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的道路
外國短篇小說大師合集 by 契訶夫等
2020-1-28 17:51
大概內行走了三里格的路程後,出現了一個讓人難以抉擇的問題。在腳下這條小路的對面是橫亙在小路盡頭的一條更加寬廣的道路,正好與小路呈現出一個丁字路口。大衛站在路口,遲疑了一會兒,最終他選擇了右邊的道路。
他不知道這條路將把他帶到哪裡,但是他很明確的一點就是,這條路足以將他帶離維爾諾伊,就在今晚。他又往前走了一里格,並途徑了一座很大的莊園。從外觀來看,這個莊園在不久之前剛剛招待過客人。因為莊園的房間裡每個窗內都亮著燈,在莊園寬敞的庭院中,有很多馬車留下的深深淺淺、清晰可見的交叉的車轍,很顯然,是訪客的馬車留下的。
大衛又繼續往前走了三里格。此刻,他感覺到了疲憊,便用路旁的一堆松樹枝當床,躺在上面睡了下來。等他醒來之後,又繼續沿著未知的方向前進了。
就這樣,他在這條寬闊的道路上持續走了五天。如果要睡覺,就睡在大自然帶有松油香味的床上,或者是農民家的草垛裡;要吃東西,只能吃熱情好客的人們給他的黑麵包;至於喝水,要嘛去溪流邊喝,要嘛就向好心的牧羊人討要一小杯。
在經過漫長的長途跋涉之後,他又跨越了一座巨大的橋梁,隨後便面帶微笑地站在了一個城市的土地上。這裡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適合詩人的孕育,當然,也比世界上任何的地方都埋沒詩人。他聽到巴黎這座城市,正在用低沉的音色高唱著歡迎他的曲目——那是城市特有的車馬聲、喧鬧聲和各種鳥鳴。此時他心潮澎湃,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他繼續向前走,最後在康迪大街的一棟老房子前停了下來。他付了房租,隨後把將自己安置在一把木質的椅子上,便開始寫詩。這條街巷曾經是名門望族的聚集地,而如今聚集在此的只有社會地位低下的窮人們。
街上的房屋高大,雖然破損的痕跡有些明顯,但仍能看出當初的威嚴。只是大多數的房間都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裡面空無一人。到了晚上,就會聽到市井流氓挑釁滋事的聲音,還有從小酒吧裡傳出的叫喊聲。曾經溫婉高雅的宅院,如今已經到處可嗅到腐臭的氣味,到處可以見到粗魯、野蠻的人。但是這裡的房租,恰好和大衛的錢包相符。他無論在白天的陽光下,還是在夜晚的燭光中,總是與他的筆和紙為伍,通宵達旦地譜寫著未來。
這一天的下午,他剛剛完成了一次這個世界上最低級的覓食之旅,回到租住的地方。他的手上提著麵包、凝乳,還有一瓶低度數的葡萄酒。在昏暗的樓梯間,他剛走了一半,就看見了——或者更確切地說,她此時正在樓梯上休息——一個美麗迷人的年輕女子。至於她的美麗,應該完全符合一位詩人的想像力。她的黑色外衣敞開著,在外衣之下露出了華美的長裙。她的眼神迅速地跟隨著耐人尋味的思想變化。這一刻,她的雙眼睜得大而圓,就像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但是下一刻,她的眼睛就會眯成一條狹窄的長縫,像極了一位陰險智慧的吉普賽女郎。她單手提起了她的長衫,露出了一隻小巧的鞋子,鞋跟很高,但是鞋帶晃來晃去的已經解開了。她就是從天上墜落的天使,她自身的美麗和魅力絕對不允許她親自屈尊俯下身。她或許已經看見了大衛正要向她走來,所以她便坐在那裡等待他的幫助。
「啊,先生,請您原諒我占據了這個樓梯的位置。只是我的鞋——太可惡的鞋子!哎!鞋帶好端端的怎麼就開了呢!啊!先生,您看起來是那樣的親切,您會給我幫這個忙吧!」
詩人的手指在顫抖,他盡力控制著自己的雙手將鞋帶繫好。然後,他想迅速逃離這裡,因為他已經隱約感受到她給他帶來的危機。她的眼睛慢慢地眯成了一條縫,像極了一個吉普賽人,她的目光已經足以控制他的身體了。他靠在樓梯的欄杆上,一動不動,手裡緊緊地握著那瓶紅酒。
「您真是太好了,」她面帶微笑地說,「請問先生,您也住在這棟房子裡嗎?」
「是的,夫人,我——我想是這樣的,夫人。」
「或許是住在三樓,是嗎?」
「不,夫人,還要再高一些。」
這位女士擺動了一下她的手指,但盡可能地收斂住不耐煩的姿態。
「先生,請您原諒,我很抱歉剛才的提問。我不應該詢問您住在哪個房間,這樣的問話太不謹慎了。」
「夫人,請不要這樣說,我住在……」
「不,不,不,不要告訴我,我明白的。我已經犯了錯誤,但我只是因為對這棟房子感興趣,還有關於這棟房子的一切。這裡曾經是我的家。我經常到這裡來,而每次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重溫那些已經消逝的快樂時光。您可以把這當做我剛剛犯錯的理由嗎?」
「讓我告訴你吧,其實,你不需要有任何理由,」詩人結結巴巴地說,「我就住在這棟房子的頂層——在樓梯轉角處的一個小房間。」
「是前面的房間嗎?」女士將頭側向一邊,問道。
「是後面的,夫人。」
那位女士嘆了口氣,彷彿得到了救濟一般。
她說:「那我就不耽擱您了,先生。」她的眼睛又睜得大而圓,就如同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幫我照顧好我的房子。哎!我現在的回憶裡就只剩下這棟房子了。再見,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她走了,留下了一個微笑和一絲甜美的香氣。大衛如睡著了一樣,昏昏沉沉地爬上了樓梯。等他從夢幻中甦醒時,那個微笑和香氣仍然縈繞在他的左右,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這位偶遇的女士——對她的身世一無所知的女士——激發出了他的創作靈感,他寫出了一首讚美明眸的詩。一瞬間,他已經墜入了愛河,他歌頌她捲曲的頭髮,描寫她修長的腿下有一雙小巧的鞋子。
他一定是位詩人,因為伊馮娜已經被遺忘了。這位剛剛遇見的可愛的佳人,用她高雅清新的舉動征服了他。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微弱的香水味,已經使他充滿了異樣的情愫。
一天晚上,有三個人圍坐在這棟樓三層的一個房間中。這個房間裡的所有傢俱,就只有三把椅子和一張桌子,另外就是桌子上面燃燒的蠟燭了。一個身材魁梧的人,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他的表情帶著嘲諷的高傲。他上翹的小鬍子的兩端,幾乎要觸碰到他那蔑視一切的眼睛了。另外一位是女士,她年輕漂亮,當她的眼睛又大又圓時,就像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童,而當她把眼睛眯成一條縫的時候,就像極了一個陰險智慧的吉普賽女郎。但是現在,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火熱和勃勃雄心,就像其他任何一位陰謀的策劃者一樣。第三個人,他是一個實幹家,或者說是一位戰鬥英雄。他就像是一個勇猛的、不懼怕任何困難的鋼鐵人,別人總會稱呼他為「德羅爾斯上尉」。
這名男子用拳頭猛烈地砸向桌子,盡力控制住自己的火暴脾氣說:「今晚,就在今天晚上,就在他做紀念耶穌的儀式時,我們就動手。我已經聽膩了那些所謂的密謀,我也厭倦了總是要等待什麼信號、密碼、祕密集會之類的東西。讓我們做一群坦誠的叛逆者。如果法蘭西要除掉他,那就讓我們大開殺戒,明刀明槍地幹起來,而不是在這邊設置什麼圈套和陷阱。今天晚上,我說了,就在今天晚上動手。我說到做到,我會親自上場。就在今天晚上,在他做儀式的時候動手。」
女士轉過身,親切地看著他。女人,無論怎樣狡詐,怎樣擅長謀劃,但總是會對不拘泥於小節的英勇男士投去仰慕的目光。身材壯碩的男人驕傲地摸了摸自己上翹的小鬍子。
「尊敬的上尉,」他說,他說話的聲音很洪亮,但由於他自身具備的素質和修養,這話聽起來還是很平和舒服的,「這次我同意你的看法。等待只是徒勞,我們現在已經有足夠的宮廷衛士做內應了,我絕對相信我們的這次行動是把握十足的。」
「今天晚上,」德羅爾斯上尉重複著強調,他再一次將拳頭砸在桌子上,「你相信我,侯爵,我絕對會親自動手的。」「但現在,」擁有龐大身軀的男子輕聲道,「我們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我們還需要一個送信的人。讓他把這個消息送到皇宮的侍衛手中,並且和他們商定一個暗號。跟隨皇家馬車出行的人,必須是我們自己的人。可是現在這個時候,誰才能把信送到皇宮的南門口呢?現在他正在南門口守衛,只要把信交到他的手上,所有的問題就都解決了。」
「我去。」女士說。
「你,伯爵夫人?」侯爵揚了揚眉毛說,「你的奉獻精神是值得讚揚的,這一點我們很清楚,但……」
「聽著!」小姐驚呼,她起身站好,雙手撐住桌子,「就在這棟房子的閣樓裡住著一個樸實的牧羊人,他溫順得就像是他放養的羊羔。我在樓梯間見過他兩三次。因為我擔心他所住的房間會靠我們太近,所以我才問了他住在哪裡。只要我願意,他就會折服於我。他現在正在閣樓裡寫詩,或許詩中的內容全部都是我的影子。我覺得我已經成了他的一個夢。只要我說一句話,他肯定會去辦。就讓他去皇宮裡送信吧。」
侯爵從椅子上站起來,向她鞠了一躬,說:「請您容許我說完這句話,伯爵夫人。」他說,「我想說,您不僅有偉大的獻身精神,您更具有偉大的智慧和脫俗的魅力。」
在陰謀的策劃者們商量大事的時候,大衛正在為那首「樓梯間偶遇的戀人」的詩斟酌潤色。突然,他聽到了一聲有一絲膽怯的敲門聲。當他打開門時,他的心開始悸動。原來敲門的正是令他魂牽夢繞的她。那個女士在門口氣喘吁吁的,睜大的雙眼充滿了孩童一般的天真和爛漫。
「先生,」她喘了一口氣,繼續說,「我遇到困難了,而且我相信您是善良而真誠的,所以我來向您求救。我不知道除了您,還能去找誰了。我跑過了好多條街道,甚至穿行於大搖大擺的男人們之間,才來到這裡。先生,我的母親已經奄奄一息了。我的舅舅在國王的宮殿裡當警衛隊長。現在我必須要帶封信給他。我希望……」
「小姐,」大衛打斷了她的話,他的眼睛裡閃耀著為她服務的渴望,「您的希望已經為我插上了一對翅膀,您現在就告訴我怎麼能找到他吧。」
這位女士將一個密封的信塞到了他的手中:「去皇宮的南門——南門,記住了——對守門的衛兵說:『獵鷹已經出巢。』您把這句話對他講,他就會放您進去。之後您繼續重複這句話,直到有人回應您說:『如果您想,就讓您出巢吧。』這是接頭的暗語,先生。聽到這句話您就把信交給他。是我舅舅讓我這樣做的,您也知道現在國家的局勢動蕩不安,甚至有人想刺殺國王。所以,如果沒有這個暗語,您是不能夠獲得在夜間進入皇宮的權利的。如果您可以把這封信交給我的舅舅,我想我的母親就會在臨死前看到他了,即便是去了,也會安息的。」
「給我吧,」大衛急切地說,「只是,這麼晚了,我不能讓您獨自一人走在街上,我送您回家吧,我……」
「沒關係,沒關係——現在的每一分鐘都像珠寶一樣珍貴,您快去吧。」女士說,此時她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縫,像極了陰險狡黠的吉普賽女郎,「我以後一定會竭盡全力地向您表示感謝的,謝謝您的善良。」
詩人把信塞在了胸口的口袋中,大跨步地往樓下跑去。當他走後,女士當然是回到了樓下的房間。
侯爵粗大的眉毛顯然在詢問她事情辦得怎樣了。「他已經去了,」她說,「就像他自己放的羊一樣,跑得很快,只是腦袋有些愚蠢。」
德羅爾斯上尉又一次地將拳頭砸在了桌子上,震耳欲聾。
「我的天!」他喊道,「我忘記帶我的手槍了,我只用得慣我自己的手槍!」
「拿著這支,」侯爵說著,從他的斗篷下面揮出手臂,隨之帶出了一把很大的手槍,上面還配有雕刻精緻的銀質徽章,閃閃發亮,「沒有哪支槍比這支更值得信賴了。不過你可要好好地保護它,千萬別丟了,因為上面有我的徽章和標記。再加上,早就有人懷疑我了。今天晚上我必須離開巴黎,明天早上我必須出現在我的城堡裡面。再見,親愛的伯爵夫人。」
侯爵猛地將蠟燭吹熄。這位女士也穿戴整齊跟隨兩位男士輕輕地走下樓梯,融進了康迪大街狹窄徒步區的人流之中。
大衛加快了腳步。當他抵達皇宮的南門口時,有一名侍衛用槍抵著他的胸膛,但是他只說了一句話,侍衛就轉身讓開了。他說:「獵鷹已經出巢。」
「你可以通行了,兄弟,」侍衛說,「快去吧。」
在皇宮南面入口的臺階上,又有幾個侍衛攔住了他,但同樣地,這句暗語又一次顯現出了神奇的魔力,讓這幾個人再次放過了他。其中有一個聲音說:「如果他想……」還沒等這個衛兵把話說完,一陣騷動在眾多的衛兵中響起,這告訴他們有情況發生了。一個目光如炬而又敏銳的男人從一群人之中大步走了過來,並且查獲了大衛手上的那封信。「跟我來。」他說完,便把大衛帶進了一個大廳裡。接著,他將信拆開,讀了一遍。然後,他又向正在這裡通行的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招了招手,說道:「泰德洛上尉,你把南面入口處和南大門的守衛都抓起來,關在祕密的地方。換上忠誠的守衛。」他又對大衛說:「跟我來。」
他們通過一條走廊和一個前廳,最後進到一個寬敞的屋子裡。房間裡有一個神情憂鬱的人,他的穿著打扮也是暗色調,他坐在一張寬大的牛皮椅子上一言不發。衛士對這個人說:「陛下,我向您進諫,宮廷中到處都是內鬼,就如同下水道中的老鼠一般。然而陛下卻認為我太過謹慎。現在這個人就是在許多門衛的縱容下,暢通無阻地走到了您的眼皮底下。我還在他的身上截獲了一封密信。我已經把他帶來這裡了,陛下可能就不會再認為是我太過謹慎,或者捕風捉影了。」
「我自己來問他。」國王說,他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之後用混沌不清、慵懶的眼神看著他。詩人的膝蓋已經彎曲了。「你從哪裡來的?」國王問。
「從維爾諾伊村來的,在厄爾-羅亞爾省,陛下。」
「那你為什麼來巴黎?」
「我——我想成為一個詩人,陛下。」
「你在維爾諾伊是做什麼的?」
「我幫我父親看顧羊群。」
國王又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剛剛在他眼睛中蒙上的薄霧已經消失不見了。
「哦,在田間地頭放羊!」
「是的,陛下。」
「你生活在田間地頭,每當清晨的時候就會呼吸到最新鮮的空氣,置身於綠草成茵之中。羊群在山坡上自由地吃草。你在溪流邊喝水,在樹蔭下啃食著甜美的黑麵包,毫無疑問,你還會聽到小鳥們自由歡快地歌唱。是這樣嗎,牧羊人?」「是這樣的,陛下。」大衛喘了一口氣,說,「我還能聽見蜜蜂在花朵上嗡嗡地採蜜,甚至有時還會有採葡萄的人傳來一曲曲動聽的山歌。」
「是的,是的,」國王有些煩躁地說,「是會聽到這些,但主要還是能聽見小鳥的歌唱。它們總是在樹林裡唱歌,對嗎?」
「它們無處不在,陛下。在厄爾-羅亞爾省的鳥叫聲是最甜美的。我一直嘗試著用一些動聽的詩句去描寫它們的叫聲。」
「你現在可以朗誦一下那些詩句嗎?」國王急切地問,「在很久以前,我也聽過樹林中的鳥叫聲。如果誰能用文字正確地詮釋出鳥叫聲,那麼它可比一個王國還要可貴。到了晚上,你把羊群趕回圈中,然後寧靜安詳地坐在椅子上,愉快地吃著麵包,對嗎?你現在還能朗誦出來那些詩句嗎,牧羊人?」
「我這就給您朗誦一段,陛下。」大衛懷著崇敬的熱情朗誦道:
懶惰的牧羊人,看看你的小羊,
它們跳躍,它們欣喜若狂;
看,羊毛在微風中搖曳舞蹈,
聽,畜牧的神仙在吹奏著蘆葦。
聽,我們在樹梢上呼喊,
看,我們在羊背上盤旋;
豐厚的羊毛為我們搭建起溫暖的巢,
在枝葉間……
「啟奏陛下,」一個刺耳的聲音打斷了大衛的朗誦,「如果您不反對的話,我希望能問這個牧羊人幾個問題。因為時間有限。臣渴望得到您的原諒,陛下,因為我實在為您的安全而焦慮,所以才敢冒犯。」
「我知道你的忠誠,杜馬爾公爵,」國王說,「我不會因此降罪於你。」他又將身體全部倚靠在座位之中,眼睛裡又蒙上了一層薄霧。
「首先,」公爵說,「我把他帶的信讀給您聽。」
「今天晚上是太子的忌辰,如果他按照往常的慣例參加宗教儀式,為他兒子的靈魂祈禱的話,獵鷹就要出擊到伊斯普拉那德大街。如果他的行動確定的話,就在宮殿西南角的房間點燃一盞紅色的燈。獵鷹會注意觀察,以此為信號。」
「農民,」公爵嚴厲地說,「這些話你都聽清楚了吧。這就是這封信的內容,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是誰讓你把這封信帶進來的?」
「公爵大人,」大衛真誠地說,「我會告訴您的。這封信是一位女士交給我的。她說,她的母親生病了,生前的唯一心願就是看看她的兄弟,也就是那位女士的舅舅。我不知道這封信的內容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發誓,她絕對是一位美麗而溫婉的女士。」
「那你描述一下這位女士的容貌吧,」公爵命令道,「說說她是怎麼騙你的。」
「描述她的容貌!」大衛帶著他標誌性的笑容說,「您的這個要求,就等於讓我用語言去創造一個奇蹟。嗯,她很陽光,但是又不刺眼,就是那種在厚厚的樹蔭下透進來的陽光,溫暖、舒服。她的身材苗條,亭亭玉立,走路的時候婀娜多姿。至於她美麗的雙眸總是很神祕:時而很圓,時而又微睜,就好像是太陽偶爾被雲層遮蔽,偷偷看著這個世界。當她出現的時候,就彷彿將人們帶到了仙境;當她離開的時候,世間又變得混亂,但會有山楂花的香味留存。她親自到康迪大街二十九號去找的我。」
「這棟房子,」公爵轉向國王說,「我們一直在留意。而且這個詩人所描繪出來的圖像,正是惡名昭彰的庫珀多伯爵夫人。」
「陛下、公爵,」大衛認真地說,「我希望我笨拙而低劣的語言沒有詆譭她的容貌。我已經看過那位小姐的眼睛,我可以用我的生命起誓,她絕對是一位天使,不管那封信裡寫了些什麼。」
公爵先是直勾勾地看著他,之後語速緩慢地說:「那你就親自去證明。你可以假扮成國王,坐著馬車去參加午夜的宗教儀式。你接受這個測試嗎?」
大衛自信地笑了笑,說:「我看過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已經告訴了我什麼是事實。就用你的方法去檢驗。」
還差半小時十二點的時候,杜馬爾公爵帶著自己的親信,在宮殿西南角的房間中點亮了一盞紅色的燈。當時間還有十分鐘就到午夜的時候,大衛從頭到腳已經裝扮成國王的樣子了,並且將頭藏在寬大的斗篷下面。公爵攙扶著他的手臂,緩緩地從皇宮裡走出來。在公爵的協助下,他登上了馬車,在裡面將門關好。馬車向大教堂飛奔而去。
在伊斯普拉那德大街的轉角處,泰德洛上尉已經帶著二十人潛伏在那裡。只要出現刺客,那麼他們必定會進行反擊,將其一網打盡。
但似乎出於某種原因,密謀者的策劃作了輕微的改變。當皇家馬車行駛到克里斯多福大街的時候——此時距離伊斯普拉那德大街還差一個街區——德羅爾斯上尉突然發起了進攻。他帶領的一群圖謀刺殺國王的殺手一下子全都圍了上來,弄得皇家車馬隊人仰馬翻。車上的侍衛雖然對這個突然襲擊感到吃驚,但也並非手足無措,他們立刻跳下馬車,與這群人廝殺起來。驚天動地的搏鬥聲引起了泰德洛上尉的注意,他們飛快地趕來救援。但是,在此期間,瘋狂的德羅爾斯上尉已經撞開了馬車的門,並且用手槍抵著一身黑色衣服裡面包裹的人,來不及阻止,子彈就發射了。
這時,忠誠於國王的援兵趕到,街道上響起了呼喊聲、兵器交錯的聲音,還有受到驚嚇的馬匹。在馬車裡,那個癱軟在坐墊上的窮苦可憐的假國王兼詩人,已經被博普杜依斯侯爵大人手中的槍擊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