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二章 雙雄
漢末之呂布再世 by 回頭大寶劍
2020-1-28 17:42
走過校場,離宿寢的營帳已然不遠。
腦袋昏沉的呂布心中忽然翻江倒海,他蛟目微張,掙開夏侯兄弟的攙扶,往前踉蹌幾步,杵著大腿膝蓋,哇哇嘔吐起來。
被吐在地上的黏狀物液,混合著還未消化去的酒水,散發出極為刺鼻的濃烈氣味,在周圍散開。
曹操上前,剛伸出手,呂布便陡然回頭,雙目如惡狼般凝視著他,充滿戒備。
夏侯兄弟見狀,立馬繃緊了神經,微弓身軀蓄勢待發。
曹操卻並未撤回手掌,往呂布後背處輕輕拍了拍,又順著脊背骨往下來回撫了撫。
呂布臉上的神情一滯,愕然十足,隨後呼了口濁氣,自嘲一笑。
吐完之後的呂布,神志明顯清醒了不少。他並未急著回營,而是坐在一處草坪,回頭問向曹操:「你覺得那些戰俘,當殺嗎?」
「殺不殺,不是你我說了能算。」
曹操給出個隱晦答案,在他看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朝廷為了確保萬一,即便殺死一些蛾賊,其實也並無太大過錯。
兩人家世出身不同,眼界高低遠近,自然也有著極大區別。
曹操不肯明說,呂布反而直言不諱:「我甚至開始懷疑,這樣迂腐濫殺的朝廷,是否還值得將士們去豁出性命?」
很多事情,只有在醉酒之後,才越是清醒。
上位者們嘴上說著寬賢仁厚,愛百姓如子。實際上呢,視人命如草芥,任意踐踏欺凌,數萬條性命,眼睛都不眨一下,說殺就殺。
這難道不是一種天大的諷刺嗎?
這些話著實將曹操給驚著了,他心中猛地抽搐了好一陣子,眼角也隨之跳抖個不停。幸好四周除了夏侯兄弟,再無他人,否則此事一旦傳出,往大了講,可是要殺頭的罪名。
他趕忙打住呂布,口氣略帶責備道:「奉先,這種話怎可亂講!」
曹操年前當過一段時間的議郎,自然曉得官場中的黑暗。
然則漢王朝衍變到如今的混亂局勢,卻絕非陛下之過。曹操始終以為,一切皆因天子被近旁小人蒙蔽了聖聽,才導致蛾賊事起。
所謂的小人,指的便是以張讓為首的十常侍之流。
曹操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呂布便不談。
平復下心境,呂布側頭而望,帶著具有試探的語氣問道:「倘若將來有一天,你擒住了我,可還會殺我?」
對於上一世死在曹操手裡,他從來都沒放下,始終耿耿於懷。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曹操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納悶兒的搖了搖頭:「奉先你說笑了,以你之勇武,天下何人可擒之?」
曹操的話半真半假,不過誇讚之意倒是發自內心。
呂布卻並未打算就此了之,他盯著曹操,漆黑眼眸裡如死水一般,一字一句:「比如,你。」
我?
曹操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聽到極為好笑的事情一般,爆發出一陣洪亮的爽朗笑聲,推手說道:「莫開玩笑,就算有十個曹孟德,也擒不住你一個呂奉先。」
呂布沒有接話,只是雙目凝視著曹操,臉色清冷的不見丁點笑意。
曹操的笑聲漸漸小了下去,如芒在背,生出許多寒意。
轟隆!
驀然間,天空響起驚雷,陰雲遮住了明月,看樣子很快便會有一場暴雨降臨。
呂布和曹操同時抬頭,隱匿的雲霧之間,似有巨蟒在騰飛遊走。
曹操出神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他岔開方纔的話題,瞇起小眼,問向坐於身旁不遠的呂布:「奉先可知龍之變化?」
呂布搖頭,表示不知。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方今炎夏,龍乘時而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
曹操仰頭望天,神情中帶著無限的嚮往,將所知曉的一切,同呂布說講起來。
此時的他,還沒有那股子俾倪天下的霸氣,所以在氣勢上,難免就弱了許多。
「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育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
曹操撤回悠長的目光,移向呂布,帶著篤實的口吻請教起來:「奉先勇武過人,征戰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為操言之。」
如果是問武藝和騎術上的事情,呂布或許還能解答一二。可要問天下英雄,常年駐守在塞外跟鮮卑、匈奴人打交道的他,反正是答不上來。
曹操等了半晌,也不見呂布有所答覆,遂又換了個問法:「那奉先的志向如何?」
這個問題戲策也曾問過,呂布現在的答案依舊和那時無二,顯得很沒出息。
這回輪到曹操愕然了,他覺得從小受到的教育和理念,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大丈夫立世,當建不世之功,上報朝廷,下安百姓,哪有一輩子只想守著妻女的道理?
收復穎川,只是南下平叛的第一步。
等在陽翟休整完畢,他們便要開始新的征程。
以呂布的本領和勇武,建立功勳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佔領陽翟之後,穎川郡內其餘諸縣的殘餘勢力,已經不足為慮。下一步,要進發的地方,便是東邊的汝南與南方的南陽兩郡。
皇甫嵩在來陽翟的途中,就已經與朱俊協商出了新的作戰計劃。他往東攻取汝南,朱俊則接著往南平叛南陽。
曹操跟隨皇甫嵩往東,呂布則隨朱俊繼續南下。
分別在即,曹操心中略感失落,不由長歎一聲:「此次一別,也不知何日才能再會。」
「只要不死,總會有再見的那天。」呂布的回答裡,飽含著濃濃深意。
大雨將至,兩人同時起身,拍去屁股上的泥塵,異口同聲的向彼此招呼著『走了』。
如此契合的動作,兩人相視一笑,卻也沒有過多的話語。
兩人轉身,往著各自所在的方向,背道而行。
時隔多年,已是一方梟雄的曹操偶爾會懷念起這時的自己,沒有爾虞我詐,卻又滿腔熱血。
那時的自己,還可以撫著呂布的後背,同他稱兄道弟。
他舉起手中酒碗,敬了敬與那晚一樣的明月,給出了許多年前就該給出的答案,放聲大笑起來:「今天下英雄,唯奉先與孤耳!」
第二三三 逍遙我自走我道
大雨而過的清晨,飄散著淡淡的泥土芬芳。
早起捕食而歸的雀鳥將啄來的蟲蚯,餵進窩內雛鳥的嘴裡,開始在枝頭鳴唱。
草木樹葉上掛有晶瑩剔透的露珠,鬱鬱蔥蔥的生機,點綴著蓬勃與朝氣。
接受過雨水洗禮的廣闊大道上,隱約能望見不少淺淺的水凼坑窪。
陽翟城內的官員們將整頓完畢的三軍將士送至城外,朝皇甫嵩和朱俊等諸位將軍拱了拱手,郡守陳溫做了統一性的發言:「祝將軍們早日平定賊亂,凱旋而歸。」
皇甫嵩抱拳還禮,拉扯馬韁轉頭,兩萬將士跟隨其後,腳下邁起有力的步伐,踏著泥濘前行。
呂布騎著赤菟,與曹操並排,走在僅次於皇甫嵩和朱俊的位置。
前方道路右側,立有三道呈梯形遞增的身影,像是在候著他們。
呂布暫停前行,出了隊伍,讓宋憲領著先走。
三人之中,戲策他是認得的,至於另外兩個年紀尚幼的少年郎,呂布倒是從沒見過。
戲策見呂布出列朝他走來,主動上前兩步,話還未出口,呂布卻是笑著先說了起來:「先生,不是說過,不必前來相送的嗎?」
話雖這麼說,但從呂布的反應和表情來看,戲策能來送行,顯然令他尤為高興。
或許,是戲策改變了主意。
戲策將身後二人拉至近前,朝呂布使了個極具暗示性的眼色,嘴上說道:「本不想來打擾將軍,但這二人俱是我好友,故想請將軍見上一見。」
呂布心中略一琢磨,能讓戲策特地跑來引薦,想來此二子必有過人之處。
他目光掃了過去,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那個站姿抱劍,有遊俠風采的清俊少年,而是另一個較為瘦弱矮小的青衫小子。
長著白狐臉,卻令他莫名的覺得無比熟悉。
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
呂布捏著下巴,定格在馬背上一動不動,好似魂魄出竅。
沒了下文,氣氛隨之變得尷尬起來。
戲策輕咳兩聲,將神遊的呂布拉回現實。
呂布顯然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頭,居然盯著個十三四歲的秀美少年郎,像癡漢似的看了這麼久。
他老臉一紅,也不再去想那些虛無頭疼的事情,朝著二人抱拳見禮:「兩位小友既是先生的忘年之交,那也算是我呂布的朋友。今後如有用的著某的地方,無需客氣,儘管開口便是。」
「將軍盛情美意,我二人記下了。」
抱劍的徐庶點頭應下,他不好讀書,而喜武藝。夢想是成為一個聞名天下的遊俠,憑手中長劍,平盡天下不平之事。
呂布剛剛那番粗獷誠摯的答話,贏得了他許多好感。
徐庶聽戲策說起過,在武藝較量方面,呂布乃是絕對的強者。
此番見識到廬山真面,心中激動興奮之餘,不禁有些躍躍欲試,想要一較高下。
興許是年齡差異太大,呂布對小他許多歲的徐、郭二人,似乎並沒有太多話題可講,他轉而問向戲策:「先生,真不和我去南陽?」
戲策搖頭,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遭到拒絕,呂布難免會覺得失落,「先生不在身邊看著,我心裡總歸是有些沒底。」
戲策並未因呂布的這番措辭而改變心意,反倒以嚴厲的口吻說著:「將軍,你看了那麼多的兵法書籍,卻從不運用實踐,總是依賴於我。這回去南陽,便好生用用那些所學來的東西,打敗蛾賊,爭取早日凱旋。」
呂布『嗯』了一聲,似是明白了戲策的良苦用心。
「先生,保重!」
呂布抱了個拳,策馬轉身,朝著前方大道急行。
望著馳騁遠去的身影,年歲最小的郭嘉揶揄起來:「志才,看樣子這傢伙很依是賴你啊!」
「什麼這傢伙那傢伙,人家是實打實的將軍。」戲策收回目光,抬手賞了郭嘉後腦勺一巴掌,沒留半點情面。
小鬼才疼得『啊喲』一聲,抱住腦袋,誇張而又委屈的喊著:「戲志才,你變了。」
兩人玩鬧了一會兒,戲策回歸正題,問向徐庶和郭嘉:「想不想去塞外騎馬,看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廣闊原野?」
徐庶有些意動,郭嘉卻是直接出言拆台:「我並不看好呂布。」
白白準備了一番說辭的戲策,只好又將這些話,嚥回肚裡。
回到穎川的這段時日,他東奔西走,然而除了辛家兄弟和杜襲、繁欽鬆口之外,其餘諸人皆是閉口不談,指東道西。
至於荀家叔侄,在沒有確定的目標之前,是不會貿然加入任何一方勢力。
更何況,就呂布現在所能掌控的地域兵馬而言,離『勢力』二字,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倘若能夠說服郭嘉和徐庶加入呂布旗下,此番穎川也不算白回。
可偏偏難就難在郭嘉身上,這小子看似放蕩沒個正形,實際上狡猾鬼精,想要給他下套入坑,難於登天攬月。
此二人現在興許還小,但只要給他兩時間,成為張良韓信那樣的曠世人物,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你們覺得曹孟德這個人,如何?」
冷不丁的,突然從郭嘉嘴裡冒出這麼一句。
徐庶表示沒有接觸,不好妄下結論。
戲策心中一驚,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呂布對此人尤為忌憚。
郭嘉提起這個,難得是想跟著曹操?
戲策腦子飛速運轉,嘴上卻也不忘試探性的問道:「怎麼,奉孝認得此人?」
郭嘉微微搖頭,隨後露出幾分笑意,如實說著:「那倒沒有,不過是見過他幾次,覺得此人,頗為有趣罷了。」
他至今還記得那一夜,曹操被捆住雙手立於城下的鎮靜模樣。如果那時一通箭雨下去,準能將他活生生的射成刺蝟。
一個敢拿自身性命做賭的人,多少是有些豪邁氣魄。
「真不同我一起?」戲策又問了一遍。
「人各有命,上天注定;有人天生為王,有人落草為寇。這個世界,哪有我們想得那般簡單……」
郭嘉拔開戲策贈與他的酒葫蘆,舉在上空倒下,仰頭張嘴接著甘甜的酒水,他搖晃起薄弱的身軀,往城池方向走去。
逍遙我自走我道,管他昨夕與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