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拋棄的人
外國短篇小說大師合集 by 契訶夫等
2020-1-28 17:51
「實話說,在這種熱得要命天氣裡跑到鄉下散步,親愛的,我想你一定是瘋了。這兩個月來,在你的頭腦裡總是不斷地產生一些古怪的念頭。你就這樣,也不管我願意不願意,就把我帶到海邊來了。想想看,我們結婚四十五年來,你還從來沒有這樣異想天開過。你不容分說就選定了費康這個倒楣的城市,現在又那麼狂熱地想要往外跑。要知道一直以來你都是一個不喜歡活動的人,可是卻選擇了在這一年當中最熱的日子裡到田野裡去散步。你還是去叫德·阿普勒瓦爾陪你一起去瘋吧,我相信他對你的這些心血來潮的念頭一定會順從的。至於我,我可要回去睡午覺了。」
德·卡杜爾太太聽完丈夫一番不情願的話,然後轉過身子朝她的老朋友說道:「您願意跟我一同去嗎,德·阿普勒瓦爾?」
德·阿普勒瓦爾微笑著,像從前那樣殷勤有禮地彎了彎腰說:「您去什麼地方,我也去什麼地方。」
「那好,你們準備去中暑吧!」德·卡杜爾先生發表聲明,他現在要做的是馬上回到海濱浴場旅館的床上去躺上一兩個小時。
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德·卡杜爾太太和她的老朋友德·阿普勒瓦爾準備了一下就馬上出發了。她握住他的手,把聲音壓得非常低地說:「總算等到了!總算等到了!」
德·阿普勒瓦爾聽了嘟囔著說:「我看您是真的發瘋了。我敢保您是發瘋了。您想一想您冒的危險吧,要是這個人……」
「哎呀!亨利,說到他時,不准說『這個人』!」德·卡杜爾太太頓時激動起來,很鄭重地提醒著她的老朋友。
德·阿普勒瓦爾的語氣顯然有些粗暴,他說:「好吧!如果我們的兒子猜出點什麼事,如果他懷疑我們,他一定會抓住您,抓住我們不放的。真想不通,您一直沒有見過他,既然四十年已經過來了,何苦今天一定非見他不可呢?」
他們沿著從海邊到城裡的一條長街走去,走了一段後開始向右轉,然後登上埃特勒塔:一個緊鄰費康的小城的山坡。一條白色大路逶迤在火雨般的熾烈陽光下。在這盛夏中午的炎熱中,他們邁著小步,慢慢地走著。德·卡杜爾太太攙著德·阿普勒瓦爾的手臂,一雙眼睛像著了魔似地直愣愣地看著前方。
這時,她又開口說話了:「這麼說,您後來也再沒有看到過他?」
「沒有,從來沒有!」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我親愛的朋友,我們不要再進行這種沒完沒了的爭論了。您現在有您的丈夫,我也有我的妻子兒女,我們彼此任誰都不能不顧慮大眾的輿論。」
她聽到這些,沒有回答,而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回想他們年輕時代那些傷心的往事。就和一般年輕小姐出嫁一樣,她的父母把她嫁給了一個外交官。婚前她對她的未婚夫所知無多,不過後來她還是嫁給了他,並和他一起過著所有上流社會婦女過的那種生活。
而一個青年人的出現,讓這一切發生了改變。這個青年人就是德·阿普勒瓦爾先生,他和她一樣也是結過婚的,但他卻深情地愛上了她。那期間在德·卡杜爾先生正好擔負一項政治任務需要去印度常駐一段時間,就在這段時間裡,她抵擋不住德·阿普勒瓦爾的感情攻勢,屈服了。
是呀,她怎麼抵擋得住呢?怎麼拒絕得了呢?在她也同樣那麼深情地愛著他的情況下,她哪裡有力量和勇氣堅持拒絕呢?不能!真的不能,這實在太難了!明明相愛卻要拒絕,這樣讓她太痛苦了!生活不是原本就如此的嗎,惡毒而狡詐!你能夠迴避命運的某些打擊,逃脫命中注定的事情嗎?當身為一個女人的你,被孤孤單單地拋棄在家裡,沒有溫情,沒有孩子,你能夠扼制在你心裡不斷升起的那股強烈的感情嗎?這就好比要逃避白天,逃避陽光,在黑暗中終老一生一樣,這簡直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些過往的細節在她的回憶中復甦一一呈現在她的眼前:他的吻,他的微笑,他來她家時站在門口看她的樣子。那是一段多麼幸福的日子啊,也是她唯一一段美好的日子,可是,美好的日子總是短暫的,他們之間的那段快活時光也很快就結束了!後來她發現自己懷孕了!之後的那段日子,她是怎樣的焦慮不安啊!她到南方旅行,那是一次漫長的旅行,她受到的那些苦楚,那些無休無止的恐懼,至今讓她心有餘悸!她躲在地中海邊,藏在一座花園深處的一棟孤零零的瑞士山區木屋式的小別墅裡,擔驚受怕地連花園的門也不敢出,那是怎樣的一段日子啊!
直到現在,她記得仍舊多麼清楚。在她度過的那些漫長的白天裡,她在一棵柑橘樹下面躺著,眼睛望著綠葉叢中的那些紅彤彤圓溜溜的果實。她心裡是多麼想出去走走,一直走到海邊啊!牆外有清涼的海風吹來,她傾聽著短促的波濤拍打海灘的聲音,想像著廣闊無垠的海面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片片白帆點綴在湛藍的海面上,遠處天邊還矗立著一座高山。但她不敢走出去,她怕,萬一被人認出來她該怎麼辦呢?她的身材已經走形,笨重的腰身帶著她的羞恥似乎要暴露無遺!
那些等待的日子,還有最後那一段折磨人的日子!那些驚恐!那些要把人驚嚇死的疼痛之後,直到那最可怕的一夜。這期間,她經受了多少痛苦的折磨啊!她清楚的記得那最後一夜,那一夜是怎樣的一夜啊!她發狂地呻吟、叫喊,作為她的情夫德·阿普勒瓦爾那張蒼白的面孔,即便到了今天依舊那麼清楚地出現在她的眼前。當時他不停地吻她的手,她還記得那個鬍鬚刮得光光的醫生的面孔和護士頭上戴的白帽子。
當嬰兒的第一聲像貓叫似的微弱的啼聲,那掙扎出來的第一聲男孩子的嗓音響起來時,她心裡是一番怎樣的激動啊!而第二天!第二天!那是她一生中唯一能夠看到並親吻她兒子的一天,因為從那以後,她就沒有再見到過她的兒子,哪怕是一眼也沒有!
從那時起,生活對她而言,變得漫長而空虛。她的頭腦裡時時刻刻,時時刻刻浮現出那個孩子的影子!她沒再見過那個從她身體中誕生出來的小生命,沒有再見過她的兒子,一次也沒有。那個小小的生命被抱去,帶走,然後被藏了起來。她只知道他在諾曼第的一戶農民家長大,後來也成長為一個農民。再後來,他結了婚,很順利地結了婚,因為他從他隱姓埋名的父親那裡得到了一筆可觀的財產。
在這漫長的四十年裡,有多少次她想去看看他,擁抱他一下啊!她無法想像他長大後的樣子!她腦中想像的永遠是她那一天曾經抱在懷裡的,那個緊貼著她受傷的胸口的小人兒。
很多次,她對她的情夫這樣說:「我再也不能忍耐了,我要見到他,我要去見他。」但每一次他總是攔住她,阻止她去。他怕她不會控制和掌握自己的情緒,他怕對方會猜出她的身分來,那樣的話,對方可能會壓榨她,那她就完了。
「不知道他現在生活怎麼樣?」她常常這樣說。
「我不知道,我也沒有再見到過他。」
「怎麼能夠這樣呢?明明有一個兒子,卻不敢和他相認,相反還害怕他,把他像恥辱一樣丟掉。這太可怕了!」
他們相互說著一些困惑的話,在漫長的道路上頂著火辣辣的太陽,跋涉著,沒完沒了地爬著山坡,累得精疲力竭。她又說道:「誰說這不是一種懲罰呢?在他之後,我再沒有別的孩子。不行,我再也抵擋不住要見到他的願望了。其實四十年來,這個願望一直盤踞在我心頭,這一點,你,你們這些男人永遠都不會懂的。想想看吧,我是一個快死的人了,或許我今生再也沒有機會和他見上一面!……不能再見上一面!怎麼可以這樣呢?我怎麼可以等上這麼長的時間呢?我用了一生的時間來想他,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日子啊!我睡醒後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他,四十年中,沒有一天不是如此。這些,您懂嗎?沒有一天不是如此啊!我想到我的孩子,他如今怎麼樣了?我感到自己背負著沉重的罪過!在這種情況下,我難道還應該畏懼什麼人嗎?從一開始,我就應該丟開一切,跟著他,教育他,疼愛他的。如果那樣,我肯定會活得更幸福一些。但我不敢啊,我是卑微膽怯的。我多痛苦啊!唉!這些可憐的被遺棄的孩子,他們對他們的親生母親應該是怎樣的憎恨啊!」
說完這些,她陡然停住,因為哽咽塞住了她的喉嚨。整個山谷在炙人的太陽光下,顯得荒涼而寂靜,只有蟈蟈兒在道路兩邊稀疏發黃的草叢裡,發出連續不斷的、單調的低鳴聲。
「坐一會兒吧。」他說。
於是,她隨著他走到溝邊,兩隻手摀住臉,坐在地上,臉兩側鬈成螺旋形的白髮散開披落下來。她坐在那裡沉默地哭著,傷心到了極點。他在她面前站著,神情不安,不知對她說什麼是好。後來他輕輕地說:「好啦……不要再哭了,要勇敢一些。」
她倔強地爬起來,說道:「我會勇敢的。」她擦了擦眼睛,邁著老婦人那種搖搖晃晃的細碎的步子,又朝前走去。
道路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延伸到一片樹叢中,幾戶人家就坐落在這濃密的樹叢中。他們已經聽到鐵匠鋪裡的鐵錘在鐵砧上敲打的聲音,一下一下的,非常響亮。又走了不久,他們看到路的右邊有一座低矮的房屋,一輛大車就停在房屋前。此刻,兩個男人正在一個棚子下面給一匹馬釘蹄鐵。德·阿普勒瓦爾走上前去,大聲喊著問道:「請問皮埃爾·貝內迪克的農莊在哪裡?」
那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回答道:「沿著左邊緊靠小咖啡館的這條路,然後筆直朝前走,過了波雷家農莊後的第三個農莊,靠近柵欄有一棵小冷杉的就是了,不會錯的。」
他們按照指引,走上了左邊這條路。現在她走得很慢,兩條腿明顯有些發軟,心跳得尤其厲害,她感覺自己連氣都透不過來了。
每走一步,她都像祈禱似地喃喃地說:「主啊!主啊!」過度的激動堵塞了她的喉嚨,也使她的兩條腿搖搖晃晃,好像腳筋被人割斷了似的。
德·阿普勒瓦爾先生同樣也激動不安,他的臉色有點發白,突然他對她說道:「要是您不能夠好好克制感情,就會立刻露出馬腳的。你得努力控制住自己才行。」
她結結巴巴地說:「您覺得我做得到嗎?啊!那可是我的兒子!我就要見到我的兒子了!」
他們順著夾在兩個農莊院子中間的一條鄉間小道走去,小道隱沒在溝邊的兩行山毛櫸樹之間。突然,他們走到一扇樹條編成的柵欄門前,看到有一棵長得還不太高大的冷杉就在那家門前。「就是這裡了。」他說。聽到這句話,她猛然收住腳步,緊張地向裡面張望著。
院子看上去很大,一直伸展到屋頂蓋著茅草的小小的住宅前面,院子裡還種著很多蘋果樹。住宅對面是馬廄、穀倉、牛欄和雞舍。一些車輛在一個石板瓦的屋頂下面停著:一輛大車,一輛雙輪載重車,一輛帶篷的雙輪輕便馬車。此外,還有四頭小牛犢在樹蔭下啃吃著碧綠的青草,黑母雞在院子裡悠閒地轉來轉去。
院子裡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房子的門是打開著的,但看不到一個人。他們走進去,一條黑狗立刻從平放在一棵大梨樹下面的圓桶裡跑出來,對著他們狂吠不止。
他們走到房前,靠牆的幾塊木板上放著四個蜂箱,麥秸編的圓頂排成一排。德·阿普勒瓦爾先生站在房前叫道:「請問有人嗎?」
話音剛落,一個小孩跑出來了。這是一個小女孩,十歲左右,穿著一件襯衫和一條羊毛裙,光著兩條腿看上去髒兮兮的,女孩的神情既有點畏縮又有點陰沉沉的。她站在門框裡面,好像是要攔住來者不讓進去似的。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她問。
「你的父親在家嗎?」
「不在。」
「那麼他在哪裡呢?」
「我不知道。」
「你媽媽呢?」
「在乳牛那裡。」
「她馬上就回來嗎?」
「我不知道。」
而德·卡杜爾太太就像怕別人把她強行拖走似的,突然急急忙忙搶著說道:「不看見他我絕不走。」
德·阿普勒瓦爾便安慰她說:「那我們等他好了,我親愛的朋友。」
他們剛轉過頭,便看見一個手裡提著兩隻白鐵桶的農婦朝房子這邊走來。白鐵桶看上去很重,在太陽光的照射下,一閃一閃地發亮。她右腿有點跛,胸部裹縮在一件棕色毛衣裡面,毛衣由於日曬雨淋,已經發焦褪色。又窮困又骯髒的她,看上去很像一個可憐的女傭。
「媽媽來了。」女孩子說。
農婦走到她的住房附近,用一種懷疑的神情惡狠狠地望了望這兩個外來人一眼,隨後走進房裡,就好像他們根本不存在似的。農婦看上去很老,一張乾癟的臉又黃又僵硬,是那種屬於鄉下女人的呆板的臉。德·阿普勒瓦爾先生及時喊住她,說:「喂,太太,我們到這裡來是想請求您賣兩杯牛奶給我們。」
農婦聽了把桶放下後又走出門,嘴裡念叨著說:「我不賣牛奶。」
「我們走了很長時間的路,實在是太渴了。這位太太已經上了年紀,而且很累。請您看看,沒有什麼辦法給我們弄點喝的嗎?」
農婦用一副陰沉沉的目光不放心地打量著他們。最後,她像是拿定了主意:「既然你們到了這裡,我就給你們弄點喝的吧。」說完,她又到屋裡去了。
過了片刻,女孩出來,搬來兩張椅子放在一棵蘋果樹下面;接著那位農婦又端著兩碗上面泛著泡沫的牛奶出來,交到兩個客人手中。然後她站在他們面前,一副要監視他們的模樣,似乎想弄明白他們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你們是從費康來的吧?」她問。
德·阿普勒瓦爾先生回答道:「是的,我們是到費康來過夏天的。」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又說道:「您能不能每個星期賣幾隻小雞給我們?」
農婦有些遲疑,後來回答說:「好吧。你們是不是要子雞?」
「是的,要子雞。」
「那麼你們在市場上買小雞什麼價格?」
德·阿普勒瓦爾不知道,便轉頭德·卡杜爾太太道:「一隻雞多少錢?親愛的,童子雞什麼價格?」
此刻,她已經兩眼滿含著淚水,結結巴巴地說道:「四到四個半法郎。」
農婦用眼角斜視著她,神情有些詫異,後來她問道:「這位太太怎麼哭了,是生病了吧?」
德·阿普勒瓦爾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只得囁囁嚅嚅地回答說:「沒有……沒有……不過她……她在路上把一塊錶丟掉了,那是一塊上好的錶,所以她很難過。要是有人找到這塊錶,還煩請您通知我們。」
農婦沒有回答德·阿普勒瓦爾的話,她認為這件事有點蹊蹺。就在這時,她突然說:「我丈夫來了!」只有她一個人看見他走進來,因為她面對著柵欄。農婦的話讓德·阿普勒瓦爾大吃一驚,而德·卡杜爾太太也從椅子上驚慌失措地掉轉身子,差點暈過去。
大約在十步開外地方,一個男人正在拉一頭母牛,他弓著背,氣喘吁吁的,身體幾乎彎成兩截。他沒有注意家裡的兩個陌生人,嘴裡只是說著:「真可惡!這頭不聽話的畜生!」他說著朝牛欄走過去,將牛拖進牛欄裡去了。
德·卡杜爾太太的眼淚突然乾了,她驚慌失措地待在那裡,說話和思維的能力也都瞬間喪失了——她的兒子,這就是她的兒子!相同的思想也刺傷了德·阿普勒瓦爾,他聲音慌亂地說:「這就是貝內迪克先生嗎?」
農婦聽到這麼一問,不禁生了疑心,問道:「你們怎麼知道他的名字的?」
德·阿普勒瓦爾回答說:「是大路轉彎處的那個鐵匠告訴我們的。」
隨後大家又都沉默了,他們兩人的眼睛盯著牛欄的門,而那扇門像在牆上開了個窟窿似的,黑洞洞的,裡面什麼都看不見,但隱隱約約可以聽到一些響動,那是人在忙著什麼,還有踩在撒滿麥稈的地面上變得輕微的腳步聲。
貝內迪克從牛欄裡走出來,擦著額頭上的汗,慢吞吞地朝著住房這邊走來。他佝僂著身子,步子邁得很大,每邁一步身體就往上一聳。他又一次在這兩個外來人面前經過,彷彿並沒有注意他們,只是對他的妻子說:「給我拿一罐蘋果酒來,我渴了。」說完他就走到住房裡面去了。而農婦則走向食物貯藏室,把兩個遠從巴黎來的人單獨留在了院子裡。
德·卡杜爾太太驚慌失措,結結巴巴地說:「我們走吧,亨利,我們走吧。」
德·阿普勒瓦爾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慢慢拉起來,並用盡全力扶住她,因為他清楚地感覺到她馬上要倒下去了。他在一張椅子上丟下了五個法郎之後,他就拉著她走了。
一跨出那道柵欄門,她就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內心的痛苦讓她全身發抖,她結結巴巴地說:「啊!啊!他如今的這副樣子都是拜你所賜的!……」
此刻,他的臉色也蒼白得厲害,用生硬的腔調答道:「我做了我能為他做的事。他的農莊價值起碼有八萬法郎,就算城裡小康家庭人家的子女,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這筆財產的。」
他們慢慢地往回走,沒有再說一句話。一路上她一直在哭,淚水從眼裡不停地流下來然後淌到她的雙頰上。直到他們回到了費康,她的眼淚才終於止住了。
德·卡杜爾先生正等著他們吃晚飯,當他看到這兩個人時便大笑起來,叫道:「好極了,看來我的妻子已經中暑過了,我非常高興。真的,我確信她最近精神有點錯亂了!」兩個人沉默著,誰都沒有回答他的話。這個做丈夫的似乎有些尷尬,只好搓著雙手問道:「你們兩個至少是做了一次愉快的散步,對吧?」
德·阿普勒瓦爾答道:「是的,我們很愉快,親愛的,非常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