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萬一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伯仁!」
「大都督有何吩咐?」
「你想不想再回京城一趟?」周可成笑道。
「回京城?」吳伯仁一愣,旋即才明白周可成此時指的是北京,他稍一思忖點了點頭:「幽燕之地,風貌大異於江南,學生頗為想念!」
「那就好,你明日就去金山衛,森將軍在那兒等著你,然後一同走海路去京城!」
「是,那學生此行的任務是?」吳伯仁問道。
「確保紫禁城裡那位聖上的安全,並將其控制在我們手中!」
吳伯仁聞言一愣,旋即才明白過來周可成說的是被徐階和李春芳擁立的朱翊鈞,也就是南京這位天子朱載忌的第三子,也是現存的唯一一個兒子。還沒等他決定是否要詢問周可成這個命令的原因,卻聽到周可成歎道:「不管怎麼說,那位也是今上的唯一血脈,還是掌握在咱們手裡以備萬一的好!」
「大都督說的是!」吳伯仁點了點頭。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伯仁,你也先回去準備一下吧!」周可成站起身來,張經、魏了翁、吳伯仁三人趕忙起身相送。待到周可成離開之後張經突然歎道:「大都督果然什麼事情都想到咱們前面去了!」
「那是自然!」吳伯仁笑道:「聖上知道自己的兒子安然無恙,肯定會大喜的!」
「是嗎?」張經笑了笑,目光轉向魏了翁:「魏公,你覺得呢?」
魏了翁的眉頭緊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向門外走去。吳伯仁被詭異的氣氛給弄糊塗了,問道:「張先生,我難道有什麼說的不對嗎?」
「你說的沒錯,聖上知道這個消息肯定會很高興,不過——」張經歎道:「你還記得大都督方才最後那句話說的是什麼?」
「方纔最後那句話,確保紫禁城那位聖上的安全?」
「不是這句,後面還有半句!」
「還有半句?」吳伯仁想了想:「掌握在咱們手裡以備萬一的好!」
「不錯,就是這句!伯仁,你覺得大都督口中的『萬一』能是什麼呢?」張經歎了口氣,拍了拍吳伯仁的肩膀,也走了出去。
「萬一,萬一!」
吳伯仁站在空無一人的文華殿中,口中喃喃自語,臉色卻是越來越慘白,彷彿一具死人。
壽州,府衙後院。
剛剛一更過後,監獄的院子裡就顯得十分寂靜,只有兩個值更的衙役提著小小的白紙燈籠,每隔一陣在院中各處走走,用木梆打更。但是今晚的寂靜同往日大不一樣,黃昏前監獄就來了十幾名盔甲鮮明的親兵,整齊的站在門口,時而有人在前後院中走走,向各地察看察看。平日裡,有些常來送晚飯的犯人家屬因為同衙役熟了,都可以放進來站在院中,有的還可以直走到監號的鐵窗外邊。但是今晚,送飯的人,不論大人小孩,一律被擋在大門外邊,對他們遞進來的食物還都要檢查一下。所有這些情況,已經引起犯人們的奇怪。昏暗的號子裡十分擁擠,犯人們多得連翻轉身也不方便。平日在這時候,人們被虱子和跳蚤咬,被尿桶的臊氣熏,被鞭答的瘡痛所苦,被癢得鑽心的疥瘡折磨,因不同的遭遇和前途絞心,各有各的憂愁。現在雖然這一切情況都依然如故,但是大家不約而同地暫時顧不得這些痛苦,傾聽著監獄高牆內外的各種動靜。他們不時地用肘彎你碰碰我,我碰碰你,也不管對方能否看見,忍不住交換眼色。
在後院一個單獨的號子裡,小油燈因燈草結了彩,十分昏暗,借助鐵窗欞糊的麻紙上透過的月光,可以看出來屋中有一張小床、一張小桌、一隻凳子,還有一個放在地上的木炭火盆。床上和衣靠著一個人,毫無聲音,好像是睡著了。過了一陣,只聽腳鐐嘩啦一聲,這個人從床上忽然坐起,憤慨地歎口氣,從牙齒縫中迸出來一句話:「真沒想到,我譚綸竟有今日!」這突然迸出來的話聲很低,只能使他自己聽見。他跳下床沿,用撥燈棍兒撥掉燈花,把燈草撥長。小屋中亮得多了。他又拿鐵筷子把盆中的灰堆撥一撥,露出紅的木炭,然後加上幾塊黑炭在紅炭下邊,重新堆好。火盆中露出紅火,四室裡也有點暖意了。他在斗室中踱了幾步。每動一步,那腳鐐就嘩啦地響一下。他不願聽見自己的腳鐐聲,於是在小椅上坐下去,向監獄的高牆外側耳傾聽片刻,又重新陷入紛亂的思想狂潮之中。
自從被俘虜以來,譚綸都被單獨看押這間斗室之中。由於他特殊的身份,得到的待遇相當不錯,不但被褥都是新的,而且還有火盆木炭送來,每日的飯菜也很不錯,晚上還有二兩佐餐的黃酒。但這些待遇並沒有減緩譚綸身心上的痛苦,尤其是腳上的鐵鐐在不斷的提醒他自己已經是敗軍之將,大明的最後一支可戰之兵已經覆滅,可以說大明是在自己手中覆滅的。這幾天來,戰場中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不斷在譚綸的眼前回放,尤其是幾乎已經觸及勝利,而敵人的援兵從地平線上升起的那一剎那,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命運是如此的殘酷!
外間傳來開鎖的聲音,譚綸從思緒中驚醒了過來,自從被關在這裡他的耳目就變得敏銳了很多。他趕忙重新躺回床上,背朝著門窗,裝出一副已經睡著的樣子。幾下呼吸後,他聽到門外傳來幾下敲門聲。
「子理兄(譚綸字子理),子理兄!」
譚綸已經聽出了來人的聲音,心中的怒火卻讓他裝出沒有聽見,敲門聲停了下來,旋即房門被打開了,火光將屋內照亮,一道黑影投在譚綸的床上,他感覺到肩膀被輕輕拍了兩下:「子理兄,胡某來遲讓你受苦了,還請兄台見諒!」
現在譚綸無法繼續裝睡了,他緩慢的轉過身來,冷冷的看著一旁的胡宗憲,冷笑道:「我倒是誰,原來是貴人到了。胡大人,你來這裡幹嘛?是不是在譚某面前耀武揚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