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夢魘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羽茂高玄聽到對方報出的姓名裡有中臣二字,心中不由得咯登一響。原來這中臣並非姓,而是氏名。現代人姓氏不分,但古時姓氏卻是指的兩件事情,姓是用來代指血緣的,而氏是代表身份,貴族才有氏。而日本飛鳥時代,權力掌握在若干個強大的氏族手中,而中臣氏便是其中之一,其始祖天兒屋根命,世代出任大和朝廷祭祀的神官,籐原氏便是中臣氏的後裔。按照日本神道的傳統,那些神靈只會接受特定氏族的供奉(通常是其子孫後裔),因此出任神官巫女的也只能是這些氏族的後裔,所以朝廷一些特定的官職(與神靈有關)只會從中臣、齋部、猿女、鏡作、玉作、盾作、神服、倭文、麻績等氏族挑選,後來隨著權力鬥爭,留下來的只有中臣、齋部等兩三個氏。眼前這巫女的名字帶有中臣二字,就印證了羽茂高玄的猜想,他趕忙躬身答道:「回稟由衣命大人,由於大量濃煙湧入,船艙裡的婦孺老弱多半都被嗆死,活下來的很少,我已經派人將他們搬到甲板上,看能不能救回來幾個。來人——」羽茂高玄提高嗓門喊道:「快拿件乾淨衣服和水來,讓大人清洗更衣!」
聽到艙底的老弱婦孺有許多被煙嗆死,由衣心中一痛,不過她也知道怪不得眼前這個男人,畢竟當時情況危急,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她撩衣跪下拜謝:「多謝殿下救命之恩,還請您將在下和活下來的人護送到津島,神宮一定會重謝您的!」
羽茂高玄聽到由衣的懇求,心中咯登一響,在他的眼裡眼前這名巫女乃是這一趟最重要的收穫,蘭芳社可以通過她與熱田神宮搭上關係,周可成不會看不到這一點,如果自己就這麼把她放回去,豈不是把到鍋裡的鴨子放跑了?想到這裡,他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由衣命大人,並非在下故意為難。在下的船已經出海快一個月了,船上的食物、火藥、淡水都快用光了,船員也很想回母港,如果硬要前往津島的話,有很大的風險。」
「那您的意思是?」由衣問道。
「如果可以的話,您可以先搭乘在下的船前往界,到了那裡無論是走陸路,還是走海路,返回神宮都比較安全!」
「這個——」由衣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日出丸號,又看了看黑暗的海面,只得無奈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也就只有打擾羽茂殿下了!」
他不斷下墜,彷彿經過了好多好多年。
快飛吧,一個聲音在耳邊低語,然後周可成不知道應該怎麼飛,所以只好不斷墜落。
雖然四週一片黑暗,看不到地面有多遠,但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墜落的速度有多快,也知道下面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即便在夢中,你也不可能永無止境的這樣墜落下去,他知道,自己會在落地的一瞬間進行過來,夢就是這樣。
地面變得更近了,但依然遙遙無期,半空中又暗又冷,只有一縷微光,他能夠依稀看地面的輪廓,黑色的是大海,灰黑色的是陸地,更白一點的是山巒,上面是皚皚的白雪,還有如珍珠串一般的列島,環繞著遼闊的大陸,在列島的東側,是浩瀚無垠的大海,只有在地平線的邊緣,才能看到一點陸地的邊緣。這就是我腳下的這片土地嗎?
飛呀!那個奇怪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不會飛,我沒有翅膀!」
「不,在夢裡,心想事成!」
周可成向地面看去,他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融化,地面正向他迎面襲來,整個世界就好像一張巨大的餅,每一件事情都清晰無比,他甚至暫時忘記了恐懼,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淡水的兩岸滿是工廠和碼頭,原本高聳的煙囪竟然顯得矮胖,而水壩則成為了泥地上的線條,黑色的濃煙從煙囪裡冒出,直衝雲霄。船塢上一條快要完工的三層甲板大船上,無數的工人好像螞蟻忙碌,楊徹站在船台旁,正皺著眉頭聽著一個工頭的稟告,不時大聲的叮囑些什麼;在密林深處,一顆顆高大的巨木緩慢的倒下,它們將被土著人運到河邊,編成木排,順流而下;土著們追逐著野鹿,開墾土地,在砍伐之後的土地上,出現了一片片稻田、甘蔗地。他看到一列船隊正在緩慢的航行,穿越台灣海峽,船艙裡裝滿了鹹魚、鹿皮、硫磺、以及各種其他貨物。天空中,一大片烏雲正在形成,九指正在甲板上大聲發號施令,指揮著水手們降下船帆。
他向北望去,官軍們正在與倭寇廝殺,到處是屍體和破損的船隻,一名身著緋袍玉帶的文官滿臉憂愁的看著眼前的輿圖,而數百里外的海島上,汪直的臉上同樣也是愁雲密佈。而開城府的密室之中,王充父子正在低聲商議事情,神色詭秘;荒涼的蓋馬高原上,身著皮裘的野蠻人正在艱難的遷徙。在遙遠的北方,捕鯨船正在追逐著海上的巨獸,奴隸們在坑道裡挖掘著礦石,熔爐裡金屬液體反射出白熾奪目的光,最後凝結為一塊塊金錠銀錠。
在南方,綿延十餘里的大軍離開了升龍城,沿著官道向順化前進。長矛宛若移動的密林;運送糧秣的船隻遮蓋了江面,坐在白象背上的莫敬典頭戴金冠,眼裡滿是自信的光,而在另外一個方向,同樣也有一支大軍舉旗南下,一場大仗一觸即發。
在西面,隔著馬來半島,他看到一根根桅桿從地平線上升起,一條條巨艦緩慢的向東而來。十字架和聖迭亞哥旗、聖喬治旗、聖奧蘭治旗在一片片土地上升起。這時,他不禁感覺到一陣恐懼,淚水在眼睛裡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