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六章 當一把昏君咋樣兒?
我不是佞臣啊 by 千里風雲
2020-1-22 19:37
看著何瑾捂著額上一個包進來,弘治皇帝不由眉色輕蹙。
側耳聽了丘聚的解釋後,不由疑惑言道:「你是說他一聽朕召喚,不知從哪兒就拿出了塊黑布,然後親自蒙在了腦袋上,出門兒時才把自己給絆倒了?」
這話一出口,三位內閣大學士也不由怪異地看向何瑾:平時精明跟猴兒一樣的傢伙,怎麼老幹這些不著調的事兒?
何瑾就幽怨無比地一撇嘴,道:「諸位能別幸災樂禍了嗎,人家現在可疼了......」
不過,還是有人瞧出了端倪,李東陽就詫異地問道:「黑布是你早就準備好的?......你怎麼就知道,陛下一定會召喚你?」
「還不是因為幾天後的大朝嘛。」何瑾也不隱瞞自己的精明,道:「通貢互市這麼大的事兒,肯定是要通過朝會決議的。」
「雖說陛下和大學士心中已有了主意,卻更知此番朝會如何艱辛。如此一來,提前佈局謀劃,還有把聲勢造起來,就成了必然之舉。」
說到這裡,何瑾不由就一攤手,道:「可如此打破祖制的大事兒,是要賠上自己的立場和名聲的,哪個官員願意涉這趟渾水?」
「想必三位大學士聯絡了一番門生故吏後,便發現他們一個個都是死腦筋,只知捧著孔孟之道誇誇其談,真正幹事兒的時就成了縮頭烏龜。」
到了這會兒,他就得意地一指自己,繼續道:「可驀然回首,卻發現微臣不錯喲,尤其還提前編了戲文歌曲兒,籠住了民心......」
「兩廂一對比,陛下和大學士不免感歎朝中士人不足與謀,還是我這等奸佞之臣用得比較趁手......然後微臣推算下日子,也就是今明兒這麼兩天。」
這一番循序漸進的推理說下來,弘治皇帝剛才還忍不住輕笑的臉,就漸漸地凝固了。
三位大學士也愣愣不已地看著何瑾,實在難以將一個出門兒把自己絆倒的二傻子,跟眼前這位如此洞悉朝堂局勢,且未雨綢繆的少年英才聯繫起來。
隨後,暖閣裡的氣氛不知為何,就有些陰冷起來。
「何瑾,你如此賣弄自誇,究竟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弘治皇帝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難道你不知道,君王一般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等自作聰明之人?」
何瑾連忙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道:「陛下,臣就有點兒會辦事的小聰明,真正的大智慧難及陛下之萬一。」
「況且臣還是個愚忠之人,只知忠於陛下,忠於大明社稷。也因為臣這麼蠢,才有了一大堆的惡名和把柄,全攥在陛下的手心兒裡。」
「哪天要是陛下發現臣飄了,變心了,不愛大明江山了。陛下連罪證都不用找,直接推出午門就能把臣給剁了......」
「可是朕這兩天,便發現你在府內結黨營私。彈劾奏疏都快把御案淹沒了,你說朕要不要現在就把你推出午門剁了?」弘治皇帝露出微笑,只是這笑似笑非笑,很是讓人心裡發怵。
「......」何瑾立時就低頭不吭聲了。
「怎麼,」弘治皇帝卻玩味地望著他:「害怕了?」
「嗯。」何瑾老實點頭道。
「抬起頭來,」弘治皇帝的憤怒似乎來無影去無蹤,突然又道:「讓朕仔細看看,你臉上是否寫滿了驚恐!」
『這,這太強人所難了吧?......怎麼感覺弘治大叔,越來越傲嬌了?』何瑾心裡嘟囔了一聲,無奈地抬起頭,還使勁擠了擠眼。
看到他那張極力為表現出驚恐,而扭曲起來的臉,弘治皇帝終於忍俊不禁笑出來,對身旁的蕭敬道:「怎麼樣,寡人沒猜錯吧,這廝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蕭敬也繃不住笑道:「服了,老奴服了,服侍陛下這麼多年,老奴也沒見過這麼橫不怕的小子呢。」
何瑾的臉色就更幽怨了,心中暗道:前天來我家吃飯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還誇人家忠肝義膽,是大明未來擎天保駕的棟樑之才呢。
「你為什麼不害怕?」這時弘治皇帝笑罷,又冷聲問道。
「陛下真要想處置微臣的話,早就讓錦衣衛把我抓了,然後交有司訊問了。」何瑾歎口氣,心說我又不是二傻子,答道:「更何況通貢互市一事,眼下還沒個定論,微臣還可堪一用......」
「是啊,你倒是把朕的心思,摸得都挺透。按照你的說法,就是在邊緣瘋狂試探,卻怎麼也不越雷池一步,是吧?」
「微臣,微臣冤枉啊......」何瑾都有些不耐煩,真沒想到弘治大叔放飛自我後,也讓人這麼討厭。
好在,這會兒弘治皇帝也玩夠了,漸漸斂去笑容,沉聲道:「朕可一點都沒冤枉你,你小子聰明至極,這些你早看透摸透了。」
「不過朕今日也不怕告訴你,身為大明天子,朕從來不怕心思和性子被人摸透。就怕被他們摸透後只想著利己謀私,還對大明江山沒一點用處!」
說到這裡,弘治皇帝又冷哼一聲,道:「你其實也別太得意,你看透了朕的同時,朕也看透了你。」
「你雖然表面貪財好色,自私功利,還一身的臭毛病。但所作所為,都是在為大明江山社稷著想,且大明社稷有利的前提下,你才敢為自己謀一點小利。」
這個時候,弘治皇帝就有些動感情,道:「最重要的是,你能辦事兒、會辦事兒,還辦得成事兒!......朕看重的,就是你膽大妄為的同時,還有一分的自知之明,以及一分實打實的能力!」
說完,他甚至忍不住都站了起來。
可聽完這番飽含真情的慷慨之言,何瑾卻眨巴著一雙眼睛,忽然有些懵:這,這幾個意思呀?......怎麼聽著,好像跟表白差不多?
夭壽啊!
弘治大叔你到底要幹什麼?
然而又看著內閣大學士,還有蕭敬、牟斌等一干人拚命使眼色,氣氛又托到了這裡,需要有一個平穩的著陸......
何瑾也只能猛然一個叩首,眼淚汪汪地回道:「微臣知道,陛下是堪比堯舜禹湯的仁君,更英明神武、慧眼如炬。臣有幾斤幾兩,早就被陛下看了個通透。」
「今日陛下對臣坦誠直言,臣感動不已。一想到今生有幸在陛下朝堂為臣,臣只覺祖墳都冒了青煙......」
「大明有陛下這等明君,實乃萬千子民之幸,江山社稷之幸,大明江山必將千秋外代,陛下之英明也會名垂史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下,何瑾的眼淚汪汪不是假的。因為剛才一叩首碰到了額頭上的包,疼得他真流下了眼淚......
然後,暖閣裡就一片寂靜。
畢竟,他的表演實在太浮誇了,有些用力過猛......
一下子,弘治皇帝嘴角就有些抽。感覺跟這倒霉孩子,說點真心話都挺費勁的,只能有啥事兒說啥事兒。
於是,他興致蕭索地一擺手,又重新坐了下來道:「還是說說說朝會的事兒吧,你想必已有了腹案,說出來讓朕和大學士們聽聽......」
「好勒!......」何瑾這才正常起來,一副賊兮兮地模樣,道:「陛下和諸位想必也都看出來了,士子官員雖然的確乃大明的棟樑基石,可棟樑基石也不是哪哪兒都好用的。真正想要辦成事兒,就得無所不用其極......」
聽著這等歪理邪說,弘治皇帝不由更加不耐煩:「說重點!」
「呃......重點是陛下當聖君明君仁君太久了,處處被那些條條框框給圈住。不若這次就趁著通貢互市一事,稍微放開點自我?」
「嗯?......」弘治皇帝眉頭一蹙,問道:「什麼個意思?」
「當一把昏君咋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