會變成怪胎。」

  「要怎麼停止那種動作?」

  「沒辦法。她開始出現那些症狀的時候,他們就應該立刻停藥了。可是他們拖太久了。後來,歐唐娜醫師接手。她發覺情況不對,這才下令停藥。」莫拉氣呼呼的嘆了口氣。「遲發性運動障礙恐怕永遠好不了了。」她看看車窗外擁擠的車潮,看到一輛載著好幾公噸鋼鐵的卡車從旁邊呼嘯而過,不過,這次她一點都不緊張。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艾曼爾提亞‧蘭克,想到她的嘴唇動個不停,彷彿在喃喃嘀咕著什麼祕密。

  「妳的意思是,她一開始就不應該吃那種藥嗎?」

  「不。我的意思是,他們應該早點停藥。」

  「所以說,她瘋了?或者,她並沒有瘋?」

  「那是他們的原始診斷。精神分裂。」

  「那妳的診斷是什麼?」

  這時候,莫拉忽然想到艾曼爾提亞那種空洞茫然的眼神,想到她說的那些神祕詭異的話。那些話似乎沒什麼實質意義,只是一種偏執妄想。「我不能否認。」她嘆了口氣,整個人往椅背上一靠。「珍,在她身上,我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我看不出自己有什麼地方像那個女人。」

  「嗯,想想她是什麼樣的人,也許妳反而應該鬆一口氣。」

  「可是,那種血緣關係是切不斷的。妳沒辦法改變妳身上的DNA。」

  「好像有一句俗話,血濃於水,對吧?全是狗屁。醫生,妳和那個女人之間根本沒什麼共同點。她懷了妳,把妳生下來,如此而已,關係到此為止。」

  「她可以解開我心中的疑惑。我的父親是誰?我是誰?」

  瑞卓利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後又轉回頭去看前面的路。「給妳一點建議吧。我知道妳一定會好奇,我這些情報是哪兒來的。不過,相信我吧,這些都不是我憑空捏造的。那個女人,艾曼爾提亞‧蘭克,妳最好跟她保持距離。不要再去看她了,不要再跟她說話,甚至不要再去想她。她是一個危險人物。」

  「她不過是個疲憊不堪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罷了。」

  「這我可不敢說。」

  莫拉瞪大眼睛看著瑞卓利。「她的事,妳是不是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

  好一會兒,瑞卓利默默開著車,沒有吭聲。她並不是專心在應付前面的路況,而好像是在盤算該怎麼回答,在考慮怎麼說比較恰當。「妳還記不記得華倫‧霍伊特?」她終於開口了。雖然她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口氣不帶任何感情,不過,她暗暗咬緊牙根,手緊緊抓住方向盤。

  莫拉心裡想:華倫‧霍伊特,那個「外科醫師」。

  那是警察幫他取的綽號。他之所以會有這個綽號,是因為他對付被害人的殘酷手法。他使用的兇器是封箱膠布和手術刀。他行兇的時候,被害的女性都在睡覺,根本不知道兇手已經潛入黑漆漆的屋內,站在那邊虎視眈眈,等著下手切下第一刀,享受那種樂趣。珍‧瑞卓利是他最後一個下手的目標,他的對手。他從來沒想過他會輸掉這場鬥智遊戲。

  然而,瑞卓利打倒他了。她開了一槍,子彈射穿了他的脊椎神經。現在,華倫‧霍伊特已經四肢癱瘓,手腳完全麻痺,無法行動。他的世界,就只剩下醫院那間病房。他人生僅剩的樂趣,都在他的腦海中──他的頭腦依然敏銳,依然像從前一樣危險。

  「我當然記得。」莫拉說。她見過他的傑作,見過他的手術刀在某位受害人身上所造成的駭人的傷害。

  「我一直在監視他。」瑞卓利說。「妳應該明白,我是想親眼看到那個怪物還關在籠子裡,這樣我才會安心。沒錯,他還在醫院裡,在脊椎神經病房。過去這八個月來,我發現每個星期三下午有人去看他。喬伊絲‧歐唐娜醫師。」

  莫拉皺起眉頭。「為什麼?」

  「她說她是為了研究暴力行為。她的理論是,這些殺手不應該為他們的行為負責。他們小時候頭部受到撞擊,所以才導致他們日後的暴力傾向。想也知道,那些殺人魔的辯護律師要找專家作證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說不定她會告訴妳,大家都誤會了,傑佛瑞‧達默①不是什麼『密爾瓦基怪物』,不是性變態殺人魔。說不定她會告訴妳,連續殺人魔約翰‧韋恩‧蓋西②只是因為小時候腦袋撞到太多次。她一定很樂於為所有的殺人魔辯護。」

  ①美國犯罪史上最冷血的同性戀連續殺人犯,作案時間於二十世紀七、八〇年代,一九九二年被判終身監禁。

  ②芝加哥連續殺人犯,二十世紀七〇年代共殺害三十三人,一九九四年被處以死刑。

  「她是幹那一行的,當然要盡她的本分。」

  「我不覺得她是為了錢。」

  「那是為什麼?」

  「她想趁這個機會接近那些殺人狂,和他們建立私人關係。她說那是她的研究領域,她是為了科學研究。是啊,當年納粹集中營的約瑟夫‧門格勒③也說他是為了科學研究。那都是藉口,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博取名聲。」

  ③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惡名昭彰的納粹醫生,於奧斯維辛集中營對犯人進行人體實驗,手法慘無人道,有「死亡天使」的稱號。

  「她做了什麼?」

  「她喜歡找刺激。聽那個殺手談他的妄想,她會得到很大的快感。她喜歡挖出他腦海中的思緒,玩味一下,體驗他所看到的景象,感受一下身為怪物的滋味。」

  「她被你說得好像她也是殺人狂。」

  「說不定她也想變成殺人狂。霍伊特還在牢裡的時候,她寫過信給他。我看過那些信。她慫恿他告訴她所有殺戮的細節。噢,對了,她愛死了聽那些細節。」

  「很多人就是對死亡特別好奇。」

  「她不只是好奇。她很想知道,割開人的皮肉,看被害人流血,那是什麼樣的滋味。她想體會一下,那種至高無上的權力是什麼滋味。她對那些細節的飢渴,和吸血鬼對鮮血的飢渴差不多。」說到這裡,瑞卓利停了一下,然後突然大笑起來,那模樣很駭人。「妳知道嗎,有些事我心裡有數。本質上,她根本就是個吸血鬼。她和霍伊特兩個人互取所需。他把腦海中的妄想告訴她,而她就告訴他,享受這一切並不是錯誤。當你腦海中產生一股衝動,想去割斷別人的喉嚨,那並不是你的錯。」

  「而現在她一直跑去看我媽媽。」

  「是啊。」瑞卓利死盯著她。「我很好奇,不知道她們分享的是什麼樣的幻想。」

  莫拉想到艾曼爾提亞‧蘭克所犯下的罪行。莫拉很納悶,當年她把車子停在路邊,讓那對姊妹上車,那一剎那,她心裡在想什麼?她是否感受到一種預期中的毛骨悚然的興奮,是否感受到一種飄飄然的權力的滋味?

  「歐唐娜為什麼會覺得艾曼爾提亞值得她費功夫呢?這一點就頗堪玩味。」瑞卓利說。

  「那有什麼含義?」

  「歐唐娜絕不會在那種普通兇手身上浪費時間。比如說,有人跑到7-Eleven去搶劫,開槍殺了店員。比如說,有些老公被老婆氣瘋了,就把老婆推下樓梯。那種人,她根本不會有興趣。不,她只願意在某種怪物身上花時間。那種怪物之所以會殺人,純粹只是因為他們喜歡殺人。那些人下刀的時候,喜歡讓刀子在被害人體內翻攪,享受那種刮骨頭的樂趣。她寧願把時間投資在那些獨特的人身上。那些怪物。」

  莫拉心裡想:我媽媽,她也是怪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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