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五章 爭訟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朱正育兩杯酒入了肚,不禁有些熏熏然,搖頭晃腦的吟起詩來。他做生意是把好手,讀書做詩就不咋地了,加上這一年多來心思都花在算盤藥秤上,經卷詩集一指頭都沒碰。念了上句就忘了下句,興致頓時索然。他正準備吩咐家僕把酒餚收拾一下,回艙打個盹兒,卻聽到有人喊道:「這邊可是朱兄嗎?」他扭過頭去,只見十幾步外有一條並行的扁舟,船尾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青衣士子,看面貌有些熟悉,具體是誰卻又想不起來。
「正是在下,您是——?」
「在下何文斌,與朱兄曾同在縣學,也算得上是同窗了!」那青衣士子笑道:「今日恰巧在河上相遇,也是有緣,可否同舟坐敘一番?」
「原來是何兄,快把船靠過去,把酒菜重整一下!」朱正育聽到這個名字才反應過來,這何文斌的確也是嘉善人,但二十出頭就中了秀才,而朱正育雖然早些年也花了不少時間在科舉上,也在縣學裡廝混了幾天,但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兩人昔日在縣學裡不啻是雲泥之別,這個同窗著實說的有些勉強。
那舟子應了一聲,長篙連點,船便靠了過去,待到兩船相距只有四五尺遠時,那何文斌將長衫的前襟撩起,輕輕一躍便跳到了朱正育的船上,船身一陣晃動,朱正育趕忙伸手將其扶住:「小心了!」
「多謝朱兄!」何文斌稱了謝,兩人在艙中分賓主坐下,何文斌露出神秘的笑容:「朱兄,小弟聽說你與金山那邊的海商很是熟稔,生意做得不小,不知是真是假?」
朱正育臉色微變,笑道:「何兄哪裡聽來的胡話,小弟雖然不是什麼書香門第,但也是正經人家,哪裡有和海商有什麼關係?」
「朱兄莫要瞞我!」何文斌壓低聲音道:「小弟也想認識那金山的海商,只是需要一個從中牽線的人!」
朱正育看了看那何文斌,覺得對方不像是作偽,便笑道:「何兄你二十出頭便中了秀才,正是前途無量,若是考中了進士,便是一身金紫,又何須去結識海商呢?」
「朱兄有所不知呀!」何文斌歎了口氣,臉色也露出幾分愧色:「小弟前幾年家門不幸,父母先後過世,須得在家守孝,又遭遇倭亂,鄉下的田莊生出變故,家計都頗為艱難,哪裡還有心思關心科途呀!」
「還有這等事?」朱正育吃了一驚,他想了想好像還真有點印象,按照明代當時的規矩,父母過世,兒子必須守孝三年,就算是已經做官的也要回鄉,更不要說還在科途中的士子了。像何文斌這樣父母突然過世,田莊又被燒的,又幾年不能參加科考的,即便有個秀才的功名,日子也的確很不好過。
「千真萬確!」何文斌歎了口氣:「不瞞兄台,小弟在鄉下的田產被臨近一個惡霸乘機強佔了,硬說我家父欠他五百兩銀子,要還了錢才肯還我的田產,哎小弟實在是沒有一點辦法!」
「原來如此!」朱正育點了點頭:「那你這次前往金山意欲何為呢?」
「不瞞朱兄,我這次前往金山只有一件事情,懇請海商老爺,不,小徐相公替我主持公道,收回田產!」
「主持公道?」朱正育一愣,他原本還以為對方是和絕大部分前去金山衛的人一樣是為了賺錢,卻沒想到是為了這個。
「這個應該是去找衙門吧?」朱正育問道:「何兄你可是秀才,難道官府不管?」
「秀才又如何,人家也是有功名的,背後也有人,手下還有百十條閒漢,加上這次倭亂的原因,很多田界房屋都被毀壞了,若是打起官司,根本就說不清楚。」說到這裡,何文斌歎了口氣:「我雖然中了秀才,家中人口卻不多,又沒有有勢力的親戚相助,父母雙亡之後孤身一人哪裡鬥得過他?」
「那你為何來找小徐相公?」
何文斌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朱兄你和海商老爺們做了那麼長時間的生意,難道不知道他們當初是怎麼打開生絲的渠道的?」
朱正育錯愕的看著何文斌,他當然知道當初徐渭的生絲買賣是怎麼打開渠道的,只是這種方法恐怕不太適合何文斌的秀才身份吧?他猶豫了一下說:「何賢弟,你若是找了小徐相公,只怕這科途就不太方便走下去了!」
「朱兄!」何文斌抖了抖身上的青衫:「你看看我身上這件青衫,難道你以為我不走這條路科途就能繼續走下去嗎?」
朱正育這才發現何文斌身上這件青衫的衣袖和腰身有修改過的痕跡,只是縫補人的手巧,針腳細密,旁人若是不細看便看不出來,顯然何文斌的日子過得頗為窘迫,連身上這件青衫是別人的舊衣,修改後才穿在自己身上。
「這是家父留下來的舊衣,你現在明白小弟的處境了吧?」
「也罷!」朱正育歎了口氣:「既然是這樣,那我也不再多說什麼了。你就隨我一同去金山衛,我會把你引薦給小徐相公,但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多謝朱兄!」何文斌趕忙斂衽下拜:「何某若有出頭之日,絕不會忘記朱兄今日之恩。」
金山衛。
午後的陽光有些過於強烈,徐渭下意識的側過身,用身體遮擋住一部分陽光,好看清楚信箋上的熟悉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