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非分之恩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大人,這是隨您回日本的人員名單,您看一下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森可成從外間進來,雙手呈上一份名單。
「什麼鳥名單!」周可成一把將名單丟在地上,踩上一腳,喝道:「我問你,這天下哪個國家風景最秀麗?」
森可成頓時蒙了,只能瞪大眼睛:「這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周可成喝道:「我告訴你,這天下最美麗的國家是大明,明白嗎?是大明!」說罷便一甩衣袖向屋裡走去,只留下森可成呆若木雞的站在那兒。
淮安府,胡宗憲行轅。
灰色的八哥清理著自己的羽毛,胡宗憲站在鳥籠子下,模仿著叫了兩聲,那鳥兒抬起頭來,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偏過頭去,胡宗憲笑了笑,將手中的一把小米放入鳥食盆裡,鳥兒啄食了兩口,歡快的鳴叫來,笑道:「明臣呀,你看這鳥兒,一把小米就能讓它叫喚的這麼歡快,哪像咱們,有了銅還想銀,有了銀還想金,貪得無厭,說來咱們還不如這籠裡的鳥兒!」
「一簞食一豆羹,回也不改其樂!」沈明臣笑道:「東主,您說的哪裡是鳥兒,這可是聖人呀!咱們當然沒法和聖人比啦!」
「哈哈哈!」胡宗憲笑了起來:「是我比錯了,比錯了。」
「東主,其實您也不必羨慕這鳥兒!」沈明臣笑道:「畢竟它在籠子裡,咱們在外面呢!」
「不對,它是在籠子裡,咱們也在籠子裡,不過是個大籠子!」胡宗憲伸手畫了個大權:「別說你我,天下生靈誰都在裡面,誰也出不去。明臣,你對剛到的旨意怎麼看?」
胡宗憲這沒頭沒腦的一個問題,沈明臣卻早有準備,沉聲道:「東主,這是非分之恩!」
「怎麼說?」
「您拿下淮安府,朝廷已經賞過您了,接下來宮裡又有中旨傳來的加恩,那是非分之恩,不可數得呀!」
胡宗憲點了點頭,沈明臣這句話卻是來自《資治通鑒》:唐太宗設宴款待群臣,當時尉遲恭發現有人班次在他之上,於是大怒,說:「你有何功,竟然位在我上?」,當時任城王李道宗正好在坐在尉遲恭旁邊,上前勸解。尉遲恭卻揮拳相向,幾乎把任城王的眼睛打瞎了。太宗皇帝很不高興,對尉遲恭說:「朕見漢高祖誅滅功臣,意常尤之,故欲與卿等共保富貴,令子孫不絕。然卿居官數犯法,乃知韓、鼓菹醢,非高祖之罪也。國家綱紀,唯賞與罰,非分之恩,不可數得,勉自修飭,無貽後悔!」自此之後尉遲恭十分憂懼,平日裡都在家中安享富貴,很少出門。沈明臣借用這個例子,卻是指出天子的加恩乃是非分之恩,是禍非福。
「那明臣以為我應當如何做呢?」胡宗憲問道。
「天子之恩,不可拒絕,但若是就這般受了,恐怕未來有禍患,不如派人將這件事情稟告大都督,便兩全其美了!」沈明臣答道。
「好,我正有此意!」胡宗憲笑道:「不想明臣與我暗和!」
「東主,明臣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沈明臣低聲道。
「這裡只有你我兩人,又有什麼不當講的?」胡宗憲笑道。
「東主,您有沒有覺得對於大都督來說,今上年歲有些大了?」
「有些大了?」胡宗憲聞言笑道:「明臣這是什麼意思?你難道不知道當初大都督起師靖難,理由就是今上年歲居長,當繼大位卻為群小所害。怎麼又會覺得今上年歲大了呢?」
「此一時彼一時嘛!當初與北邊爭的時候當然希望今上年紀居長,現在北邊大位上是個吃奶的孩子,估計大都督會很羨慕徐階和李春芳吧!」
聽到這裡,胡宗憲臉色微變,沈明臣分明是說周可成嫌天子年紀太大,不好操縱,從這次天子專門下中旨蔭自己長子為世襲錦衣千戶來看,的確天子與周可成之間的關係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否則也用不著特別施恩於在外掌兵的自己。
「這麼說來,天子還真是有些太性急了,畢竟都還沒進北京城呀!」胡宗憲歎了口氣。
「話也不能這麼說,說到底,北邊那位是他的骨肉,再也沒人能和他爭大位了,有些事情就不用忍,也無需忍了!」
「話是這麼說,但大都督是這麼好相與的嗎?」胡宗憲歎了口氣:「這麼多年來和他作對的人多了去了,沒有一個人落得好下場。都已經坐到那個位置了,就連這點耐心都沒有嗎?硬要弄得做臣子的為難!」
沈明臣聽了這番感歎,對東主的心態已經十分瞭解,多年的儒家教育讓胡宗憲不可能公然反對天子的做法,但無論是從感情還是從實際利害關係來看,他都不願意摻和到這件事情中間去。既然確認了這一點,很多事情就好說了。他笑了笑:「東主,我聽說吳伯仁吳公子是您的學生?這是真是假?」
「是真的!」胡宗憲點了點頭:「當初他靠進士的時候,我曾經在南京指點過他幾日!」
「那您為何不修書一封給吳公子呢?」沈明臣笑道。
「好主意!」胡宗憲一拍手:「我怎麼沒想到呢?」
「東主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而已!」沈明臣笑道。
南京,吳伯仁宅邸。
這是一個長方形的敞軒,四面都是窗戶,垂著梅花暖簾。當中一張楠木炕床,兩旁擺著几椅,陳列著盆景瓶花。四個高腳的落地燭台上,八支明晃晃的鯨脂蠟燭在那裡交映爭輝。香二娘慵懶的斜倚在錦榻上,懷中躺著一隻純白色的波斯貓,她指了指對面的座位:「嫩娘,隨便坐吧!」
「這便是鯨脂蠟燭吧!」嫩娘艷羨的看了看四周的陳設:「市面上一枝便要五兩銀子,還未必買得到,姐姐這裡竟然點了八枝,當真是宰相人家呀!」
「什麼宰相人家!」香二娘笑了笑,輕輕的拍了拍波斯貓,那貓兒瞄了一聲便跳下了錦榻。香二娘坐直了身體,笑道:「我今日叫你來卻是有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