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底牌

總而言之，剛剛才日夜兼程趕回伊萊夏爾的魯道夫·蓋澤特准將，就連一頓好酒好飯都沒得，便又被趕上了前線。當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門閥派貌似掌握了聯邦三分之二以上的國土，人口和資源以及八成以上的施法者，但總是缺乏有實戰經驗並且不腦殘的軍官呢。

無論是高級中級還是下級其實都缺。

話雖然可以這麼說，但依然有點不太人道。於是乎，在瞇瞇眼和蓋澤特帶著最後的一萬五千降兵向東方前進的時候，他們的上司和長輩們也確實表示出了相當程度的同情和憐憫。譬如說，蓋澤特那位尊敬的恩師，桃李滿天下愛的「校長」門修斯元帥，在迎接自己從奧克蘭帝都返回的夫人，便是這樣對後者說的：「他們已經做了能做到的一切。失去達羅舒爾和辰海艦隊並不是他們的錯。我只希望，下一次接到的不會是他們的死訊。下一輩中，像這樣優秀的年輕人實在是越來越少了。」

「是啊，他們本來應該是可以成為我們的後繼者，繼續維持這個國家，維持我們的地位的……」保養得很好，外表看上去至少比自己的丈夫年輕十歲以上，依舊能算得上是一位氣質上佳的熟（喵）女美人的門修斯夫人點頭贊同，隨即又輕輕地歎息一聲：「如果……」

如果不是那位蒼穹導師從諾爾達帶回來一個弟子，本來一切都應該是如此的。

當然了，如果那個小傢伙願意到他們這邊，那就一定會是門閥派下一代真正意義上的派系領袖了。可是，這又有什麼不好呢？他們這些門閥派的大佬們其實也是很樂見其成的，大家一起快快樂樂地玩耍，一起統治這個天空國度不是一件能讓大家都獲得雙倍快樂的事情嗎？為什麼他就是不明白呢？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梅拉莉·奧克蘭那邊依然沒有給我們正面回應嗎？」門修斯元帥看著自己的夫人，這位門修斯家的大公主，以及現在聯邦（合法）政府的外交大臣。他雖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此時的嚴重依然多了一絲希冀。

「我就連女皇的面都沒見到。奧克蘭紋章院一直表示，女皇陛下只會同合法的聯邦政府代表碰面。倒是樞密院首席卡爾加裡親王和宰相蘭卡斯特公爵……以及，白金灣侯爵見過幾次。」梅拉莉夫人苦笑道。

「白金灣侯爵？」門修斯元帥微微一怔，表示自己就沒聽說過奧克蘭有這個爵位。既然是公爵，那應該是相當有權勢的諸侯和重臣才是啊。

「是女皇在新大陸建立的總督區。至於新侯爵嘛，就是那位卡倫曼德斯殿下了。今年七歲。」梅拉莉夫人道。

「那個……小貝倫卡斯特的弟子？」這當然也不算什麼秘密，有心人稍微打聽一下便能瞭解，門修斯元帥知道當然一點也不奇怪。

「所以，凱爾，現在你應該明白奧克蘭方面的立場了吧？這一次，我們已經孤立無援了。抱歉，讓你們失望了。」

「……不，如果沒有你的努力，奧克蘭可不會因為我們加價就給糧船放行呢。況且，至少在名義上，各國也都不會直接派兵加入內戰，這也是多虧了你的多方斡旋啊！」

到底是因為我們的斡旋，還是因為那個七彩薔薇家的小怪物不希望各國參與呢？我現在可真說不准了。梅拉莉夫人心想。

她看了看幾個月不見就彷彿老了好幾歲的丈夫，有些心疼，但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道：「另外，還有壞消息，凱爾。」

「你想讓駐紮伊萊夏爾的軍隊向南方進發，突襲收復格羅倫港的計劃，恐怕是要取消了。」

門修斯元帥的臉頓時沉了下去。

「小貝倫卡斯特為了自己的名聲，給他的傭兵下達了不許擾民的禁令。這兩萬傭兵都是在城外紮營居住的是吧？你的計劃，其實就是讓浮空戰艦高空轟炸他們的軍營，然後迅速投放陸戰隊奪城。這樣一來，倒是可以在小貝倫卡斯特突破奧克塔利亞防線之前收復格羅倫港，駐紮在這裡的大部分兵力，以及投降了的第一和第二軍團也都可以得到解放，投入到東部和鋼鐵薔薇進行戰略決戰。」

門修斯元帥微微地點了點頭。他已經算好了，如果十倍的兵力幹不掉那個七彩薔的小怪物，就投入二十倍，三十倍。

「可是，只有格羅倫港和周邊一點範圍算是我們的國土。要轟炸就必須降低高度，勢必會進入奧克蘭和諾爾達的領空，而他們也拒接了我們臨時軍事過境的請求，態度還非常強硬，說是只要發現有聯邦戰艦進入己方領空，就會立即下令擊沉。」

現在列國普遍認可的國際公法是，領土範圍五千米以上的高空都是屬於該國的領空範圍。好在聯邦現在發現的所有浮空島都至少在六七千米的高空之上，否則他們可是無時無刻不在「侵犯」奧克蘭和維吉亞的領空呢。

壟斷了浮空戰艦製造技術的聯邦的確是擁有戰略意義上的制空權。可問題在於，這畢竟是個存在神秘學和超凡力量的世界，堂堂的世界霸主奧克蘭帝國，以及森林支配者諾爾達精靈們，又怎麼可能會沒有反制浮空船的手段呢？

所以，這特麼算個哪門子的中立啊？門修斯元帥頓時想要摔鍋了。

「我倒是聽說……小貝倫卡斯特瞎了，還斷了一隻手？」梅拉莉問道。

「……嗯，已經從很多方面證實了這一點，應該會是真的。只不過原因還不明。夫人，您是打聽到了什麼嗎？」

梅拉莉想到一個月前，奧克蘭帝國和諾爾達精靈在森林邊緣劍拔弩張的軍事對峙，雙方離交鋒就差某個小兵一不小心手滑了，卻不知道為何又解除了對峙。此外，諾爾達最近還開始籌備葬禮起來了，說是木精靈的槓把子，諾爾達大專治公，生命女神的最高祭祀，樞機主教蒂德莉特·林歌殿下去世了，即將繼位的是她的妹妹妮維亞·林歌。嗯，這個血統高貴的精靈小丫頭和陸希·貝倫卡斯特的關係也不是什麼秘密，這幾年在聯邦呆的時間可比在諾爾達長多了……會不會是小貝倫卡斯特為了讓情人上位搞了一個大新聞？在至高的權利面前，所謂的姐妹情深怕是比玻璃還要脆呢。

當然了，針對超凡者的政變可不是收買一點傭兵和禁軍跑到首都搶佔皇宮挾持國王再順便控制一些要害部門最後通電全國就可以了，必然會經歷相當激烈的戰鬥。而且還是那種普通士兵根本不敢參與也無法插手的，真正屬於頂尖實力者，超出凡人常識的戰鬥。

說不定小貝倫卡斯特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受的重傷，還失去了視力和一隻手臂。

好吧，梅拉莉·門修斯夫人雖然是典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完全沒有想到原因，但至少是猜對了過程和結果。

「這大概便是德雷克·歐倫蒂安敢於再次一戰的原因吧。」梅拉莉瞥了丈夫一眼：「不過，我不覺得這是完全處於理智的判斷呢。」

「德雷克也是個頗有幾番將略的人，但我從來不覺得他和理智有什麼緣分。」元帥苦笑道：「可是，至少他的解釋也有自己的道理。如果繼續對峙下去，恐怕先堅持不住的是我們……」

「但也有可能是他先堅持不住。他的確是富可敵國，但現在，第四和第六軍團的四萬大軍，還有格羅倫港的兩萬傭兵，全部都是他在用自己的積蓄來支撐的。我們的壓力很大，但我們依然擁有幾乎全部的聯邦國土和幾千萬人口，依然也有可能爭取一個體面和平的機會。」梅拉莉夫人有些激動地打斷了自己的丈夫：「雖然在奧克蘭和維吉亞那邊並沒有得到太大的外交進展，但是我往雲中城走了一趟，現在的教宗猊下已經答應，在合適的時刻，排除至少包括一位樞機主教在內的使團進行調停。」

所謂「合適的時刻」，就是指「什麼時候我說了算」啦。這可以理解成雲中城願意調停聯邦內戰，同樣也可以理解成雲中城願意在聯邦內戰分出勝負的時候過來擦屁股，譬如說以宗教和「聯合國」的名義宣佈內戰的勝利者便是聯邦的合法執政者什麼的……不過，到了這個時候，梅拉莉夫人就算是察覺到了哪裡不對，而只能當自己不知道了。

「梅拉莉，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德雷克直接接受的可不是我的命令……」門修斯元帥苦笑道。

梅拉莉夫人微微一怔，隨即也認命似的歎息了一聲，幽幽地道：「我明白的，我們這個所謂的緊急狀態委員會，坐在蔚藍宮的廢墟上發號施令的，有一半的是徹頭徹尾的蠢豬。可是，我原本以為，老傢伙們隱藏在幕後，頭腦會清醒一些呢。」

「他們或許還沒有老糊塗，然而，就算是到了他們的地位和實力，卻也沒辦法在任何時候選擇最正確最明智的抉擇。我非常地理解他們，也正因為如此，卻又是何等地羨慕那個敵人呢。」門修斯元帥搖了搖頭，隨即收斂了自己的苦笑，直視著夫人，正色道：「梅拉莉，家族中，是不是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底牌呢？」

「為什麼這麼說？」梅拉莉微微一怔，隨即臉色一沉，風韻猶存的臉上也頓時多了一層明顯的慍怒：「算是學生時代，我們兩在一起已經快五十年了，父親也向來視你為親子。怎麼，到了今時今日，你卻開始懷疑我們的真心了？」

「……不，請不要誤會。狀況發展到了今天這樣不利的局面，老頭子們好像也不怎麼著急。總覺得，他們手中還有什麼底牌，一張足夠能扭轉局勢的底牌呢。」

「這？不會是你多慮了嗎？我們手中還掌握著聯邦所有的國土和人口，還有近二十萬軍隊，若是要發動全國動員令，還能拉起五十萬人來。而且，你不是也說過了嗎，德雷克·歐倫蒂安中將的計劃，有成功的可能性嗎？這可能就是老頭子們的信心來源吧。」

「今天在來接你之前，我去拜訪過他們。他們雖然批准了德雷克的作戰計劃，但實際上也沒什麼信心。我看得出來。」元帥道。

梅拉莉夫人陷入了沉默。就算是她，也實在是沒辦法給丈夫解惑了。

許久沒見的夫妻兩人就這樣坐在馬車中相對無言，一直到家。不認識的人見了，還以為這對的感情已經徹底破裂了呢。

當然，這對著名的模範夫妻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返家的路上，這樣的對話也在進行中。

「凱爾這小傢伙，不愧是他們這一代人中最優秀的那個呢。應該是已經察覺了什麼吧。」蒼老的戈爾德·維蘭巴特立在窗邊，看著遠處天空上的懸掛著的那一輪不吉的黑月，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喟歎。

這個時候，這位聯邦第一豪門，紫羅蘭維蘭巴特家的大家長，應該已經得到了弟弟和兒子的死訊。可是，卻似乎壓根沒有受到噩耗的影響，依然還是那麼雲淡風輕，那麼波瀾不驚，那麼智珠在握……那麼的，像一隻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感情的老殭屍。

「就算是他的岳父也不知道，所以也只是猜測罷了。」說話的是蒲公英家族的太后，「老頭子們」中唯一的女性，奧薇莉婭·丹迪萊恩女士。

實際上，現在在室內談話的，也就是他們兩人而已。其餘的老頭子們都不在。

「你的孫子，以及蓋澤特家的那個小傢伙，現在還是出發了呢。」老戈爾德道。

「德雷克的計劃雖然有些太理想化，總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如果真的能行，便不需要做到那一步了。」女士笑道：「……只不過，必須要做好前線全面敗北的覺悟了。」

「過去的亡靈，就應該待在過去的歷史中。我不想這麼做，我的祖先也不想。」

「您的祖先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可現在，一切的條件都很湊齊了。老戈爾德，我們都到了這個年紀了，該做個體面人了。就別自欺欺人了好嗎？」

看上去馬上就要進墳墓的糟老頭子，看了看風韻猶存魅力依舊的貴婦人，幽幽地歎了口氣：「你還真是老樣子。真不明白，當年我為什麼會如此地迷戀你呢？」

「當年迷戀我的不只是你。只是，你們都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呢。」此時此刻，真實年紀已經超過了八十歲，外表年紀應該有五十歲的，奧薇莉婭·丹迪萊恩，卻彷彿笑得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純真少女。那是何等浪漫甜美的笑容，便連一頭銀髮和臉上的皺紋中彷彿都洋溢著青春如陽光的氣息，溫暖而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