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結盟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半頓飯功夫後,船上的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周可成登上船來,只見甲板上到處血跡斑斑,側舷的木板上也依稀可以看到鉛彈射擊的痕跡,還沒有來得及更換的帆布更到處都是煙火,顯然遭遇到了火攻。小七看到周可成臉色如鐵,大著膽子說道:「當初一共有三條船過去,飛魚號,青蝦號,還有一條福船。是在回程的路上遭到襲擊的,那條福船被搶了去,幸好金銀這些硬貨都在飛魚號上,福船上只有一些折扇、倭刀和一些軟貨,不過有五十石銅錠在上面,也一併被搶去了!」
「回來的路上?具體地點在哪裡?」
「這個就不知道了,要問老劉!」
周可成沒有說話,小七站在一旁,咬了咬牙:「師傅,這件事情我覺得蹊蹺得很,應該是同行干的!」
「好了,有什麼事情等明後天問了老劉再說吧!」周可成轉過身來:「還沒有證據,就不要瞎猜。」
「是,師傅!」小七惶恐的低下頭。
當回到自己的住處,周可成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他憤怒的拔出腰刀,將床旁的衣架一刀兩斷,然後將桌子上的茶具掃落地上。雖然他早就知道海上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但當事情真正落到自己的頭上還是有一種想要爆炸的感覺。更要緊的是,自己對於隱藏在黑暗中的襲擊者一無所知,更不要說防範和報復了。整個晚上他都無法入眠,竭力從腦海中尋找線索,但一無所獲,已知的線索太少而可能發起襲擊的勢力太多,葡萄牙人、明國海盜、日本倭寇以及任何一個偶遇的海上勢力都有可能發起一次弱肉強食的襲擊,直到四更時分他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不過當第一縷晨光從窗戶射入,周可成便睜開了雙眼,沒有什麼比復仇更加催人奮進的了。
吃完早飯後,他就前往醫院詢問鐵脖子老劉,經過一番詢問後得知他們是經過屋久島附近遭遇二十多條船圍攻的,看舟船應該是當地的輕舟,圍攻的人也是倭人打扮。說到最後,老劉羞愧的低頭道:「小人大意,失卻了船和那麼多貨物,還死傷了那麼多兄弟,還請掌櫃的責罰!」
「罷了,事發突然也怪不了你,你先好生修養,早日痊癒吧!」周可成溫言安慰了老劉幾句。領著眾人出了病房,臉上立刻罩上了一層黑雲,向身後的本間氏康問道:「氏康殿下,你覺得這件事情是誰動的手?」
本間氏康沉吟了一下,答道:「屋久、種子島是屬於大隅國的,大隅國的守護乃是島津家。不過以在下所見,動手的未必是島津家的人。」
「哦?為何這麼說?」
「周先生,屋久、種子列島乃是從寧波——琉球——日本航線上重要節點,自古以來島上的百姓就習慣於與外國通商貿易獲利。島津氏對於往來的商船,素來都很少加以攻擊的。蘭芳社的船隊武裝齊全,又不是第一次經過當地,為何會襲擊呢?」
周可成沉吟了片刻,問道:「那您覺得是怎麼回事呢?」
「周先生,在下認為只憑船員的那點線索很難找出真兇,襲擊者可能是當地的土豪、也有可能是其他地方的海賊,甚至還可能是您的競爭對手。在這個亂世裡,人心險惡,我們只有謹慎從事才能自保!」
「氏康殿下說的不錯!」周可成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個日本武士的回答讓他十分滿意,看來只用來做一個入侵佐渡島的幌子還有些可惜了:「那您覺得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做呢?」
「首先應該加強船隊的保護力量,比如將航次減少,每次派出的船多一些,上面多裝載一些士兵!這樣就可以防止再次遭到敵人的進攻。其次我建議派出一名使者前往九州島津家,將此事告知對方,以島津家的力量,必然能夠查清楚事情的原委!」
「派人去島津家?」周可成一愣,對方的建議聽起來有些荒謬,但細想起來卻不無道理,難道在大明被盜匪搶劫不應該到官府報案嗎?只是眼下日本正處於戰國時期這些大名會怎麼做呢?
本間氏康看出了周可成的疑惑,笑道:「周先生,您是不是擔心那島津氏會不會理會您?這個請您放心,現在的島津的家督名叫島津貴久,此人乃是少見的英主,初陣以來不過數年時間便已經平定了薩摩一國,雖然島津家擁有大隅守護一職,但該國的國人眾多不遵守護的號令,島津貴久早就有出兵將其平定的打算。如果您將在大隅遭到海賊襲擊的事情向其投訴,無疑是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借口,無論如何他都會給您一個說法的。」
「我明白了!」周可成聽到這裡,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正如本間氏康所說的,對於島津家來說,大隅的國人眾們使其接下來要討伐的對象,周可成向其投訴無疑是對其守護權力的承認,無論如何也會給其一個說法。而對於周可成來說,他並不在乎島津氏是否真的會秉公執法,但通過這個地頭蛇才能更方便的找到幕後的真兇。
「氏康殿下,一事不煩二主,那這件事情就勞煩你了!請你作為我們蘭芳社的代表,前往島津氏一趟!」
「周先生,如果可能的話,最好給予在下一個官方一些的身份!」本間氏康說:「這樣可以讓島津氏重視一些!只憑蘭芳社的身份恐怕島津家只會敷衍了事。」
「官方一些的身份?」周可成一愣,自己一個海商頭目哪有什麼官方的身份可以給的?難道要隨便仿造幾個大明的假官印不成?想到這裡,他突然走到書桌旁,在抽屜裡翻弄了一會,摸出一個錦盒來,打開來取出從莫敬典那裡得來的金印、官牒、銅冊,問道:「你看這個行不?」
本間氏康接過來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驚,上面的喃字雖然他看不懂,但是漢字還是認得的,安南的典章制度雖然遠不如大明,但畢竟與中原山水相連,兩漢時候就有郡縣,文化技術交流方便;又不像日本自從北條氏覆滅後四百多年時間裡小仗天天有,大仗隔三差五,僅有的一點資源都花在打仗上了,手工業水平和典章制度方面自然是遠遠超過當時的日本,這金印、官牒、銅冊製作的精美程度一下子就把本間氏康給鎮住了。他小心翼翼的將其放回錦盒,雙手捧過頭頂,還給周可成道:「原來殿下此去已經是安南國的金吾將軍,實在是可喜可賀!」
「什麼金吾將軍,安南北朝給的一個雜號將軍罷了,做不得數的!」周可成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你的意思是這個也成?」
「那是自然!」本間氏康看了金印官牒,態度又恭謹了不少:「安南雖然及不上大明,也是南方大國了,金吾將軍至少也是殿上人,那島津家家督雖然自稱是賴朝公的私生子,但其家格來看,授官最多也不過松爵而已,說來大人已經身居其上了,他如何敢怠慢?」
周可成被本間氏康這一番話說的暈頭轉向,經由其一番科普後才明白了過來。原來日本古代的位階極為苛刻,大體來說根據某人的家門授予其入仕的起步點和陞遷速度。而從五位下是一條明顯的分界線,以上之人被認為是通貴,一般貴族家的嫡男一般入仕便被授予這個級別的官爵。這種制度是來源於中國的秦漢的二十等爵制度,從五位下對等於其中的「五大夫松」,而秦始皇曾經把泰山松樹封為五大夫松,是以日本人又稱從五位下為松爵。一般室町時代時足利將軍家初敘位階也不過如此,像島津氏這種高攀源賴朝傢俬生子的家門,一輩子幹到頭撐死也就比這高上一兩級。而安南在官制上模仿中國,金吾將軍最早是出自漢代的持金吾,乃是指揮北軍的高官,為中兩千石,其後唐、金、元、明變為武官散階,雖然級別略有差異,但對應的也都是二、三品的高官。對應日本至少能夠在清涼殿上侍奉天皇的殿上人了(五位以上),雖然當時日本中樞無權,但身份階級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周可成這一頂官帽子亮出來,島津氏肯定不敢怠慢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用這金印給島津氏發一份文書吧!由你帶去。」周可成笑道:「對了,我這次還從安南帶了一對大象回來,你就帶一頭過去,只當是我贈予島津氏的禮物!」
「像?」本間氏康驚訝的抬起頭:「那是何物?」
「是安南的一種野獸,體型十分巨大,成年可以長到兩人高,數十人重,大明天子的依仗隊中便有六頭大象!不過我這兩頭現在只有一人多高,要成年至少還要幾年!」
「兩人高?數十人重?想不到天下有這等巨獸!」本間氏康咋舌,旋即笑道:「島津氏見了這等遠方來的異獸,定然會為殿下的威儀所懾服!」
「希望如此吧!」周可成神色一整:「氏康殿,界港與淡水的貿易航線有多重要也不用我多說了,不光是硝石,我們從月港還能轉運各種貨物。琉球、薩摩島鏈是必經之路。其實這次遇襲也是早晚的事情,若是能解決得好,能夠在島津氏那邊打開一個貿易口子,對我們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屬下此番去鹿兒島的目的不光是要追查遇襲之事,還要與島津氏結好,打通一條新的貿易線路!」本間氏康的聲音不大,但眼睛卻流露出狂熱的光:「殿下請放心,屬下絕不會此行絕不會有失金吾將軍的威風的!」
日本,平戶。
咚咚鏘!咚咚鏘!
隨著一陣鼓鈸聲響起,數條快艇沖波擊浪,出現在海面上,這些快艇長不過兩三丈,上面皆有七八名精壯漢子,結束停當了,隨著鼓點划動長槳,在水面上如箭一般,劈波斬浪。
「汪公!」徐海懶洋洋的看了看海面上的競速:「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些倭人在海上折騰,倒有些像咱們家鄉端午龍舟呀!」
汪直往海面上看了看,嗯了一聲,就將注意力收回到桌面上的馬吊牌來,只見他眉頭緊鎖,半響無語。徐海看的氣悶,又不好發聲,回頭拿過旁邊茶几上的桃子,大口啃食起來,咯吱咯吱的聲音,讓同桌打牌的其餘兩人眉頭微皺,臉上露出厭煩之色。
徐海吃完了一枚桃子,可汪直還沒有出牌。徐海眼看就要耐不住性子,卻只見汪直將手中牌往桌子上一埋,歎道:「罷了,心亂如麻,今日便都算我輸了!」
牌桌旁的兩人見汪直這般,不由得吃了一驚,麻葉接口道:「汪公,你莫不是有心事?」
汪直歎了口氣,卻不說話,麻葉身旁那人名叫謝和,也是一個大海商:「汪公,若有什麼煩心事,不如說出來我等聽聽,一同參詳,俗話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我等四人思量,豈不勝過一人苦悶?」
「是呀,汪公說來聽聽吧!」麻葉也接口道。
「哎!」汪直歎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方才看到倭人在海上競舟,不由得想起了家鄉的事情,你們算算,我們已經在這平戶呆多長時間了?」
「一年多,快兩年了吧!」麻葉答道。
「嗯,快兩年了,你們不覺得這個時間太長了嗎?」汪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