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 本官絕不姑息!
我不是佞臣啊 by 千里風雲
2020-1-22 19:37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逝將去汝,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汝,莫我肯德。逝將去汝,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汝,莫我肯勞。逝將去汝,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年少的時候,姚璟讀《詩經》上的這首詩,怎麼都不能深切理解其中的意思。
可現在聽了吳為的供述,他感覺自己後脊樑骨,都在絲絲冒著寒氣,一下便懂了詩中的悲號和憤懣!
這幫傢伙們,簡直太厲害了。
倉裡的糧食一動不動,卻能每年騙得官府大筆的收入......為了他們紙醉金迷,便敢置朝廷的法度為無物,置百姓的生死於不顧,真是實實在在的蛀蟲、碩鼠!
大明江山要是每個州縣都是如此,天下又哪裡還有樂土?
「大,大老爺,也不是一動不動的。一部分實在無法貯存的陳腐糧食,還是會藉機處理掉的。」
吳胖子顯然沒看出,姚璟此時心中的悲痛和憤怒,仍在交代道:「但補進來的糧食,也都是糧商賣不掉的陳糧,還摻了沙土、白灰。長年下來,陳陳相因,爛糧自然便一年多過一年......」
「夠了!」姚璟眼珠通紅,陡然一拍驚堂木怒吼道:「一群目無國法的東西!百姓們的救命糧也敢打主意,真是嫌自己的腦袋,在脖子上呆得太久了!」
「還有你們兩個!」尤氣不過的姚璟,這會兒忍不住火力全開,指著宋同知和張文華罵道:「真是好大的膽子!收受賄賂,知情不報,充當這群碩鼠的保護傘!本官若不收拾了你們,枉對頭上的這一頂烏紗帽!」
張文華聞言,再也撐不住了,也跪在了堂上求饒道:「大老爺饒命啊,卑職委實不知這裡面的貓膩。那孔方雄雖歷年給卑職上供,但也沒說是糧倉的事兒,卑職就以為這是戶房的常例......」
這話,完全就是騙小孩兒的了: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這麼簡單的道理,老百姓都明白,一個能當上署理全州稅賦的司戶能不清楚?不過是拿了好處,又覺得一直也沒事兒,便想著不拿白不拿唄。
可不料,張文華這態度,都算是好的了。
宋端方被姚璟指著鼻子痛罵,當即還飆了,冷聲言道:「大老爺,卑職到任後,可一直兢兢業業。且卑職負責賬目,只能保證每一筆糧食的賬面進出,都是符合規制的。哪知這裡面,竟還有這等貓膩兒?」
「你,你還敢抵賴狡辯!」
姚璟沒想到,人可以無恥到這份兒上,不由氣怒攻心,都想親自下場痛毆宋端方:「來呀,給本官扒了他的官皮,狠狠地打!」
「哼,大老爺莫不是被氣糊塗了吧?你雖是一堂掌印官,但按照規制,也是無權處置我這個副手的!」
「你!......」姚璟氣得當即將驚堂木,朝宋端方砸了過去。
含恨出手,那力道自然又狠又足。只聽『邦』的一聲,正砸在宋端方的額頭上,立時鼓起了一個血泡。
眼看就要兩官互搏,何瑾這裡卻放下了記錄的筆,淡淡地說道:「好吧,既然師父處置不了你,那也別說讓吳為拿出證據,再上報朝廷了的話了。」
「乾脆天亮了後,將那些爛糧擺在衙門口,讓全城的百姓都看看,你這個同知是如何只負責賬目的,如何?」
如,如何?......如何你大爺啊!
宋端方一下就傻眼了,看向何瑾如同看到了鬼一樣,有種魂飛魄散的膽寒:好小子,真是好歹毒的狠計!
同知職責、朝廷規制什麼的,目不識丁的老百姓怎麼會清楚?
要是真如何瑾說的那樣辦,老百姓只知道姚璟查出了糧倉出了大問題,而他這個負責錢糧稅賦的副手,卻想抵賴不認!
而老百姓們知道的是,常平倉的糧食乃他們的救命糧。這要是稍一引導,不激起了民憤才怪!
屆時,不說老百姓們可能會當場撕碎了他,就說夜黑風高的時候,保不齊有人一把火燒了他的宅院!
到那個時候,朝廷法度又能如何?就算一命賠一命,自己不是已成了碎片,就是成了焦棍兒......
「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站穩,潑皮無賴都知道的道理,同知大人不會不知道吧?」何瑾卻依舊替姚璟撐著場子,冷冷地威懾言道。
宋端方聞言,當即更加心驚膽戰不已:不錯,這小子還是磁州城狐社鼠頭子,隨便找個不要命的,弄死自己只是一句話的事兒!
你,你這小子,原來沒跟姚璟鬧掰啊......
既然沒鬧掰,你吭上一聲兒嘛,弄得之前跟師徒決裂了一樣。你要是早說了,我哪敢這樣對姚璟不敬啊。
真是的!......
而有了何瑾給拔份的姚璟,這會兒自然雄起來了,繼續指著宋端方叱喝道:「不錯,此事兒本官必會上報朝廷,絕不姑息!......」
誰知這話落下,宋端方倒是灰溜溜地不敢吭聲,可何瑾卻假裝咳嗽了起來。
姚璟一愣,用眼色向何瑾示意問道:怎麼,不能處置這宋端方?
何瑾點頭:嗯,不能。
於是,姚璟轉變了目標,又向堂下的張文華、吳為、孔方雄喝道:「你們幾個狗東西,貪贓枉法,枉顧百姓生死,本官絕不姑息!......」
可想不到,何瑾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而且,還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假裝得跟肺癆鬼一樣咳個不停。
姚璟這就鬱悶了:也不能處置這些人?那該處置何人,是那幾個糧商嗎?
想到這裡,他便試探地言道:「嗯,你們幾個也算受人唆使......最可恨就是那些個糧商,少時抓捕過來,本官絕不姑息!......」
何瑾這個鬱悶啊,只能拍著胸脯,又拚命地假裝咳嗽起來。
姚璟也躁了,臉色都隱隱發黑,乾脆一揮手宣佈道:「先暫且休堂!......潤德,你給為師滾進來!」
何瑾這才鬆了一口氣,顛顛兒跟著姚璟來到了後堂的花廳。
剛一進去,就見姚璟轉身鬱悶問道:「潤德,你到底什麼意思?......為何既不讓為師處置宋端方,又不讓處置那些碩鼠蛀蟲?」
「師父,處置個屁啊!」
眼下只有師徒兩人,何瑾總算能暢所欲言了:「一處置,就要上報朝廷,可一上報朝廷,不是上趕著自己去摘烏紗帽嗎?」
姚璟聞言還是有些不解,可再仔細一想,不由大驚失色:不錯,無論怎麼處置,他這個掌印官也是難逃其咎的。
因為地方官上任時的頭等大事,就是與前任交接。尤其盤點糧庫一事,更乃重中之重,他姚璟自然也不例外。
但當時他勢單力薄,還兩眼一抹黑。糧庫當然也勘察過,但沒有何瑾這樣鬼精的狗腿,自然沒看破吳為布下的迷魂陣。
現在倒是發現了,可早已簽字接收,出了問題也根本說不清,跑也跑不了。哪是上報朝廷,一推三不知就能完事兒的?
「更何況,用不了幾天,受災的百姓就要來了。」
何瑾兩手一攤,又將這個最重要的問題拋了出來:「而朝廷的欽差,更會提前一步趕到。這會兒就算能處置了他們,又有什麼用?」
這一下,姚璟徹底傻眼了。
可隨後,眼珠兒微微一轉後,他忽然就不慌了。甚至,還略帶一絲狡詐的笑意,道:「沒關係,為師這不是還有你嘛......」
何瑾這下就驚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姚璟:這,這濃眉大眼的便宜師父,居然學會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