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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萊斯蒂爾

美國式婚姻 by 塔亞莉·瓊斯

2020-1-27 18:37

  最後,塔瑪抱起孩子,給他穿上外套,拉上拉鍊。這件外套十分臃腫,就像太空人的服裝。我和羅伊都不想讓她走,彷彿我們是她的父母,她是我們繁忙而成功、只能騰出幾分鐘時間來看我們的女兒,因而我們感激她在的每一秒。她開車緩緩駛出私家車道,然後轉頭看我們。我們站在門口,向她揮了揮手。車子漸行漸遠,為這個街區添了兩枚燈火,成為令人眼花撩亂的節日裝扮的一部分。我的房子是暗的,一個月前買的松樹花環也懶得掛上。「老核」倒是很有節日氣氛,樹幹上繞著一串燈泡。這是安德烈之作,旨在說服自己一切都將變好。
  塔瑪已經走了很久,我仍然望著寧靜的街道,為安德烈感到擔憂。他帶著一顆高尚的心,抵達了路易斯安那。我在店裡給他打過電話,當時他還在南行的路上。「我們值得這份愛情。」我對他說。然而,這才幾個小時,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我不由自主地去掏手機,卻被羅伊攔住了。他把我的手掃向一邊,說,「先別給他打電話,給我一個吐露心聲的機會。」
  但他什麼都沒說,而是引著我的手,拂過他鼻梁的折斷處,拂過他髮際線上的疤痕。那是一道小疤,疤的兩側各有兩個針眼導致的增生。他把整張臉貼在我手上,他的臉真切而熟悉。「你記起我了嗎?」他問,「你認出我了嗎?」
  我點了點頭,手臂垂在兩側,任由他撫摸我的面孔。他閉上眼睛,彷彿眼睛不可信。他的大拇指從我嘴唇上經過,我輕輕吻了一下。羅伊舒了一口氣,領著我走向屋內。他沒有開燈,彷彿想憑自己摸索找到要去的地方。女人啊,不是時常都有選擇,尤其是在真正有意義的事情上。有時候她不得不還債,不得不提供安慰,不得不化作安全通道的守衛兵。我們每個人做愛時都有一個與愛無關的理由。我的丈夫羅伊剛從一個比他父親的父親的父親還要古老的戰場上回家,我能狠心拒絕他嗎?答案是不能。我跟著他走在狹窄的走廊裡,終於明白了安德烈的顧慮。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料想到了。他之所以沿高速公路南下,為的就是讓我避開這件我不得不做的事。
  那麼,我該如何給我和我丈夫在他從監獄回到我身邊的那一晚所做的事歸類呢?我們在廚房裡親熱,我的背躺在花崗岩櫃臺上,融化的果汁冰淇淋浸濕了我的衣服。
  羅伊把手伸進我的上衣。「你愛我,你心裡清楚。」
  他隨即吻上我,阻斷了我的呼吸。他的吻裡混雜著慾望與憤怒。即使他沒有吻我,我也不會回答他。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沉默是什麼意思?羅伊的身體比五年前最後一次住在這裡時要強壯,現在的他像一個威厲的陌生人,朝我的脖子上吐著熱氣。
  他領著我朝主臥室走去。那間屋子位於房子的一角,曾屬於我爸媽,後來成了我和羅伊婚後的臥室。我說,「不要去那裡。」他沒理睬我,依舊拉著我,彷彿我們在跳舞。有些事就如潮水般不可阻擋。
  他輕而易舉地脫掉了我的衣服,就如剝橘子一般,然後伸手打開一盞明亮的臺燈。上次他見我的裸體已是五年前,時光對女人往往非常殘忍。我不禁害羞起來,雙腿蜷縮在胸前。
  「別害羞,喬治亞。」羅伊說,「你很完美。」他抓著我的小腿,溫柔地把我的腿拉直。「別躲著我,張開手臂,讓我看看你。」
  在我靈魂深處的圖書館裡有一本字典,裡面收錄了一些不是詞彙的詞彙。這本字典的某一頁上有一個神祕的詞彙,它表達的是「你有意願同時又沒有意願」。同一頁的釋義裡說「你一生裡總免不了有那麼一兩次赤身裸體地被男人壓在身下,但有一個非常普通的詞彙能拯救你。」
  「你有保險套嗎?」我問他。
  「什麼?」他說。
  「保險套。」
  「喬治亞,別這樣。」他說,「求求你別這樣。」
  他從我身上滾下,與我並排躺著。我轉過身,望向窗外沉默的古樹「老核」。羅伊的手重重地落在我的胯上,但我沒有轉身。「做我的妻子。」他說。
  他見我沒有回應,一把將我攬了過來,彷彿我是一根木頭,然後又把臉拱到我的喉嚨上,雙手插進我的大腿之間。「求求你了,瑟萊斯蒂爾。」他說,「都這麼多年了。」
  「我們需要保險套。」我讓這個詞彙填滿嘴巴,感受著它在我舌頭上的重量。
  他把我的手拉到他的肋骨下,那裡有一塊隆起的、橡膠觸感的皮膚。「我被人捅過。」他說,「我從沒招惹過那個傢伙,甚至都沒看過他一眼,他卻把牙刷磨尖,想要殺了我。」
  我的大拇指從他的傷疤上滑過。
  「你明白我的遭遇了吧?」他說,「剛才是你不知道我都經歷了些什麼,要是知道的話,你就不會那樣對我了。」
  他沿著我的肩膀,一路吻向脖子。「求你了。」
  「必須得用保險套。」我說。
  「為什麼?」羅伊說,「因為我蹲過監獄?我是清白的,你知道我是清白的。那個女人被強姦的時候我跟你在一起,所以你知道那不是我。別拿我當罪人看待,瑟萊斯蒂爾,你是唯一知道實情的人,別搞得我好像得了什麼病似的。」
  「我做不到。」我說。
  「那你能至少聽我說兩句吧?」他打開記憶之盒,開始傾倒往事,每一件事都在論證我為何不能逼他,在我們兩人之間設置屏障。
  「我無意間殺了一個人。」他對我說,「瑟萊斯蒂爾,我經歷了很多事。哪怕你進去前是清白之身,你出來的時候也不復當初了。所以,拜託了。」
  「不要乞求我。」我說,「請不要這樣。」
  他移了過來,把我按在床上。
  「不要。」我說,「不要這樣。」
  「求你了。」他說。
  想像一下這個畫面:我們在我們的婚床上,我被固定在床墊上,任由他來擺佈。難道還有其他方式嗎?哪怕是在愛情真摯而純粹、尚未被時間和背叛玷汙的時候,也會是這樣的畫面吧?或許這就是愛情的含義——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給另一個人處置。我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重量,像小時候那樣祈禱。「如果我死在夜裡……」「保險套。」我低聲說,心裡清楚他身上沒帶。
  「我很痛苦。瑟萊斯蒂爾,你看不出來嗎?」
  我想著他這些年遭的罪,看著他躺在枕頭上痛苦的樣子,心又一次軟了下來。「我知道。」我對羅伊說,「我知道。」
  他轉過頭來。「你是覺得我在裡面做了不好的事,染上了不好的東西,還是說你不想再次懷孕,不想懷上我的孩子?」
  對於這個問題,無論我怎樣回答都不能被接受。沒有哪個男人喜歡這種欲拒還迎、貼近卻不讓碰的方式。
  「告訴我,」他說,「是哪一種情況?」
  我緊閉雙唇,把答案封印,然後搖了搖頭。
  他轉過身,胸膛貼緊胸膛。「你可知道,」他語氣中帶著一絲威脅,「只要我想,我就能硬來。」
  我沒有掙扎,沒有懇求,而是硬著頭皮去面對接下來的一刻。這一刻從我進入自己的家、感覺它已不屬於我時起,似乎就注定要到來。
  「我能硬來。」他這樣說著,卻從床上起身,把被子像裹屍布一樣纏在身上,留我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我能,但我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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