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重逢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徐渭知道在周可成心裡小七這個徒弟的份量不輕,年紀小小便給予重任歷練,顯然將來是打算作為左右手培養的,若是由其開口,自然會方便不少。他趕忙起身感謝,小七又叮囑了幾句要其好好休息,才告別出去了。
小七出了屋子,徐渭從桌子上拿起那本《新科學——關於彈道學和築城學的各種問題和發明》,翻了兩頁,卻心亂如麻,連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先前曾經對此書譯者的身份有諸多猜想,以為要麼是當時大儒,要麼就是兵部裡掌管火器的老郎中或者員外郎。須知明末與現代社會不同,東西方的交往渠道很少,那些通譯也多半是身份低下的僕役,連字都不識,自然無法翻譯外文書籍。而明代的知識分子卻一般少有通曉外文的,所以這些外文書籍要麼是歐洲傳教士翻譯,要麼是明朝士人通過他人口誦轉譯而來的。眾所周知,對於一本外文書籍來說翻譯其實等於是一次再創作,對於譯者有很高的要求,除了通曉兩國文字,還需要對這本書的內容有相當的瞭解,這樣才能達到「信雅達」的要求。顯然,明代當時的譯者很少有能夠達到這種要求的,一般的文學、宗教書籍也還罷了,可以連蒙帶猜其中大意。但像這本專業性極強的軍事書籍,尋常士人基本翻得牛頭不對馬嘴,把一碼翻成一尺、三十度角翻成朝天三十寸、二十盎司火藥翻成二十兩的數不勝數,裡面的數學公式更是不知所云。但周可成即通曉兩國語言,後世的數學基礎又不難理解裡面的公式,又可以通過實驗推算出正確的度量來,翻出來的自然大不一樣。可從小七口中確定了譯者的身份後,徐渭開始意識到要重新估計這位大掌櫃了。
「朝聞道夕死可矣!還是先向他請教,把書中不解之處弄明白了再說!」徐渭思忖了一番,最終打定了主意。他雖然知道自己知道的越多,將來想要脫離蘭芳社就越難,但與生俱來的求知慾讓他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已經過了小半個月了。這天徐渭正在屋子裡檢查部下交上來的賬目,卻聽到外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卻是小七進來了,臉上滿是喜色。
「徐先生,長鬚鯨號和巨人號已經到篔簹灣口了,瞭望哨已經發來消息,師傅就在船上!快隨我去碼頭迎接!」
「大掌櫃到了?」徐渭吃了一驚,趕忙吩咐了手下幾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便隨小七出了房間,兩人順著坡路往碼頭走去,只見有五十名跨刀持銃的衛兵將兩人護在當中,路上的行人趕忙退避,街道上頓時讓出一條路來。
「你帶幾個人,讓人把道路清理一下!」小七對一個衛兵下令道:「我可不希望讓師傅看到滿地臭魚鱗的樣子!」
「是,大人!」那衛兵答道,叫了幾個人轉身離去。小七繼續命令道:「剩下的人到碼頭後,立刻將閒雜人等趕開,列隊歡迎,都給我精神點!」
徐渭有點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七爺,請恕我直言,您這麼做未必會讓大掌櫃高興!」
「為何這麼說?」
「大掌櫃臨走前將中左所交給你,是希望您將這裡變成一個繁榮的商港,讓全福建的海商都聚集在這裡,乘船前往日本、朝鮮、南洋進行貿易。以在下所見,大掌櫃的恐怕寧可看到一個擁擠、繁雜、甚至有點髒亂,但充滿生機活力的中左所,而不是在乾淨的道路,兩旁站著兩排衛兵,市面蕭條!」
「您說得對!」小七稍一思忖便點了點頭:「師傅肯定是這麼想的,他一直把自己當成商人而不是大官,來人,你去把那幾個人叫回來,道路不用清理了,我們就在碼頭上等候就是了。」
周可成站在長鬚鯨號的艉樓甲板上,看著海灣,在數不清的漁船桅桿中,他瞥見一條雙桅縱帆船,在他的右側是一條笨拙的「花屁股」,船殼用各色顏料塗得花花綠綠。除此之外還有為數甚多的各式各樣的沙船,這種船雖然不適宜遠航,但在九龍江以及福建沿海還是很方便的,顯然這些都是屬於福建當地商人的。一條石堤深入海灣,將大約三分之一的面積海灣擋在身後,這是計劃中專門用於停泊軍用船舶的,這樣從外面進來的敵方船隻就無法看到蘭芳社的艦隊了。在石堤的另外一側則是一些各式各樣的船隻,甚至還有一條南島部落樣式大型雙體獨木舟,船帆使用棕櫚纖維編製而成,顯然這是來自東南亞的商船,這倒是第一次看到。突然周可成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兩條葡萄牙商船停靠在石堤末端,距離佈滿鵝卵石的海岸只有不到一百五十米,一條三層甲板三桅,一條兩桅的平甲板船。與阿勞丁帶來的情報一致,難道這就是從那兩條從沙洲逃走的葡萄牙船?
周可成沒有說話,他的右手滑進披風下,握住刀柄,如果將其扣留輕而易舉,不過這也會破壞中左所的聲譽,以及和葡萄牙商人的關係。畢竟通過對方周可成不但可以獲得各色來自東南亞和印度的商品,還有每年超過三十萬兩的美洲白銀,在西班牙人抵達菲律賓之前,這是他獲得美洲金銀的唯一渠道。
「周大人!」身後傳來了由衣的聲音。周可成轉過身來,看到巫女皎潔的臉上露出一絲隱憂。「怎麼了?」
「我感覺到您身上的火焰變得更烈了,我幾乎無法直接用心眼觀看?」由衣低下頭,聲音低微。
「難道她還能觀察到我的野心?」周可成皺了皺眉頭,旋即笑道:「無妨,那就不要用心眼看了。由衣,你做得很好,無論你看到了什麼都要第一個告訴我,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