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時間的競賽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大祭酒說的是!」徐渭微微一笑。
此時鐘聲已經平息,唐順之邁著堅定的步伐走上校閱台,徐渭緊隨其後。
「諸位!」唐順之吐氣發聲,亢聲道:「俗話說:『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自古以來有國有家之人,亂了嫡庶之分、長幼之序的,沒有不破國亡家的。今上乃是先帝第三子,先帝既無嫡子,第一子與第二子又早亡,那以序便應由今上繼位,何況今上聰明仁孝,天下士庶無不歸心。不想先帝沉溺方術,群小當政,竟然廢長立幼,禍亂朝綱。今上不得已才出海南逃,周大都督舉江南之地相迎,欲奉天靖難,重整我大明朝綱,仰仗二祖列宗之福佑,不戰而下南都,海外諸藩亦出兵相援,大都督舉師西征,勢如破竹,眼看大業將成。卻不想賊兵狼突鼠竄,過金華,越錢塘,竟至於崇德城下。汝等皆國之虎賁,今日爾等正是建功立業之時!」
唐順之在台上口若懸河,徐渭在一旁聽得頭暈目眩,卻又不敢催促。原來昨天早上他們得到了崇德遭到突襲的消息,大吃一驚,趕忙一邊向南京發出使者求救,一邊調動兵力準備救援,但去掉守衛長江防線的之外,可以調動的只有八個聯隊的新兵,但就拿這些新兵出去迎戰無異於是送死,於是乎徐渭便打上了講武堂裡的那兩百多軍官生和四百多士官生的主意,這些軍官生都至少在講武堂裡受過一年的軍事教育和訓練,又參加了周可成圍攻留都的前半部分軍事行動,海外的援兵抵達後被送回講武堂完成未經的學業,無論是軍事素質和戰鬥意志都遠遠超過這些拿起武器才兩個月的新兵,如果能夠把他們打散了摻入其中,肯定能夠大大的提高新軍的戰鬥力。所以徐渭才跑到講武堂來了,卻不想唐順之在召集學員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發表了這樣一番動員演說,讓徐渭頗有些哭笑不得。
「文長,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正當徐渭走神的時候,唐順之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演說。徐渭趕忙搖頭:「既然大祭酒講了,學生還有什麼要說的?只是兵貴神速——」
「老夫明白!」唐順之笑道:「立刻就去武庫分發武器,然後下到各個聯隊去,明天早上就能出發!」
「好,好!」徐渭正準備告辭回去處理庶務,卻看到一名書吏氣喘吁吁的朝這邊跑過來:「徐相公,徐相公,有船靠碼頭了!」
「船?什麼船?」
「是杭州過來的,船上有三千人,是森可成將軍指揮的援兵!」
「什麼?」徐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問道:「你再重複一遍?」
「是杭州來的,是森可成將軍帶來的援兵!」那書吏大聲道:「項公得知賊兵圍攻崇德之後,就立刻讓森可成將軍乘船來金山衛了!」
「真是太好了!」徐渭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眼中流出了幸福的淚水。
崇德縣城。
每時每刻,斧聲不息!
趙家升記不得自己上次睡覺是什麼時候,即便在城樓裡,他也能聽到無休無止的「咚咚」聲,那是城外的敵軍在用斧頭砍伐樹木。依照講武堂中的教材,守城一方應該將城牆外五里以內的樹木全部砍伐,或者拖進城,或者焚燬,以免被敵人所利用。而他卻無法說服自己這麼做——崇德城外有著大片的桑林、漆樹和果林,這些可愛的樹木每年都會被居民帶來可觀的收入,而現在卻成為了他們的毀滅之源。
當趙家平的書僮來叫醒他時,天已經濛濛亮了,趙家升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和其他人的唯一差別是軍毯下有一些乾草。人們從地上爬起,相互擁擠,他們穿上鞋子,扣好皮帶,拿起武器。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特別疲憊,無心交談。城外的敵人就像無形的擔子,壓在每一個人身上,他們都住在城上或者營寨裡,和士兵們待在一起。
「我夢見援兵到了!」書僮是趙家升的一個遠親,他只有十三歲,還沒有學會恐懼,有著少年人特有的那種勇氣。他一邊幫助趙家升扣緊皮帶,一邊快活地說:「有騎兵、步兵、還有戰象,由大都督親自率領,打著漂亮的南十字星旗!」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太好了!」趙家升強迫自己微笑,作為指揮官至少要最後一個絕望,他走到女牆邊,迎接新的一天。
一陣晨風將冷空氣吹入他雜亂不堪的頭髮,南邊半里遠的地方,敵軍營地一縷縷煙柱升起,敵人正在準備早飯,昨天還是桑林,今天已經是一片白地,顯然敵人沒有浪費時間。接下來的進攻不會再是密集的肉體,而是沖車,銃炮,盾車,長梯,攻城錘。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稀稀拉拉的人影和一張張稚嫩惶恐的臉,不禁暗自歎了口氣。
明軍建造的最多的是活動掩體,或者叫做盾車,簡單的說就是裝著有輪子的傾斜厚木板,其寬度足以遮擋五個人,火器手和弓箭手們躲在他們後面,有的甚至還裝有虎蹲炮、輕型弗朗基之類的火炮。昨天傍晚明軍第一次投入使用的時候,打死了營壘後面十二個人,僅憑胸牆是無法抵擋這些大口徑火器的射擊的。雖然在城頭上的兩門弗朗基的還擊下,盾車很快被打壞了五個,隨著夜幕的降臨,明軍丟下被打壞的盾車,停止了進攻,不過趙家升明白,明天早上敵人會帶著更多的盾車前來。
「把大部分都撤進城裡來,只留幾個擲彈兵在營寨裡就行!」趙家升低聲道。他很清楚擁有盾車的敵軍攻下營寨不過是時間的問題,沒有必要讓自己士兵們在那兒白白流血。自己已經迫使敵人付出了時間的代價,而現在自己和崇德城的命運已經不再取決於自己,而是在於金山衛、留都、杭州的那些大人物了。戰爭就是這樣,充滿了混沌,你做對了未必能贏,做錯了也未必會輸,命運和神靈始終在這裡佔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