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鍊
外國短篇小說大師合集 by 契訶夫等
2020-1-28 17:51
她屬於這類女子:她長得面目姣好,風韻迷人,卻由於造化的作弄,偏偏錯生在一個小職員的家庭裡。所以,她既無陪嫁的財物,又無可以指望的遺產,更沒有任何辦法能讓一個既富有又高貴的男人來認識、了解、喜愛她,並娶她為妻,以致最終她不得不聽人擺佈,嫁給了教育部的一個小科員。
她沒有條件打扮自己,只好衣著簡樸。但她心裡總覺得自己像一個被降低了身分地位的人一樣,為此,她感到委屈不平。因為女人本來就沒有什麼階層和種族,她們的美麗、她們的風度、她們的魅力就是她們的出身和門第。而單憑她們天生的聰慧、她們自然的優雅和她們機智的頭腦,就足以使這些平民百姓家的小姐和最高貴的婦人平起平坐。
所以,她覺得自己生來就是應該享受各種考究、豪華的生活的,只是現實生活卻總是讓她感到滿腹委屈。諸如簡陋的住室、寒磣的牆壁、破損的椅凳、難看的衣衫,等等,都使她痛苦不已。所有這一切,換了與她同一階層的另一個婦女,可能連想都不會去想,而她卻耿耿於懷,憤激難平。每當她看到那個布列塔尼小女傭在幫她料理她那些微不足道的家務時,總會勾起她的傷心和惱恨,並使她想入非非。她夢想著那種四壁蒙著古色古香的絲綢的大客廳,夢想著那些上面陳放著珍奇擺設的精緻的傢俱;還有那種經過精心布置的、香氣沁人的小客廳,這樣的小客廳是專門用來作下午茶消遣的,每天下午的五點鐘和最親密的朋友坐下來談心小聚。當然,出現在聚會中的男子自然是那些被所有女人愛慕、渴望得到垂青、無論走到哪裡都受歡迎的知名人士。
然而事實上,每天,她都必須坐在那張鋪著一塊三天沒洗的桌布的圓桌前用晚餐,坐在她對面的丈夫每每揭開大湯碗,總會用一種喜不自勝的語氣大聲說著:「哎呀,多好吃的牛肉蔬菜濃湯啊!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了……」
每當這時,她就會想起那些精美的晚餐,那些閃閃發光的銀餐具,那些掛在四面牆上的壁毯——壁毯上繡著古代人物,還有一座仙境般的森林,樹上棲息著各種珍禽異鳥;她想著那些盛在高貴器皿裡的美味佳餚,想著她一面吃著一塊粉紅色的鱒魚肉或者松雞翅膀,一面帶著神祕莫測的微笑傾聽著席間男友向她獻媚的娓娓情話。
她沒有什麼漂亮的衣裝,也沒有什麼珠寶首飾,總之,什麼都沒有。而她偏偏就喜愛這些。她覺得自己生來就是為了享用這些東西的。她多麼希望自己被人喜愛,被人豔羨,魅力四射,到處被人欽慕著!她有一個女朋友,特別有錢,是過去在修道院辦的女寄宿學校的同學。不過現在她卻不願再去看她了,因為每次在探望過女朋友之後,她總會感到極大的痛苦,既傷心又懊惱,既悲哀又絕望,甚至要一連難過上好幾天。
一天晚上,她的丈夫下班回來,手裡拿著一個大信封,臉上顯出得意揚揚的樣子。
「瞧,」他說,「我給你帶來了什麼東西。」
她急忙撕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印好的請柬,請柬上面的內容是:
教育部長喬治·朗蓬諾偕夫人敬請
盧瓦澤爾先生和夫人光臨一月十八日
(星期一)在本部大廈舉行的晚會
她並沒有如她丈夫預期的那樣欣喜若狂,相反,她氣洶洶地把請柬往桌上一丟,嘴裡咕噥著說:「你把這個給我幹什麼?」
「啊,親愛的,我原以為你會高興的。你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晚會,這可是一次機會,而且是一次大好的機會!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弄到這張請柬的。大家都想要去參加呢,這可是非常難得的,而且給小職員的本來就少。何況,你在晚會上可以見到所有官場上的人物哩。」
她強忍著聽丈夫把話說完,然後怒氣沖沖地看著他,終於不耐煩地大聲說道:「你叫我穿什麼衣服到這種場合去?」
丈夫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只得結結巴巴地說:「你去戲院穿的那套衣服呢?依我看,那一套就不錯嘛……」
他突然停住了,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驚慌失措地呆在那裡,因為他看見妻子哭了。兩顆豆大的淚珠正從她的眼角慢慢地流向嘴邊。他囁嚅地說道:「你怎麼啦?你怎麼啦?」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傷心,一面擦拭著被淚水沾濕的雙頰,一面用平靜的聲音回答說:「沒有什麼,只不過因為我沒有合適的衣服,所以不能參加這種晚會。你把請柬送給一個妻子穿得比我體面的同事去吧。」
丈夫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他說道:「這樣吧,瑪蒂爾德,一套除了晚會別的場合也能穿的、簡單得體的衣服,最起碼要多少錢?」
她想了幾分鐘,快速地在心裡算了一下帳,又考慮提出的數目不要讓這個節省慣了的小科員驚得叫起來,免得當場遭到拒絕。終於她遲疑不決地回答說:「我也不知道準確的數目,不過我想有四百法郎大概總可以了。」
丈夫聽了,臉色有點發白,因為他正好為自己積存了這筆錢數,原本是準備給自己買一支獵槍用的。他想體驗一下打獵的感覺,等到夏天的某個星期日,可以同幾個朋友一起到南泰爾原野上去打雲雀。
不過他還是答應了:「好吧,我就給你四百法郎,儘量想辦法去做一件最漂亮的衣服吧。」
晚會日期臨近了,盧瓦澤爾太太的衣服已經準備好,但她看上去還是有點傷心的樣子,整天悶悶不樂,愁容滿面。
一天晚上,她的丈夫問她:「你怎麼啦?這兩三天來,你好像心事重重的。」
她答道:「你看我身上什麼戴的、掛的都沒有,既沒有一粒珠寶,也沒有一件首飾,叫我怎麼去參加晚會?我覺得還是不去的好。」
丈夫說:「你可以戴幾朵花嘛。在這個季節裡,戴上幾朵鮮花是很別緻的。只要花上十個法郎,就可以買到兩三朵漂亮的玫瑰花了。」
她當然是一點也聽不進去,不悅地唸著:「不行……我可不要在這些有錢的女人中間顯出寒酸相,沒有比這更丟臉的了。」
她的丈夫突然叫起來:「你真傻!去你的朋友福雷斯蒂埃太太那裡借幾件首飾嘛,憑你和她的關係,完全可以向她開口的。」
她也高興得叫起來,驚呼說:「真的,我怎麼一點沒有想到!」
第二天她就去了她的朋友家裡,向她講述自己的苦惱。
福雷斯蒂埃太太走向她帶穿衣鏡的衣櫥,揀了一隻大首飾匣子,拿出來打開,向盧瓦澤爾太太說:「親愛的,你隨便挑吧。」
她首先看到幾隻手鐲,接著又看到一串珍珠項鍊,隨後又看到一個鑲嵌寶石的金十字架,做工極其精細,是威尼斯的產品。她對著鏡子將這些首飾戴在身上試來試去,猶豫不決,不知到底選哪一件好,簡直捨不得拿下來還給主人,嘴裡還不停地問道:「你還有別的嗎?」
「有啊,你自己找嘛,我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
突然,她在一隻黑緞子的小盒子裡發現一串富麗堂皇、光彩奪目的鑽石項鍊。她一眼就看中,喜歡得無以復加,她的小心臟都怦怦地跳起來,連拿著項鍊的手也發抖了。她把項鍊扣到頸子上,露在連衣裙的領口處,對著鏡子心醉神迷地看來看去,她覺得自己迷人極了。
隨後,她忐忑不安,遲遲疑疑地向朋友問道:「你能把這件借給我嗎?我只要這一件。」
「那還用問,當然可以。」
她高興地跳起來,摟著她朋友的脖子狂熱地親了她一下,然後拿著她的寶貝飛快地跑了。
晚會的日子到了,盧瓦澤爾太太一舉獲得成功。她的美貌壓倒了所有在場的女人。她丰姿綽約,儀態嫻雅,臉上始終帶著迷人的微笑,她快樂得簡直要發瘋了。所有男人的眼睛都盯著她,他們打聽她的名字,想辦法和她結識。部長辦公室的每個隨員都希望跟她一起跳舞,連部長也注意起她來了。
她興奮、發狂地跳著,快樂得飄飄然,什麼都不想。她的美麗給她帶來如此的矚目,她的成功是如此輝煌;所有男人都對她表示敬意,對她發出讚美,向她表露出慾望;她已獲得女人心目中那種最甜蜜、最完美無缺的勝利。所有這一切構成一片幸福的雲彩,她已完全陶醉在這片雲彩中間了。
她一直狂歡到清晨四點鐘,才打算動身回家。她的丈夫從半夜起就在一間僻靜的小客廳裡睡著了,同他在一起的還有另外三位先生,他們的太太也都在盡情地狂歡。他把帶來的準備散場出來禦寒的衣服給她披在肩上,這是平常日子裡她常穿的簡樸的衣裝,它那寒酸的樣子和漂亮的舞會服裝相比,明顯的不協調。她頓時感覺到十分難堪,她想快點跑開,以便不讓那些裹在裘皮大衣裡的闊太太看出她的窮酸來。
盧瓦澤爾當然不明白他太太此刻的想法,他拉住她說:「等一下,到外面你會著涼的。我去叫一輛馬車來。」
她根本不聽,急急忙忙地衝下樓梯。等他們走到街上,卻看不到馬車,於是只好張望著尋找,只要看到遠處有一輛車子經過他們就高聲叫喊。
就這樣,他們朝著塞納河走下去,垂頭喪氣,渾身凍得發抖。最後總算在沿河馬路上找到一輛專門做夜間生意的老舊馬車。這種馬車在巴黎只有在夜幕降臨後才能見到,彷彿由於它們白天自慚形穢,只有到夜晚才敢出來遊蕩似的。
馬車一直將他們送到殉道者街的家門口。他們悶悶不樂地爬上樓回到家裡。對她來說,一切都已結束;而他,滿腦子只是想著十點鐘必須趕到部裡去上班。
她似乎還沉浸在興奮之中,她把披在肩上禦寒的衣服脫掉,站在鏡子前,想再看一次榮光中的自己。但她突然驚叫一聲:原來,她發現自己脖子上的項鍊不見了。
她的丈夫已經脫掉一半衣服,聽了她的驚叫聲不禁問她:「你怎麼啦?」
她轉身看向他,慌亂地說:「我……我……我把福雷斯蒂埃太太的項鍊丟了。」
他霍地站起來,大驚失色地說:「什麼!……怎麼!……這不可能!」
他們在連衣裙的褶襉裡找,在外套的褶襉裡找,找了褶襉又找口袋,到處找遍了,哪裡都沒有。
他問她:「你能肯定在離開舞會時還戴著嗎?」
「肯定。經過部裡大樓前廳時我還摸過它呢。」
「不過要是掉在街上,我們總應該聽到落地的聲音的。想必掉在馬車裡了。」
「嗯,這很可能。你記下馬車的車號沒有?」
「沒有。你呢?你沒有留意過車號嗎?」
「沒有。」
他們面面相覷,簡直嚇呆了。後來盧瓦澤爾重新穿上衣服,說道:「我到我們剛才步行的那段路上去重新走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
說完他就出去了。她連脫衣上床睡覺的力氣也沒有了,身上還穿著晚會的服裝,癱倒在一張椅子上,她已經顧不得去生火,腦子裡空空洞洞。
七點鐘的光景,她的丈夫回來了,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有發現。
隨後他又去了警察局,併到各家報社去懸賞尋找,還去了馬車行,總之,只要有一線希望的地方他都去了。
整整一天,她就在這飛來的橫禍中心驚肉跳地等待著。
傍晚,盧瓦澤爾回來了。他臉色蒼白,兩頰都凹陷下去了;還是什麼線索也沒有。「只好寫一封信給你的朋友了。」他說,「就說你把她的項鍊襻扣弄斷了,需要送去修理。這樣,我們就有一些喘息的時間來考慮怎麼辦了。」
在丈夫的口授下,她把信寫完寄出去了。一個星期過去了,他們已經完全絕望了。這期間,盧瓦澤爾好像一下子老了五歲。他說:「看來只好買一條賠她了。」
第二天,他們拿著那個裝項鍊的首飾匣子,根據上面的店名,找到那家珠寶店。店主人查閱了帳簿,說道:「夫人,這條項鍊不是我們這裡賣出去的,可能買主只在我們這裡買了這個匣子。」
於是他們從一家珠寶店跑到另一家珠寶店,憑著記憶,他們嘗試著尋找一條與原來相同的項鍊。兩個人又愁又急,幾乎要病倒了。終於,他們在王宮附近的一家珠寶店裡找到一條鑽石穿的項鍊,看上去與他們要找的一模一樣。這串項鍊標價四萬法郎。店主同意以三萬六千法郎賣給他們。他們請求珠寶商三天之內不要賣出,並且談好條件,如果他們在二月底以前找到原來那串項鍊,店主將以三萬四千法郎的價格回收這串項鍊。盧瓦澤爾存有父親遺留給他的一萬八千法郎,其餘部分只好去借了。
於是,他開始借起債來:向這個借一千法郎,向那個借五百法郎;從這裡借五個路易,從那裡借三個路易。他開出不少借條,承諾了許多足以使人破產的條件。他和高利貸者以及各式各樣的放款人打交道,不管將來有沒有能力歸還,他冒著後半輩子生活要受到損害的危險,在借據上簽字畫押。其實他的內心是充滿恐懼的,他害怕未來受煎熬的日子,害怕即將壓倒在身上的極端貧困,更害怕那種精神和肉體雙重折磨的將來。他就是帶著這種心情把三萬六千法郎放到珠寶店的櫃臺上,取來那條新的項鍊。
盧瓦澤爾太太把項鍊送回去時,福雷斯蒂埃太太臉上帶著很不悅的樣子說:「你該早一點還我的,我可能要用的啊。」
福雷斯蒂埃太太並沒有打開首飾匣,這正是盧瓦澤爾太太希望的。因為她擔心福雷斯蒂埃太太發現項鍊不是原來的,那樣一來,她會怎樣想呢?她又會說什麼呢?她會不會把她當成賊呢?
之後,盧瓦澤爾太太過上了可怕的貧困生活。不過她早已英勇地下定決心,非還清這筆巨大的債務不可,她相信自己會還清的。他們辭退了女傭,搬了家,租了一間屋頂下面的小閣樓居住。
家裡的粗重工作、廚房裡的骯髒工作都由她自己做。她的粉紅色的指甲在洗刷餐具中,不斷和油膩的陶瓷碗盆以及鐵鍋鍋底擦碰,已經磨損得不像樣子了。她清洗髒了的被褥衣衫、餐桌抹布,洗好後再掛在一根繩子上晾乾。每天早晨,她把垃圾送到樓下的街邊去,再把所需要的水提到樓上,每上一層樓她都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
她的穿著已和平民婦女一模一樣。她手臂上挎著籃子,去肉鋪,去蔬菜水果店和食品雜貨店買東西。為了看牢她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錢,她和店主討價還價,每一個蘇都斤斤計較,有時甚至要遭到辱罵。他們每個月都得償還幾筆債款,同時還要續借幾筆,以延緩一些還債的時間。她的丈夫利用晚上的時間給一個商人謄寫帳目,常常深更半夜還在替人抄寫,因為每抄一頁便可以得到五個蘇的報酬。
這樣的生活,他們整整過了十年。
十年以後,他們還清了所有債務,包括高利貸的利息和利上滾利的利息全部還清了。這時,盧瓦澤爾太太看上去已經很老了。她已變成一個活脫脫的窮苦人家的婦女,一個粗壯、堅強、潑辣的女人。她的頭髮梳得馬馬虎虎,裙子也不注意繫正,兩隻手通紅;她用大嗓門說話,用大量的水沖洗地板。不過有那麼幾次,當她的丈夫在辦公室上班的時候,她坐在窗口,偶爾也會想起當年的那次晚會,想到那次舞會上她是那麼漂亮,那麼受人歡迎。
要是她沒有遺失那條項鍊,後來會怎樣呢?誰知道呢?生活就是這麼古怪,這麼變幻莫測!一件小事可以使你平步青雲,也可以斷送你的一生。
一個星期天,為了消除一週下來的勞累,她決定到香榭麗舍大街去兜個圈子放鬆一下。那天,她看見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散步,突然,她發現,那個女人正是福雷斯蒂埃太太。她還是那麼年輕,還是那麼漂亮,還是那麼迷人。盧瓦澤爾太太的內心非常激動,要不要去和她談談呢?去,當然要去。既然她現在已經把債務還清了,她要把一切都告訴她,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這麼一想,她走上前去。
「你好,讓娜。」
很顯然,對方一點也認不出她來,這個平民人家的婦人用這麼親暱的稱呼叫她,使她怔住了。她結結巴巴地說:「不過……太太!……我不知道……您大概認錯人了吧?」
「不,沒有認錯人。我是瑪蒂爾德·盧瓦澤爾啊!」
她的朋友驚叫起來:「哎呀!……我可憐的瑪蒂爾德,你的變化太大了啊!……」
「是的,自從上次和你見面之後,我的日子過得很艱難,經歷了無數困苦……說起來這都與你有關係!……」
「都和我有關係……怎麼回事?」
「你一定記得那次我為了參加部裡的晚會,向你借的那條鑽石項鍊吧。」
「記得。可是,那又怎麼了?」
「怎麼了,我把它丟了。」
「什麼!你不是已經還我了嗎?」
「我還給你的是另外一條,和你的那條一模一樣。十年來我們一直在償還這筆錢。你知道,對一無所有的我們來說,這不是一件小事。好了,現在總算還清了,了結了。如今,我有種說不出來的高興。」
福雷斯蒂埃太太聽完怔住了。
「你是說你買了一條鑽石項鍊代替我的那條還給我了?」
「是啊。你沒有發現吧?它們像極了。」
說完她快樂地笑了,那是一種天真而自豪的歡笑。
福雷斯蒂埃太太激動萬分,她抓住她朋友的兩隻手不無傷感地說:「哎呀!我可憐的瑪蒂爾德!……我的那條是假的啊,它頂多值五百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