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棋子與棋手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老人以必死覺悟發起的反擊,重創了大內軍,給當初嘲笑自己是臆病野州的尼子晴久爭取了撤退的時間,而尼子久幸也被陷入了毛利軍與大內軍的重圍之中,力盡而亡。尼子晴久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得知叔父戰死的感受,當初對叔父的嘲諷就好像潮水將自己淹沒,無法呼吸,他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命運的殘酷無情。
「殿下,殿下!」部下的生意將尼子晴久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抬起頭,看到部下擔心的目光。尼子晴久擦去臉上的淚水:「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十五年前,我也是通過這條路率領大軍前往吉田郡山城,征討毛利元就的!」
「高橋元綱、湯原宗綱、三澤為幸、高尾久友——」尼子晴久每念到一個名字,在座的將領們中便有一人或數人低下頭去,這些被念到名字的都是十五年前戰死在吉田郡山城之下的尼子家武將,在座的眾人中有不少就是戰死者的親人甚至子侄,有幾個年長的甚至還親自參加過那場苦戰,出征前的意氣風發,吉田郡山城之下的屢遭挫折,最後面對大內與毛利兩軍夾攻時的浴血苦戰,慘敗後不得不丟下戰死者的屍體在寒冷的冬天敗逃時的倉皇和痛苦,紛紛湧上心頭,即便是如鐵漢子,也忍不住流下淚來。
「尼子久幸!」尼子晴久終於念到了最後一個名字,早已痛徹心扉。他站起身來,舉起右臂:「正是因為我尼子晴久的自大和愚蠢,這些人才會死在吉田郡山城之下,而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拚死苦戰,我才能苟活至今。這一次我出兵攻打毛利家,並非是為了活著的人,而是為了這些死去的人,要麼將吉田郡山城夷為平地,砍下毛利元就的頭,祭奠亡靈,要麼就戰死在城下,絕沒有第三條路!」
「夷平山城,砍下毛利元就的頭!」無數只手臂舉起彷彿樹林,吼叫聲在山頭迴盪,久久不曾散去。
石見國,津和野城
近衛前久收起折扇,輕輕的敲打著棋盤:「正賴殿下,輪到您了!」
吉見正賴盯著棋盤,只見黑白兩子在中央斗的十分激烈,但黑子失了先手,眼看就要一敗塗地,他想來想去,卻始終找不出破解之道來,額頭上已經多了一層汗珠。
「殿下,何不先棄中原,先取一隅?」近衛前久見吉見正賴已經進了死胡同,便用折扇敲了兩下棋盤的東北角,只見雙方雖然在中央犬牙交錯,斗的極為激烈,在東北角還有一大片空地,若是在黑子丟掉中央,先去東北搶先布下數子,倒也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
「不錯!」吉見正賴經由近衛前久一提醒才反應了過來,他用折扇拍了一下大腿,笑道:「近衛殿下果然是棋道高手,正賴遠遠不及!」
「正賴殿下說笑了!」近衛前久笑了起來:「其實您的棋術也很不錯了,只是有些時候太拘泥於一處了。這圍棋與將棋不同,爭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天下的大勢!」
「天下的大勢?」吉見正賴聽近衛前久說的話中有話,便將手中的棋子放回一旁的陶罐中:「還請近衛殿下指點!」
「指點不敢當,不過是閒扯幾句罷了!」近衛前久笑了笑,他用折扇點了點棋盤:「假若將天下比成這個棋盤,正賴殿下您覺得自己是棋手還是棋子?」
「自然是棋子!」
「那尼子晴久呢?」
「這個——」吉見正賴猶豫了一下,答道:「尼子晴久殿下自然遠遠勝過我,但恐怕也是棋盤中人,當不得棋手!」
「不錯,那身為棋子,怎麼樣才能生存下來呢?」
「這個——」吉見正賴猶豫了一下,苦笑著答道:「亂世之中,即便是公方殿下都不敢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我等愚鈍之人又怎麼知道呢?」
「正賴殿下,身為棋子活下來的最好辦法難道不是選擇一個棋藝高超的主人嗎?」近衛前久笑了起來。
「近衛殿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要我投靠探題殿下吧?可是若論兵力,探題殿下並不比尼子殿下多吧?你又怎麼說他是棋手呢?」
「棋子棋手比的不是兵多!而是在棋盤之上還是棋盤之下!」近衛前久笑道:「尼子殿下雖然兵力眾多,但卻必須親自領兵廝殺,打贏了還好,若是戰敗就會覆國亡家。但探題殿下呢?他在嚴島之戰中打贏了就能降服毛利、大內兩家,消滅村上水軍,打輸了又有什麼損失呢?難道他會丟掉界、和泉嗎?」
「這個——」
「還有這一次尼子家出兵攻打毛利家,尼子家勝利了,他大可把陶晴賢放回大內家,讓他繼續和尼子晴久打;若是毛利元就贏了,他也可以乘機吃掉石見銀山,無論誰勝誰敗對於探題殿下都是好事。」
「話雖如此,那為何您還要來這裡呢?」吉見正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據我所知,您來這裡應該也是為了探題殿下吧?」
「因為如果您向探題殿下降服的話,探題殿下就可以一戰而解決西國呀!」近衛前久笑了起來:「當尼子晴久正在吉田郡山城下苦戰的時候,而殿下的大軍將直接殺入出雲國內,直接攻破月山富田城,你說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呢?」
「尼子晴久就只有死路一條!」吉見正賴答道:「他去年剛剛消滅了新宮黨,如果不能取得大勝,恐怕一門眾中都會有人起來反抗他!不過這麼做,我可以得到什麼呢?」
「出雲、備後兩國如何?石見銀山探題殿下勢在必得,所以石見國你必須讓出來!」近衛前久低聲道:「如今天下大勢正在即將劇變的關口,探題殿下和管領殿下誰能夠先平定一方,誰就能搶佔先機,正賴殿下,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