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窮則獨善其身,富則......
我不是佞臣啊 by 千里風雲
2020-1-22 19:37
隨著丘聚的一聲喊,何瑾隨後便看到張皇后款款而來。
這位張皇后,是弘治皇帝唯一的女人。偌大帝國的皇帝,一生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女人——這在封建皇權時代,簡直是不可想像之事。
不過,看到張皇后的第一眼,何瑾忽然便有些明白了。
張皇后穿著一襲雍容的宮裝,淡粉色煙籠拖地百水裙,領口處綴著月牙白色的錦緞寬邊。一條與領口綴邊一致的月牙白錦緞腰帶,系出窄而窈窕的腰身。烏黑的青絲盤成流雲髻,斜插一隻精緻的孔雀金步搖,典雅端莊。
嚴格來說,張皇后並不是那種傾城的絕色,但就是有一種給人親近的美好氣質。蓮步款款之間,就那般嫻靜淡然,一國之母的風範盡顯無疑。
相比之下,朱秀英雖然長相比張皇后精緻青春不少。可跟在人家身後,卻彷彿皓月下的星辰一樣,完全沒了光輝。
當然,也有朱秀英就不是古典美女類型的緣故。要是換成一襲幹練的武士裝,應該能相映成輝,贏回那麼幾分了。
但,但是......何瑾還是忍不住吐槽:她來幹什麼了!我只讓朱厚照請了皇后救場,她,她莫非......對我還賊心不死?
一看到何瑾這幅驚恐的模樣,朱秀英不由也瞬間捏緊了拳頭。
若不是顧忌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真想再打......呃,呵斥他兩句就行了,打好像是打不過的。
事實上,當朱厚照派人去請張皇后的時候,朱秀英正在坤寧宮被張皇后數落。
一聽是何瑾的事兒,張皇后不由也升起了興趣:光聽陛下和兒子說起過這人,也知這少年死活不娶康寧公主。而康寧公主一說起此人,就氣得咬牙切齒的......
好奇心之下,張皇后就不但自己來了,還硬拉來了朱秀英。她倒想看看,兩人遇到了一塊兒,究竟是怎樣個水火不容。
不過眼下,還是先救了場再說。
「臣妾見過陛下,聞聽我兒近日學業精進,臣妾特意送來了冰鎮酸梅湯解暑。卻不料到了文華殿,聞聽皇兒被陛下召來了此處......」
行過禮後,張皇后一揮手,自有宮娥捧著酸梅湯上前。
弘治皇帝萬丈的火氣,就在這麼一番話和一碗酸梅湯麵前,不情不願地煙消雲散了。
有些不自然地接過酸梅湯,才道:「皇后有所不知,這逆子儘是滿嘴胡話!楊卿家早就屢次向朕匯報,他上課除了呼呼大睡,還是呼呼大睡,怎可能學業精進?」
「嗯?......」張皇后一臉疑惑,向朱厚照問道:「皇兒,這是怎麼回事兒?」
「回稟母后,孩兒這些時日,的確在何千戶的指點下,用心讀書,學會了不少東西。可父皇卻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要責罰何千戶,還要將何千戶打個殘廢,攆回磁州老家......」
說著,朱厚照那俊秀的小臉上,就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何瑾一看那演技,簡直......快要趕上自己了。
弘治皇帝這就怒了,瞪著朱厚照:你這意思,朕是昏君不成?......朕可是親眼見到,你在文華殿眉飛色舞的,哪有半分用心學習的樣子!
「簡直胡說八道!」這一下,弘治皇帝不由拍了御案。震得碗裡的酸梅湯,都晃起了圈圈的漣漪。
可面對天子的震怒,張皇后卻波瀾不驚,只是一個溫柔的眼神兒飛過去,頓時就讓弘治皇帝安靜了。
「皇兒說陛下冤枉了他,陛下卻不信皇兒。不若,就此現場考校一番?」說著,張皇后便望向朱厚照,道:「你近日都學了什麼?」
「孩兒學了《孟子》不少篇章,前日所學的,是妾婦之道與大丈夫之道。」
言罷,朱厚照便大聲背誦道:「景春曰:『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
這篇文章是朱厚照前日剛學的,今早又向王華背了一遍,自然早已滾瓜爛熟,一氣呵成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這一下,暖閣裡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雙眼不由放起光來:三人雖不是經常教導朱厚照,但都有太子太師、太子少保的職銜,偶爾也會督促太子學業的。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知道朱厚照雖聰敏伶俐,可就是不用心讀書!從開蒙到現在五年時間,連《論語》裡任何一篇,都不曾記下來。
要知道,《論語》可是進學時的第一門課。蓋因《論語》裡的字句大多短一些,相較《孟子》而言,更簡單易懂一些。
可現在,這一篇《妾婦之道與大丈夫之道》,雖說字數也不多,可由朱厚照這般清晰流暢地背下來,無異於讓三位大學士大白天看到了月亮!
比三人更震驚的,則是翰林楊廷和。
身為朱厚照的老師,他可最是知道朱厚照的水平。
偏偏正因如此,他才覺自己出現了幻聽:這,這不可能......這一定不是自己的學生,自己的學生怎可能這般優秀?
弘治皇帝則愣愣聽完,不由吸了一口涼氣。
看著眼前神采飛揚的兒子,心頭的疑惑又忍不住升騰了起來:眼前這位,真是朕那頑劣不堪、不知上進的兒子?......不對,這才是朕該有的兒子啊!
下意識地,他便脫口問道:「這篇文章什麼意思,皇兒可知曉?」
「知道。」朱厚照聞言更是信心十足,滔滔不絕地言道:「這篇文章說的是......呃,就是妾婦之道與大丈夫之道嘛。」
弘治皇帝一愣,隨即就握起了拳頭,道:「廢話!」
果然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啊......朕還是太天真了,怎麼可能認為兒子,會懂這麼高深的道理呢?
可朱厚照聞言一縮脖子後,還是在何瑾鼓勵的眼神兒下,繼續開口道:「父皇莫怒,這篇文章就是縱橫家景春推崇公孫衍、張儀是大丈夫,可孟子卻認為兩人不過搖唇鼓舌之輩。」
「他們靠著曲意順從諸侯的意思往上爬,沒有仁義道德的原則,不過是小人、女人,奉行的是『妾婦之道』,哪裡談得上是大丈夫?」
一下子,弘治皇帝黯然的眼神,陡然明亮起來,急不可耐地催促道:「那大丈夫之道,又當是什麼?」
「便是文中最後的一句話,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只有心懷原則,剛正不阿,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呃,不對,是達則兼濟天下,如此才是真正大丈夫所為,強者所為!」
說完,朱厚照不由還幽怨地瞟了何瑾一眼,顯然那句『富則妻妾成群』,就是何瑾的鍋。
可就是這麼一瞟,他差點被嚇尿了:因為他看到三位大學士雙目炯炯,神色激動。那模樣,跟荒原上餓了好幾天的三條狼,看到了一隻肥美的兔子。
尤其比較感性的謝遷,都一把年紀了,眼眶竟微微開始泛紅......也不知是激動的,還是饞的。
下意識地,朱厚照又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雖然弘治皇帝比較內斂穩重,但藉著喝酸梅湯掩飾激動的時候,那手卻忍不住地在微微顫抖......
至於楊廷和楊翰林,這時候已如風化的石俑一樣了。
他呆呆望著朱厚照,神情迷茫而呆滯,似乎魂飛天外、不知該去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