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運氣下
絲路大亨 by 克裡斯韋伯
2020-1-19 21:02
「奴家是個苦命人,夫家本姓謝,大號謝太平,因此旁人都叫奴家太平嫂,是三門洋塘村人。前兩年夫家染了時疫丟下奴家和孩子先去了,今年六月又沒了孩子,便有村中無賴便攛弄旁人要將奴家趕出家來,想要謀奪家中的桑園。幸好老天庇佑善人,讓奴家過了這關,又在外面開了個小酒鋪,日子倒也還過得去。卻不想飛來橫禍,一夥倭寇突然衝入村中,逼迫我等修築壁壘,想要拿那裡當成巢穴。引來官軍前來攻打,放火燒村,奴家不得已上了賊船,剛出了河口,卻遭遇官軍的截擊……」
周可成聽那女子敘述,卻越聽越是耳熟,心中暗想不會這麼巧吧?他想了想,小心問道:「敢問一句,貴村在碼頭旁是不是有一間蠶花娘娘廟?」
太平嫂一愣,問道:「不錯,您怎麼知道?」
「那蠶花廟門前是不是還有一棵老槐樹?」
「正是!」
「那無賴可是叫謝三?」
「不錯,老爺您怎麼知道的?」太平嫂大吃了一驚,驚恐的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漢子,只怕又遇到了什麼厄運。
「呵呵!」周可成乾笑了兩聲,對眼前這婦人的目光和善了不少。自己雖然與眼前這位婦人未曾相識,但從某種意義上講對方可以算是自己的貴人了,若非借了蠶花娘娘顯靈這個由頭,謝三之死也沒有那麼容易就抹了去,自家發家的第一桶金也沒法賺的這麼輕鬆愜意。既然對方今日落得這般田地,自己伸出手幫一把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我是做生絲買賣的,也曾聽說過你們洋塘村蠶花娘娘廟十分靈驗,還曾顯靈懲治惡人,想不到這一次娘娘竟然連自家的神位都保不住!」周可成歎了口氣:「小娘子,既然我們在海上相遇,也算的上是有緣。要不這樣,我派人用小船送你上岸,你自回家去可好?」
「回家?」太平嫂苦笑了一聲:「整個洋塘村都被燒成了一片白地,桑園也被砍光了,奴家哪裡還有家可歸?」
「這個——,那我給你十兩銀子的盤纏,你自去投奔娘家人可好?」
太平嫂跪下磕了個頭:「奴家若是有娘家人可以倚靠,當初又怎麼會被謝三那個潑皮欺壓?老爺您好心給銀子,可奴家一個弱女子連自己身子都保不住,有銀子又有何用?只會被人劫了去。若是老爺真的可憐奴家,便請收下奴家做個僕役便是了,洗灑烹調、奴家也都還做得!」
「不到舊社會,不知道新社會的偉大呀!」周可成歎了口氣,自己在穿越前看馮夢龍的《警世通言》,看到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這一段,會很奇怪既然杜十娘有那麼多體己首飾,在識破李甲的真面目後為何不帶著百寶箱跑路,卻與百寶箱一同沉入江中。穿越之後才明白在古代社會一個婦女如果沒有丈夫或者家族的庇護下場是無法獨立生存的,像杜十娘那樣出身妓家,沒有家族庇護,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丈夫又變心的,就算有百寶箱在身,也已經是無路可走了。
「也罷,既然如此,你便在船上先呆著吧,等到了目的地,再做決定不遲!」周可成對手下吩咐了幾句,讓其在底艙和其他婦女一起安排個床位。待到太平嫂退下了,周可成看了看岸上的煙火歎道:「官軍打倭寇,卻把百姓的村子都一把火燒了,哎,梁園雖好,終非久留之地呀!」
杭州,巡撫衙門。
一連兩天的陰雨,將屋外的庭院變得濕漉漉的,就連人的心情也變得陰沉起來。項高坐在書房裡,百無聊賴的翻著一本《漢書》,班孟堅精彩絕倫的文字也變得索然無味,他忍不住站起身來,推門來到遊廊上,看著外間庭院裡的老槐樹,禁海政策已經執行了兩個多月了,怎得還沒有捷報傳來呢?作為朱紈的心腹,整個禁海政策可以說是他項高一手籌劃的,他很清楚禁海政策的政治基礎是多麼的薄弱,而反對派是多麼強大,別看眼下朱紈如何威風,只要戰事稍受挫折,浙閩兩省的縉紳官吏的彈章就能把他朱紈活埋了。因此他選擇了以靜制動的策略,即先分兵嚴守水口,斷絕雙嶼與大陸的聯繫,這樣一來那些外國海商自然無法獲得生絲等中國商品,時間一久便會離去,到了那個時候再圍攻雙嶼自然事半功倍。但這種靜守不可能是無限期的,作為一個在官場混跡了二十餘年的老手,項高很清楚越是位高權重之人,就越缺乏耐心,態度就越是變幻無常,所以要想做成一件事情,就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把事成辦成鐵案,這樣才不會因為朝廷的變卦而導致半途夭折。
「項兄,項兄!」
正當項高看著庭院的老槐樹,想著自己的心事的時候,外間傳來了朱紈的聲音。他趕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去迎接自己的上司兼好友。
「子純兄,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高興!」
「項兄,來,你看看這個!」朱紈那張清瘦的臉已經漲的通紅,他將一張紙幾乎戳到了項高的臉上:「衣冠中人竟然如此無行,簡直是斯文敗類!」
項高有些莫名其妙的接過那張紙,看了兩遍,臉色大變:「這些都是真的?」
「十有,這兩名賊首一個是平戶的倭人頭目,另外一個是汪直的義子,都是賊中的魁首,豈會隨便亂說的?再說這上面說的有名有姓,時間、貨物的多少也都一清二楚,就算是編造的,哪有編造的這麼齊全的!」說到這裡,朱紈冷笑了一聲:「余姚謝家父為狀元閣老,子為探花,一家為宦者十餘人,何等名聲,想不到背地裡竟然是海賊的窩頭?不但當窩頭,還拖賴貨款數十萬兩,引來海賊討賬,當真是想不到呀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