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章 營壘內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鑼聲響起,將張全從半昏厥狀態中驚醒了過來。他挺直了身體,灰土和碎石像瀑布一樣從背上滑落,張全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一切都變了模樣,原本還有四尺左右的斷牆又矮了半截,地上那具方纔還被他當靠墊的屍體已經被碎石和灰土淹沒,只露出半隻胳膊,就好像溺水求生之人。他在四周的灰土中摸了幾下,什麼都沒找到,他只好爬到屍體旁,從其另外一隻手中抽出一柄佩刀來。
營牆外的空地上,塵土飛揚,模模糊糊的張全也看不清楚。突然有道光閃動了一下,張全瞇起眼睛,向那邊望去,光亮不斷閃動,他意識到應該是有個什麼東西反射陽光。
幾個呼吸之後,也許更長一點,張全發現塵土中的反光越來越多,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張全趕忙站直了身體:「千戶大人!」
「罷了!」千戶揮了揮手:「這時候還這麼多禮,情況怎麼樣?」
「您看那些亮光!應該是南賊上來了!」
事實證明張全的判斷是正確的,隨著塵土漸漸回到地面,千戶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排排打磨的錚亮的臉盆狀頭盔——那應該就是剛才亮光的來源。南軍排成三列橫隊,最前面一排手持長矛,後面兩排將火繩槍扛在肩膀上,按照有節奏的口令聲前進。在橫隊的兩側各站著一名軍官,他們的頭盔上有著神氣的黑色羽飾品,手持矛尖有大團紅纓的短矛,正指揮著橫隊向前。
「快,弓手和火器手上前,聽候我的號令行事!」千戶大聲喝道。北軍的士兵們開始忙亂的準備起來,張全舔了舔嘴唇,對身旁一名士兵道:「你有水嗎?給我喝口吧!」
那個士兵驚訝的看了泥人般張全一眼,把腰間的水囊遞了過去,張全接過水囊喝了一口,然後就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喝得太急了。那士兵趕忙過來拍打他的脊背,唯恐他嗆住了。張全推開手臂,笑道:「我沒事,這水真好喝呀,喝了這水,就算今天死在這裡也心甘了!」
灌了一肚子水,張全的精神頭好了起來,他聽到千戶叫喊起來,趕忙丟下水囊趴到矮牆旁,他聽到身邊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弓手和火器手上前,先是弓箭然後是火器,在事先被火器發射的濃煙遮擋住前,張全看到敵人的行列裡有人倒下,這讓他興奮不已。
「停步——預備——瞄準——開火!」
待到硝煙被風吹散,雙方的距離已經足以讓張全聽清楚對面傳來的號令聲,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戴著神氣羽飾的軍官們一邊用拖長的聲調喊著命令,一邊將短矛舉過頭頂,用力下揮。隨即張全的視網膜上就被一排赤紅色的火光烙上了痕跡,幾乎是下一秒他就聽到身邊傳來一片慘叫聲,正在準備繼續射擊的北軍弓箭手和火器手被南軍近距離的排槍打倒了一片。
「上刺刀——!跑步——衝鋒——!」
張全的腦子還沒有完全理解這一連串號令背後代表的含義,他就的耳朵就被整齊腳步聲淹沒了——對於這個他可以一點也不陌生。張全跳起身來,只見敵人的橫隊正以飛快的速度向這邊衝過來,每個敵兵手中火繩槍的前端都有一把兩尺左右閃閃發光的利刃。
「上去殺賊,後退者斬!」
張全耳邊傳來千戶的叫喊聲,他注意到千戶的右耳已經沒了,鮮血染紅了半張臉,看上去嚇人的很。在他的帶領下,數十北軍士兵揮舞著武器贏了上去——最多不過三尺高的牆壁已經不足以作為防守的憑借。但這些明軍衝上去有多快,倒下去就有多快,千戶本人幾乎同時被三把槍刺擊中,他那件鱗甲像紙片一樣被刺穿了,張全甚至可以看到半截刀尖從千戶的背脊透出。受到千戶勇敢行動激勵的北軍士兵也多半被刺倒在地,那些加上槍刺的火繩槍攻擊方式很簡單——幾乎只有刺殺一種,但是這一招十分厲害,首先槍刺十分鋒利,火繩槍又比普通的長槍更結實、沉重,因此在刺殺時足以貫穿絕大部分盔甲;其次先前的排槍大大的削弱了敵人的密度,而南軍的隊形又十分密集,這樣雙方接觸時南軍一方幾乎都是兩對一,甚至三比一。因此一交手,守軍就被打垮了。
張全跳下牆頭,向營壘裡逃去,他很清楚在開闊地和這些敵人交戰唯有死路一條,只有等其進入營壘,被迫改變密集的橫隊,才有可乘之機。這時正好北軍的白兵們也上來,在昏暗與灰土的飛揚中,展開了一場肉搏戰,人們一面大口喘著氣,暴怒地詈罵,一面扭打廝殺,他們揮舞著武器相互劈砍、刺殺,擰折脊背、掐咽喉、用牙咬、擠壓眼珠、撕嘴巴,用刀捅,用磚塊、槍托砍殺。誰個哭、誰個喊、誰個呻吟以及誰個在罵——已經難以辨清。張全看到的只是齜著牙的大嘴,聽到的只是持續的野獸般的吼叫。
張全推開了一個人——似乎是自己人,朝近處一個敵人砍了一刀,敵人避開了,他腳下絆了一跤,倒在了在地板上扭成一團的兩個人身上,他用沉甸甸的刀柄朝一個後腦勺上猛然一擊,那腦袋抽搐了起來,越來抽得越慢,越來抽得越弱,當它完全停止了抽動,這時張全自己的腦袋竟也遭到猛烈的一擊,以致他有一陣失去了知覺,臉撲在了適才被他砸爛了的那個敵人後腦勺上。
當他再次甦醒,已經找不到自己的那把佩刀了。而且雙腿無力站起,他只能向牆邊爬去免得被正在相互廝殺的人們踩死。他的臉上滿是別人的血,頭已經支撐不住,快要耷拉下來,張全強迫自己不要昏過去,因為他模糊的意識到如果自己昏在這裡,只會被人踩死。他終於爬到牆根,將背脊靠住牆,下一秒鐘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