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五章 為什麼不練小號?
我不是佞臣啊 by 千里風雲
2020-1-22 19:37
歸心似箭,快馬加鞭。
乘船北上之後又騎馬,一路歡快向著北京城跑去。道路兩旁的樹木和風景飛快倒退,何瑾的心也不由自主飛揚起來。
離京城差不多快半年了,久到對這個已熟悉的城市又變得陌生起來。不過很奇怪,此番再回京城去見那些熟悉的人,他並沒多少情怯的感想,只有滿心火熱。
畢竟這個地方,就是他大航海的起點!
說實話,在明朝上躥下跳的日子,何瑾已感到有些無聊了。鬥來鬥去的,還是窩裡兒邊搶食那些戲,一點伸手向外刨食意識都沒有。
另外就是王權時代再遇到寬容的君主,也不可能隨心所欲實現胸中的抱負。種種時代觀念掣肘和來回不斷的權力傾軋,讓他應對起來都覺得有些乏味。
也就是這個時候,淮安鬧倭寇一事,讓他將眼光瞅到了海外。那裡,才是能夠遠離朝堂紛爭,帶著大明走向時代前沿的地方。
可就當想著盡快擺脫這些的時候,離城門還有二十多里,卻發現大明太子朱厚照竟親自在等著自己。
「來了,回來了,快敲起來,鞭炮放起來!」一看到何瑾的人影兒,朱厚照就扯著嗓子吆喝起來。
然後那歡迎儀式......嗯,怎麼說呢,又弄得跟誰家娶新娘子一樣,什麼雜耍、舞獅、歡門彩路啥的,反正怎麼鬧騰怎麼來。
何瑾對此當然心生感動,同時也忍不住想吐槽。
潘蕃卻一下激動了,趕緊下馬整理了下袍冠,迎著朱厚照就小跑過去:「太子殿下二十里外相迎,真是令微臣......」
話剛說到這裡,就看到一臉歡天喜地的朱厚照,眼神兒都沒瞟就錯著跑過了潘蕃的身子,來到何瑾面前。
何瑾這會兒都沒來得及下馬,朱厚照就連珠般問道:「大哥,倭寇到底長啥樣兒?聽說他們一個個凶悍猛惡,殺人如麻.......還有,那百艘戰船你是怎麼,從他們眼皮子底下偷走的,打仗也能那麼搞笑?」
當著潘蕃的面兒,何瑾就很無奈地向朱厚照行了一禮,然後高聲對著朱厚照的侍衛隨從,以及圍觀的百姓們言道:「殿下如此出城相迎,真是折煞我等。如此可見大明太子對將士一片愛護之意,微臣叩謝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看這種架勢,朱厚照立時也反應過來了。
立馬收起自己剛才小迷弟的模樣,右手撫胸、左手托腰擺出一副老成威儀的姿態,同樣高聲回道:「何卿言過了,將士在淮安浴血奮戰,揚我大明國威,此乃祖宗社稷保佑的幸事。父皇聞之喜不自勝,孤身為太子,前來迎諸位有功之臣,也乃份內之責。」
兩人這麼一對台詞,身旁的潘蕃就傻眼了:這,這.......怎麼還挺像回事兒?只不過,主角不應該是我這位巡撫嗎,為何成了那小子?
然後,他就......更傻眼了。
因為何瑾這會兒正用眼神兒,瞟著自己向朱厚照示意。大明太子見狀,才不情願地又來了一句:「嗯嗯,那個......潘愛卿指揮若定,綢繆帷幄,也是辛苦了。」
潘蕃忽然有些想哭,當然不是被這句話感動的,而是被氣的:殿下,你要是不想這樣,其實不用勉強的。你不說我也沒事兒,說了反而讓微臣很受傷啊.......
可這有什麼辦法呢?
大明太子就是這麼個貨,退是退不了了,陛下和皇后也沒再練個小號的意思,只能含著淚認了:「殿下謬讚,微臣惶恐......」
然後話還沒說完,就聽朱厚照小聲對著何瑾道:「大哥,這總該行了吧?.......你快跟孤說說,倭寇到底長啥樣,淮安保衛戰是咋打的?」
一瞬間,潘蕃就想拼著被弘治皇帝臭罵,也要勸他再練個小號......
反觀何瑾對此處理倒是游刃有餘,親暱又不失規矩地小聲吐槽道:「殿下,倭寇的事兒老有意思了。不過現在時間不夠,殿下能先告訴微臣,陛下是個啥想法?」
一聽這個,潘蕃登時眼睛就瞇了起來,側耳傾聽:此番回京述職,他當然已跟何瑾串通......呃,商議好了,哪怕拼著頭上的官帽不要,也得想方設法讓大明開海!最不濟,得讓何瑾執掌大明市舶司,打開一扇看向海外的窗戶。
這是他,身為一位憂國憂民士大夫的覺悟和使命!
然後潘蕃也知道這會如何千難萬難,且難中之難的就是弘治皇帝態度。若弘治皇帝根本不以為意,兩人恐怕就要跟飛蛾投火一樣。
尤其此刻兩眼一抹黑回到京城,能提前從太子殿下這裡打探下情報,自然是極好的。
朱厚照果然對何瑾毫不隱瞞,絮絮叨叨地幽怨言道:「大哥你可別說這個了,前些時日你送來一桿鳥銃,讓父皇一肚子邪火都發在了我身上,親手打了我十棍子......」
「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啊......」朱厚照一頭的霧水,攤手道:「好像後來有場朔望朝參,大臣們分成了兩派,吵得挺凶的。有的說什麼『祖宗不可法』,有的說『萬古基業不可輕變』之類。」
「反正吵來吵去挺煩的,我就沒怎麼理會。」說到這裡,朱厚照就歪了歪頭,又交代了一個小細節,道:「不過此番出城迎接大哥,是父皇親口准許的。我上次挨了打都沒敢提,不知父皇怎麼吃錯藥了,竟然主動要我來......」
聽完這些,何瑾望著朱厚照這張無辜稚嫩的臉,忽然心中有些歎氣:這孩子......打得還輕啊!
朝議都吵翻了那麼重大的事兒,你身為以後的大明帝國企業繼承人,居然嫌煩懶得理會?
還有,吐槽你爹吃錯藥這話......唉,真是打得你還輕。
然而,這事兒換成神通廣大的他,也沒的辦法。還是那句話:退貨不可能了,皇帝和皇后也沒練小號兒的意思。
好在絮絮叨叨的一番話中,何瑾還是聽出一點有用的消息。
就是淮安捷報不算啥,匯報上去的鹽業弊端啥的,還有倭寇跟沿海百姓官紳、甚至朝中大員有勾結這消息,也沒掀起多少風浪。
只有海外毛子弄出了更先進火器這一條,讓大明高層震驚惶恐不已。
挺......鬱悶的。
四件事裡只有那麼一件是假的,卻只有假的有了效果。果然自古真情留不住,向來套路得人心......
算了,有套路總比沒套路要好,至少自己知道了,哪裡會是突破口。
想到這裡,何瑾就微微一笑,道:「殿下,那咱這就進宮吧?」
「還進不了宮,父皇這兩天不打算接見你們。」朱厚照這就擺手,然後解釋道:「好像父皇跟眾位大臣吵來吵去,別的都沒個定論,就淮安大勝一事,父皇決議要去祭祀太廟。這兩日禮部和宗人府正在弄這件事,欽天監推算後天才是黃道吉日......」
「要去太廟祭祀?」何瑾細細品砸這個舉動背後的用意,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他很清楚明代對祭祀這等事十分看重,能上升到關乎天理民心、江山動亂的高度來。淮安戰事嘛,說夠資格也夠,說不夠其實也不夠,偏偏弘治皇帝要大張旗鼓折騰一番......
托著下巴想了半天,何瑾才最終深深一點頭,開口道:「嗯,我看此事不簡單。具體如何個不簡單法兒......呃,還沒看出來。」
等了半天的朱厚照,發現只等來這麼一句廢話,當時就鄙視了:「嘁......大哥也不過如此嘛。真不知道就你這樣的,怎麼打贏倭寇的。」
這下何瑾就胸中忍不住狂吐槽:你個連迎接儀式都弄得跟酒樓開張的沒品位傢伙,還鄙視起我了?
我,我......算了,退貨也退不掉,皇帝和皇后也不練小號,我還是忍著吧。
第六二六張 臥槽,太厲害了!
對於祭祀太廟一事,何瑾真心沒啥感覺,更別提會覺得如何榮幸。
畢竟那是老朱家的祖宗,又不是他家的。另外祭祀前就要齋戒銅人,然後五更天開始祭祀,四更天的時候就要起床......
披星戴月起來後,穿著繁瑣的祭服隨官員們一同走過金水橋,在大戟門前候著.......這個時候,何瑾更鬱悶想吐槽了。
因為午門上朝之前,就算大冬天大家也能跺跺腳聊聊天兒,怎麼也有些趣味。可祭祀太廟就不同了,是極為莊重的一件事。
你還想聊天兒?
呵呵,去大牢裡跟那些囚犯們聊吧!
百無聊賴的何瑾只能一會兒瞅瞅英國公,然後瞟瞟保國公啥的,反正弄得這些人一個個不知他想幹什麼,只能瞪著牛眼乾著急。
再之後......他就覺得不無聊了。
好不容易轉得眼珠子都酸了,弘治皇帝才姍姍來遲。緊接著祭祀流程何瑾也不用管,反正有鴻臚寺的官員負責主持,跟著官員有樣學樣就行。
於是抱著瞧個新鮮的念頭,他將整套中祀的流程看了一遍。得出結論是......自己猜測果然是對的,真沒一點意思。
樂奏的《敕平之章》、《敷平之章》、《紹平之章》以及最後的《光平之章》和《佑平之章》都讓人感覺昏昏欲睡的,提不起一點精神。
好不容易要來個干戚之舞,結果那舞跟後世的太極拳一樣,緩慢悠揚。讓抱著跳廣場舞心思的何瑾,好生失望。
剩下什麼司帛獻篚,司爵獻爵,司祝奉祝版跪念祝文,何瑾更是聽得如狗眼看星星,一臉迷茫。祝文也不知是賦還是什麼格式,反正佶屈聱牙,辭藻很華麗的樣子......
終於折騰了一上午,餓得肚皮貼後背,才終於等到了『禮畢』兩個字。
然後看眾官員也都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他才知道吾道不孤:果然,就算嘴上都說敬天法祖,孝道為先,也沒幾個官員覺得參加這儀式,有啥好榮幸的......
可就在打算回去吃飯的時候,蕭敬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身旁:「小子,陛下讓你去暖閣一趟......」
「暖閣裡的飯......」快餓暈了的何瑾,滿腦子都是吃的。一想暖閣的飯還不如自家好吃,下意識都想拒絕。
然後就看到英國公、保國公那些被他之前騷擾的大佬,正虎視眈眈地瞪著自己,忽然就轉了口風:「陛下賜宴,微臣榮幸至極,感激涕零......」
到了暖閣,才發現不是自己一個人。
潘蕃也被傳喚了過來,而且率先被叫了進去,出來後神色凝重,看著何瑾就搖頭歎息的樣子。
「潘大人沒事兒,不就是沒留你吃飯嘛,暖閣的飯其實也不咋滴......」何瑾想了想,就安慰了人家一句。
誰知潘蕃一下就急了,怒道:「你知道個屁!淮安那些鹽務弊端,還有倭寇襲擾大明沿海內情,老夫該說的、能說的都說了,可聽陛下的意思,還是想著守成為上.......大明江山社稷危矣!」
「呵呵......」聽了這話,何瑾就笑而不語了:弘治大叔如今越來越會當皇帝了,以前可沒這麼蔫壞的。
太廟祭祀一事,他之前沒瞧出啥端倪。但隨後跟張懋、馬文升等人串聯了一番後,就猜出了弘治皇帝的那點花花腸子。
很明白,這次潘蕃和自己回來,肯定是要跟張誼為首的晉商集團鬥一鬥的。鬥爭的焦點無疑會從大明鹽業引到勾結倭寇,繼而再到大明要不要開海一事上。
假如何瑾這裡鬧贏了,弘治皇帝就能拿出祭祀太廟來說事兒,言大明祖宗威儀不可辱,祖宗九泉有知,也會贊同不孝兒孫做法云云的。
可假如鬧失敗了,弘治皇帝就會繼續當他那個守成之君,還拿祭祀太廟來說事兒:大明不該講孝道嘛,朕去祭祀一下也錯了嗎?
簡單來說,這就是在溜肩膀:反正送死你們去,朕也不替你們背鍋,朕就要當一朵純潔的白蓮花......
然後到了暖閣,何瑾就發現更有意思了:三位內閣大學士竟然不在,除了一些必要內宦和史官之外,只有一個傻不拉唧的朱厚照。
兩人飛速對了一下眼神兒,何瑾隨後就看明白朱厚照的意思了:大哥別問我啊,我什麼都不知道,突然被叫到這裡來的......
「微臣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廢話不多講,馬屁先奉上。然後笑著抬起臉的何瑾,瞬間就僵了:「陛下,那玩意兒可不能瞎指啊!」
沒錯,這個時候他抬起頭,便看到端坐在龍椅上的弘治皇帝手拿著鳥銃,臉貼在銃把正瞄準著自己。
聽了何瑾這話後,弘治皇帝就抬起了鳥銃,冷哼了一聲:「你送來的這玩意兒不錯,以後朕看誰不順眼,直接一銃斃了他,倒也省事兒。」
接著,他似乎又很不耐,再度瞄準何瑾問道:「海外那些番邦蠻夷的火器,當真已這般厲害了?為何朕命人從市舶司私買回來的鳥銃,還是需火繩點火?」
大明皇帝當然不是那麼容易騙的,最起碼也知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的道理。何瑾送來改良鳥銃後,他當即命太監聯絡市舶司,採購了一批。
可秘密弄回來後,才發現跟跟送來的這桿不一樣。
但出乎意料的是,何瑾對此似乎並不震驚,反而淡然回道:「陛下,我們跟蒙郭勒津部落以及那些瓦剌部落做生意,可曾向他們出售過大量的鐵器?」
這話答非所問,弘治皇帝卻一下明白了何瑾的意思:鐵這玩意兒可是戰略重資,大明當然不可能隨意出售。同理鳥銃也一樣,因為先進厲害,自然很難買得到。
緊接著,何瑾又繼續開口,道:「陛下,其實比較一下,就可看出臣送上來的那鳥銃,跟採購的鳥銃是同一系列......呃,就是大同小異的意思。」
「而這說明了什麼?恰恰說明人家海外有了改良的利器,才會將淘汰的火繩鳥銃販賣呀。」這時候,他就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反問道:「否則的話,市舶司應該連火繩鳥銃都買不到才是......」
這話純粹就是胡說了。
歐洲那邊兒以商為本,跟大明以農為本一點都不一樣。而且大航海時代之前,那裡打得亂糟糟的,走私軍火當然是越先進的越值錢。
可弘治皇帝一輩子別說出海,連北京城......不,可能連皇宮都沒出去過,哪會知道這些?自然只能以己度彼,認為何瑾說的有道理。
「也就是說,朕手中的這桿鳥銃,其實是倭寇尋了特殊渠道才弄來的......呃,按你的話說,是系列的最新版本?」
「不是,據說還是淘汰貨。人家那邊兒用的,都是後膛裝彈、有膛線的來復槍。」仗著大明沒人能揭破自己,何瑾說瞎話是一點都不臉紅眨眼,氣勢足足的。
這是弘治皇帝第二次聽到『來復槍』了。但沒等他開口,朱厚照就來了興趣:「大哥,來復槍很厲害嗎?」
當著他老爹的面,何瑾就很恭敬認真地向朱厚照回道:「不怎麼厲害的,殿下。就是功夫再高,二百步外一槍放倒,而且人家隨手還能再裝個子彈......基本上指誰誰死,二百步內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
「都,都這樣了,還說不厲害?」朱厚照嘴巴都張大了,不可思議地看向何瑾。
何瑾就還是很認真、很恭敬地回道:「真不厲害的,比起人家的佛朗機炮來,一銃才死一個人。但人家那炮一炸一大片,砂石飛濺,天崩地裂的,來復槍簡直就是個弟弟。」
「臥槽,太厲害了!」朱厚照一想那場景,就覺得帥呆了。
然後他就沒發現,老爹弘治皇帝的臉,先是慘白得不像話,隨即又看向他氣得漲紅:朕特意將你喚來,是想要你知道外面如何群狼環伺,大明危在旦夕的,可不是讓你來喊『臥槽』的!
然後跪著的何瑾,也忍不住微微笑了:呵呵......感謝陛下找來這位好助攻啊。另外,大明江山可是你們老朱家的,還想玩兒溜肩膀?
崇禎倒是挺會這一套的,然後煤山那顆歪脖子樹,就跟他挺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