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居心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唐順之頓時啞然,以他的見識自然明白東南弄到今日這番局面,絕不只是徐海、汪直之徒造成的。那遮天蔽日的帆影,成群結隊投至其麾下的亂民,提供補給、情報的土豪,乃至在朝堂上釋放冷箭的官員,如此滔天巨浪又豈是區區幾個不肖之徒能夠掀起的?更讓他氣憤的是,造成這一切的最大的罪魁禍首不但是大明百姓,甚至還有不少是衣冠中人。這麼說來,周可成的反駁頗有「豺狼當道,安問狐狸」意思。
「唐先生,大掌櫃這麼做也是一副拳拳報國之心呀!」一旁的吳伯仁趕忙勸解道:「倭人中亦有良善之輩,不肖之徒,再說了朝廷都可以調狼兵去倭,周大掌櫃用倭兵又有何不可?」
「狼兵?」唐順之冷哼了一聲:「彼等雖非漢人,但亦為我大明百姓,這些倭人又是為何?」
不待吳伯仁開口,周可成便笑了起來:「唐老先生這話可就差了,我手下除了這些倭人外,其實最多的是東番土人,大明天子可是剛剛冊封了他們的酋首為王的!」
「什麼?」唐順之一愣,突然想起來有一次與老友項高閒聊時提到一年多前當地番王曾經向天子進獻大木,重修被燒燬的宮殿,得到天子敕封之事,想來說的便是這些東番土人,只是現在看來這件事情恐怕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背後還有隱情。想到這裡,唐順之暗自下定決心,哪怕是觸怒了對方惹來殺身之禍,也要把探探這個高深莫測的周大掌櫃的底細。
「周大掌櫃,這些東番土人為何聽你調遣,莫不是你與那位被冊封為王的貴酋有些關係?」
「倒也說不上有什麼關係!」周可成如何不知道唐順之的問題暗懷深意,便將早已準備的答案說了出來:「那東番島孤懸海中,島上實力相當的貴酋有數十家,互不相屬,攻佔不休。我當時乘船經過此地,與其中兩家做些買賣。正好這兩家正在為一處獵場爭鬥,即將刀兵相見。在下便出言相勸,勸說兩家和解。一來兩去便和這兩家貴酋成為好友,正好有一次得知京師天子寢宮遭了祝融之災。在下想若想重建宮室,少不得大木良材,而京師附近山東、山西、北直隸等地山中大木早已採伐殆盡,只得從湖南、雲貴等深山之中取來,千里迢迢運到京師耗費極大。而這東番島上別的沒有,參天巨木要多少有多少,而且走水路運到福建,然後走海路轉運到長江口,無論是走運河還是走海路都要方便的多,便勸說兩位貴酋獻木。這樣一來天子可得良材重建宮室;那兩位貴酋得了天子的封號,自然可以壓倒其他貴酋,子孫綿延,世襲罔替;在下也可以得一個泊船的地方,乘機做點小生意,豈不是一舉三得?」
「周大掌櫃果然是好計算!」唐順之臉上無喜無怒:「只是不知這次你來江南,又打了什麼好算盤呢?」
「好算盤?」周可成裝傻道:「自然是協助官府請教汪直、徐海等賊人,還東南百姓一個太平呀!」
「是嗎?」唐順之毫不理會吳伯仁在背後不斷擺動的右手,逕直問道:「大掌櫃您現在已經富比王侯,徐海、汪直他們只是在浙江和南直隸鬧事,不曾前往福建,更不會壞了你的生意,為何要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哈哈!想不到我在荊川先生眼裡竟然成了一個拔一毛而利天下而不為也的楊朱之徒了!」
「大掌櫃,荊川先生不是這個意思!」吳伯仁趕忙替唐順之說情,可唐順之卻不領情:「大掌櫃是不是楊朱之徒我是不清楚,不過你能夠在短短數年時間便有了這麼一番基業,若說是破家為國的忠臣志士,唐某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
「那荊川先生以為我是什麼人?」
「老朽還不敢肯定,不過多半是呂不韋一流的人物!」
吳伯仁聽唐順之這番話,額頭上早已是不滿汗珠。周可成的手腕他是見識過的,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也還罷了,在這沙洲之上又沒有外人,他殺掉一個唐順之不會比捏死一隻螞蟻多費多少力氣。可唐順之這些日子都住在自己的館舍之中,若是出了問題,他家人肯定第一個找到自己這裡來,那麻煩可就大了。
「看來荊川先生對我的成見頗深呀!」周可成也不著惱:「也罷,我便把我此行來的目的說出來,讓荊川先生自己來看看我是不是呂不韋一流的人物。」說到這裡,周可成輕擊了一下手掌,對從外間進來的徒弟道:「小七,我與吳公子、唐先生有幾件事情要商量,你在外面守著,若不是什麼要緊事,就莫要打擾!」
小七應了一聲退下,唐順之聽到外邊窸窸窣窣的聲響,知道是哨兵的腳步聲,心知周可成接下來要說的事關機密,不由得打起了精神。
「半年前,我去年一趟倭國。荊川先生可能聽說過,倭國眼下天皇闇弱,豪傑四起,正是戰國時期。百姓皆習攻戰之事,國中百貨匱乏,但其國又盛產金銀銅。所以若從我大明運棉布、陶瓷、草蓆等養生之物去,運回金銀銅等物,便可大獲其利!」
「這個老夫也有聽聞,你莫不是想要以剿滅汪直、徐海為條件,請求大明與倭人通商,你從中獲利?」唐順之冷笑道:「若是這樣,你與那汪直又有何區別?」
「荊川先生莫急,且聽我說完!」周可成笑道:「我這次來江南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卻不是平定倭寇,而是為了織造!」
「織造?」
「不錯?」周可成笑道:「我大明百姓衣被,富者衣絲帛,貧者衣棉麻。絲以湖絲為上;帛以蘇杭為上;棉布則以松江為上。荊川先生,我說的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