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後黑手
外國短篇小說大師合集 by 契訶夫等
2020-1-28 17:51
「有許多成功人士,」我之所以這樣說,當然是有許多事實作為依據,「他們會告知人們,他們能取得這樣的成就要感恩於某位偉大女性的幫助和鼓勵。」
「這個理論我也知道,」傑夫·彼得斯說,「而且我在歷史和神話故事書中也讀過關於聖女貞德、耶魯夫人、考德爾太太、夏娃還有其他許多著名的女性事蹟和傳說。但是,依我看,女人的成就也就不過如此了,難道不是嗎?全世界一級的廚師、服裝設計師、護士、管家、速記員、職員、理髮師甚至是洗衣服的工人,全部都是男人。『女人』啊,唯一讓男人自愧不如的恐怕就是如何愉悅正在雜耍中的男演員了。」
「哦,我承認你說的這些我也考慮過,」我說,「但是你又不得不承認女人與生俱來的機靈與直覺,對你現在這行——哦,我是說對你現在的生意是有幫助的。」
「確實,」傑夫有板有眼地點頭稱是,他繼續說道,「不過你真的這麼想嗎?幾乎在每一場騙局中,女人都是不可信賴的搭檔。因為她們總會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扯你的後腿,居然毫無掩飾地展示她們的誠實。我可是體驗過的。
「我在准州那邊有一個老朋友,他名叫比爾·亨伯爾。有一次他突然和我說,他想去聯邦法院當執法官。你要知道,那時我正在做一個生意,合夥人是安迪。當然這門生意是合法的,我們正在推銷一種手杖。不過這款手杖的奇特之處在於,只要你擰開手把的位置,之後將其對準自己的嘴巴,就會喝到半品脫優質的黑麥威士忌。這種瓊漿玉液就是對聰明才智的獎賞。可是那時總是有警察找我和安迪的麻煩。所以,當比爾把他的突發奇想告訴我之後,我覺得這再好不過了,滿腦袋都是比爾任職於執法官的位子後,我將在無阻力的情況下,做好我的生意。這對於彼得斯-塔克公司的業務發展是最好的幫助。
「『傑夫,』比爾和我說,『你有知識,有文化,不僅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還很博學。在很多領域你都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並且成績顯著。』
「『這個倒是沒錯,』我說,『我從沒後悔過。我從來都不認為當教育變成免費的時候,它的身價就會大跌。你們誰能告訴我,哪一項才算是對人類更具價值的東西,是文學還是賽馬?』
「『這個……嗯……我想,咬文嚼字的,哦,我是說好像詩人和作家的聲望比較高一些。』比爾說。
「『這話好像很有道理,』我說,『不過如果是這樣,那麼為什麼金融家和慈善家他們會對每一位進入賽馬場的人收取兩元的費用,而進入圖書館卻不用花錢?』我接著說,『難道這種做法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告訴人們一種價值觀嗎?也就是說,他們已經對自我約束和不守秩序的行為給出了它們本身的價值。』
「『你闡述的觀點太深奧了,我沒怎麼聽明白。』比爾說,『其實我只想讓你去一趟華盛頓,之後幫我取得這個職位就行了。我的涵養不高,也不擅長鉤心鬥角。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很想得到這份工作——雖然我曾殺過七個人。』比爾說,『而且我有九個孩子。就在今年的五月一號,我成了一名優秀的共和黨黨員。我是個文盲,不會讀,但卻是個聰明的傢伙,而且一定擅長交際,我想它會協助你幫我得到這份工作的。我先給你一千美元,這些就作為你們的差旅費和吃、住的費用。事成之後,我再付給你們一千美元,並且我能確保至少十二個月你們可以放心地做走私威士忌的生意。你對西部是否足夠忠貞,能幫我到東部疏通一下嗎?就是那位生活在賓夕法尼亞鐵路東邊的終點站的白房子裡面的老人家。』
「後來,我把這件事和安迪說了,他很感興趣。其實安迪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個性也複雜多變。他向來不屑於我這種埋頭苦幹的做事風格。我總是向農民推銷那種既能搗肉,又能擦鞋、做扳手、燙髮、銼指甲、搗碎馬鈴薯、做音叉等的萬能工具,而他的志向從不在此。其實安迪更像一位藝術家,不能把他單純地歸類為牧師或者商人,或者是正人君子,這些單純的定位都不是他。最終,我們接受了這門差事,決定前往華盛頓了。
「在華盛頓,我們選擇住宿的酒店位於南達科塔大道。我對安迪說:『這是我們第一次做毫無誠信的生意吧。我們現在需要採取不正當的手段,我們需要走後門,而這些我們都從來沒做過。可是為了比爾·亨伯爾,我們不得不這樣做。如果這是一場正當合法的生意,』我說,『那我們可以採取一些誇張、虛假的手段。然而對於這種違法亂紀的交易,我想我們還是直截了當更好些。』我繼續說,『我的想法是,我們直接從佣金中抽出五百美元,交給國家競選委員會的委員。當場讓他開個收據,之後再將這張收據攤放在總統先生的辦公桌上,開門見山地說出比爾的要求。我猜想總統應該更加喜歡這種光明正大爭取職位的做法,總比投機倒把好多了。』
「我的想法得到了安迪的認可,但是酒店的服務員卻不這樣認為。當我們和他提起此事後,他的話讓我們改變了看法。他說,如果想在華盛頓謀得職位,必須有一位能說會道的女說客,而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他恰好有人選——那個人就是艾弗里夫人——並提供給了我們她的地址。據說她在社交圈和外交界都有很顯赫的地位。
「第二天一早,大概是十點,我和安迪就來到她所住的酒店,接著我們被帶到了會客廳。當我第一眼看到艾弗里太太時,我簡直驚訝極了!她應該屬於標準的外交人才,當你看到她時,她的美會讓你很舒服,整個人都像活在夢幻中一般。一頭金色的頭髮,與二十元面值的黃金證券的背面一樣的顏色。她那一對藍色的眼睛,猶如海水般湛藍。你看過《七月》雜誌的封面女郎嗎?她的美麗絕對蓋過她們。甚至可以說,那些封面女郎與她相比,簡直就像是孟農加希拉煤船上的燒火女孩。
「她的衣服領口很低,並且鑲了一圈銀色亮片,戒指和耳環都有鑽石鑲嵌,裸露的香肩極具風韻。她一隻手按著電話,另一隻手端起一杯清茶。過了一會兒她說:『哦,小夥子們,你們有什麼事情?』
「我盡可能用最簡潔的語言說明了來意,並且開出了我們可以支付的報酬。
「『我想在西部做個官並不是一件難事,』她說,『讓我想一想,看看誰能幫我們這個忙。准州的代表肯定是不行的。我覺得,』她說,『斯奈普參議員應該可以辦這件事,他就是從西部的某個地方來的。我先看看他在我的資料簿裡是怎麼記載的。』說著,她從面前書桌上的一打卡片中,『斯』字開頭的一格中抽出了一張名片。
「『哦,』她說,『他的卡片上被標記了一顆星,這說明他可以「隨時幫忙」。我再看看,「現在五十五歲,有兩次婚史,是一位長老會的教徒。他喜歡金色頭髮的小姐、托爾斯泰的小說、撲克牌,還喜歡吃清燉甲魚。還有,他的酒量有限,三瓶就足以讓他情緒激動了。」『哦,』她接著說,『我想我有信心讓你的朋友布莫先生順順利利地當上駐巴西公使。』
「『亨伯爾,』我立刻糾正說,『不是駐外使節,而是聯邦法院的執法官。』
「『哦,對,』艾弗里太太說,『我做過太多這樣的事情,難免會弄混淆。你現在把這件事做一個詳細的筆記,彼得斯先生,再過四天你來找我,我想到那時事情就可以辦好了。』
「於是我和安迪就回酒店去了。在等待的時候,安迪一直在房間裡左右徘徊,並且還捋著自己的鬍子。他說:『一個女人不僅有如此美麗的容顏,還有如此的智慧,真是罕見啊,傑夫。』
「『確實很少,少得就像神話故事中的埃比德米斯的神鳥,哦,不,就像是神鳥下的蛋做成的蛋捲。』我說。
「『這樣的女人,』安迪說,『假如她肯為一個男人服務的話,那麼這個男人一定會名利雙收,擁有卓越不凡的地位。』
「『我對此表示懷疑,』我說,『女人除了能為她的丈夫準備好飲食起居外,就是八卦張家長李家短,或者告訴她的丈夫,他對手的夫人曾經在店鋪裡偷過東西。除此之外,她們還能做什麼?她們對於她們丈夫的實際工作沒有一點用途。她們沒有做生意的頭腦,當然,政治也不行。這一點很明了,就像是英國詩人阿爾傑農·查爾斯·斯溫伯恩不適合在查克·康納斯每年一次的舞會上擔任主持的工作一樣。我知道,』我對安迪說,『女人們有的時候是會陪同自己的丈夫出席一些政治場合,但那又怎樣呢?就比如說,一個男人本來就已經處在某種職位上了,他或是在阿富汗駐外領事館工作,或是在德拉瓦-拉瑞坦運河當閘門的看守員。但這又有什麼區別呢?無論怎樣,這個男子都會看見他的妻子穿上鞋套,小心翼翼地將三個月的食物放到金絲雀的鳥籠裡。「我們到蘇福爾斯去怎麼樣?」那位男士心存一絲希望地看著自己的太太,結果呢,那位太太說:「不,亞瑟,我們到華盛頓去吧。在這裡,我們的地位已經被埋沒了。」她說,「你不應該這樣生活,你可以在聖布里奇特宮廷謀得一個特派員的職位,或者是去波多黎各島當總門房。總之,你放心,我會安排好這一切。」』
「『於是這位女士,』我繼續說道,『就獨自一人帶著行李和必要的錢來到了華盛頓。她要找當權者謀取職位。她從她的行李中翻出了五打信,那是在她十五歲時一位內閣成員寫給她的內容大致相同的信,還有一封介紹信,是利奧波德國王寫給史密斯學會的,另外在行李中放著的,就是一套粉紅色的綢子套裝,只不過因為時間太久了,上面清晰可見淡黃色的印跡。』
「『你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繼續我的臆想,『她會把那些信發表在晚報上,一份如同她那件衣服顏色的晚報上;她會在巴爾的摩-俄亥俄鐵路的火車候車室發表演說;她會去拜訪總統。可是此時等待她的卻是商業和勞工部的九等助理祕書,藍廳的第一副官,還有一個身分不明的黑衣人。他們會抓住她的手和腳,直接把她扭送到西南B街,扔在一個地下室的門口。她所能做的只有這些而已。當然,或許她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你還會聽到她的消息,因為她給中國的大使寫了封信,目的是求得一份在茶葉店打工的職位,當然還是為了她的亞瑟。』
「『按你這麼說,』安迪說,『艾弗里夫人也如同你所描繪的角色那樣,不能辦成此事?比爾無法通過她獲得執法官的職務?』
「我說:『我希望我自己並不懷疑一切事物,但我的確這樣認為。反正我的觀點是,你我兩個聰明的男人做不到的事情,她一個女人更是無法完成。』
「『我不相信,』艾迪說,『這樣吧,我們打個賭。我賭她可以完成這件事。我覺得這個女人很厲害,她的社交才能絕對數一數二。』
「按照約定,我們如期而至。當我們看到那位夫人時,她依舊光彩亮麗、美豔動人。她僅僅依靠她的容貌,就足以讓許多人聽命於她,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麼謀個官職更是不在話下。只是我對於外表的作用卻沒有什麼信心。所以,當她把一張公文交到我手上的時候,我滿臉驚詫。這張公文的上面蓋著美國政府的印章,而背面的簽名正是:威廉·亨利·亨伯爾。這幾個字在我面前顯得那樣的碩大和漂亮。
「『其實如果你們第二天來,也可以拿到它,小夥子們,』艾弗里夫人微笑著說,『我辦這件事簡直易如反掌,』她說,『我只不過是張嘴閉嘴那麼幾下,公文就拿到手了。我很想和你們再聊一會兒,』她說,『只是我實在沒有空閒的時間,我手頭還有幾個別的小職位需要我去申請。說真的,現在連睡覺的時間都變得奢侈了。你們回去後,請帶我向亨伯爾先生問好。』
「我按照約定給了她五百美元,她數都沒數就扔進寫字臺的抽屜裡了。我把比爾的委任狀摺好,放在口袋中,與安迪一起向她告辭後,便離開了那裡。我們沒有耽擱時間,當天便決定返回准州。在啟程前,我給比爾發了封電報,內容是:『事情已經辦妥,等待凱旋。』我們的心情也大好,所以一路上有說有笑,安迪還取笑我小看了女人。
「『好吧,』我說,『我承認她的能力確實在我的意料之外。這個女人真是不簡單,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女人可以按時地完成一件事情,並且如此完美。』
「到了阿肯色州的邊界時,我掏出委任狀仔細看著,隨後又交給了安迪。安迪看過之後,我們兩個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都是沉默不語。
「這份委任狀確實是發給比爾的,而且絕對是真實的。但是職務卻不是執法官,而是佛羅里達州達德鎮的郵政局長。
「我和安迪很默契地選擇了提前下車,在下車的小石城把委任狀郵遞給了比爾。之後我們沿著東北方向,逃往蘇必略湖。在此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比爾·亨伯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