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五章 公田私田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小人也願意!」
「莫把小人落下了!」
一開始表示拒絕的中年漢子眼看上去的人越來越多,把自己都擠到後面去了,這才如夢初醒,猛地衝上前往裡面擠,一邊高聲喊道:「大掌櫃的莫和小人一般見識,請給小人一個效力的機會!」
「呵呵呵!」周可成彈了彈手上一疊契約,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饒是你們奸似鬼,最後還不是落入老夫窠中!」
徐渭站在一旁,疑惑的看著周可成,在他看來對方根本沒有必要在這伙鐵匠身上耗費這麼大功夫,若是吳可卿沒有撒謊的話,以他和當地官府和縉紳的關係,一張帖子就能把這些鐵匠拘來——有抗倭這個大義名分,還有誰敢抗命不成?
周可成喜滋滋的將契約疊好收入懷中,抬頭看到徐渭看自己怪異的目光,不禁有點臉紅:「徐先生,讓您見笑了!」
「東翁,您何必在這伙鐵匠身上耗費這麼多心力?像這樣的事情隨便派個下人去趟州縣衙門就行了!」
「那可不行!」周可成擺了擺頭。
「有何不可?莫非他們還敢不來嗎?」
「我知道這樣更省事!」周可成笑道:「不過徐先生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人只有為自己工作的時候才是最勤勞的!」
「人只有為自己工作的時候才是最勤勞的?」徐渭皺了皺眉頭,搖頭道:「未曾聽過。」
周可成搞定了這群鐵匠,心情頗好,談性頗濃,便笑道:「那井田制徐先生你總該聽說過吧?」
「這個自然聽過,不過這與這些鐵匠又有什麼關係?」
「那我問你為何春秋之後,井田之法不復行於世間呢?」
徐渭不假思索答道:「民不盡力於公田,是以《齊風》中詩云:『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遠人,勞心忉忉』之說!」
「不錯,那為何百姓不盡力於公田,而盡力於私田呢?」
徐渭頓時啞然,他方才說的那段詩歌便是《詩?齊風?甫田》中的一段,翻譯成現代漢語便是:「不要在耕種大田(公家的田),田地裡都是大片的狗尾巴草;不要思念遠方的人,不過是白費心思。」這段詩歌的背景是春秋末年齊國景公年間的事情。他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刻就明白了周可成的意思,歎了口氣道:「東翁用心良苦之處,在下不及,不過您在島上當真有這麼多活計給這些鐵匠們做嗎?或者說眼下一段時間您有這麼多活計,可總有一天這些活計會做完的,到了那個時候呢?別忘了即便是同安縣城也不過養得起兩三家鐵匠鋪子,您這長桌之上可少說有二三十家鋪子呀?」
「徐先生倒是深謀遠慮呀!」周可成對吳可卿剛剛舉薦來的同鄉越發欣賞了,正如對方說的,自己眼下在中左所搞基建,自然會消耗大量的鐵製工具,但總有一天這基建會做完,到了那個時候這麼多鐵匠鋪子吃什麼?這中左所就這麼大,就算全部是良田也不過能養活一兩千戶人,又能養活幾家鐵匠鋪子?
「不敢,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徐某受了東翁的薪俸,自然要替東翁多費幾分心思!」
「徐先生可去過佛山?」周可成微微一笑,話鋒一轉問道。
「佛山?倒是未曾去過!」
「周某也未曾去過,不過我倒是聽說佛山乃是鑄造之鄉,佛山當地的鐵戶數以萬計,佛山鐵器不但行銷兩廣,而且還遠銷海外,便是南洋、倭國也多半聽說過南海佛山的鐵器。既然佛山的鐵匠不怕沒飯吃,這島上的鐵匠又怕什麼沒飯吃?」
徐渭臉色大變,問道:「掌櫃的您是要——」
「沒錯,我與那兩位藩王已經有了協議,從大明行銷到東番之地的鐵器只有我蘭芳社一家能做。東番之地方圓數百里,戶口也有二三十萬,卻還不懂得煉鐵之法,光是這一樁買賣就已經足夠讓這些鐵匠鋪子吃的撐死了!」
「可依照我大明法度,鐵器乃是違禁之物,不得出海的!」
「若是依照大明法度,我的海船本身就都是違禁之物!」周可成冷笑一聲:「那官府縉紳為何待我若上賓?天子為何特許與我泊船之地?徐先生你為何不遠千里而來這荒島之上?」
徐渭頓時被周可成這一番連珠炮般的問題給問住了,尤其是最後一個問題,更是讓他啞口無言,屋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繃起來。周可成站起身來,高聲道:「縉紳待我若上賓是因為我販來列國珍貨,運走絲綿瓷器,彼等獲得大利;天子特許我泊船之所是因為我運來大木良材,供他起摘星之樓,安逸之所;徐先生你不遠千里而來,是因為在我蘭芳社可得厚祿養身,一展所長。你們何嘗不知我是違禁之人?但利之所在,縉紳、天子還有徐先生你皆視而不見,為何如此?世間法度無非是為庸人所設,凡夫俗子見而束手,才智之士卻可一躍而過,輕易而得大利!徐先生乃是才智過人之輩,豈可為這些規矩所束縛?」
「東翁舌辯過人,徐某不能及,但這鐵器出海乃是朝廷屢禁之事,若是敗露了只怕後悔莫及呀!」
「徐先生你看到那邊的蛛網嗎?」周可成笑道:「若是有蚊蠅小蟲落到那蛛網上便是滅頂之災,可若是你我沾上了,又能傷到你我分毫?在我眼裡,朝廷海禁之法便是如那蛛網一般!」
正當徐渭因為周可成的狂妄之語目瞪口呆的時候,小七從外間進來,手中拿著一封書信,低聲道:「師傅,從佐渡傳來的急件,吳大叔專門派快船送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