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你更傻更天真
我不是佞臣啊 by 千里風雲
2020-1-22 19:37
「潤德,你是說你已經破悉了,邪教蠱惑百姓的秘密?」孟文達心中掀動著驚濤駭浪。即便很想隱藏這股情緒,可微顫的眉頭,卻出賣了他的激動。
畢竟查辦邪教此事,他一直認為自己乃弘治朝的先驅,經驗最為豐富。可越是查辦,他越是感到心力交瘁。
因為極少有邪教教徒,伏法後認為自己是有罪的!
孟文達甚至也曾苦口婆心地,同那些教徒們長談過,可結果卻悲哀發現,那些人根本冥頑不靈!
「那是因為,你們上來便認為人家有罪!」
何瑾聞言,面色就有些冷厲,道:「罪責已經定了,砍頭抄家也是跑不掉了。既然如此,誰還會承認自己的愚蠢?」
「這?......」想過太多可能,孟文達卻從來沒想過這個:一葉障目啊......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何瑾所言不錯,自己先入為主,哪還能一窺全豹?
只是,話說回來,謀逆造反,難道還不算是大罪?——倘若這等大罪都能輕饒,那大明的威儀何在?
「孟大人,謀逆也分主動和被動好吧?」何瑾一直便對古代皇權的敏感神經,感到厭惡和可笑:「一個總兵造反了,麾下士卒不過奉命行事。他們甚至都不知自己是在造反,結果卻要被坑殺,你說這合適嗎?」
「同樣,白蓮教徒們造反,不過是被一時蠱惑、迷了心智。腦子壞掉的時候,他們哪會認為自己是在造反,不過是想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罷了。」
「假如這樣就要殺掉抄家,以示震懾的話。那加入白蓮教的教徒,可不就只能一條道兒走到黑了?」
說到這裡,何瑾不由點明了最重要的關鍵,道:「不要忘了,白蓮教吸收教徒的時候,可不會上來就承認他們是邪教逆匪!」
話到這裡,孟文達才不由真正反應過來,驚異言道:「如潤德所言,我等是弄錯了因果?」
「非是那些白蓮教徒心懷作亂之心,才聚眾謀逆。而是他們發現被騙後,便已無回頭之岸,故而只能一心鋌而走險?」
「嗯,除了一些個本就心懷野望的狂信徒外,剩下大部分的教徒,應當都屬於這種情況。」
何瑾這才點頭,用事實論證道:「所以,鼓山煤礦那裡的白蓮教徒,我就從來不承認他們是逆匪。」
「也正是因為他們知道還有回頭之岸,故而一番改造後,他們都成了堅定的反邪教成員。」
這一下,孟文達不由有些羞愧憮然。
說起來,鼓山白蓮教徒那件事兒,他不是沒想過徹查。但何瑾實在太滑鰍,根本沒給他留任何證據,結果那件事兒,便只能按尋常的災民鼓噪來處理。
而現在反過來想想,假如當初自己仗著天子親軍的身份,硬是抓來那些災民拷問責打......恐怕結果就會如何瑾所言,那些白蓮教徒就是不想反,也要逼得去反了。
只,只是問題的關鍵雖然找到了,可該如何去做呢?
他孟文達是捋清其中的因果邏輯了,可滿朝堂的大臣,卻不會輕易認同的。
畢竟一來創朝之後,太祖朱元璋便下詔嚴禁白蓮社、明教,並把取締『左道邪術』,寫進《大明律》。違者,自當處於極刑。
二來,便是如之前所言,白蓮教徒畢竟攻打過府衙,起事作亂。假如朝廷連這等大罪都輕饒,那律法威嚴還要不要,大明朝的面子還要不要?
誰知這問題到了何瑾面前,他卻根本沒有作答。大咧咧地走到一個白蓮教徒面前,直接嘿了一聲,問道:「你是不是白蓮教徒?」
被問話的那個傢伙,是個早就嚇破膽的無賴,被問了一嘴這樣的問題,當即有些懵:我,我都被你們人贓並獲了,你還問我這個?
可誰知,何瑾卻異常認真,還有點不耐煩地踹了他一腳,催促道:「聾了嗎,問你話呢!到底是不是犯了謀逆大罪的白蓮教徒?」
「小,小人是?.......」那無賴一臉迷惑,期期艾艾地試著回道。
「哦,那你就等著砍頭吧。」
「那小,小人不是?.......」
想不到,何瑾這次竟點了點頭,來了一句:「既然不是白蓮教徒,那你為何會在白蓮教的分舵中?」
「小,小人......」無賴都快哭了,生死面前,他哪還有平日的機靈和油滑,只能說了個最蠢的回答:「小人走錯路了!」
這回答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很腦殘。
誰知,何瑾卻又一點頭,道:「嗯,看來跟我一樣,都是走錯路了,被可惡的白蓮教匪給抓來囚禁的!」
「對對對......小人就是被他們抓來的,囚禁的!」無賴趕緊隨桿兒上,道:「小,小人是受害者啊!」
話一出口,何瑾鼻子都氣歪了:滾一邊兒去!費盡心思能救下你們性命就不錯了,還要我給你們請功領賞咋滴?
這可是封建皇權專制的大明朝,想啥自行車呢!......
當即,怒不可遏的他就吼起來了,道:「胡說八道!分明就是你作奸犯科,犯了事兒後慌不擇路,才被白蓮教匪給抓了來。像你這等有傷風化、不識大明恩德的傢伙,就該送去勞改!」
「勞,勞改?」
「不錯,勞動改造,簡稱勞改。換成咱大明的說法兒,就是徙刑。」
一聽是徙刑,無賴當即不幹了:「可,可小人並未作奸犯科啊......」
「哦,那你就是犯了謀逆大罪的白蓮教徒......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何瑾卻忽然翻臉,蠻橫到底,根本不給他討價還價的餘地:「說,你到底是作奸犯科之輩,還是白蓮教徒!」
「小,小人的確偷看過寡婦洗澡......」兩害相權取其輕,小命兒當前,無賴就此道出了心中的一個秘密。
何瑾卻無心管他這個,又一個接一個地問了過去。
人都不是傻子,有活命的機會在前,哪還會承認自己是要被砍頭抄家的白蓮教徒?當即,都承認了自己乃作奸犯科之輩。
問了七八個後,何瑾也覺得夠了。
轉頭向孟文達言道:「孟大人,你也看到了,哪有什麼白蓮教徒?都是一群被抓來囚禁的罪徒罷了。」
這時候的孟文達,要是還不明白何瑾啥意思,他就枉愧乃錦衣衛千戶了。
只,只是......這事兒還能這麼幹?
你當滿朝文武、朝廷法度都是鬧著玩兒呢?......你比那想著用一塊東宮腰牌調動大軍的舵主,更傻更天真!
但,但是話又說回來......真的是這樣嗎?
假如自己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密奏給弘治皇帝。再將何瑾的一番言論解釋,好生地複述地一遍......
那一向宅心仁厚的弘治皇帝,以及老成謀國的內閣大學士們......說不定一番密謀商議後,再加上一頓遮人耳目的操作下來,事情可能就真的不一樣了!
畢竟,何瑾的處置方式,明顯更妥善、更有效——既懲治了邪教作亂,又避免了殺戮無度,於國於民而言,都乃上善之策......不是嗎?
想到這裡,孟文達再度仔細看向何瑾,心中不由將他的評估又拔高了一層:小小年紀,掉入龍潭虎穴後,攪得這裡雞飛狗跳不說;還一番謀劃,大巧不工,化腐朽為神奇......這妖孽,到底還有多少本事兒?
一時間,一個大膽的念頭,就在他的腦中閃過。
隨即,根本壓不住心頭的那股衝動,孟文達笑瞇瞇地抽走了何瑾手裡的信,道:「潤德,你真想借幾個錦衣衛,去辦這個案子?」
「嗯.....」何瑾被看得心頭發毛,呆呆地點了點頭。
「這事兒呢,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不過,你畢竟乃帶俸的虛銜,要讓本千戶賣你這個人情,還得拿出點兒真本事兒啊......」
「我,我這不是為解決白蓮教善後的問題,出謀劃策了嗎?」何瑾可不傻,趕緊去堵孟文達的話。
「還不夠!」誰知孟文達卻將他剛才的蠻橫,學了個十足十,霸氣地一揮手,道:「你現在便替本千戶,一點點兒地就這個分舵、這個平亂,從頭兒捋個頭緒、打個樣兒出來!」
「啊?......」何瑾一愣眼,傻了:「讓我干你實權千戶的事兒,那你幹什麼?」
「看著你幹!」孟文達冷冷一笑,道:「幹得好沒賞;幹得不好,本千戶便要好好查查,你有沒有作奸犯科!」
「比如,唔......」他眼珠一轉,便望向了一旁的柳清霜:「本千戶已知她的婢女,可是死忠的白蓮教匪。那她究竟也是不是白蓮教徒,就要好生拷問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