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二章 海瑞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從大清早起,縣城門外碼頭、接官亭、釣橋一帶,就聚攏了各式各樣的大小船隻。縣裡的縉紳、富商以及各色各樣的「頭面人物」都聚集在這一帶,等待即將到任的新縣令。河面上漂浮著,有雙櫓的快船,還有重簷走艫、富麗堂皇的沙飛船,一隻一隻都拾掇得雅致整潔,船身漆著彩紋圖案,講究的還在窗戶上嵌上蠡殼,在艙裡陳設著香鼎瓶花。甲板上不時出現一個兩個俊俏的丫鬟們,她們的髮髻梳得油光水滑,臉上薄薄地施著脂粉,鬢邊插著珠翠,雪白的手腕上還戴著明晃晃的鐲子,娉娉婷婷地站立在船頭上,不時用蘇白說著小話,清脆的笑語聲飄蕩在河面上,引來眾人的矚目。
「七里虱」緩慢的沿著河面行來,七里虱是一種當地的小船,只有一根長篙和船櫓,因其形狀而得名。船篷裡坐著一個三十出頭的青衣士子,他看著河面上的景致,點頭笑道:「嗯,船老大,這奉節縣倒是安定富庶的很,與來時路上大不一樣呀!」
「那是!」正在搖櫓的船老大笑著應道:「我們奉節能有今日,這都要多虧了小徐相公呀!」
「小徐相公?」那士子笑了起來:「有小徐相公,自然是有大徐相公、老徐相公了吧?」
「大徐相公沒有,老徐相公有!」
「哦,那是何人?」
「自然是徐子升徐相公了!」
「莫非是松江華亭的徐探花?」
「不是他還有何人!」那搖櫓漢子笑了起來,顯然頗以此為自豪。
「原來是他!」青衣士人點了點頭,原來那搖櫓漢子口中的徐子升便是嘉慶後期到隆慶初期的名相徐階,當時他雖然還沒有出任首輔,但也已經名揚天下,其故鄉松江華亭距離奉賢甚近,這船公以此為自豪也正常。
「那這小徐相公又是何人呢?」
「小徐相公便是徐渭徐文長呀!」
「徐渭徐文長?」青衣士人在腦海裡搜索了一會兒,卻全然沒有一點印象,暗想莫不是位新近才得科名的士人,自己孤陋寡聞了?
「敢問船公一句,這位小徐相公為何得以與徐子升並稱?」
「呵呵!」那船公笑了起來:「先生您是外鄉人吧?來奉賢是做官還是做買賣?」
「做一點小生意!」
「那想必應該聽說過蘭芳社吧?」
「蘭芳社?」青衣士人皺了皺眉頭,笑道:「在下倒是未曾聽聞過!」
「這倒是奇了,您來做生意卻不知道蘭芳社,也不知道小徐相公的名頭!」船公笑了起來:「您莫不是誆小人的吧?」
「大膽!」那青衣士人的僕人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敢說我家老爺誆你?皮癢了嗎?」
那船公嚇了一跳,趕忙丟下船櫓,伏地請罪道:「小人失言,還請老爺恕罪!」
「罷了!」青衣士人臉色一沉:「海富你退下!」
「是,老爺!」僕人趕忙躬身退下。那青衣士人臉色微和,對那船公道:「兀那漢子,你起來划船吧,我不會怪罪你!」
「多謝老爺開恩!」那船公磕了兩個頭,方才起來繼續搖櫓,船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此時小船已經到了接官亭,只見河邊停滿了船,接官亭內更是人頭攢動,那僕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那青衣士人卻對船公道:「這裡人多,你在前面一點靠岸!」
「是,是!」船公不敢多話,用力搖櫓,到了距離縣城城門不遠處方才靠岸。那士人給了船錢,便帶了僕人上岸。那僕人挑著行李,低聲抱怨道:「老爺,明明接官亭那些人是等您的,您又何必在這裡上岸,讓他們空等一場呢?」
「我海剛峰來奉賢是為了朝廷,為了百姓的,可不是為了見這群厭物!」那青衣士人冷哼了一聲,逕直往城門走去。
時間已經不早了,正午的日頭照在眾人的頭上,可並不好受。有的人暗自踮起腳,伸長脖子,向河面上望去,可並沒有看到官船的影子,他們艷羨的看了看在亭子裡的那幾個人,還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向周圍的人打聽起時局來。
接官亭。
「徐相公!」說話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縉紳,他身材矮小卻生了一個碩大飽滿的前額和一張狹長的臉,這張臉又被一部濃密的絡腮鬍子遮去了一半,剩下的地方就更小了。在這有限的地方,卻安放著一個大得異常的圓鼻子,兩道同樣濃密的、向前聳出的眉毛,一雙狹長的眼睛,永遠躲藏在眉毛下,閃爍著明暗不定的光:「我聽說這次來的新縣令海剛峰是個清介剛直的人,並不是很好相處,奉賢能有今日的局面十分不易,若是被他攪和了,豈不是可惜了?」
「周老爺!」接口的這位看上去要比前一位小十多歲,他的臉膛很寬,呈橢圓形,鼻子和眼睛卻細長小巧,再配上疏朗的鬍子,秀氣的眉毛,看上去總是帶著三分笑意:「我看你是多慮了,你我都是做過官的,名聲是一回事,實際做事又是一回事。那海剛峰再不好說話,總要賣同科同年的面子吧?總要賣縣裡縉紳的面子吧?眼下東南都打成什麼樣子了,奉賢的情況可以說是獨一份了,別人到任之後要防備倭寇,撫恤百姓,籌措糧草,忙的不可開交,一不小心還要丟了腦袋。他到了奉賢什麼都不用做,一切都是好好的,這都是誰的功勞?別的不懂,清靜無為的道理他總是會懂的吧?」
「陳老爺,我聽說這海剛峰在福建和海南的時候還真就不給縉紳和同年的面子,他連上司的面子都不給,你看看,這麼晚都沒到,指不定他就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