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
美國式婚姻 by 塔亞莉·瓊斯
2020-1-27 18:37
我就是這樣變孤獨的。
瑟萊斯蒂爾用她的鑰匙打開我家前門,走進客廳。她換了一身衣服,我仍然穿著下午打架弄髒的牛仔褲。在她離我還不夠近、我看不清她腫脹的眼睛時,我就感應到了她身上的悲傷,就跟站在海灘上能聞見大海的鹹味一樣。現在還不到凌晨一點,雖是晚上,但也是新的一天。
「還好嗎?」她說著,搬起我的腿,坐在沙發上,然後把我的小腿放在她的大腿上,繼續說,「聖誕快樂。」
「希望如此。」我遞給她一個方形玻璃杯,裡面是我爸送的蘇格蘭威士忌的最後幾口。她喝了起來,酒中的煙燻味讓我想到了卡洛斯。
我朝沙發裡面挪了挪,為她騰出空間。「躺下吧。」我說,「躺在我身邊,讓我感受到你,然後我們再談。」
她搖搖頭,站起身。「我想走走。」她像一隻被困住的鬼魂,在屋裡漫無目的地遊蕩。
我吃力地撐起身子,坐在沙發上。肋骨上已經纏了繃帶,但每呼吸一下都會痛。「這麼說,羅伊還活著?」
「安德烈。」她說著,在離我最遠的角落裡的白地毯上盤膝而坐,雙腳踝露在外,看上去又冷又脆弱。「他被摧毀了。」
「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有太多的東西你不知道,有太多的東西我們這樣的人想都想不到。」
「這就是你躲在角落裡的原因嗎?瑟萊斯蒂爾,你在做什麼?」我召喚她,「來這裡,小姐,跟我說話。」
她回到沙發上,與我躺在一起,然後緊緊地貼著我,額頭相碰。
「我嫁給他是有原因的。」她說,「對一個人的愛是不可能消失的。或許它會變換形狀,但它始終都在。」
「你真的信嗎?」
「安德烈,我們擁有這麼多,」她說,「而他什麼都沒有,甚至連母親都失去了。他說話的時候,我的臉一直在燒,就像在奧利芙葬禮上一樣。她的手印刺痛我的臉頰,讓我永生難忘,現在還熱呢。」她伸手去拉我的手,「你摸。」
我把她推開,突然對她的觸碰、她呼吸裡的酒味、甚至脖子上的薰衣草香心生厭煩。我不想抱著她,聽她講幽靈巴掌、死掉的母親以及她應該做的事。
「你走吧。」我說,「如果你想離開我,那就走吧,別搞得這麼奇怪。你才是那個做選擇的人,瑟萊斯蒂爾,你。」
「你明白我的意思,安德烈。我們是幸運的,生而幸運。羅伊是草根出身,甚至都稱不上草根。你也看到了他在樹下想要自殺的樣子,他想碰碎自己的腦袋啊。」
「事實上,我才是他想要殺死的人。」
「安德烈,」她說,「你和我,我們只是心碎而已,只是心碎。」
「對你自己來說只是心碎吧?」我說。
「寶貝,」她說,「你看不出來嗎?我怎樣對你,就是怎樣對自己。」
「那就不要離開我,沒必要。」
她搖了搖頭說,「你沒看到他,如果你看到他,你就會同意我所說的。」
「我需要你,瑟萊斯蒂爾。」我低聲說,「我的一生不能沒有你。」
她動了動,我們又貼在了一起。她閉上眼睛的時候,我能感到她睫毛的顫動。
「我必須要這樣做。」她說。
瑟萊斯蒂爾什麼都不虧欠我,這就是我們感情的美妙之處。誰都不虧欠誰,誰都不冒犯誰。她說愛會變換形狀,但至少對我來說,這是一句謊話。我摟著她,渾身疼痛而侷促,我就這樣抱著她,直到肌肉無力,因為鬆開她就會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