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H檔案 by 伊斯梅爾·卡達萊
2020-1-23 18:34
我這是在哪裡?他惘惘然思索著。我怎麼會在這裡?
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蹭著他的下巴,這會兒又摩挲著鼻子,他愕然地睜開眼睛,幾乎發出驚駭的尖叫,他以為自己看見了孩童時泰迪熊的紅褐色長毛,要不就是玩具狐狸整個壓在自己臉上。不過他很快清醒過來,一把掀開夜裡一直蒙 在腦袋上的毛毯。
天空破曉了。迷濛的曙光透過牆上百葉窗半開半閉的窄縫灑了進來,影影綽綽的窗格使得透入的光線顯得更加蒼白。比爾轉向馬克斯的床,看見他的朋友還在熟睡之中。
野牛……他陷入冥想。這麼說,在這黯淡的冬日早晨,他們正置身這個傳奇客棧,你就在這裡睡覺,躺在巴爾幹當地出產的長毛毯下面。他們的冒險真的開始了。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即便他們想放棄也不行了。呵呵!真是夠冷的!不過這種低溫天氣倒是讓他精神振作起來。他從床上慢慢起身,盡可能不弄出聲響,躡手躡腳踏著吱嘎作響的地板走到窗前。他的眼睛停留在低垂的天空上,那雲層似乎預示著什麼尚未察覺的大災難。
烘焙咖啡豆的香味從樓下飄上來,他想,該是起床的時間了,他穿好衣服下樓去。
「早安,先生!」客棧主人突然出現了,對他說,「你們睡得好嗎?」
「早安……是的,睡得不錯,謝謝。」
比爾注意到他右邊有一扇門開著,一樓這裡有一個大房間,裡面排滿了鋪位,床挨著床,大部分都空著,但在兩三張床上能隱約看見裹在厚毛毯裡的身廓。
「這是大通鋪,」客棧主人解釋道,「這一帶的旅店都是這樣,只有一兩個單人房是為特殊客人準備的,比如像您二位。您知道,這一帶都是窮人。」
「我明白。」
幾分鐘後,他穿過一片空地,沿著蜿蜒的小路去散步。路邊的灌木都掛著霜。那裡栽種著一兩排矮樹籬,不用說那是為了標示客棧的地界,他越走越遠,剩下來的只是一派孤寂和安謐。「真寧靜啊!」比爾喃喃出聲地說。這樣說顯得過於輕描淡寫。因為這不是那種通常意義上的寧靜。畫眉鳥的歌聲在四周整個的靜謐映襯之下,顯得格外嘹亮。當然這高亢的啼鳴倒不是他的腳步聲引發的,鳥兒的歌唱似乎更像是在為某種無形的跡象而躁動,就像是為著某種原因,夢想注定在要這片平原上盡興馳騁。
比爾感到自己體內升騰著一股異乎尋常的熱情和活力。突然間,他覺得在這清晨時分,似乎一切都變得皆有可能。他感到自己強大得足以解決宇宙間一切難題,他能改變白日的時間長短,他能改變季節輪替,能矯正地球自轉的週期。至於荷馬史詩嘛,他會解開一切謎團的,那不過是小事一樁。
懷著這樣的心境,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轉過身去,他看見客棧離自己很遠了。他估計,這會兒馬克斯肯定起床了。
比爾回來時,馬克斯確實已經在樓下了,在跟旅店老闆一起喝咖啡。
吃過早餐,兩人一起往比爾清晨走過的路上去散步。那裡依然很安靜,但比爾感覺早晨感動過他的激情已經消退。平原邊緣籠罩在霧中。不時有幾隻黑色的鳥從薄霧中鑽出,彷彿從另一個世界飛來,它們貼在開闊地上飛行,然後像鬼魅似的消失在霧中。有那麼兩三次,他們以為從霧中看到了詛咒山的峰巔。
他們在紐約時經常談論到這片山區,現在他們幾乎是急不可耐地要親眼看一看。他們最初的計劃是一邊往山裡走一邊著手研究工作,但他們被告知這裡的冬天相當可怕,幾乎不可能通過山隘,山上的生活條件也極端艱苦,他們的想法太天真了。他們所有接觸過的人,聽說他們要去阿爾巴尼亞北部,都勸他們不妨在幾條道路交會之處尋找與吟遊詩人相遇的機會,比如像野牛骨客棧那樣的地方就更為理想,總比他們翻山越嶺去搜尋寥寥無幾的聚居地要好些。
昨晚,客棧主人信誓旦旦地向他們保證,拉胡塔彈唱歌手每個月至少要來他這裡兩次。他嘆氣說,要是在過去,那就不一樣了,那是幾乎每個晚上都有歌手來訪。不過看樣子這樣的時光已是一去不復返了。不管怎麼說,他們不必擔心,他們肯定會遇見吟遊詩人。
雖然他們打算一直嚴守自己的祕密,可是後來意識到,要對客棧主人保密比較困難。於是,沒有太多的糾結,他們就試著把所有的計劃都盡可能詳詳細細地跟客棧主人說了。
「先生們,我明白你們說的了。」他點著頭,轉過身從廚房裡端來咖啡,「我完全明白你們說的意思。這麼說來,我的客棧跟你們的工作就很對路了。尤其是你們要想第二次聽到同一個歌手的吟誦。一位歌手在這裡度過一個晚上之後,通常隔一個星期他又會出現,最多隔兩個星期,他們從婚禮或是葬禮上回來,要不就是完成了一樁謀殺,在回家的路上肯定會來這裡歇腳。因為沒有別的路通往高原,沒有別的路。除非你長了翅膀……可是在冬天,就連鳥兒也飛不過詛咒山。」
客棧主人只是對一件事持保留態度:吟遊詩人能願意對著機器吟唱嗎?他跟這兩個外國人說過拉胡塔歌手表演的程序和套路,他們需要有一定數量的觀眾才肯表演。不過他們不必擔心這一點。在這冬天的夜晚,他的小客棧裡經常會有真正的聚會氣氛。他會想盡一切辦法確保不讓他們失望。他會把大通鋪的灶臺燒得熱呼呼的,給吟誦歌手端上雷基酒,至於錄音嘛,嗯,讓我們見機行事吧。他們也許可以請教一下拉胡塔演奏是怎麼回事,在這之前不妨耍一個簡單的小把戲,比如用一塊羊皮蓋住錄音機。不管怎樣他們都不用擔心,一切都會順順當當的。
比爾和馬克斯大步穿過開闊地時,回想著所有這些信誓旦旦的保證。說實在的,對他們這次工作而言,真的不可能找到比這位客棧主人更好的幫手了。他是吟遊詩人的熱心捧場者,他熟悉史詩歌手就像熟悉自己的手背一樣,他知道他們的弱點,也清楚他們的行吟路線。他簡直是吟遊詩人的活的百科全書。他細數吟遊詩人隨著季節變化而變動的行程,就像說鳥兒的季節性遷徙。說起歌手們,甚至連遣詞用字都有一種細心斟酌的意味,充滿愛意的後綴聽上去是那麼柔和,讓你聽了都想嘆息。能遇上這麼一位旅店老闆,他們真的是撞上了大運。
他們一邊聊著,一邊不時抬頭向前望去,期望能在遠處地平線上辨認出詛咒山,可是遼闊平坦的原野依然裹在霧中。不過你依然可以感覺到大片的高原就在前方,真的就在不遠之處。那裡就是史詩吟誦者的心臟地帶,來自彼處的魔力吸引著他們漂洋過海來到這地方。他們試圖解開的荷馬之謎,一定是隱蔽在那片濃霧裡面。可是,比爾的感覺一小時前變了,他覺得他和馬克斯不可能成功。他們是這麼無力,這麼渺小,也許他們命中注定會永遠徘徊在這片幽靈地帶的邊緣,永遠也不能進入其間。他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瞧,那裡!」馬克斯突然喊道,「是那邊有人,還是我眼睛花了?」
「你問我?你很清楚我的眼睛……」
馬克斯把手扣在前額上。「是人,沒錯。」他肯定地說,「沒什麼不對勁的,可是,我說不上來,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大霧濃稠得像豌豆湯似的,比爾料想自己不可能從霧中看見任何東西。不過,天地之間地平線上的黑點,真的是越來越近了。內心的驚懼讓兩個朋友意識到,為什麼事先曾懷疑自己能否真的在這種嚴寒的山地發現人類,更不用說遇見古代孑遺的史詩歌手了。因為這種地方即使留有什麼文明遺存,肯定也早已處於半僵化狀態,瀕臨死亡之門,等不到下一個冬天或是再下一個冬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就是他們兩人如此倉促而行的原因,趁著一切消失之前趕赴這裡,趁著吟遊詩人最後喘息的機會抓住奧祕之鑰。
他們兩人都沒有向對方透露自己的疑惑,因為不想在艱難時刻給自己增添更多的壓力,當時所有的阻力似乎集中而來,就是要攔阻他們的阿爾巴尼亞之行。可是他們衝破了那些令人沮喪的陰霾,現在,他們的堅忍不拔該是得到回報了,山那邊似乎真的是活動的人形,正朝他們這邊走來。他們默默地等著那些人靠近。這是他們第一次在真正的史詩地帶遇見高地人。這些人的衣著服飾跟古典史詩中描述的一模一樣,他們在書中見過那種描述,他們幾乎驚訝地大喊出聲:這怎麼可能,已經過了一千年了?他們黑斗篷的墊肩上裝飾著一對截短或是退化的翅膀,那模樣讓人看了不寒而慄。面對這些高地人,你就像看見人神之際的疆界,那是一道分水嶺,是二者交會的那一點或是分界線——這要取決你想看到的是什麼。史詩中提到過他們,甚至阿爾巴尼亞語有一個古老單詞就是描述他們的:Hyanjeri,也就是「神人」,想來沒有任何相應的措辭可以稱呼他們,除了希臘語。垂落的黑色斗篷蓋住了修長的奶白色緊身褲,褲腿兩側從上到下裝飾著點狀的Z形線條,粗看像是高壓電警示符號。馬克斯和比爾從未見過這樣的服飾:像是中世紀僧侶祭袍與舞臺上飾演魔鬼的芭蕾舞演員短上衣的組合。兩個愛爾蘭人覺得自己在這些高地人的服飾中看到了某種伊利里亞人特點,還帶著幾分巴爾幹式的陰鬱,除此,還讓人想起蘇格蘭高地或是地圖上未標明的高寒地區原住民的服飾。
「伐木人。」馬克斯悄聲說,他看見那些高地人的身後揹著斧頭。
他們確實是伐木人,兩個愛爾蘭人後來更加確信這一點,因為他們知道阿爾巴尼亞人從來不用致命的武器來解決糾紛:在他們的行為規則中,子彈只能用來對付敵人。是的,肯定是伐木人,比爾又一次對自己說。可是看上去那些斧刃像是仍然沾著乾涸的血跡,記載著相當久遠的惡行。
那些高地人走近了。他們當中有些人的身廓讓人想起希臘古瓶。但這些人走路的樣子很像是在行軍,因為他們的步態完全符合卡努法典的規則。
「嗨!」打頭的一個高地人向他們喊道。
這聲招呼讓兩個學者吃驚地向後退去,一下子愣住了。隨後,比爾費力地混合著英語和阿爾巴尼亞語說了一聲「早安」。至於馬克斯,只是做了個打招呼的手勢。
過了一會兒,愛爾蘭人轉身回去時,才意識到他們離客棧已經很遠,都望不見客棧的影子了。回去的路上,他們下定決心,史詩調查工作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最遲第二天就開始,甚至還可以再早些,如果今晚能有一個吟遊詩人到來的話。
野牛骨客棧靜悄悄的。他們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打開行李箱拿出更多的文件卡片和地圖。牆面上唯一留下的空地兒在壁爐上方兩扇窗子之間(其實兩窗之間沒有多少地方)。
「我們這裡有老鼠嗎?」馬克斯突然大聲問,他抬起眼睛望著天花板。
比爾正在打開一張巴爾幹地圖,停下來也朝上看。
「我想不會有吧。」
他看著地圖,那上面的山脈就像屠宰場地上亂扔的馬肋骨。上面標出的文字是:「阿爾巴尼亞北部高原」、「科索沃」、「老塞爾維亞」。
在這一區域,阿爾巴尼亞人和斯拉夫人的衝突延綿上千年。他們在每一件事情上都爭持不下——為了土地,為了邊界,為了牧場和水源——考慮到他們對當地彩虹的歸屬也會爭個不休,這些爭端根本就不足為奇。似乎這還不夠,他們還為古代史詩大打口水仗,那些史詩歌謠存在於兩種語言之中:阿爾巴尼亞語和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語,這就使事情變得莫衷一是。操這兩種語言的人都宣稱史詩是他們的創作,而操另一種語言的人,或是剽竊者,或只是模仿者。
「你想過沒有,不管我們願不願意,對荷馬史詩的研究工作是否會讓我們捲入這種爭端?」比爾問道,眼睛仍然看著地圖。
「你認為會這樣?」
「實際上這是不可避免的。我們試圖證明哪些阿爾巴尼亞史詩素材是荷馬史詩的源頭;如果古希臘時期阿爾巴尼亞人還沒有來到這裡,那就不可能有那回事了;再說,是什麼引起塞爾維亞人的妒忌和憤怒?確切地說,是占領巴爾幹半島的歷史順序問題。」
「我明白……妒忌……」馬克斯咕噥著。
離開紐約之前,他和妻子的爭吵讓他極為沮喪。「去你的吧,你們兩個,你和你的情人。離我遠一點,我說!跟那個好色之徒比爾·諾頓一起滾吧!就是別在我面前扯什麼荷馬史詩!你難道自己都看不出這有多麼荒唐可笑?」
「你在聽嗎?」比爾問。
「在聽,在聽……你提到什麼妒忌的事……」
「是啊。塞爾維亞人就是不肯承認阿爾巴尼亞人比他們早來這個地方。在所有巴爾幹半島國家,諸如此類的本土民族主義都會引發荒唐和病態的激情,不過,因為與科索沃問題有關聯,實際上又牽涉到更多的政治因素。」
比爾仍然在審視地圖,看上去有些憂慮。
「上千年的戰爭,」他神情恍惚地說,「真是長得可怕,不是嗎?」
「太長了。不過戰爭也催生了史詩。」馬克斯說,他轉向行李箱,「這可是一種嗜血的玩意兒。」
有那麼一會兒,他們呆呆地凝視著冰冷的閃著寒光的金屬箱子。他們定下的計劃是往這些箱子塞滿散落在高原四處的史詩。
「德國人把這稱作種族戰爭,」馬克斯說,「他們甚至直截了當地認為阿爾巴尼亞人是更優等的種族。」
「我敢肯定我們很快要面臨一場令人討厭的衝突。」比爾同意這說法,「不過當我聽人談論種族時,尤其說起什麼優等和劣等種族,嗯,我就生氣。在我看來,那就是讓人噁心的納粹主義。」
「可是這照樣成了現在非常時髦的觀點。」
他們都陷入了沉默。
「別人也想拿走他們的史詩。」比爾終於又開口了,他轉過身背對著地圖。
「當然,」馬克斯說,「當你接手整幢房子時,你也就放心大膽地竊走房子裡所有的財寶了。」
「史詩是很要命的東西!」比爾喊道,他再次盯著箱子,好像裡面已經塞滿了史詩,隨時都會溢出箱口。
「真冷啊!」馬克斯搓著手說。
他放下筆記本用大毯子裹住自己,比爾也學著他的樣子。兩個人都在發抖,漸漸地,全身都凍得麻木了。
比爾將腦袋靠在枕頭上,試圖想像斯拉夫人第一次入侵巴爾幹半島的情形。阿爾巴尼亞某些史詩中偶爾提到過,用潮湧暗指從北方和東北方湧來的無數人口,以及在他們面前退卻的半島居民,一英里一英里,緩慢而持久的撤退。斯拉夫人的入侵潮似乎從未停止,這一點與羅馬人的入侵不同,這種征服不是靠軍隊、旌旗或是條約來實現的。肯定有過這樣的場景,女人和孩子們在無盡無休的掙扎中發出混亂的尖叫和嘶喊,步兵隊不按命令辦事,撇開了里程碑或界石而長驅直入,這與其說是軍事入侵,倒不如說更像是自然災害。他猜測,這樣的入侵可能對巴爾幹人影響最大,尤其是從前的阿爾巴尼亞人。突然間,他們陷入斯拉夫人的汪洋大海之中:綿延不絕的來歷不明的歐亞大陸人群,輕而易舉地毀掉了這片土地,可惜的是這裡藝術繁榮超過了世上其他任何地方。於是,注定要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在這裡生活了幾個世紀的人們拿起武器,血洗了大洋之濱。於是入侵的潮湧退到了靠近科索沃的那塊地方。
有人敲門。
「請進!」馬克斯說。
進來的是斯特傑凡,抱著一捆木柴。
「我給你們點上火吧?」他問,「這天真的很冷。」
「噢,謝謝你!我們正在聊著塞爾維亞人和阿爾巴尼亞人之間的怨仇。人們說的那些可怕的事情都是真的嗎?」
「他們甚至比你想像的還要壞。」斯特傑凡邊說邊往壁爐裡塞木柴,「你們知道有一首阿爾巴尼亞詩歌是怎麼寫的嗎?『我們互相的憤恨與生俱來……』」
「詩人是這麼寫的?」
「是啊,先生。」
「我們互相的憤恨與生俱來。」比爾重複了一句。「『憤恨』那個詞或者又作『怨恨』,就像《伊利亞德》的開頭。」
華盛頓那位阿爾巴尼亞外交官的話閃過他們腦海。
「這裡有老鼠嗎?」馬克斯轉移了話題,「我似乎不止一次感到……」
「我們客棧除過蟲子、滅過老鼠了,先生,尤其是給你們的房間。」
火很快燃起來了。斯特傑凡走了,兩位學者繼續他們的談話,在房間裡來回走動,或是面對壁爐站著,伸出雙手取暖。
他們整個下午都在整理筆記和檔案卡片。在分分秒秒的流逝中,外面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他們再也聊不動了。在這暮冬的下午,他們感到自己完全與世隔絕,蹲守在一個寂靜而偏遠的小客棧裡,難道今後的每一天都將如此?
馬克斯先想到要擺脫這漸漸滲入的幽暗:他點亮一盞油燈,燈光把陰鬱的黃昏擋在了外面,那黃昏此時籠罩著外面的整個世界,就像覆著一層死神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