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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項圈 by 讓-克利斯托夫·呂芬

2020-1-29 18:51

  「我就是這樣當上英雄的。」
  莫爾拉克做出結論,狠狠地咬了一口蘋果作為停頓。
  「總而言之是因為一條狗。」法官總結道。
  犯人嚼著蘋果點點頭。
  「所以您對牠耿耿於懷?」
  「現在不了。」他吐出一顆籽兒,說,「一開始在醫院醒來的時候,還不是:當我意識到事情的發生經過時,我想殺掉牠。我能起身的時候,就看到牠在樓下的院子裡等我。整夜整夜的,一直到我恢復,我都在琢磨怎麼幹掉牠。」
  莫爾拉克把蘋果核扔到桌上。
  「可是我沒辦法弄。首先,我在床上動彈不了。再說了,我是個英雄,您明白嗎?有軍官給我送來了沙拉伊親自簽署的嘉獎令。紀堯瑪將軍接替他之後,來參觀了醫院,他和他的司令官一起到我的房間裡來跟我祝賀。所有人都跟我說起我的狗,人們知道牠和我一起上了前線。護士們在院子裡餵牠,來告訴我牠的消息。要是我一槍打死牠,沒人能明白為什麼。誰能想到我一天到晚想的就是要打死牠。」
  他又冷笑起來,苦澀的表情讓朗蒂耶很不自在。
  「整個冬天我都被關起來接受治療,天氣一好起來,醫生們就准許我散步,以為能讓我高興,結果那些傻乎乎的護士把威廉牽來陪我!她們還一起湊了錢給牠買了個漂亮的項圈。唯一能安慰我讓我能忍受狗待在我旁邊的事情,就是看著牠被一根繩子拴住的樣子。」
  「但牠只是一條狗,您不能怪牠……」
  「最後我是這麼跟自己說的。這是半年後了。大夏天,我記得很清楚,就像在昨天一樣。我和牠坐在一棵松樹底下。我看著牠光禿禿的後頸,牠也在那次戰鬥中也受了傷,傷口慢慢地在癒合。突然,我像頭暈了一樣,周圍的東西好像轉了起來。其實是我腦子裡在轉:然後突然塵埃落定,所有的想法都變了。」
  他站起來走到牢房最裡面,然後猛地轉過身:
  「英雄是牠。這是我的想法。您瞧。不光是因為牠在前線上幫了我也負了傷,不是,道理比這個更深刻,更徹底。牠身上,有著士兵應該具有的一切優點。牠忠誠到死,勇敢,對敵人毫無憐憫。對牠來說,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壞人。有一個句子能說清楚:牠沒有一點兒人性。當然了,牠是條狗……但我們不是狗,但我們卻要擁有這些素質。榮譽、獎章、嘉獎、晉級,都是為了獎勵這些畜牲的行為。」
  他現在站在朗蒂耶面前,望著更高更遠的地方,而在這窄小的囚室裡,他的目光止於牆壁。
  「相反的,唯一能表現人性的行為——跟敵人握手言和,放下武器,強迫政府接受和平,這個,才是最值得譴責的,要是被發現,我們是會被判死刑的。」
  他停了一下,靜下來坐下。
  「等明白了這個,我不再恨威廉了。但我也沒有任何喜歡牠的理由。牠服從了自己的天性,牠的天性不是人性。這是牠唯一的理由。而送我們去殺戮的人沒有這樣的理由。總之,也就是在這時,我決定了我要做的事。」
  朗蒂耶靜靜地聽完這長篇的告白。他迷惑了。內心深處,他理解並贊同莫爾拉克說的話。但同時,要是這個人因為開溜或是叛亂被帶到他面前來,他會毫不猶豫地判罰。
  說完這一番話,犯人精疲力盡,垂著手臂坐在硬床上,眼神空洞。法官並不顯得更加機敏。他感覺自己需要從這個缺乏空氣流通的屋子裡出去,去走一走,整理想法。這個案子已經審了四天了,該是得出結論的時候了。最終,他本不該給這個人和他所做的事賦予過多的意義。
  就算遇到最微妙的案子,朗蒂耶的決斷能力也是眾所周知的。但這一次,他沒辦法下定論。知道得越多越迷惑。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自問,莫爾拉克是不是故意要攪亂他的想法。但這麼想,是否認對方告白時顯而易見的坦誠態度。
  窘迫終於逼著他開口了。這一回,不考慮聽者的感受,他乾巴巴地告辭道:
  「做好準備,明天您得在口供筆錄上簽字。」
  走到外面,沐浴著米什萊廣場上仍舊溫熱的陽光,他像一個剛剛從噩夢中醒來的人那樣用手摸摸臉,看著周圍。
  他第一個看到的,便是重新坐到樹下老地方的威廉。狗沒有叫,只是一直看著法官,直到他轉過街角。
  瓦朗蒂娜平時並不抽菸,但這會兒把自己弄到這麼尷尬的境地裡,她選擇這種方式來放鬆情緒。朗蒂耶把灰盒子菸絲遞給她,她笨拙地捲了煙,又因為大口吸進去的煙霧而咳嗽。
  他在進到門廳時看到了她,她想要跟他談話。不過這一回並不是簡短的會話,她要全盤托出,她鼓足了靦腆的人的全部勇氣,幾乎不遮掩地表示希望法官能請她吃晚飯。他並不在乎人們會說什麼,她似乎也不把這個放在心上。這一次,餐廳空空蕩蕩。她想要儘量表現得不在意,可眼睛卻亮閃閃的。她輕輕地撫摸著潔白的,像動物的皮毛一樣柔軟的餐巾。
  「我不常跟穿制服的人說知心話。您肯定調查過,知道我從哪裡來。」
  她只用了一刻鐘就喝掉了半瓶波爾多酒。朗蒂耶可不希望她以為自己想要灌醉她。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出人意料的是,她仍然鎮定自若,可能比沒喝酒時更沉穩。
  「我剛認識他時,他幾乎剛從他的農場裡走出來。」
  當然,她是在說莫爾拉克。朗蒂耶本希望不用再想到他。他本想一個人待著,忘掉這回事。可事與願違,還沒完。那他就堅持到底,聽聽她要說什麼吧。
  「我喜歡他什麼?為什麼對他感興趣?」
  他什麼也沒問。聽到這樣的提問,他才明白她有些微醉。事實上,她是在跟自己說話。
  「他看起來不像農民,就這麼簡單。有這樣的人,活在他們的階層之外。您不覺得這讓人放心嗎?我經常聽到人談到階級鬥爭,整個童年,我父親幾乎光說這個。我接受了這個想法。這是事實,我們不能否認。可等到他去世後我到了這裡的鄉下,我對自己說,這還不夠。階級之外,還有人。經歷能改變一個人的階級,比如說我。然後,似乎還有人生活在這些之外,可以說是獨立生存的。」
  她幾乎沒有動面前的煮牛肉。她應該不習慣吃肉,還有帶湯汁的菜。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雅克幾乎不會唸書。我知道他是為了我開心才學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高興他為我做出努力。他不會說愛,但他找到了這種方式來表達他的感受。」
  「他讀什麼呢?」
  「什麼都讀。主要是小說。他不告訴我他最喜歡什麼,但他走的時候我看得見書架上的空缺。我從來都知道我的書在哪裡。看起來不像,那些書看起來沒有歸類,但是我知道。」
  這樣的熱天氣裡,她看起來更瘦了。她的裙子上罩了一件織得歪歪扭扭的羊毛開衫,但酒的熱勁起來後,她把開衫脫掉了,朗蒂耶能看見她肌肉明顯的脖子,胸衣的帶子搭在深陷的鎖骨窩上。
  「我有《新愛洛伊斯》,因為這是盧梭的書,我父親把他看作啟蒙時期的思想者。但我明白,雅克把這本書留了很久,是有別的緣由。他是浪漫的,只是自己不知道。我喜歡這樣。」
  「您跟他談政治嗎?」
  「那時候從不談。戰爭爆發的時候,我們聊過一次當時的局勢。他無比幼稚。說實話,他什麼都不懂,這一點上,他是個地道的農民。他覺得有一天有人來把他拉去打仗是正常的,儘管他不喜歡。他走的時候,我試著跟他聊,但後來明白了這是白費力氣。我做了一些我自己從來沒有想像過會做的事情。我給他織了一條圍巾。我想要他帶著我的什麼東西走。我的狗跟著他跑了的時候,我感覺很幸福。」
  「威廉,是您的狗?」
  「那時牠不這麼叫。是我姨祖母的狗,準確地說,是她的老牧羊犬的兒子。別的小狗我們都淹死了,她把這一條留下來給了我。我本來叫牠吉魯。」
  她笑著,但因為愛美,她並不把牙齒露出太長時間,因為邊上少了一顆,她知道這不漂亮。
  「這隻狗很喜歡人,每回有郵差來,牠都跟著跑,有時好些天都不回來。雅克開始來找我的時候,牠總是去跟他親熱。」
  「您有讓他把狗帶去打仗?」
  「您想想會嗎?牠自己跑了。而我因此覺得很幸福。」
  「他給您寫信嗎?」
  「他還在法國的時候我每週都能收到信。有一天,他回來了。」
  酒瓶空了,朗蒂耶遲疑著是不是再要一瓶。她捏碎了麵包,用手指捻著麵包渣放到嘴裡。
  「那是十二月底,天氣很冷。是這裡的那種潮濕的冷。我們白天晚上都在屋裡待著取暖。我把準備一個冬天用的柴都燒了。沒關係,我想要他舒舒服服的。」
  「他變了?」
  「徹頭徹尾的。就像一棵沒有樹葉的樹,又乾又硬。他不笑了,話很多。」
  「都說些什麼?」
  「戰鬥,儘管那時他還沒上前線;那些他在部隊裡看到的各式各樣的人;各種被發明出來的不可思議的殺人武器。他什麼都不明白,戰爭對他來說是神祕的,他從來沒想像過。他想要了解政治、經濟、民族、國家,他的問題鋪天蓋地。」
  她抓起酒杯,沮喪地看著杯底的酒。朗蒂耶又要了一瓶。
  「我沒有心情跟他講這些抽象的問題,這也許很難理解。但是,您明白,我在熱戀之中,不願意想這些事情。我知道他待不了很久,我需要感到幸福,我想要親他,碰到他,跟他緊緊地抱在一起。於是,我僅僅給他推薦了一些書。他開始讀以前沒有感過興趣的政治方面的書籍。他讀書的時候,我就看著他,從頭到腳地吻他,靠在他溫熱的身體上。」
  「他待了多久?」
  「兩個星期。顯而易見的,我懷孕了。我知道會這樣,而且幾乎知道是什麼時候懷上的,但我沒有告訴他。」
  女服務員拿來了第二瓶酒,沒好氣地往杯裡倒,灑了一點兒在桌布上也沒有道歉。
  「他走的時候拿了三本書。」
  「普魯東、馬克思和克魯泡特金。」
  「他告訴您了。」
  從談話開始,這是她第一次仔細地看著朗蒂耶,他幾乎覺得她剛剛發現他的存在。
  「後來他去了東方部隊。」他說。
  她突然顯得疲憊不堪。整個臉都鬆弛黯淡下來,彷彿內心深處巨大的痛苦重新攫住了她。
  「他的信上是這麼寫的。我簡直絕望了。您看,他還在法國的時候,我覺得他還很近。但在希臘的戰爭,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覺得他回不來了。我給他寫了信,說我懷上了孩子,得讓他在走之前知道這件事。我心裡可能是想要他能想個辦法別離我太遠。」
  「他知道後怎麼說?」
  「他回信說很好,要是孩子在他回來之前生下來,是女孩就叫瑪麗,是男孩就叫儒勒。」
  她有點神經質地笑了笑:
  「我說過,他不知道怎麼表達情感。」
  朗蒂耶似乎看到了她眼角的一絲淚光,但她把頭髮甩到後面的同時,一切都消失了。
  「於是我明白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戰爭早日結束。在這之前我跟父親的朋友們都疏遠了,我不想跟他們再有聯繫。政治給我們造成的創傷夠多了。但是,突然的,我改變了主意。這是唯一的一群人,他們跟戰爭搏鬥,一開始就宣告說戰爭是卑鄙的勾當,揭示了它的本質,要從根源除掉邪惡。這些烏托邦主義者,社會主義活動分子,我錯怪了他們。我給他們其中一個叫讓德羅的寫了信。他本是我的教父。我父親去世後他找過我,但我從來沒有回過話。幸運的是,他的地址沒變,收到了我的信。」
  三個男人進到了酒吧裡。酒吧和餐廳中間有個毛玻璃隔斷,沒有完全封閉到天花板。他們大聲地和老闆談笑著。
  「這個讓德羅是羅勒斯[19]的同伴之一。羅勒斯被暗殺後,他仍然信奉和平主義的觀點,跟軍隊有很多過節。」
  朗蒂耶很欣慰她不再另眼看待自己,她分清一些事情的界限,向自己坦白。
  「他仍然領導著一群很活躍的反戰人士。他們有一些正式活動,還有一份半地下的報紙。他們也幫助支持所有的和平主義奮鬥者,特別是那些不得不隱藏起來的外國人。」
  「您不怕給他寫信招來麻煩?」
  「什麼麻煩?您想想,因為我父親,反正一直有人盯著我的。但警察也知道我不做什麼壞事。而且我在信裡也沒寫別的什麼,主要是說想再見到他,話說回來他仍是我的教父。」
  「他回信了?」
  「他派了個人來。一個勒克勒佐的礦工,那人走了一百公里來給我帶信兒。他待了兩天,看了我的住處,明白了我能做些什麼。」
  「他們不想讓您去城裡住?」
  「正好相反。他們需要鄉下可以躲人的地方,有的人在逃,有的人要避風頭。」
  「您給莫爾拉克寫信說了這些事?」
  他們叫了咖啡。她緩緩地放了兩塊糖到杯裡,用湯匙攪化了。
  「壞就壞在沒有說。我本不想讓他擔心。做這些事是為了我自己,您知道,是為了覺得我有用,能出力,哪怕一點點,讓戰爭早點結束。」
  「他已經去了希臘?」
  「我不知道。來信開始不那麼有規律。雅克從一個營地折騰到另一個營地,越來越往南。最後他們到了土倫。可是又遲遲不上船,因為有潛艇戰。」
  她咧了咧嘴。旁邊的人喝醉了酒,變本加厲地大聲喧鬧,時時蓋過她低沉的聲音。
  「總之讓德羅沒有荒廢時間。他派人送來了成捆的地下傳單,在傳播出去之前先藏在我這裡。他送來了一對比利時夫妻,從一座拘留營逃出來的。半年時間,家裡幾乎一直有人。」
  「莫爾拉克仍然不知情?」
  她低下頭。這段回憶顯然讓她很痛苦。她緊張地掰著手指。
  「我什麼都沒有跟他說。自從這些事情真的開始了之後,我幾乎不能在信裡透露任何細節。信都要通過軍事審查……不過,我確實應該提前告訴他,而不是等他自己來發現。」
  「他自己發現?他那麼遠怎麼能發現?」
  「他回來了。」
  「您是說他又有了一次探親的機會?」
  「七月,上船之前,他申請到了三天。他沒說他要去哪裡,不然肯定不准。他奇蹟般地跳上了運貨的火車,偷了一匹馬,走完最後的幾公里,直到把鞋走壞。這些都是我後來知道的……」
  她笑了,笑裡有欣賞,有遺憾,有絕望。
  「他是一大早到的,躲在菜園子的牆後頭,您知道是哪裡?他想給我一個驚喜。」
  她吸吸鼻子,坐直了,好鎮定下來。
  「那段時間,讓德羅送了一個阿爾薩斯的工人過來,他因為破壞行動被通緝。是個高大的金髮男孩,很溫和。他不怎麼說話,但幫了我不少忙。大著肚子,園子裡的好多事我都做不了了。這個阿爾貝爾會擺弄菜園。我都不用跟他講得做什麼。」
  「您就有一間屋子,他睡哪裡?」
  她鄭重地抬起頭:
  「和我一起。我們什麼都不做。反正我已經快生了。但是,您看,我不知道一個男人能不能理解,我當時需要有人在我身邊。我貼著他的身體。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的孩子也不再是一個人。這樣說起來很奇怪。」
  「那他呢?對他來說這樣就好?」
  「我想是的。他很溫柔,不停地吻我。有時候我能感覺到他的慾望,但他從來沒有強迫我。他說我溫柔地對待他就夠了。他很想家,而且他的家裡只有女人,一個母親和四個姐妹。」
  「莫爾拉克發現你們在一起?」
  「他看到阿爾貝爾從屋裡出去,他總是比我早起,到井邊洗漱。」
  「那個男孩知道您有個情人打仗去了?」
  「看我的樣子他就能猜到。但在同志之間,有一條規矩:儘量少說自己。這是為被審問的時候做準備。」
  「他們說話了?」
  「阿爾貝爾看到菜園裡的士兵時,問他在那裡幹嘛。莫爾拉克問他我在不在家,他說我還在睡覺。」
  她把餐巾絞到了一根手指上,用力地拉緊,拉緊。血流不過去了,應該很痛。
  「阿爾貝爾問他要不要傳話,雅克站了起來。他看了一會兒關著的門,說:『不用。』然後就走了。」
  「您沒見到他?」
  「那天早上我特別的累。孩子在肚子裡不停地動,我睡得很不好。我一小時後才起來,阿爾貝爾去給兔子割草了,吃午飯的時候他才跟我說起莫爾拉克的事。當時已經太晚了,追不上了。」
  朗蒂耶看著她。雖然她很瘦,不加修飾,艱難的生活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痕跡,但有一種神采,像一朵不肯熄滅的火苗,像徹底的黑暗中更顯明亮的一束光,讓她看起來是美麗的。
  「您給他寫信了嗎?」
  「當然。但還是因為審查的緣故,我不能一五一十地說出實情。再說,我都不確信他能不能收到信。」
  「他不寫嗎?」
  「再沒有寫過。」
  「您有告訴他孩子生了?」
  「儒勒出生時,我給他寫了信。再過了段時間,我還到城裡給他照上了一張像。不知道他收沒收到照片。」
  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眼淚了。淚珠靜靜地淌下來,好像雨滴從乾燥的木板上滑下。如此灑落幾滴之後,她動起來,用餐巾擦了臉,直直地看著朗蒂耶,說:
  「我向您保證,我從未停止過想他。我只愛過他,我只愛他。我夢到他。有的時候,冬天的夜裡,我走到寒冷的屋外,不穿衣服,也感覺不到冷,我喊著他的名字,好像他馬上能從菜園子裡走出來,走到我這裡。我閉上眼睛,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他的味道……您會覺得我瘋了。」
  朗蒂耶垂下眼簾。一個被愛情煎熬的女人的吶喊,總讓男人們覺得,他們在這一方面是多麼無能。
  「他從戰場上回來,您不知道?」
  「直到他鬧了這一場被抓起來時我才知道。」
  另一邊,那些酒鬼亂七八糟地出去了。服務員從門縫裡往這邊瞧,看看是不是該把帳單拿過來了。
  「我就靠您了。」瓦朗蒂娜深深地看著法官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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