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活人不能讓尿憋死
我不是佞臣啊 by 千里風雲
2020-1-22 19:37
朱知府看年紀大約五十左右,體型微胖,臉形偏圓,氣度和藹可親。但何瑾可不是什麼官場小白,知道越是這種和藹可親的,越可能是笑面虎。
不過,他也不怎麼怵。
一來有百多年的潛規則,二來他是弘治皇帝欽賜的帶俸錦衣衛百戶。何瑾並不覺得,這個朱知府敢黜落了自己。
這時候,朱知府已仔細看過了何瑾的兩篇試卷,眉頭不由蹙了起來,道:「何百戶,你雖有六品武職在身,然在這科場,便是一童生。」
何瑾行禮點頭,這話他可不敢反駁,只靜等著朱知府的後文。
朱知府便一抬頭,又道:「既然是童生,那本府便要考校你一番。聞聽你與中原名妓柳清霜情投意合,不如可由此作詩一首?」
這話一出,考棚裡的考生更是都不答題了,側著耳朵等待著何瑾的回復。
何瑾也怒了。
一方面,是被這些無聊傢伙給氣的;嗯,另一方面......沒錯,就是讓尿給憋的。
於是他略微一思忖,便開口道:「並頭容易共心難,香草真當目以蘭。不似西陵凡草木,漫將啼眼引郎看。」
此詩一出,考場不由一片吸氣聲。他們誰都沒想到,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竟然能作得如此絕妙的好詩!
開頭的第一句『並頭容易共心難』,便極富有哲理意味。渾然不似一個尚未婚娶的少年,倒像是位千帆閱盡的老司機。
後兩句『不似西陵凡草木,漫將啼眼引郎看』,還引入了對比。
西陵指杭州孤山一帶,而南齊名妓蘇小小,便是那裡的人。唐代李賀在《蘇小小墓》中,便云:『幽蘭露,如啼眼』。
而柳清霜與蘇小小又都是妓女,恰恰可以拿來相比較。
但前者被何瑾譽為「香草」,後者被貶為「凡草」。因前者忠貞高潔,後者卻輕浮艷俗,便是說蘇小小根本不能與柳清霜同日而語。
這其中對蘇小小或許不甚公平,但「情人眼裡出西施」嘛。何瑾為了褒此而貶彼,亦是合乎情理之事,無須苛論。
更重要的,還是人家這首詩的言外之意:行啊,你們不是愛八卦嗎、不是羨慕嫉妒恨嗎?我偏偏就跟柳清霜勾搭到一塊兒了,還郎情妾意的,你們能咋滴!
眾考生當然不敢咋滴,只能滿心不忿地繼續答題。
而朱知府咀嚼了一番後,便點頭讚賞起來,道:「詩意絕佳,答得也快,果然才情很是不凡。」
何瑾低頭垂目地接受了褒揚,心裡自然有些小小的爽快:要是出個別的詩題,自己恐怕直接抓瞎了,但像這種謳歌愛情的?......呵呵,就算唐宋詩人的不能用,我也能再給你背幾首!
可想不到,就在他認為可以走人的時候,朱知府卻毫無徵兆地狠狠一拍案桌,差點把何瑾給嚇尿出來了!
「好你個何瑾!既是州案首,又才情不凡,為何這試卷上的文章,卻平平無奇、乏善可陳!」
聽了這個,何瑾就有些怒了:什麼叫平平無奇、乏善可陳?這,這......分明就是我的真實水平啊。
我,我自己還覺得,寫得很不錯呢。
「由此可見,你這分明是不肯盡心盡力,胡亂應付、故意為之!難道你以為,本府會妒賢嫉能,以為你有了錦衣衛之職在身,便不能容你?」
『唔?......』正把頭垂得很低,裝作謙虛受教的何瑾,聞言不由雙眼一亮:這話,很值得推敲哦......
再看朱知府威嚴中帶著一絲溫柔,氣怒裡還有一點點小嬌羞,他頓時就明白了:這,這朱知府厲害啊!
蓋因自己過關是一定的了,但問題是,還得排名次啊。
而這就讓朱知府犯了難:若取的高了,底下恐怕會有人不忿,罵他朱知府『官官相護』;可若取的低了,這簡在帝心的人物兒,陛下和內閣大臣都讚不絕口,你一個小小知府敢說不好?
故而,朱知府便先稱讚了一番,再狠狠斥責一頓,拆穿了他何瑾不「用心」答題的真相。如此黑臉紅臉他都唱過了,再取高取低便隨意自如,別人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猜透了這些,何瑾眼珠兒不由一轉,當即裝出一副慚愧的模樣,道:「承蒙老大人教訓,小子知錯了!不過小子才疏學淺,也就這個水平了......」
「還在假癡不癲......」果然,朱知府臉色就緩和了下來,笑瞇瞇地道:「本府說過了,你不必如此。小小年紀就想著藏拙、低調示人,哪有半分少年英才的衝勁兒!」
何瑾卻還是一副『不敢當』的樣子,道:「老大人,小子說的都是實話......」後面其實還有一句沒說:『你咋就不相信呢?』
但朱知府已然不耐煩了,提起筆在試卷上寫了幾個字,道:「行了,不必多言,這次算取中你了!但府案首卻不能給你,就取你作第二名罷!」
何瑾心裡當然美得冒泡兒:朱知府,你真是我的好隊友!有了你這番評價,院試就算我文章再爛,也是我愛藏拙、我喜歡低調,沒人會說我名不副實......
謝過了好隊友,何瑾便還是一副『我真的不行,知府大人你厚愛了』的神情,怏怏地走向了大門兒。
隨後,他就傻眼了!
沒錯,府試跟縣試一樣,必須湊夠了十個人後,才能開一次門。他提前交了卷兒,根本沒個卵用!
於是,他不由夾緊了腿,可憐兮兮地望著考棚裡的考生。
然而,他的一首表白詩,搶了考生心目中的女神。這些州縣裡的名流驕子們,雖不敢明著招惹他,卻能來陰的......
並且,在這方面他們還十分默契!
一直等了一個時辰後,堪堪才有八個考生提前交卷。剩下最後一個,就是死活都不出來。甚至,還有幾個幸災樂禍的,故意拿起瓦罐,弄出潺潺的流水聲,無形地刺激著他。
好在,何瑾也不是吃素的!
後來每當有考生拿起瓦罐,刺激得他要膀胱炸裂時,他就死死地盯著人家看。不但看,臉上還做出一副鄙夷不已的神情。
來啊,互相傷害啊!
終於,有一個面嫩的考生,在何瑾凶巴巴的眼神下,嚇得都不敢尿了,乖乖地交了卷。
然後大門兒一開,何瑾幾乎是一步一挪地走出了科場。去了一家客棧的茅廁裡,足足呆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劫後餘生般走了出來。
「少,少爺,這後面還有四場......可該怎麼辦啊?」金元迎上來,憂心忡忡地問道。
又跟縣試一樣,府試也是考五場。
雖說第一場最重要,取中的名次基本就是最後的名次。但後面四場就算是走過場,何瑾也是要走一趟的。
此時何瑾聞言,不由深深一歎,道:「我已經想過了......活人不能讓尿給憋死!剩下那四場,我自有應對之策。」
這一刻,他目光凝重,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隔日,第二場考試,何瑾果然又是第一個交了卷。
但這次他沒有坐以待斃,而是拍出了錦衣衛百戶的令牌,一臉凝重地對朱知府言道:「老大人,在下此番還有要事在身,還望大人能通融一下。」
朱知府這就有些不爽了:我昨日才給了你第二名,你現在就要過河拆橋了?真拿知府不當幹部兒是不是!
再說了,十人才開門,那是朝廷的規矩。你空口白牙也不說個什麼事兒,我怎麼敢給你開門?
可不待朱知府開口,何瑾繼而又拍出了一塊象牙令牌,道:「此事兒,還恕在下不能聲張......」
朱知府一看那腰牌,當即嚇得都站了起來。
隨後,何瑾便一臉傲嬌地走出了大門。臨出門兒前,還對著滿棚的考生們,狠狠地比了一個中指。
嗯,東宮太子府的腰牌,的確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