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綿塔薄餅 - 外國短篇小說大師合集 - 其他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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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綿塔薄餅

外國短篇小說大師合集 by 契訶夫等

2020-1-28 17:51

  當時我們在弗里奧山麓,正騎著馬將一群烙有圓圈三角印記的牛趕攏到一起,不幸的是我的木馬鐙被一株枯死的牧豆樹的枝椏鉤住了,結果害得我扭傷了腳踝不說,還被迫在營地裡躺了一個星期。
  被迫休息了兩天,第三天我實在躺不住了,便一拐一拐地捱到了廚房的營地。我依靠著旁邊的一棵大樹站立,聽著賈德森·奧多姆這位廚師喋喋不休。天意弄人,對於賈德森來說,以他的多話潛力不應該做一名廚師,因為這個職業注定了他將失去聽眾。
  廚師都是自顧自地做菜,哪個地方會為廚師配備聽眾呢?然而我的到來,無疑成了他的靈食(《舊約·出埃及記》中記載:摩西率領以色列人逃出埃及,在荒野中漂泊了四十年,飢餓時,上帝便撒下靈食。這裡喻指希望),就如同在滿是風沙的沙漠中發現的一片綠洲。
  很快,我便體會到病人的貪嘴需求,我很想吃一些除了大鍋飯之外的東西。我想起了媽媽,想起了媽媽的櫥櫃,於是便不由自主地「像體會到初戀一樣,又深情又充滿哀怨」(引自英國詩人丁尼生的敘事詩《公主》中的歌曲)。
  於是我問賈德森:「你會做薄餅嗎?」
  聽到這句話,賈德森放下了手裡的左輪手槍,因為他正要用它來砸開羚羊的排骨。之後他雙眼閃爍著藍色的冷光,一股寒冷咄咄逼來。當他走近我時,這種憤怒越加明顯。儘管他沒有暴跳如雷,但從他聽似正常的語調中,依舊可以感覺到那股被按捺的憤怒,他說:「喂,小子,你是故意來問我會不會做薄餅,還是聽了別人的什麼話來取笑我?」
  他的反應讓我感到很疑惑,不過我還是很坦誠地說:「你到底是在說什麼?我只是因為嘴饞,所以想用我的小馬和馬鞍向你換取一疊薄餅。就是那種用奶油烙的,酥酥脆脆的薄餅,上面還得抹上紐奧良蜂蜜。不過,聽你剛才那話的意思,好像關於薄餅還有個十分有趣的故事,是嗎?」
  賈德森確定我沒有諷刺他的意思,之後,他的態度也慢慢緩和了許多。他默默地從裝有炊具的車上取出來一個盒子和一個鐵罐子,放在我依靠的樹下。他熟練地忙著:解開袋子上的繩子,一邊工作一邊給我講那個關於薄餅的故事。
  他說:「說來這並不是故事,而是一件我親身經歷的事情。我也不怕讓你知道,索性和你說了吧。這件事情是發生在我跟一個從陷騾山谷來的牧羊人和威萊拉·麗萊特小姐三個人之間的故事。事情發生在聖米格爾牧場,那時候我正幫著老比爾·圖米趕牛。
  「有一天,我嘴饞了,突然很想吃一盒罐頭,無論是什麼罐頭都行,只要不是肉類的。那種慾望實在是太強烈了,它迫使我立即騎上那匹還沒有馴好的小野馬,向著埃姆斯利·特爾費爾大叔的小店飛奔而去。他的店鋪就在紐西斯河比綿塔渡口那裡。大概下午三點的光景,我就到了那裡。距離店鋪門口不到二十公尺的時候,我下了馬,然後將馬拴在一旁的牧豆樹上,便直奔店鋪。我當時動作十分敏捷,縱身一跳,就坐到了櫃臺上。我對埃姆斯利大叔打趣道,看來水果們要遭殃啦。隨後,我便一手拿著餅乾,一手拿著一根長湯匙,向各種口味的水果罐頭展開了進攻。有鳳梨的、青梅的、櫻桃的,還有甜杏的,總之罐頭的種類真的很多。以至於我一邊吃,埃姆斯利大叔一邊在一旁幫我開啟罐頭,主要是罐頭外包裝的黃色鐵皮箍實在太難砍斷的緣故。吃著罐頭的我別提有多快樂了,就像是伊甸園中的亞當一樣無憂無慮,當然,這是在他偷吃禁果之前。唉,怎麼說呢,反正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快活,我一邊吃,一邊用馬靴上的馬刺有節奏地踢著櫃臺。當我偶然抬頭的時候,透過店鋪的窗口我看到了埃姆斯利大叔家的後院。就在那個後院,我看到了一位美麗的小姐。
  「這個小姐真是動人得很,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當時,她一邊玩著槌球,一邊偷瞄著像孩子一樣貪吃水果罐頭的我,並且三不五時地偷笑著。我不好意思地從櫃臺上狼狽地下來,並且把手裡的湯匙遞給了埃姆斯利大叔。我的這些反應都被埃姆斯利大叔盡收眼底,他說:『她是我的外甥女,是從巴勒斯坦過來的,到我這裡玩幾天。她叫威萊拉·麗萊特,你想認識她嗎?』
  「實話說,那個時候我的腦袋裡亂極了,思維亂得就好像一群四散的牛,即便我努力地將它們趕進了柵欄裡,它們仍舊會在裡面繞圈。我喃喃自語道:『哦,巴勒斯坦可是聖地,是的,天使都在巴勒……哦,我當然……不過我真的有幸認識麗萊特小姐嗎?』隨後,埃姆斯利大叔就把我帶到了後院,經過他的一番介紹,我們算是認識了。比起麗萊特小姐,我的表現簡直糟糕透了。她是那樣的落落大方,從容優雅,沒有一點點的羞澀和膽怯,而我呢,卻是汗流浹背,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起來。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男人可以輕而易舉地馴服一匹野馬,可以在黑暗中刮鬍子,卻沒有辦法在漂亮小姐面前保持以往的鎮定自若。在很短的時間內,我們以極快的速度變得親密起來,仔細想來好像連八分鐘都不到。之後,我們一起玩槌球,玩耍時,我們簡直親密得如同表兄妹一般。她還笑我竟然可以吃掉那麼多的水果罐頭,我則機智地回應說,關於水果的問題在很早以前就開始了。那是在第一個天然牧場上,一個叫夏娃的女生惹出來的——『卻在巴勒斯坦結束的,對嗎?』這句話是我的肺腑之言,當我講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像用套馬竿套住一匹一歲的小馬那樣靈活自如。
  「從那之後,我對待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一直非常的真誠,也因為這樣,我和麗萊特小姐的關係也越來越親近了。那段時間,為了健康的緣故,麗萊特小姐一直住在比綿塔渡口。不過她的身體很健康,她來此的原因只是因了這裡的氣候更加適合居住,因為這裡要比巴勒斯坦的溫度高出百分之四十。此後的日子裡,我每週都會騎馬來這裡探望她一次。不過這樣的見面顯然不夠,所以後來我覺得如果我每週可以來這裡兩次的話,那麼我見到她的次數就是原來的兩倍了。
  「不過問題很快就出現了,就發生在那一週內,當我第三次去看麗萊特小姐的時候。也就是從那次之後,薄餅和紅眼睛的牧羊人插進了我和麗萊特小姐之間。那天晚上,我同樣是坐在埃姆斯利大叔的櫃臺上,如往常一樣往嘴巴裡塞著一個桃子和兩個李子。我問埃姆斯利大叔麗萊特小姐的身體最近是不是不好。『為什麼這麼問?』埃姆斯利大叔說,『她現在正和傑克森·博德一起騎馬呢,就是那個陷騾山谷的牧羊人。』聽到這話,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不自覺地竟將一個桃核和兩個李子的核都吞了下去。我想當時一定是有人扶著櫃臺,否則當我縱身躍下的時候,它必然會伴著一聲巨響翻倒在地。我當時頭腦已經不清醒了,氣憤地一直向前走,直到撞上了那棵拴馬的牧豆樹才停下。
  「『她去騎馬去了,』我對著那匹小野馬的耳朵小聲地喃喃著,『她和一個名叫傑克森·博德的人去騎馬了,不對,不是馬,他們騎的是騾子,是牧羊人租來的騾子。你能明白嗎?』我的小野馬如同聽懂了我的悲傷,用它自己的方式為我哭泣著。我當然知道它對兒女私情根本一竅不通,因為從它生來就被訓練做一匹只會趕牛的小馬。
  「後來,我重返埃姆斯利大叔那裡,問道:『你剛才說一個牧羊人?』『嗯,我說的就是那個牧羊人。』埃姆斯利大叔說,『你應該聽說過傑克森·博德,他可是擁有八個牧場和四千頭品質最佳的美利奴綿羊。』聽到這些,我又從店鋪裡走了出來,在一棵滿是刺的霸王樹下坐下來。陽光斜射過來,使我整個人都躲在店鋪的陰影之中。我就那麼頹廢地呆坐著,無意識地用手抓起沙土然後灌進我的靴子裡,我自言自語說了好多話,全都是咒罵那個名字裡帶有博德的牧羊人。
  「一直以來我對那些牧羊人都很友善,從來也不欺負他們。有一次我看到一個牧羊人坐在馬背上學習拉丁文,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打擾過他。雖然他們的行為總是讓其他的牧牛人發怒,但我卻不會。當你看見他們圍坐在桌前融洽地吃飯,當你看見他們穿的那種靈巧而可愛的鞋子時,你又怎能忍心放下眼前的工作去攻擊他們,去欺負他們呢?雖然我從來沒和他們推心置腹交談過,也沒有推杯換盞的交情,但也不至於每次看到他們的時候都找他們的麻煩。我通常做的也不過是和他們聊上幾句,或者談論一下天氣。這種感覺就像是將一隻兔子放生一樣,我從來都沒有絲毫要欺負他們的想法。難道,就是因為我的仁慈,他們才會覺得我好欺負嗎。如今,一個小小的牧羊人,居然欺負到我的頭上來了,居然認為自己有資格約威萊拉·麗萊特小姐去騎馬,這簡直是對我的蔑視。
  「距離天黑還有一小時的時候,他們兩個才策馬奔騰地回來,兩個人的樣子高興得不得了。疾奔的馬兒到了埃姆斯利大叔的家門口才停下,牧羊人將麗萊特小姐扶下馬後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他們兩個人還站在門口聊了半天,那勁頭相當地熱乎。當牧羊人離開時,他還用手把他頭上那頂像極了雙把燉鍋的帽子抬起又放下,之後他在馬上向麗萊特小姐揮手告別,這才向他的羊圈奔去。就是這個時候,我敏捷地將靴子裡的沙土倒了出來,然後快速地側身上馬,揮著鞭子朝那個叫博德的傢伙奔去。馬兒跑了半英里,便追上了他。先前我說這個牧羊人的眼睛是淡紅色的,其實當我走近他看時才發現,他的眼球是深灰色,只是睫毛是紅的,再加上他那黃棕色的頭髮,乍看之下,便覺得他的眼睛是淺紅色的。他的身材也真的是瘦小得可憐,我甚至懷疑他真的能放羊?如果能,也就只能放幾隻羊羔罷了。一個男人不僅脖子上繫著黃絲綢的圍巾,居然連鞋帶也打著蝴蝶結。
  「我率先開口說:『兄弟,午安。現在和你並肩騎行的就是有著「百發百中」稱號的神槍手賈德森。我想在我動手前,你總得知道你的對手是誰,我可不想讓你死不瞑目。』『啊哈,』他說,他說話的方式就是這個德行——『啊哈,很高興認識你,賈德森先生。我是從陷騾山谷來的牧羊人傑克森·博德。』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一隻眼睛看到了一隻走鵑,它嘴裡銜著一隻毒蜘蛛正從山坡上下來,另外一隻眼睛看到的是一隻獵兔鷹,它正安靜地停在水榆樹的枯枝上。我乾脆俐落地拔出手槍,幾乎在同一時間打死了它們。我是故意要在傑克森·博德面前炫技的,之後,我用一副十分傲氣的口氣說:『三次中也就有兩次是這樣的吧。我自己也很奇怪,無論我走到哪裡,這些動物總是愛往我的槍口上撞。』
  「『好槍法!』牧羊人就像在看一場表演一樣,神情自若地說,『不過在三次中還是有一次會失敗,不是嗎?上星期的那場雨你還記得嗎?小草們因為那場雨水的灌溉而變得更加生機盎然了呢,賈德森先生。』
  「『威利,』我騎近他的馬,說,『你的父母一定是被親情沖昏了頭腦才會叫你傑克森,但是當你被脫了毛,就會還原成一個唧唧喳喳的威利。別岔開話題說什麼雨水、氣候了,我直截了當地和你說了吧。你不該和威萊拉小姐騎馬的,這對你來說可不算是什麼好事,你要知道剛才那些鳥,在獲得陪美女騎馬的機會之前就已經喪命了。威萊拉小姐一定不會同意她的愛巢是由一隻山雀用羊毛建造的。你想好了嗎?是就此放手,還是要體驗一下我的百發百中?如果選擇後者,我會送你一個葬禮。』
  「在聽完這句話後,傑克森的臉馬上就紅了,但在頃刻間又轉為哈哈大笑。他對我說:『賈德森先生,我想你是誤會了。我確實去找過威萊拉小姐幾次,但初衷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純粹是為了品嚐一種味道,解解饞。』
  「聽到這裡,我被氣得立刻將手伸向我的手槍,並且說:『你這個色狼!竟敢這麼明目張膽子地……』還沒等我說完,他便搶著說:『等一下,你聽我解釋。如果你了解我的生活,你就應該知道我根本不需要妻子。我自己會做飯,自己會縫補衣服,女人是我最不需要的。我的樂趣就是養羊,之後吃它們鮮美的肉。對,美味,我的樂趣就是美味,賈德森先生,你吃過麗萊特小姐做的薄餅嗎?』『薄餅?沒吃過。』我很坦誠地說,『我從來都不知道她還會做飯,更不知道她可以烹飪出美味。』
  「傑克森一臉嚮往的神情對我說:『那金黃色的薄餅,色澤如陽光一樣金燦燦的,咬上一口,酥脆的甜美滋味就會從舌尖蕩漾開來,簡直就像是用伊比鳩魯天廚的神火烤出來的。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自己兩年的壽命去換取那個薄餅的烹飪方法。而我時常去找麗萊特小姐的原因也正是源於此。』傑克森的神情一轉,繼續說,『只是我現在還沒有將那個祕方弄到手。我聽她說,那是麗萊特小姐家中祖傳的烹飪工藝和配方,到今年已經有七十五個春秋了。我多麼希望我能掌握這個美味的烹飪方法啊,這樣我就可以自己親手做了,只要我想吃,就可以做,那樣我就什麼都不奢求了。』
  「『你真的只是想要配方,而不是知道配方的人嗎?』我問道。
  「『當然,』傑克森說,『我承認麗萊特小姐確實很不錯,但我真的沒敢奢望能和她發生什麼事,我只是單純地想要飽飽口福……』博德看到我又將手伸向槍的時候,他馬上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地方失言了,於是改口道,『是為了得到製作薄餅的配方。』
  「我壓抑著心中的憤怒,儘量心平氣和地說:『其實你還算是一個不錯的小夥子。幸好你沒有其他想法,否則你的小羊們就變成無人照顧的孤兒了。這次饒了你,你只需要好好討要薄餅的配方,不可有任何越軌的想法,否則下一次我可沒這麼容易就放過你。估計那時這個牧場上也就聽不到你的歌聲了。』
  「『我保證我說的句句是真話,如果……』牧羊人說,『如果可以,你能幫我去拿那個配方嗎?我知道你和麗萊特小姐的關係很親近,她不願意把那個薄餅的配方給我,但是她一定願意把這個配方給你。只要拿到配方,我就再也不去打擾麗萊特小姐了。』
  「『好,就這麼辦。』我握了握他的手,繼續說,『我很高興能幫你促成此事。』之後我們就互相道別,各走各的路了。他轉頭走向皮德拉的大梨樹平地,直奔陷騾山谷;我則選擇西北方向,回老比爾·圖米的牧場了。
  「一連五天我都沒有時間去比綿塔,後來我見到威萊拉小姐的時候,我們在埃姆斯利大叔的家裡度過了一個十分快樂的夜晚。她不僅唱了歌,還用鋼琴演奏了許多歌劇的插曲。我也給她講了一些我深諳的事情,比如我親自模仿響尾蛇的樣子,還告訴她『長蟲』麥克菲自己摸索出了一套剝牛皮的新方法,當然還有我在聖路易斯的旅行經歷。我們各有擅長,所以彼此都十分欣賞。那時我認為,只要傑克森·博德不進來插足,那麼我一定會和威萊拉小姐結為連理。於是我想起了關於薄餅配方的事情,我一定得想辦法快點把配方弄到手,那樣的話傑克森就再也別想見到我的威萊拉小姐了。所以,大概在晚上十點的時候,我滿臉堆笑地對威萊拉小姐說:『說真的,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在茫茫的綠草原上看見紅色的馬兒更讓我欣喜的事情,那應該就是吃上一張剛出鍋的、塗著蜂蜜的美味薄餅了。』
  「威萊拉對我那句話的反應很不正常,她原本坐在鋼琴凳上,可是當她聽到這句話時,身體微微一震,之後滿臉的驚詫。她說:『是啊,薄餅是很美味。你剛才說在聖路易斯的一條街丟了帽子,那條街叫什麼名字來著?奧多姆先生。』『是薄餅大街啊,』我調皮地向她眨了眨眼,我是想幽默地告訴她,如果她不說出薄餅的配方,那麼我就不和她聊別的話題了,我有些心急地對她喊道,『好啦,威萊拉小姐,你就告訴我你的薄餅是怎麼做的吧。』因為這個時候我滿腦袋都是薄餅的事情,我期盼她快點告訴我——五百克左右的麵粉、八打雞蛋……乃至所有做薄餅的配方,比例、火候等。可最後等來的卻是威萊拉小姐說:『對不起,我得失陪一下。』之後她沒有正眼看我,而是快速地斜瞄了我一眼後,從鋼琴凳子上起身離開了。
  「威萊拉小姐走到另外一個屋子,埃姆斯利大叔卻來到我正待的屋子裡。他沒穿襯衫,手裡拿著一個水壺。當他轉身拿杯子的時候,我的天,我看見他的褲子口袋裡居然有一把四五口徑的手槍。我當時心想:『他們家把薄餅的配方看得太重要了,即便有血海深仇也不至於帶著槍過來吧。』『喝點水吧。』埃姆斯利大叔遞給我一杯水說,『賈德森,你今天騎了太久的馬,一定是累壞了,我們談一點輕鬆愉快的話題,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太過緊張。』我沒理會這句話,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配方,於是我鍥而不捨地問道:『埃姆斯利大叔,你會做薄餅嗎?』
  「『會,只是我不大精通廚藝,做出來的東西也不好吃。做薄餅無非就是用些生麵糰、石膏粉,再往裡面加點小蘇打、玉米粉、雞蛋、全脂牛奶,把它們一起混合就行了嘛。』埃姆斯利大叔岔開話題說,『對了,今年春天老比爾還會把牛肉賣到堪薩斯城嗎?』
  「那天晚上,關於薄餅的配方我也只能套出這些內容了。怪不得傑克森遲遲不能完成心願呢,如果再糾結這件事恐怕不太好,所以我只能暫時將薄餅的事情擱置,和埃姆斯利大叔聊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完全不挨邊兒,直到後來威萊拉小姐進來和我說『晚安』,我才騎馬回牧場去了。又過了一週左右的時間,我在去比綿塔的路上正巧遇到了傑克森·博德,他剛從那邊回來。於是我們就在路邊聊了會兒天。我問他:『你拿到薄餅的製作方法了嗎?』傑克森說:『還沒有,這太難了,恐怕我拿不到了。那你呢,你幫我問了嗎?』我回答說:『我試著幫你問過了,不過確實太難了,就好比讓我用花生殼去挖草場裡的犬鼠。他們那麼守護薄餅的祕方,可見它對於他們來說是多麼的重要和寶貴。』傑克森有些失落地說:『這麼看來,我是肯定拿不到配方了。我還是放棄吧。唉,我無非只是貪戀那種美味,而且也只是做給自己吃而已。有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總是想著那個味道而失眠很久。』他語氣中的傷感與無奈讓我覺得這一切好像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他一樣。所以我對他說:『先別那麼早放棄,再努力試試看,我也會繼續幫你的。我猜想不用多久你我之中總會有一個人能得到薄餅的配方的。不過現在我得先走了,再見傑克森。』
  「你看見了吧,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就像是親密的戰友。當我知道他不是覬覦我的威萊拉小姐的時候,我對那個牧羊人真的好得沒話說。為了幫助他拿到配方,為了能讓他解饞,我總是在威萊拉小姐的面前提到薄餅,但每逢我這樣做的時候,她的眼裡就閃爍出忐忑。如果我再不識趣地追問下去的話,她就會找各種藉口逃跑,之後就和前面發生過的事情一樣,埃姆斯利大叔就會拿著水壺進來,當然褲子口袋裡還揣著槍。
  「後來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樣騎著馬去拜訪威萊拉小姐,不過我還帶著禮物,是我親手在草原上摘的一束藍馬鞭草,它們很美。但當埃姆斯利大叔看到我時,他眯著一隻眼睛,表情有些尷尬地問:『難道你還不知道嗎?』我立刻問:『什麼?牛漲價了嗎?』埃姆斯利大叔說:『昨天,威萊拉與傑克森·博德舉行了婚禮。我是今天早上看到他們給我寫的信才知道的。』
  「我把那束馬鞭草插到了正在吃的餅乾桶裡,之後努力讓自己的身體慢慢地消化這個震撼的消息。先是耳朵,之後是心臟,直到腳底。我整理了一下心情問:『埃姆斯利大叔,您剛才說的是什麼事情?我的耳朵好像出問題了,沒聽清楚。是不是說優質品種的小牛犢已經漲到四塊八一頭了?還是別的什麼?
  「『他們昨天結婚了。』埃姆斯利大叔說,『現在他們兩個人正在維克和尼加拉大瀑布度蜜月呢。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甚至連一點跡象都沒看出來?就是他們一起去騎馬那天,傑克森開始對她展開追求的。』
  「『可是,』我幾乎是吼出來的,『那薄餅的事情呢?他跟我說的薄餅配方是怎麼回事?』
  「當我提到『薄餅』這兩個字的時候,埃姆斯利大叔顯然十分警惕地向後退了幾步。
  「『薄餅是一個陰謀!』我說,『你肯定知道真相,你快告訴我這整件事情是誰的主意,是誰要陷害我?我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否則,我不是會走的。』於是我縱身越過櫃臺,去追埃姆斯利大叔。他本想去拿槍的,但由於槍在抽屜裡,距離他還有一段距離,所以我趁機抓住他的衣角,將他逼進一個牆角。我對他說:『告訴我薄餅是怎麼一回事,否則你就會變成薄餅!威萊拉小姐會做薄餅嗎?』
  「『她肯定不會,至少我沒見她做過一張餅。』埃姆斯利大叔安慰道,『好了賈德森,冷靜一下,你現在太過激動了,這樣會讓你頭上的舊傷復發,讓你神志不清的。我們現在不要再想薄餅的事情了,好嗎?』
  「『埃姆斯利大叔,』我立刻反駁道,『我的腦袋是笨了些,但那也是天生的,我的頭從來沒受過什麼外傷。傑克森·博德跟我說,他接近威萊拉小姐完全是因為她會做很美味的薄餅,而他只想得到做薄餅的配方。他還求我幫忙,所以我才會不斷地問你們這個問題。難道我是被那個該死的紅眼睛牧羊人騙了?還是有其他隱情是我不知道的?』
  「『你先鬆開我,』埃姆斯利大叔說,『之後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如果你所說的事情是真實的話,那麼你確實被傑克森·博德騙了,然後他抱得美人,並溜之大吉了。其實,在他和威萊拉小姐一同騎馬後的第二天,他特地來拜訪我們,並且告訴我們無論在什麼時候,只要你一提到薄餅,我們就要小心謹慎地對待。他說,因為你以前在營地烙餅的時候,曾有人用平底鍋砸過你的頭。從那之後你就留下了後遺症。只要你一激動,無論是高興還是傷心,都會引發你頭上的傷勢,從而影響你的神經,讓你發瘋,並且不停地談論薄餅。他還說只要我們將話題引開,你就沒什麼危險了。所以我和威萊拉小姐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埃姆斯利大叔嘆了口氣,繼續說,『哎,看來傑克森·博德還真是一個狡猾的牧羊人啊。』」
  其實在賈德森剛開始給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就已經熟練地將袋子裡和罐子裡的東西攪拌在一起了。當故事快講完的時候,他的薄餅也出鍋了。他親手把這剛完成的金黃金黃的薄餅端到我面前,還將他私藏的上等奶油和蜂蜜從一個祕密的地方拿出來給我。
  我問他:「這件事情發生在什麼時候?」
  賈德森回答我說:「大概在三年前。現在傑克森和威萊拉小姐還一直住在陷騾山谷,只不過我再也沒見過他們了。我聽別人說,就在傑克森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裝扮他的牧場了。在那裡,他新配了搖椅和窗簾。其實,這件事情我早就釋懷了,只是我的那幫兄弟總是將這件事作為笑料,不停地說。」
  我問他:「那你現在做的這個薄餅,是你按照他們家的祕方做的嗎?」
  「你沒聽明白嗎?根本就沒有什麼配方。」賈德森說,「關於薄餅的製作方法我是從報紙上看到的,之後就剪了下來。因為我的那群兄弟總是用薄餅來開我的玩笑,後來他們也真的很想吃,所以我才按照剪報上所說的製作方法做給他們解饞的。你品嚐一下,看看如何?」
  我由衷地讚歎道:「真的很美味!賈德森,你也吃啊。」在聽到答案之前,一聲夾雜著複雜情感的嘆息聲清晰地傳入我的耳朵。
  「我呀?」賈德森說,「我從來不吃薄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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