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 我不是豬!
我不是佞臣啊 by 千里風雲
2020-1-22 19:37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記得吃!」王華氣得一把打落了,何瑾手裡的核桃。
之前他以為,強化突擊一下何瑾的八股制藝水平,院試點他個第一,繼而推舉他為貢生,一切便沒啥問題了。
但現在一經何瑾解釋,立時就有些慌了:不錯,陛下要他辦好這差事兒,可不是教何瑾文章那麼簡單。
貢生名額何其珍貴?
就算何瑾寫出了一篇出彩的文章,有心之人該鬧還是會鬧。尤其這幾天自己還呆在何瑾的家裡,更給了別人科場舞弊、私相授受的借口。
也就是說,自己這位博學多才的大宗師,非但沒辦成事兒,反而還適得其反。若不是何瑾及時指出來,自己還渾然不覺!
這小子,眼光怎麼那麼犀利,賊亮賊亮的。
「既然提升你技藝的法子行不通,倒是趕緊將你的法子說出來!」王華再一次催促。事實上,這時候他都有些病急亂投醫。
因為從心底裡,他不認為何瑾接到朱厚照的信後,一下就想通了所有脈絡。非但看出了癥結所在,還輕輕鬆鬆地就想到了解決辦法。
可何瑾還是不慌不忙,撿起那塊核桃仁兒,擦了擦扔嘴裡後,才輕描淡寫地說道:「想讓士子們找不到借口,那就別點我為院試第一唄。」
「嗯?......」王華一下傻眼了,問道:「不點你為院試第一,又如何推舉你為貢生?」
在王華這些讀書人的認知中,貢生當然是秀才中的拔尖兒者。而拔尖兒,自然又指的是文章做得好,所以他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按照這個邏輯來的。
可不料何瑾聞言,卻摸了摸自己的臉,頗有些天生麗質難自棄的意思:「誰規定貢生一定要考試成績好,就不能因為我長得很好看?」
「好看不好看,本官不清楚,但臉皮一定夠厚!」王華氣急,嗆了何瑾一句。
何瑾還是不惱,但也知不能再撩撥人家了,便開口道:「實庵先生,您難道忘了此番錄取貢生,乃是恩貢?」
「這又如何?」
「既然是恩貢,那就......把趙王當槍使唄,光煽動了一次士林,又怎麼能解恨?對付這等為非作歹、魚肉百姓的皇親國戚,自然要多多益善嘛。」
王華頓時都聽糊塗了:恩貢跟趙王,又能有什麼關係?
「這次恩貢,不是慶賀賑災平復、邪教消弭嘛。王宗師莫非忘了,我可是謀劃邪教的幕後之人!並且,這話可不是我說的,而是趙王在銅雀台,當著眾多河南官員親口說的。」
「嗯?......」這下王華看何瑾的眼神兒,一下就不一樣了:小子,你非但眼光賊亮,腦瓜兒也賊好使啊!
不錯,跳出常規的思維邏輯,用這個理由去推舉何瑾為貢生,士子們還怎麼鬧?
你們說何瑾文章不行,可我又沒點他為院試第一。你們總不會認為,何瑾連個秀才都考不上吧?
人家那才名、還有州案首,一切早就未雨綢繆,弄得滴水不漏。他考不上秀才,那才是怪事兒。
難道,你們還會質疑何瑾,不是謀劃邪教的幕後之人?
行啊,去找趙王求證唄。
看看這次沒錦衣衛、監察御史一塊兒出動,趙王會不會收拾你們。
更主要的是,如此一來,又報了一次趙王將自己當槍使的仇!雖說,這好像有些不符合君子風範,但......想想就覺得很激動呢!
這小子,真懂事兒,真會辦事兒!
怪不得,陛下就鐵了心相中他了,自己也是越看越順眼!
而何瑾這裡,看著王華眉飛色舞的模樣,不由也隱晦地笑了起來:弘治皇帝陛下,只給我一個太子伴讀,你可有些不夠意思啊......
若是趙王沒把自己謀劃白蓮教的事兒捅出來,他當然認為這樣也不錯。至少,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嘛。
但現在,趙王銅雀台上一句話,自己就藏不住了。既然如此,為何不用這個,再撈上一筆實惠?
「既然如此,那本官今日便告辭了。」聽完何瑾的計謀後,王華喜滋滋地吩咐小廝收拾行裝。
不過,看到書案上的一摞草紙後,他就有些糾結:「這是我給你擬的這幾日題目,雖說你不用再作題了。但扔了,未免也有些可惜......」
何瑾當然不會傻乎乎地當面就要人家扔了,很是虛偽地說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自己要保留起來云云。
等王華走後,他就想著趕緊讓金元把這些燒了。
然而,只是掃了一眼上面的題目後,他登時整個人就不好了:先是想題目出自哪裡,意思是什麼,隨即又是《朱子集注》如何註解的,該如何破題、承題、起講......
就那麼隨意一眼,腦子裡便自動冒出無數詞句,一句一句地拚命往外衝刺。跟機關鎗上滿了膛一樣,不突突突一陣子怎麼都不行。
這種條件反射,就跟豬圈裡的豬,聽到餵食聲一樣急切。
緊攥著雙拳,咬牙切齒的何瑾,最終也沒頂住衝動,怒吼了一聲:「不行,我是人,可不是豬!」
豬,豬是不會寫八股文的......待我先把這些題目做完再說!
嗯,真香......
院試開考之即,王華需要提前三天入住考場,然後封院,斷絕內外,以避嫌疑。故而,他留給何瑾的題目,也就是三天的九道題。
有意思的是,九道題當中,六道是截搭題,剩下三道是五經題。可這算是科考世界裡,絕對坑爹的偏題難題了。
眾所周知,八股文要從四書五經出題,而四書五經的字數有限。扣除忌諱,扣除不適合作為題目的,能用的就大打折扣。
如此這麼多年用下來,幾乎所有題目都寫過了,到了這時候,考試就變得非常麻煩。如果出已有的題目,很大概率就會出現『碰秀才』的情況。
如此一來,自然就失去了為國選材的意義,當官的也會被罵得臭頭。
事實證明,被逼到了牆角時,就會有人狗急上牆。
截搭題就此應運而生。
所謂截搭題,就是把前後,不同章節,不同書籍的語句各自截取一段,組合起來,形成全新的考題。
這一下可了不得,四書五經,哪一本都幾千上萬,甚至幾萬字,理論上進行排列組合,加上不限制字數,能弄出來的題目是無窮無盡。
只是這樣隨意組合,往往就是前言不搭後語,風馬牛不相及。破題都毫無頭緒,更別提寫出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了。
至於說那三道五經題,那也非常坑爹。
在明代讀書人的世界,四書是必修課,而五經只是選修課。一般來講,五經你必須都學習,但只需精研攻讀其中的一經,這就是所謂的治學。
其中《春秋》和《禮記》是最難的兩經,到弘治年間,已很少有人選擇這兩經精研攻讀了。可王華留給何瑾的三道五經題,全都出自《春秋》。
這用意,昭然若揭。
分明就是要讓那些偷懶,不通讀研習的士子們,吃個大悶虧。
在院試來臨的最後三天,留下如此九道坑爹突破天際的題目,顯然是頗有深意的——那深意,就跟菩提老祖用戒尺敲孫悟空三次,然後背著手離開一樣。
何瑾這種黏上尾巴就是猴兒的傢伙,當然立時就明白了,也不由嘿嘿笑了起來:王宗師啊王宗師,還以為你是中正君子,沒想到你也壞滴狠呢。
為了讓我能當上院試第一,可謂煞費苦心。不過這一次,你就請等著被河南士子們,罵得狗血淋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