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夜談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阿育,你長大了!」老人站起身來,輕輕的撫摸了兩下朱正育的頭,歎道:「你說得對,咱們個人的臉面輕,朱家的家業前途要緊,讓人笑話總比讓人欺負強!分房的事情我會安排,那件藥鋪你拿去,另外我會給你一千兩銀子,不夠你私底下再和我說,一定要把這樁生意給做成了!」
嘉興城,東門城樓。
俞大猷久久凝視著遠處星星點點的篝火,那是倭寇們的營地,這已經是接觸戰之後的第三天了。期望中張經的回師援兵還沒有出現,雖然倭寇們還沒有對嘉興城發起進攻,但城中的人心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制台大人那邊是不是出什麼意外了,要不然怎麼還沒有回來救援嘉興?
他很清楚守城戰中最重要的不是兵力、糧食或者武器,而是人心,若是人心離散,任憑有城高千仞,積糧十年也守不住;而若是人心如一,即便如張巡那邊只有千餘饑卒,器械糧秣皆缺,也能面對十餘萬敵軍堅守兩年有餘。無論俞大猷是多麼出色的武將,他也無法戰勝人心,說到底,張經才是這場戰爭中大明一方的統帥,而他自己不過是一個部將而已。
啪,啪!
身後傳來兩聲輕響,俞大猷飛快的轉過身來,右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誰?」
「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要喝一杯嗎?」周可成的腦袋從扶手下冒出來,他笑嘻嘻的看著俞大猷,右手舉著一隻酒壺,還有一個油紙包:「上好的女兒紅,還有鹵驢肉!」
「你倒是悠閒得很!」俞大猷露出一絲苦笑,右手已經從劍柄上鬆開了:「我下面那幾個兔崽子竟然連通報一聲也不就讓你上來了,回去後我非讓他們吃十幾鞭子不可!」
「別呀!」周可成將酒壺放在城垛上,摸出兩個酒杯放在自己和俞大猷面前,一邊拆那油紙包一邊笑道:「他們可是很盡忠職守的,我上來的時候他們把我從頭到腳都搜查過了,連根針都沒帶上來,再說就憑我這兩下子,怎麼樣也不是大人您的對手呀!」
俞大猷笑了起來,他也知道周可成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但武藝著實尋常的很,便是個尋常軍漢都未必打得過,更不要說武藝過人的自己了,倒是整日裡和他形影不離的那個倭國巫女來歷不簡單,女子天生本力較男人就要弱不少,她能夠把弓術劍術都練到這個地步,肯定是自小便有名師傳授,十餘載寒暑的苦功,能培養出這樣的人才的家族,在倭國也不是尋常人家,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找來的。這般看來,這個周可成的來歷越發神秘了。
俞大猷拿起一塊鹵驢肉,嚼了兩口,笑道:「周先生,這幾天張大人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城外有那麼多倭寇,你是一點也不著急呀?」
「這個有什麼好著急的?」周可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給俞大猷滿上:「我一不是兵部尚書、二不是什麼總兵副總兵,打了敗仗,朝廷也不會罷我的官,砍我的腦袋,我急啥?反正倭寇是為了搶劫,真的不成了,我最多帶著護衛打回金山上船回中左所就是了,反正只要上了船,就是我們蘭芳社的天下了!」
聽了周可成這番話,俞大猷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原本鮮美可口的驢肉也變得難以下嚥起來,他放下酒杯,歎道:「是,砍的是我的腦袋,罷的是我的官,你的確不用著急。看來荊川先生說的沒錯,你這廝就是個無君無父的奸商!」
「俞大人,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夠朋友了!」周可成拿起酒杯:「我當你是朋友,知道你這兩天心情不好,就拿著好酒好肉來給你解悶,你卻罵我。再說了我是無君無父的奸商有啥不好,哪天真的朝廷罷了你的官,要砍你的腦袋,那時候全天下人都要你的命,唯有我不會要你的命,只要你上了我的船,便有酒喝,有肉吃,你要想做個富家翁,我給你在東番、在倭國給你準備一處莊園;你要是想繼續帶兵打仗,我就給你一支兵,打倭人、打南洋人、打安南人、打弗朗基人,反正有打不完的仗,哪天你不想打了,還可以隨便挑個地方當土皇帝,稱孤道寡,這豈不是很好?」
「周可成呀周可成!」俞大猷苦笑道:「你可知道你說的都是些什麼瘋話嗎?我是堂堂朝廷大將,你一個海商居然還想要讓我給你做事?要是我把這些話稟告上去,你這就是個死罪!」
「朝廷大將怎麼了?」周可成冷笑了一聲:「俞大人,你可聽過這首曲子?」
「什麼曲子?」
「無官方是一身輕,伴君伴虎自古雲。
歸家便是三生幸,鳥盡弓藏走狗烹。
子胥功高吳王忌,文種滅吳身首分。
可惜了淮陰命,空留下武穆名。
大功誰及徐將軍?神機妙算劉伯溫,算不到:大明天子坐龍廷,文武功臣命歸陰。
因此上,急回頭死裡逃生;因此上,急回頭死裡逃生。
君王下旨拿功臣,劍擁兵圍,繩纏索綁,肉顫心驚。
恨不能,得便處投河跳井;悔不及,起初時詐死埋名。
今日的一縷英魂,昨日的萬里長城!」
周可成這一段曲子唱的頗為拙劣,好幾處跑調的地方,可俞大猷還是聽得大汗淋漓,臉色慘白如死人,半響說不出話來。周可成笑嘻嘻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俞大人,我後面還有一段沒唱完,你還想不想聽?」
「不,不,不!」俞大猷如夢初醒,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般。他身經百戰,多次以寡敵眾,深入虎穴,卻夷然不懼,談笑自若。但聽了周可成方纔那段小曲,卻是膽戰心驚,從心底裡透出一股寒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