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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 果

外國短篇小說大師合集 by 契訶夫等

2020-1-28 17:51

  那時正值六月,天氣很炎熱,也沒有風。樹葉都長得青綠蔥郁,只有樺樹葉的顏色是黃澄澄的。野薔薇樹的花兒開得正豔,香氣迷人,那肆意生長的黑麥長得高高的,在田裡來回搖擺。樹林中,許多禽鳥不停地鳴叫。那時候天氣就是那樣地酷熱難耐。路上滿是乾燥的塵土,微風一來,便撲人滿面,使人呼吸都覺得極為困難。
  大地上,一切物種似乎都在忙碌著。農民們正忙著建造房屋,運送肥料。空閒的田地裡牲口們忍耐著飢餓,等著草料果腹的老小黃牛拖著那鉤形的尾巴,從圈房牧人那裡跑出來。小孩子們在道旁看守著馬兒。婦人們走入樹林去運草料,而小女孩們則爭先跑進樹林裡去拾野果,然後拿來賣給避暑的人。所謂的那些避暑客人和農民們很不一樣。他們住在布置幽雅,舒服適宜的夏屋裡。他們偶爾穿著又輕又整潔的貴重衣服,撐著陽傘,在鋪著黃沙的小道上漫步。他們也會在樹蔭裡或者涼亭中休息、喝茶、喝酒,用此等方法來解去酷熱。
  一天,尼古拉·謝美諾繞過新造的一所巨大別墅前,一輛華美的馬車停了下來,這輛車是彼得堡的紳士從城裡乘坐來的。
  這位紳士是一個很活潑且自由的人,各種集會他都願意加入。他這次從城裡出來,是為了見他幼時的好友。
  對於憲法變更的方法,他們兩人的意見略有不同。這個對社會主義稍有嗜好的彼得堡人,卻在他所處的地位上得到很多的薪俸。至於尼古拉,那是純粹俄羅斯人,他名下有好幾千畝田地。
  他們一起在花園裡吃飯,一共有五碗菜;因為炎熱,所以一點也吃不下去,那四十盧布薪水的廚師競白白地費去勞力,不能博取客人的讚美。他們只吃一碗新鮮白魚的冷肉羹,各色冰果子和幾片乾麵包。吃飯的人有客人,醫生,幼兒教員(他是一個學生,失望的社會革命家),瑪麗(尼古拉的夫人)和三個小孩。
  他們一頓飯吃的時間很長,因為最小的兒子郭笳正在那裡肚子痛,所以瑪麗不時照顧他。又因為當眾賓客和尼古拉講到政治問題的時候,那失望的學生總想顯出自己並不是一個不能辯論的人,也就加入討論,當時賓客個個都不說話了,尼古拉也只得安慰安慰那革命家。
  他們在七點鐘開始吃飯。飯後來賓坐在遊廊下乘涼,吃一點清涼的冰淇淋和白酒,就談起來了。他們先談起選舉問題:是兩級制呢,還是一級制呢,都各有自己的見解。他們直談到飲茶的時候方才罷休。餐廳四面以防蒼蠅侵入,全罩著鐵網。喝茶的時候,他們全和瑪麗談話,可是瑪麗一面談話,一面又惦記著郭笳肚子痛的事情。談論是關於畫圖方面的,瑪麗以為在頹廢派的畫圖裡有Unje nsais guoi,那是不能反對的。她那時候並沒想到頹廢派的畫圖,嘴裡卻屢次地說他。那客人也覺得無味得很,可是她聽見人家反對頹廢派,也就附和著,說別人也猜不到她究竟懂不懂頹廢派。尼古拉看了看他妻子,覺得她心裡一定有什麼不滿意的事情。她屢次說這一套話,別人聽得全都厭煩了。
  黃銅的燈點起來,院裡也掛著燈。小孩子們全去睡覺了,郭笳吃了藥,也睡了。
  那客人和尼古拉,還有醫生又走到遊廊裡去。僕人持著燈跟出來。那時候大約有十二點鐘了,他們又談起國事來,認為俄國在現在這樣重要的時代,應當想出一個政策來。兩人一邊抽著菸,一邊就談起來。
  門外面幾匹不備鞍的馬繫在那裡,那個老馬伕坐在車裡一會兒打哈欠,一會兒打鼾。他住在主人家已經有二十年,所得的工錢除三五個盧布,自己留作喝酒之用以外,其餘全送到家裡給他的兄弟:那時候四處雞聲大起,車伕等他主人等得太久了,疑惑恐怕把他忘掉,就下車進到別墅裡。他看見他主人正坐在那裡一面吃東西,一面高高興興地說話。他焦急起來,就跑去尋找僕人。那僕人正坐著,睡在外屋裡。車伕喊醒他,那個僕人原先曾當過警卒,他現在每月薪水是十五盧布,客人所賞的茶水反倒有一百盧布的樣子,他家人口雖然很多(五個女兒兩個兒子),卻因此也能養得起。他當時一下子就被車伕喊醒了,連忙跳起來,停了一會兒,就進去稟報,說車伕著急得很,請示怎樣吩咐。
  僕人進去的時候,他們正辯論得十分高興,那醫生剛剛走過來,也一起辯論。
  客人說:「我絕不能讓俄國民族走到另一種發展的道路上去。應當先有一種自由——政治的自由——這樣自由……大家全知道這是最大的自由……為了保持別人的權利。」
  客人覺得他一時錯亂,是不能這樣講的,可是在談話之勝時,他竟也不能想一想到底應當怎樣說。尼古拉並不去聽客人所說的話,卻老想著要表達自己所喜歡的意思,他答道:「這是這樣的,不過必須用別的道路才能達到這個程度,並不是大多數人同意,而是全體協議。你不妨看看人們的決議。」
  「唉,這個世界!……」
  醫生回道:「斯拉夫民族有自己更為獨特的見解,那是不容反對的。就像波蘭有否決權,不過我也並不一定認為這是好的。……」
  尼古拉又說:「請你們先讓我把我自己的意見發表一下。俄羅斯民族有種極為特別的性質,這種性質……」
  一旁的僕人張著一雙睡眼已經在這裡站了許久,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便插上去說:「車伕正十分著急……」
  「麻煩你出去跟他說一下,我馬上就要走了。」
  「是。」
  僕人說完就出去了。尼古拉又能發表自己的見解了,但是客人和醫生聽著他的這種見解至少也有二十次了,於是一併起來駁他。客人用歷史上的例子來一層層駁他,因為客人很熟悉歷史。
  醫生和另一位客人顯然是很贊同這位客人的觀點,他們很愛他這種博學的人,並且十分高興能有機會和他認識。
  他們之間的談話也談得太久了,樹林那邊已經慢慢地露出一道白光來,就連黃鶯都醒來了。可是那幾個人卻還在那裡一邊抽菸,一邊講話;一邊講話,一邊抽菸。
  看他們的樣子,講話似乎還要繼續下去,可就在這時,從門裡走出一個女僕來。
  女僕是一個孤苦伶仃的人,為了生存,也只得出來為別人奴役。起初她住在商人家裡,一個夥計誘騙她失了身,她生了一個孩子。後來那個孩子也死了,她就去了一個官吏家裡做僕人。誰知那家的兒子在中學唸書,一點不讓她安寧,再後來她就到尼古拉家中去充當女僕,工錢給得不少,而且也沒有人誘惑她了,對此,她心裡非常慶幸。
  這時,女僕進來稟告說太太請醫生和老爺進去看看。
  尼古拉想:「哦,一定是郭笳有什麼事。」
  於是他問:「什麼事?」
  女僕答:「小少爺不舒服呢。」
  客人說:「哦,我們也該走了!你看看,天都已經亮了!我們坐得也太久了!」
  客人一邊說著,一邊就笑起來,那樣子就像是誇獎自己和他的談友能夠談得這麼長久。他說完這句話就告別起身離去了。
  僕人意溫見客人要走,便各處去取客人的帽子和洋傘,奔走得十分勞累,他心裡想著可以因此得到一點兒賞錢,也就不覺得辛苦了。僕人知道這位客人是一個十分慷慨,並不憐惜小錢的人。不成想他談話談昏了,竟然忘掉了這件事情。直到他走到中途了,這才想起來他還沒給僕人賞錢。
  「唉,這也沒有法子了!」車伕爬上車座,坐下來拉了拉韁繩,車就走了。鈴聲一路響著,那客人十分舒服地坐在車裡,一路上,他總是想著他們剛才辯論的話。
  尼古拉並沒有先到妻子瑪麗那裡去,他心裡也是這樣想的。
  他之所以要推遲,不想先進去,原因是他知道進去見到妻子也沒有什麼話說。說到這裡,主要還是野果招來的問題。是的,這是一件關於野果的事情。昨天有幾個鄉下小孩拿來野果向尼古拉兜售。尼古拉也沒有和他們講價,就買了兩盆不是很熟悉的野果。就在那時,他的小孩子們正好跑出來,便從盆子裡取出野果吃起來。那時候瑪麗還沒有出來,等到她一出來,知道尼古拉又給郭笳吃野果,就十分生氣,因為郭笳肚子本來就有些不舒服。於是,她責備她丈夫,丈夫覺得自己沒錯,也轉過來責備她。一場嘴仗就這樣不可避免地吵開了。
  沒想到的是,到了晚上,郭笳果真就腹瀉起來。尼古拉想著沒什麼大礙,過一會兒可以好,可醫生卻說這個病症恐怕要變壞。
  尼古拉去見妻子的時候,她穿著一件紅色的絲汗衫,正站在房間裡,醫生也在那裡,手裡拿著一盞燈照著。
  他看見醫生戴上眼鏡,很認真地看著那邊,並且不停地用木棒撥郭笳的糞便。
  妻子瑪麗說:「唉,就是那可惡的野果弄的。」
  尼古拉厲聲道:「為什麼是野果呢?」
  「為什麼是野果?是你給他吃的,你不知道嗎,你看,現在弄得我一晚上都沒有睡,孩子也快死了。」
  醫生聽了瑪麗的話,笑笑說:「太太說得嚴重了,這是不會死人的。稍微給他服點藥,以後謹慎一點,很快就好了。現在不妨就試著給他服藥。」
  尼古拉說:「孩子正睡著呢。」
  「嗯,最好不要再吵醒他了。明天我再來吧。」
  「那麼就麻煩您了。」
  醫生走了,只剩下尼古拉一人,但他並沒有去安慰他的妻子。她就那麼待著,等他睡著的時候,天已經大明了。
  就是在這個時候,鄰近鄉村裡,農夫和兒童也正趕著夜路回來。有獨自一個人回來的,也有拉著馬回來的。
  達拉司加剛滿十二歲,他穿著一件短汗衫,光著腳騎在馬上,後面還拉著許多馬。達拉司加帶領著這些馬匹一起回到山上村裡的家中去。遠遠的,就有一條黑狗高高興興地跑在前面,還三不五時地回過頭來看看達拉司加。
  達拉司加回到家中,先把馬繫在門旁,就進屋來。
  他對那睡在外屋的兄弟妹妹們喊道:「喂,你們快醒來啊!」
  原本和他們一起睡的母親已經出去擠牛奶去了。
  聽到喊聲,最先醒來的是渥麗姑慈卡,她跳起來,用兩手整理著自己的頭髮。和她一起睡的費姬加還是沒有起來的意思,她縮著頭躺著,用腳趾蹭了蹭蓋在衣服下的小腳。
  這幾個孩子從晚上就打算著去採野果,所以讓達拉司加看夜回來後就喊醒他們。
  達拉司加也是這樣做了。看夜的時候,他坐在樹底下睡熟了一會兒。現在雖然已經很晚了,不過他倒也不覺得疲乏,於是決定和他們一起去採野果。這時,母親進來了,遞給他一碗牛奶。他自己又去切了一塊麵包,便坐在桌旁吃起來了。
  他吃完後穿上一件汗衫,迅步跑到路上,隨著塵土裡的赤腳印走著,這個時候,他的妹妹們已經遠遠地走到樹林那裡去了。(前一天晚上他們就已經預備好了瓶子和碗,不吃早飯,也不準備麵包,起來祈禱了兩次,便跑到街上去了。)到了大樹林那邊轉彎的地方,達拉司加才追上她們。
  草上和樹枝上還沾著露。小姐們的兩腳都潮濕得很,剛開始覺得冷,後來走在軟草上和硬而不平的地上,腳底板便發起燒來了。採野果的地方就在這個樹林裡。小女孩們先到去年曾經採過野果的地方。那地方的樹長得還不高,不過有幾處倒是長著很熟的玫瑰色的野果。
  看到成熟的野果,小女孩們就俯下身去,伸出小手一個一個把野果採下來,不好的就放在嘴裡,好的則挑出來放在籃子裡。
  「渥麗姑慈卡到這裡來,這邊有很多呢!」
  「呀,我好害怕!啊!」小女孩們走到樹後面,她們之間的距離離得不遠,相互這樣喊著。達拉司加則離開他們,獨自一人走到山洞那邊,那是去年已經伐過的樹林,那裡的果子樹差不多有人一樣高。不過根據經驗,往往都是草長得越深,果子樹也長得越好。
  「格露慈加!」
  「什麼事?」
  「好像有狼?」
  「呀,什麼狼?你不要嚇自己。你不要怕,我也不怕!」格露茲加這樣說。她一邊想著狼,一邊還在那裡採果子,或許是因為緊張的緣故,竟把好果子往嘴裡送進去。
  達拉司加已經離妹妹們很遠了,他往山澗那裡去了。
  「喂!達拉司加!」
  聽到呼喊聲,達拉司加便從山澗那裡回應:「我在這裡!你們來吧。」
  「我們快往那邊去,那邊很多呢。」
  小女孩們說著便爬下山澗,往對岸走去。到了那邊,兩人就坐在草地上,一句話也不說,不停地用手和嘴唇交替著工作,或吃或放在籃子裡。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一個什麼東西猛地跳了過來,原本很安靜的孩子們立時變得驚慌起來。
  格露慈加更是嚇得躺在地上,半筐的野果也撒了一地,她叫了一聲「媽媽!」便哭泣起來。
  渥麗姑慈卡指著一隻黑背長耳的東西喊道:「兔子,這是兔子。達拉司加!兔子。你看,真的是呢!」她剛說完,那隻兔子就跳著不見了,於是,她就朝著格露慈加問:「你怎麼啦?」
  格露慈加道:「我以為是狼呢!」說完,那一張因為驚懼而哭泣的臉上立刻現出笑容來。
  「你真傻!」
  格露慈加一邊說:「真的是嚇死我了!」一邊哈哈大笑起來。
  她們採完果子,又往前走。這時候太陽已經出來,照在綠葉和露水上,亮晶晶的,非常好看。
  小姐們往前走著。差不多已經走到樹林的盡處,他們總以為走得越遠,果子就會越多。等了一會兒,四處都聽見許多婦女說話喧笑的聲音。那些婦女也是出來採野果的,不過來得晚一點罷了。到早飯的時候,小姐們的筐子和口袋裡差不多滿了。後來她們就同也來採果子的阿庫林嬸嬸相遇。阿庫林後面還跟著一個穿一件汗衫,卻不戴帽的小孩,也光著一雙寬大的腳。
  阿庫林攜住那小孩的手對小女孩們說:「你看這小孩跟在我後面,也離不開了。」
  「剛才一隻兔子跳出來,我們被嚇了一大跳。」
  阿庫林說:「你們看什麼?」說著又把小孩子的手放開了。
  她們談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各做各的事情去。
  渥麗姑慈卡坐在樹蔭底下說:「現在我們可以坐一會兒了。真是累乏得很!唉,可惜沒有拿麵包,要不然現在就可以吃一點。」
  「我也是很願意的。」格羅慈加說。
  「阿庫林嬸嬸在那裡嚷喊呢。很奇怪!喂,阿庫林嬸嬸!」
  「渥麗姑慈卡!」阿庫林應道。
  「什麼事?」
  阿庫林在小河那邊喊道:「小孩不在你們這邊嗎?」
  「不在這裡。」
  草颯颯作響,一會兒阿庫林嬸嬸提高著褲子,手裡拿著袋子,匆匆地走討著。
  「沒有看見小孩子嗎?」
  「沒有。」
  「唉,糟糕透了!米司加。」
  「米司加!」
  沒有一個人回答。
  「唉,他一定迷路了!他是在大樹林裡迷路了。」
  渥麗姑慈加急得跳起來,就和格露慈加一起去尋找了,阿庫林也往別路去找。他們一邊走著,嘴裡不停地大聲喊著米司加,可是一點兒迴響都沒有。
  格露慈加說:「我快要累死了!」說完,她便坐下來,渥麗姑慈加卻還是一邊走著,一邊喊著,繼續四處尋找。
  阿庫林還在大喊著米司加的名字,那種悲慘失望的聲音在樹林裡傳得很遠。
  渥麗姑慈加找了許久,仍然不見米司加的影子,她正打算回家去,忽然聽見在一棵樹上一隻鳥在那裡正又生氣又著急地叫著,聽那叫聲,好像有懼怕和生氣的意味。渥麗姑慈加朝著那棵長得很高的樹望去,這時她才發現這樹下有一堆和草一樣的藍色的東西。她停下腳步,細細一打量。原來是米司加,那隻鳥在停在樹枝上,看上去又怕他,又氣他。
  而米司加呢,他正仰面躺在地上,兩手放在頭下,伸著一雙彎曲的且腫著的小腳,睡得正香。
  渥麗姑慈加把米司加的母親叫來,喊醒了他,並把自己的野果送了一點給他吃。
  找到米司加之後,渥麗姑慈加回家就把她找到孩子的事情講給父母和鄰居聽,每遇到一個人,她總要和他從頭到尾地講一遍這件事情。
  這時分,太陽已經從樹林邊出來,用它那炙熱的光焰照耀著大地和世間的萬物。
  幾個女孩子遇見了渥麗姑慈加,就對她說:「渥麗姑慈加!我們一起去洗澡吧!」於是,大家就齊聲唱著歌,跑下河去。
  一群女孩子一邊嚷著,一邊攪著河水,鬧了半天,不知不覺間,從西方飄來一朵黑雲,太陽也隱去了,緊跟著,雷聲竟也隆隆地響起來。女孩們還來不及穿上衣服,雨就已經下了起來,把她們都給淋濕了。
  女孩們趕快跑回家裡,吃了一點東西,又到種番薯的田裡給她們的父親送飯去。
  等她們回來吃飯的時候,衣服已經乾了。於是,她們把野果收拾好,放在茶杯裡,先送到尼古拉的別墅裡去,因為他給的錢比較多一些。只是,現在,他卻把她們給辭掉了。
  這時,瑪麗正撐著陽傘坐在大椅子上,因為炎熱疲乏得很,她一看見幾個小姐手裡拿著野果,便用扇子遠遠地向她們搖著。
  「不要不要!」
  瓦略是尼古拉的長子,今年剛十二歲。原本學校裡體操課剛結束,大家身體都疲乏得很,但他卻還同鄰居在那裡玩球。後來,他一看到野果,便跑到渥麗姑慈加那裡,問:「多少錢?」
  渥麗姑慈加道:「三十哥幣。」
  他說:「太多了,我身上沒有,你先等一等吧。」說完,他就跑到保姆那裡去了。
  渥麗姑慈加和格露慈加看著那玻璃球,都十分喜歡。房屋、樹林、花園都一一照在那顆球上。其實,這球和另一種東西在她們看來,也不算什麼稀奇,因為那貴族世界在她們的眼裡才是最奇怪的。
  瓦略跑到保姆那裡問她要三十哥幣。保姆說用不了這麼多,二十哥幣也就夠了,她說著便從皮夾裡取出來給他。這時,他的父親尼古拉由於昨晚上一夜未睡,直到現在才起身,瓦略向保姆要錢的時候,他正坐在一邊吸菸看報。瓦略沒說什麼,從他父親面前走過,直接走到渥麗古慈加身邊,把二十哥幣交給她。野果現在屬於瓦略了,他把那些野果倒在了碟子裡。
  野果換了錢,渥麗姑慈加高興極了。她歡快地回到家,把手巾包打開,拿出二十哥幣很自豪地交給她的母親。她的母親小心翼翼地把這些錢藏好之後,去河邊洗衣服了。
  早飯後,達拉司加和父親一起去田裡種番薯,完工後,就躺在黑橡樹底下呼呼睡去,他的父親則坐在那裡,一雙眼睛正好望見一匹脫了韁繩的馬在別人家的田裡亂跑,差一點兒就踐踏到麥子。
  尼古拉的家裡,現在一切事情都已如同往日。早飯照常預備三碟小菜,如今蒼蠅早就在上面吃飽了,可是仍然沒有一個人來吃,因為他們一家人都不怎麼願意吃東西。
  尼古拉仍舊看著他的報紙,他覺得自己所發表的見解很有道理,這樣想著,心裡自然很高興。瑪麗這下也安心了,因為郭笳的病已經痊癒。還有那位醫生,他自然也很高興,因為他覺得自己所開的藥方還是很有成效的。尼古拉的長子瓦略心裡也十分滿足,因為他如願吃了一大碟子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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