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奧格瑞瑪局勢

在陸希的記憶中，他兩世的記憶中，實際上都沒有嚎啕大哭的經歷。無論是當年還在藍星家鄉的「上輩子」，母上大人忽然毫無徵兆地離開；還是到了現在，他在短短的一天時間內，連續失去了兩位相當於是父親的角色。

他還記得母上大人在離去之前，對自己說過的話：「無論如何，小子，你不能讓人看到你的悲傷，更不能讓已經躺在棺材裡的我看到悲傷。說這是裝酷也好，冷漠也好，但卻是我對你的要求！」

於是，那個時候或許（某種情況上）還沒有從中二病畢業的他，真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出來。可隨後，又有人告訴他，應該哭的時候哭，應該笑的時候笑，順其自然，順應命運，當然，更關鍵的是，人活著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咯。哭其實也是開心的一種呢。

而告訴自己這一切的人，現在就站在自己身旁。陸希看了看蒂德莉特?林歌，若說蒂法裡奧老爹和奧魯賽羅老師填補了他生命中缺乏了的「父親」這樣的角色，蒂德莉特或許是在扮演第二個無限接近於「母親」的角色吧？……嗯，好像這樣算哪裡又有點不對，應該說是一個不著調的，但是又非常靠得住的姐姐還差不多吧？

然而，這就是親人了。

於是，陸希在記憶之中的，自己真正的哭泣，是在他自告奮勇地玩秘密潛入收集情報，混入了那個販奴隊伍之後的事情了。他用匕首將那個名叫「黑手萊曼」的奴隸販子頭目捅成了破片碎片，然後伏地痛哭。可是，就算是這樣的痛苦，卻和很多人的想像中撕心裂肺的嚎啕不哭完全不同。他的眼淚雖然完全模糊了自己的視線，但卻連一點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了，只是默默地流著淚，默默地咬著牙，默默的……醞釀著未來的計劃。

「……你可能真的沒有意識到，那時候的你，和現在的你，眼神完全是一模一樣的。」蒂朵姐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這是一個將所有的悲傷、痛苦、憤怒和仇恨都完全壓抑在了心裡的，最有耐心，也最有計劃性和行動力的那種，最可怕的復仇者的眼神。這便彷彿沉眠了萬年的火山，一旦爆發，就是毀天滅地一般的浩劫！小陸希，我大老遠從諾爾達趕過來，可不是想要看到這樣的你啊！」

「您這可就有點自由心證了。眼神什麼的是玄學，完全不能算是證據。我的反應很正常，沒人能看出什麼問題呢。」陸希擦掉了眼淚，隨後聳了聳肩，看著對方的雙眸中流露出來的明顯悲傷，也忍不住隱蔽地歎了口氣，緩緩地道：「……蒂朵姐，我依舊是當年的我，這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已經擁有了力量的我，總算是不用像當年的我那樣，要等待十幾年了。」

「……這便是你在爐堡附近駐紮了那支軍隊的原因嗎？」她問道。

「……他們是來國外駐訓，並且和矮人盟友們進行正常實戰演習的。聯邦地少人多，一個有山地、有林地、有草原、有雪山的完美訓練場幾乎是不存在的，所以我們感謝矮人盟友們的慷慨，也願意支付一定的報酬和土地租金。」陸希微微一笑：「至少，我的上司們，聯邦元老院、軍部，以及執政委員會的大家，都是這麼認可的。」

「你啊……我現在是真的開始懷疑，當初讓你隨奧魯賽羅離開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了。」

「您尊重和支持我獲取力量的想法，並且為我找到了最後的老師，至少對我的人生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正確了啊。」

「這既是我後悔的地方。你明明是個挺沒心沒肺就想要混吃等死的小壞蛋，做什麼都漫不經心玩世不恭，就算是要復仇，都絕不會做以卵擊石逞血氣之勇的蠢事。在沒有絕對的力量之前，你都會選擇隱忍和籌劃的。可現在，你擁有了力量，讓所有人都要為之側目的力量，或許你會漸漸變成一個我再也不認識的人了吧？」

「……這種台詞，要是讓一個小確幸的癡呆文婦說說也就罷了。您說出來才真的讓我不認識了呢。另外，前半截有人身攻擊的嫌疑，我姑且就把它當做是對我的誇獎了吧。」

「是啊，我也只是單純想說說這樣的台詞找找感覺來著的……如果直接對你說，不管你想要做什麼，都儘管去做吧，這似乎會顯得我太縱容你了。」諾爾達木精靈的最高領袖平靜地道：「另外，蒂法裡奧說他一定會死在我前面，要求我在他的葬禮上不准哭，也不准哭喪著臉，必須要講一個笑話。」

……說實在話，這的確是老爹的風格，陸希一點都不懷疑。

「然而，我既沒有講笑話的天賦，現在也沒有這樣的心情，只能做一點讓我尷尬得恨不得鑽到地裡去的事情，權當是笑話了。嗯，希望這個麻煩的老頭不要介意吧。」蒂德莉特露出了笑容：「實際上，我以前就告訴你了，小陸希，諾爾達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也是將無條件支持你做任何事情的堅強後盾！所有的木精靈都信任你，也願意隨同你，無論是生意，還是別的……那麼，現在你需要我做什麼？」

這個時候，和自己說話的便不只是我的蒂朵姐，而是蒂德莉特?林歌，諾爾達木精靈的最高政教領袖了吧？事實上，作為大聖堂樞機主教之一，理論上，她這時應該是在雲中城參加教宗猊下的葬禮的。

可是，就像是新任教宗安東尼猊下的說法，最近需要告別的人太多了。而嚴格意義上，德魯伊教團和大聖堂之間的職位雖然經常互串，不少大德魯伊也都有主教級甚至以上的神官職位，但雙方其實並沒有切實的統屬關係。同樣的儀式，大德魯伊長老並沒有任何理由專門要和教宗猊下的時間錯開。當然，這樣一來，婭斯媞?布倫希特三世猊下，也成了自光輝紀元起始，第一個葬禮的時候樞機主教團都無法全員到齊的教宗了——當然，應該沒有人會在意這一點。後世的歷史書在記錄的時候，應該是會特意忽略的吧？

在這個時候，作為蒂法裡奧老爹多年的摯友，以及作為生命女神的最高祭司和樞機主教的立場上，蒂德莉特選擇了前者。

參加蒂法裡奧大長老葬禮的兩位樞機主教，除了蒂德莉特之外，另外一位則是月亮與狩獵女神狄安娜的最高祭司蕾娜絲?月靈。她們兩人雖然更像是政權領袖，雖然在德魯伊教團中也掛著和長老們一樣的榮譽職位，但從來沒有干涉過教團的事務。然而，嚴格意義上，她們兩人才代表著所有地表精靈的信仰和世俗的最高權力，也只有她們的參加，蒂法裡奧的葬禮規格才真正能配得上他身前的身份、名聲和地位。

好吧，就算是自然主義和神秘主義的精靈，其實也是很講究這一套的。或者說，某種意義上，他們比人類還更在意這些形式的。

當然了，從蒂朵姐的話來看，之所以會來這裡參加葬禮，當然不僅僅如此了。

「……聯邦的納摩亞山的檢查哨，確定在前些日子，有巨大的黑色身影從天空上一掠而過，方向是西北方向，當然，也就是奧格瑞瑪大荒原的方向。我幾乎可以肯定，那一定是嗜血之王帕肯斯的真身。他應當是去和自己最靠得住的部下們會合吧？就算是苟延殘喘的殘兵敗犬，也是需要抱團取暖的呢。」陸希笑了起來，笑得相當地陰森：「當然，在之前長達一年的拉鋸戰中，獸人一直被按著腦袋棒揍。之所以還沒有亡國滅種，一方面是因為那位復出的龍之心阿索格確實很給力，一方面也是因為那位鬼父……啊不，奧托陛下尚且沒有動真格的。然而，等到奧托陛下這位聯軍盟主真的把一切都捋順了，便是獸人們的大劫之日吧？這個時候，戰神的回歸，或許會成為他們的救命稻草呢。」

實際上，在去年的這個時候，大家都看到，北方的維吉亞帝國盡起國內精銳，分三路大軍進討奧格瑞瑪大草原，大家都以為，獸人作為獨立歷史名詞的時刻，應該很快就要結束了。可事實上，一年之後，奧格瑞瑪金帳還依舊存在著，「龍之心」阿索格還在自己的支持者的簇擁下，正式成為了金帳可汗。可在此之後，雙方的戰局一直保持著一種相當平衡的階段，小打小鬧的戰鬥不斷，但大的戰役從來就沒有開始。

阿索格是不是和奧托皇帝達成了什麼協議，大家實在是不知道。可完全可以確定的是，全世界人或許都上了那個看上去五大三粗蠻勇粗魯的兄貴皇帝的當吧？

帝國北境太守海克托爾侯爵率領的部隊，確實是一支戰鬥力強悍的偏師，在打垮了獸人分為北方的守軍之後，卻牢牢地鎖住了小亞特拉斯山的山口——這裡是大陸北方最大的螺旋階梯，當年卓爾精靈的「棄誓者」，率領數十萬藍人前往馬拉薩城邦，也便是從這裡出發的。鎖住了這裡，便鎖住了獸人逃亡幽暗地域的入口。另外，這裡也是希山河、英菲斯河以及灰河的發源地，控制住了這些南北東西不同走向的大河上游，不但可以順流而下沿河路攻擊奧格瑞瑪，同樣也能輕易地馳援五大湖地區。總而言之，算是戰略上的一步妙棋。

大家原本以為奧托皇帝真的想要借助這步妙棋做些什麼，但隨後的，十萬大軍開始廣泛地利用起了小亞特拉斯山口那些山脈溪谷和丘陵草場，一邊修建起要塞，一邊開始……屯田。

你確實沒有看錯，就是在大興土木外加屯田。以維吉亞目前的人口和這個中古時代的生產力，「區區」一支偏師的十萬大軍，當然不可能全部都是職業軍人和騎士，其實大多都是徵召兵，原本的主業便是農夫和牧民——只不過是全人類中最彪悍的一群農夫和牧民罷了。

實際上，由於是奧格瑞瑪荒原、五大湖區以及亞瑞爾高原幾條主要大河的發源地，山脈南段這些山谷，土壤其實相當的肥沃，只不過這裡以前一直是被超過百萬計的狗頭人和地精部落佔據，並沒有得到可靠的開發利用罷了。另外，山脈南側的丘陵草場，以前也一直都是尼魯遊牧民族的棲息地，遠遠稱不上是維吉亞的有效控制國土。

現在，獸人在黑漫城下慘敗，一時間根本拿不出足夠的兵力來支援這裡。於是，以百萬計的狗頭人和地精部落，在被十萬維吉亞軍隊以近乎於種族滅絕的方式消滅了三分之一後，其餘的只能跪下乞活，最終淪為了最廉價的勞動力。

至於遊牧民族的尼魯人……好吧，在被阿爾托利亞乘坐七曜極光號玩了一次斬首之後，很有根性和毅力想要獨立建國的純爺們也基本都死光光了，剩下的要麼直接舉族逃走，從遊牧民族變成了流浪民族，要麼便老老實實地跪舔諾德人的腳趾，表現得甚至比地精和狗頭人還都沒有節操呢。

另外一邊，奧托皇帝陛下親自率領的二十萬大軍，卻直接抵達了五大湖區。大家原本以為那是諾德人傾巢而出的主力，等到了以後才發現，除了他仿照奧克蘭禁軍體系訓練出來的五萬軍隊（起了一個很有既視感的名字，叫做「維吉亞皇家陸軍」），其餘的竟然全部都是移民和工程隊伍。

兄貴肌肉皇帝擁有和他的外表完全不相稱的清晰頭腦，非常清楚，要想對一個新征服的邊疆土地實施長久的統治，主體民族的壓倒性數量人口是必不可少的。然而，五大湖的產糧區，赫加羅斯山脈以北唯一的大面積衝擊平原，對於未來北方帝國的長治久安也是必不可少的，必須要盡快地吃到肚子裡去。那麼，不乘著現在，敵人和「盟友」都相當虛弱的時候吃下去，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好吧，奧托皇帝的做法很正確，雖然一定有很多人在罵他吃相難看便是了。戰力大損，國政動盪，但還必須要維持一個「大國體面」的聯邦元老們，罵的尤其厲害便是了。

唯一算得上是有點良心的，其實是阿爾托莉婭率領的從赫納斯半島出發的南路軍，還真的和獸人打了幾次大戰，目前已經挺近到了穆博海爾河，和五大湖區奧托皇帝的主力形成了掎角之勢——然而，這支部隊的主要兵力，也都是黑土丘陵和龍爪半島列國的聯軍。

當然，阿爾托莉婭也實在是太有節操了。她的軍隊一路掃蕩了奧格瑞瑪南部所有的土地，這已經相當於是大荒原四分之一的國土了，然而，她卻沒有把一寸收入囊中，全部都很有條理性地分給了所有出兵的國家——這些土地雖然實在不算肥沃，但我們都知道，就算是石頭，有的人都是可以搾出二兩油的。國土這個東西，當然不可能會有人會嫌少。於是乎，「阿爾托莉婭殿下萬歲」的歡呼聲一直在聯軍陣中響徹個不停，這個高潔的天然呆騎士軟妹，在聯軍中的威望或許還沒有攀升到頂點，可人緣卻幾乎是刷滿了。

「那個女兒控的鬼父兄貴大叔，的確是做了相當賢明的判定。對於維吉亞來說，徹底將五大湖區吞到肚子裡，當然遠遠比徹底征服奧格瑞瑪重要得多。」陸希笑道：「而就算是要徹底征服獸人，一步步蠶食也遠比一口鯨吞更有效……」而且也更適合阿爾托莉婭刷聲望。不得不說，女兒控到了這個地步，還真是用心良苦了。

「然而，那個大叔可不是什麼溫厚的老好人啊！就算是無法將獸人完全征服，也會徹底將他們打殘的，這不但是為了徹底解決這個千年大敵，也是為了保護維吉亞這個新得得到的湖區沃土。北方帝國如果未來真的想要和奧克蘭爭奪大陸霸權，五大湖區必須處於帝國安穩地統治之下。現在，奧托陛下和海克托爾侯爵的屯田大軍已經完成了今年的收割……嗯，我記得，那種能夠夏冬都能收穫的耐寒蕎麥，還是我們諾爾達開發集團賣給諾德人的吧？」

蒂德莉特點了點頭，隨即似笑非笑地道：「……當然，按照你要求我們做下的手腳，這種高產的耐寒作物，第二代果實便很難作為糧種了。到時候，他們還必須請我們的商會成員去重新培育種子，於是後續的服務費便是很大的流水了。話說啊，小陸希，如果你的那位諾德小公主知道這壞主意是你出的，會有什麼反應呢？」

「……這個，當初不是還不認識阿爾托莉婭嗎？而且，在商言商，她就算是知道了也會理解的。」陸希用不是太有說服力的口氣道。chap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