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畫家遺作
親愛的拍賣師 by 牛瑩
2020-1-17 18:56
白小米在外發傳單的這天,是古德熱鬧非凡的一天。古德拍賣會開始前,傅斯晨才在辦公室裡把黑色西裝外套穿上,完美地在自己的領帶上打了一個「紳士的酒窩」,再扣上西裝外套最外面的那顆扣子。一切準備就緒,正要抬腿出去,忽然鼻子一癢,猝不及防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力道過大,傅斯晨頭上的髮型頓時亂了幾分,他抽過一張紙巾,迅速把鼻子擦乾淨。室內的溫度適宜,這種突然的狀況讓他有些多心。他本不是這樣婆媽的人,但最近的事情太多,特別是白小米來了之後,他隔三差五就會有這樣那樣的聯想,讓他煩不勝煩。
強迫自己收了心神,傅斯晨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自信從容地穩步走出辦公室。
經過一週的籌備,古德小型拍賣會終於大張旗鼓地開場了。門口彩旗飄揚,紅毯從大門一直鋪到了一百公尺遠的地方。來參加拍賣的人依次入場,好不熱鬧。為了讓這場趕上焦點新聞的小型拍賣會得到最大的媒體曝光率,古德對這次的入場客戶並沒收取保證金。這一舉動果然吸引了無數人來到現場目睹著名畫家生前的遺作,容納五百人的小廳裡,過道和進出口全都擠滿了人。
傅斯晨身穿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修長而骨節分明的雙手戴著一副白色的軟皮手套。跟平時的雅痞味道不同,穿上拍賣師制服的他,舉手投足間平添了幾分制服誘惑。
傅斯晨頭上戴著配套齊全的耳麥,一出場,便帶著巨大的氣場光環,原本嘈雜的現場頓時慢慢安靜下來。鎂光燈閃爍,走上台前的傅斯晨跟在台下截然不同,舉止神態略帶慵懶,面對著幾百雙眼睛依舊波瀾不驚冷靜如常。跟平時的高冷寡言不同的是,一站到拍賣台上,傅斯晨那張原本毫無表情的撲克臉瞬間就靈活生動起來,讓他看起來極具親和力。
坐在下面的蘇夢也是第一次現場看傅斯晨拍賣,台上穿著制服的傅斯晨在聚光燈下熠熠生輝,帥氣的側臉和舉手投足間特有的慵懶,讓他顯得有味又性感。這個台下英俊台上耀眼的男人,實在是讓人移不開眼,台下的蘇夢不由看呆了。她一早就從劉經理那聽說了傅斯晨的家族身份,如今看到真正站到台上的他,不得不感嘆他的優秀,無論是能力、外貌,抑或家庭條件。
早在學校的時候,蘇夢就從雜誌上看到了獲得白手套稱號的傅斯晨,那時,他就是她的偶像,如今真正看到了站在離她幾公尺外的台上的傅斯晨,蘇夢心中原本那些遙遠的、虛無縹緲的崇拜忽然變得觸手可及,而那些原本就有的好感,更是在看到台上的傅斯晨時,隱隱升華成了另一種更奇妙的感覺,猶如一顆希望的小種子破土而出。她希望自己也能成為像傅斯晨那樣的人,有朝一日能站在他的身邊,成為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最親近的人。
這次的藝術品拍賣會雖然是個小場,但拍品不少,傅斯晨從容地環視了會場一圈,緩緩開口:「女士們先生們,上午好,歡迎參加古德拍賣公司今天舉行的小型藝術精品‘夢回紙上’拍賣會。我是本次的拍賣師傅斯晨,國家註冊拍賣師,拍賣號60000。今天的拍賣由我來主持,很高興為大家服務,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高興而來,滿意而歸。」
傅斯晨的聲音是標準的男低音,略微沙啞的音色加上字正腔圓的低頻,醇厚動人,聲聲入耳。按照慣例程序,以及考慮到這次不設置入場保證金,會有不少新來的買家前來,傅斯晨詳細說明了這次的拍賣規則:「本次拍賣依照《拍賣法》的有關規定來進行,採用增價拍賣的方式,實施價高者得的原則。拍賣開始之後,我會報出起拍價,凡是響應這個價格的競買人,可以舉起手中的號牌,號牌請高於你的頭部。
「當有人響應起拍價之後,我會以一定的加價幅度往高加價,這個加價幅度,我會在報價過程當中,非常明晰地提示給大家。比如說,起拍價是一百萬,已經有人應價了,我會問有沒有人出到一百一十萬,這個增加的十萬就是一個加價幅度,我有權根據現場的情況,臨時調整加價幅度,也就是說我可以調大,也可以調小。當在座的競買人,認為我的加價幅度太小了,願意加二十萬或者三十萬甚至五十萬,那麼請您大聲口頭報出您所加到的價格,並高舉您的號牌。當同一個價格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競買人都舉起號牌,我將確認先舉牌者。
「當全場出現最高價的時候,我依然要給其他競買人三次加價的機會,我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表述,第一次,第二次,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三次機會以後,再沒有競買人加價,我將根據保留價的情況,決定是否成交。如果達到或超過保留價,我將敲下手中的木槌,以示成交。一經敲槌的成交價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任何人無權並不得反悔,也不能推翻或變更我的成交價,否則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我敲槌之後,將當場宣布該標的買受人的號牌和姓名,請買受人當場與本公司簽訂‘成交確認書’以及現場記錄人員提供的‘拍賣現場記錄表’和需要買受人簽字的其他相關材料。並依照有關規定向本公司支付成交價款和佣金。」
一氣呵成地把先前要說的規矩表達清楚後,傅斯晨掃視了一圈,手一揮,身後的大螢幕出現了一幅畫作。
傅斯晨開始語速平穩地介紹:「我們來看一下當代油畫大師廖秋遊的名作《四季》系列。一共有七幅,其中四幅都保存在國家級美術機構,其餘三幅均曾有過上拍經歷。此次拍賣的這幅《晨露》在七幅中尺寸相對較小,曾經在二零一五年拍賣,並以七百一十萬元成交,創下了當時廖秋遊單幅作品拍賣紀錄。此次它再入市場,行情普遍看好,這次的起拍價是八百八十萬,每次加價以二十萬遞增,有喜歡這幅作品的朋友可以舉牌了。」
雖然壓軸的是那副肖海明的神秘遺作,但光是這幅遺作,還不足以吸引到足夠多的實力買家,為了吸引人氣,古德這次下了血本,把之前自己收藏起來的一些珍品也放了出來。收藏的行家都知道,現在的新興富裕階層普遍呈現一種趨勢,藝術品市場上一些比較好的拍品一旦被買去,短期就不會在市場上再出現了。不像上世紀九十年代,大部分藝術品在錦城成交以後,又會在其他城市出現。或是一個好東西被一個買家買走了,過幾年又會出來,有很多藝術品在不斷流通。現在相當多一部分藝術品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而現在新的拍賣公司成立得越來越多,市場上對好東西的需要也在不斷地增加。古德這次拍賣的圖冊一發出去,便吸引來了眾多實力收藏愛好者。
現場大多都是識貨的人,加上傅斯晨嫻熟流暢的主持,氣氛很快熱絡起來,賣家熱情瞬間被點燃,舉牌人此起彼伏。
傅斯晨戴著耳麥,集中全身的心力,眼到、耳到、腦到、手到、口到、心到。拍賣師就是拍賣場上的靈魂,傅斯晨除了要把控整個拍場的局面和走向外,同時還要考慮到公司的立場。除了現場的競拍,還要考慮到電話和書面委託競拍的客戶,在拍賣現場需要照顧到各個方面的利益、訊息,並且隨時準備處理各種突發情況。他心中有各方買家的競價標準以及賣家的底價,在瞬息萬變的競投中平衡各方利益,以求實現所有拍品的價值最大化。
即便氣氛熱烈,傅斯晨也能沉著冷靜地控制場上的節奏,清晰有力又面面俱到地報出每一位的舉牌人的價位。
「98號八百四十萬有了!八百六十萬206號,八百八十萬36號,後排的紅衣女士出到了九百萬!還有加價的嗎?九百二十萬,九百四十萬……一千萬在48號手中,還有感興趣的嗎?一千一百萬307號,緊隨其後的289號一千二百萬,還有出價的嗎?一千二百萬一次,一千二百萬兩次,一千二百萬三次!」傅斯晨做出一個雙手平攤的動作,這是他在成交落槌前的一個習慣動作,也是他的經典動作。隨後,他手中的木槌穩重有力地敲下來:「恭喜289號,這幅畫是您的啦!」
加價,爭奪,再加價,三次唱價,落槌!速度上來,場上的競爭也越來越激烈,藝術品拍賣會是最考驗拍賣師技能的,它跟房地產拍賣會、物資拍賣會不一樣,後者一場沒幾件,每一件拉得很慢。藝術品拍賣會一場可能就要拍個幾百件,節奏快,中間也沒有什麼逗留,最是考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技能。
這次因為沒設入場保證金,很多入場的買家是新手,考慮到這些人對拍賣場的認識及拍賣過程並不那麼了解,很多人甚至以為這是那種一件拍品在一個價錢上叫了又叫,好幾分鐘拍一件,不慌不忙磨洋工似的拍賣,根本跟不上現在的拍賣節奏,還沒反應過來一件拍品就結束了。所以在開場的前兩件拍品裡,傅斯晨盡力讓這些新買家知道這樣的節奏和速度,讓所有人迅速適應這樣的氣氛。
速度上來後,拍品基本一分鐘拍一件,傅斯晨依舊延續了之前高品質的拍賣功力。前面所拍的東西沒有一幅流拍且屢創高價,不出一小時,螢幕上就出現了肖海明的《神秘女郎》。
當那位身著墨綠色連衣裙的窈窕背影出現在螢幕上時,底下頓時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傅斯晨對著大家做了個手掌向下的動作,場上才又慢慢安靜下來。
「這是今天拍賣會的最後一幅作品,肖海明先生的《神秘女郎》。我們對肖先生的離開表示遺憾,這幅作品是他在離世前不久的作品,這是首次面世。畫中人的身份成謎,可以說是肖海明先生留給大家的一個懸念。喜歡肖先生作品的各位應該對他的畫作十分了解,他的人物肖像畫多以光影昏暗的色調為主。但這幅有別於他以往的作品,整幅畫作筆觸細膩節奏明快,是肖海明先生的肖像畫中不可多得的明快作品。這幅《神秘女郎》的起拍價是五百五十萬,每加價一次遞增五十萬,喜歡這幅作品的朋友,請開始舉牌。」
傅斯晨詳盡的描述對氛圍的烘托的確起到了立竿見影的作用,底下舉牌的動作此起彼伏,氣氛一下就火爆起來。
為了跟上眾人的舉牌速度,傅斯晨的報價速度非常快,快語連珠,乾脆俐落,言語中又極富韻律感,讓坐在場下旁聽的蘇夢瞠目結舌。這種快速的報價最能體現拍賣師的語言功力,一邊要頭腦清晰疊加運算價位,一邊又要保持場上的節奏氛圍眼到口到,這就需要有敏捷的思維和動作以及迅速的語言能力。像傅斯晨這樣,無論何種場合都能從容冷靜控場的拍賣師的確少見,怪不得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白手套級別的拍賣師了。蘇夢越想越興奮,如果以後能在他手下幹活,嚴師出高徒,自己離白手套也就不遠了。
傅斯晨快速而準確的報價讓現場的節奏既緊張又高效,轉眼間價位就已經破了一千萬大關。
肖海明的這幅畫是今天的壓軸主角,在拍賣會開始之前,傅斯晨就已經在心裡估過價,這張畫現在被炒作吹捧後,又有了這麼多外加因素的刺激,應該能過一千五百萬,加佣金不超過兩千萬。這是一個又對得起這張畫、又對得起古德前期投入的一個價錢。
不出傅斯晨所料,從起拍價開始,迅速就突破了八百萬,從九百萬之後略有停滯。拍賣叫價至九百五十萬時,現場突然殺入一位新的買家,叫價節奏再次變快,突破了一千一百萬後,節奏再次慢了下來。
跟傅斯晨預想的一樣,基本到了一千萬就是大家一個先前的心理價位了。所以從一千萬之後,這種競價的幅度和節奏一點點慢下來。經過六十多個激烈的競價回合,現場逐漸進入白熱化階段。
對顧客的熟悉加敏銳的直覺,使得傅斯晨在競價的關鍵時刻把控節奏,因勢利導。當競價達到一千三百五十萬的時,傅斯晨隱約感覺到了最志在必得的那位73號黑衣男買家在猶豫。在與黑衣男瞬間的眼神交流和溝通之下,黑衣男現場又加價至一千四百萬,此時的傅斯晨特地加重了報價的語氣,用洪亮有力的聲音和語氣提示委託席上的電話委託報價達到一千四百五十萬。這個時候,正像一個大的交響曲進入尾聲的急板,結果呼之欲出。
正當大家屏息等待落槌之時,場內那位黑衣男買家叫到了一千五百萬。傅斯晨以敏銳的直覺和迅捷的判斷力,早已料到這位場上的黑衣男買家才是最終的志在必得者,等他報完價,全場果真再沒有舉牌的人。傅斯晨滿意地看著跟自己預估價一樣的落槌價,台下的黑衣男買家朝他點點頭,等著傅斯晨那個雙手平攤的經典。
然而,傅斯晨一怔,意外地沒有做出那個全場期待的動作,而是單手扶著耳麥,沉吟了幾秒,望向那位73號的黑衣男,在腦中迅速組織了語言,緩緩開口道:「這位先生,我首先要代表古德拍賣行向您道歉,因為委託方忽然提出中止拍賣的緣故,這幅肖海明的《神秘女郎》,暫時無法跟您達成交易。」
此話一出,底下頓時一片譁然。
這完全就是一個意想不到的意外,在眾多媒體的鏡頭下,古德的全體上下的名譽和希望全都寄託在傅斯晨一個人的身上。如果這時候不能說服買家,或是買家當場大鬧起來,古德的這場原本是要錦上添花的拍賣會轉眼就能變成雪上加霜。
內部人都知道,這場拍賣會舉行得太過倉促,很多程序都只是走了個過場,就連寄出去的協議,委託人都沒有簽字寄回。要是買家真的不依不饒地深究起來,打上官司的話,古德是沒有勝算的。張德亮坐在台下,緊張地看著台上傅斯晨的一舉一動,古德此刻的榮辱全擔在他的身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饒是張德亮再相信傅斯晨的應變能力,也不得不擔心起來,他甚至已經開始考慮起傅斯晨失誤之後的公關問題。
台下的人火急火燎,台上的傅斯晨依舊臉色如常,等著落槌的73號准買家黑著臉坐在位置上正等著傅斯晨說出來解決方案,傅斯晨保持語速語調,不卑不亢道:「73號這位朋友,我們很理解您現在的心情,但請先不要著急,我們會馬上派出專人再跟委託方溝通聯繫。如果確定要重新開拍,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當拍賣中止繼續進行,我們之前已經完成的程序依舊有效,同時,如果您在這期間改變主意不買了,恢復拍賣中止之後,您將不用承擔任何違約金。」
底下又是一陣竊竊私語,一時間,媒體的鏡頭在買家和傅斯晨的臉上來迴轉動,這位買家大概也是被人委託過來參加拍賣會的,跟背後的真正買家電話溝通後,這才沉著臉慢慢點了點頭,然後一言不發地站起來,轉身離席。
古德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張德亮朝著台上的傅斯晨點了點頭,然後才掏出電話,撥了出去。
誰也沒想到這次的拍賣會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結束,大家都為傅斯晨的精彩表現和急中生智叫好,蘇夢更是崇拜得兩眼放光。客人漸漸散去,拍賣廳恢復了原貌,這場拍賣會除了這幅壓軸的《神秘女郎》,其他的拍品都順利成交,這要是在其他的拍賣師看來,已經算是一次成功的拍賣會,但這對事事追求完美的白手套傅斯晨來說,卻是不可原諒的失敗。他因為太過相信張德亮收集到的拍品,沒有再細追委託人的來源。造成現在的結果,他是有責任的。他著實覺得自己辜負了自己在每一場拍賣會開場之前都會說的那句「讓每個買家都高興而來,滿意而歸」的話,從拍賣大廳出來後,傅斯晨轉身就去了張德亮的辦公室。
張德亮像是早知道他會來一樣,已經早早泡好了茶,看他進來,趕緊讓他坐下,沒等傅斯晨開口,就先自己開了話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你先聽我說完,」
傅斯晨穩著氣,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張德亮趕緊又給他續了一杯,這才盤著珠子慢慢開口說道:「其實我剛才也跟你一樣氣憤著急,所以拍賣會還沒散場,我就回到辦公室想跟對方聯繫,沒想到對方早已發來了郵件,說他手上還有一幅肖海明的畫,跟現在這幅是同一個模特兒同一個系列的,如果我們要拍賣,就要一起拍,這就是他要中止這次拍賣的原因。」
傅斯晨臉色難看:「這不是明擺著耍我們玩嗎?如果他真心想要我們拍,一早就把兩幅同時拿過來了,這樣的畫,不收也罷。」
「斯晨,先消消氣,我之前也在郵件中問了,但對方不願細說。總之,如果我們想要繼續拍賣肖海明的這個《神秘女郎》系列,就要接受他的條件,你想啊,如果就這樣算了,那我們古德的前期投入和臉不是白丟了?我們不止要收,還要把兩幅都收回來,把之前受的損失全都賺回來。」
傅斯晨沉思了幾秒,看向張德亮說:「你真的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委託方的情況你摸清了嗎?」
張德亮慢慢喝了一口茶,說:「我不知道什麼是好事,什麼是壞事,我只知道什麼事賺錢,什麼事不賺錢。我也不關心委託的人,我只關心委託的東西,只要東西是真的好的,我都願意跟他合作。他說的條件,我覺得沒什麼不可以的,這畫今天的價值你我都有目共睹,如果是一個系列,價值更是無法估量。我們是做拍賣的,不是做慈善的,有錢賺為什麼不做?」
傅斯晨別有深意地看向張德亮:「就算有可能再次出現今天的情況,你也要冒這個風險?」
張德亮呵呵一笑:「斯晨啊,你要這麼想,高風險往往代表著高收益,對方沒跟我透露太多情況,但是他手上有肖海明死之前還沒面世的遺作,這不是幾百萬,是幾千萬的價值,難道這還不足以讓我們為他冒這個風險嗎?再說了,同樣的事情,再發生第二次的機率有多少?我覺得你是多慮了,今天的確是多虧了有你,古德才沒在大家面前丟臉,這件事呢我也有責任,但是現在機會擺在面前,即使有風險,我也一樣會去做。」
張德亮說完,喝了一口茶,看了傅斯晨一眼,不緊不慢地問:「我知道你對這些畫的收益不在乎,但是,據說肖海明從來不會畫重複的人像,現在他畫的同一個女人的第二幅畫,你真的一點都不感興趣?」
張德亮對傅斯晨的心思一抓一個準,現在的傅斯晨雖然搞不清楚那位神秘的委託人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的確無法抑制對神秘女郎的好奇。不可否認,傅斯晨和張德亮雖然關注的點不一樣,但兩人都同樣對第二幅畫有著濃烈的興趣。光是這好奇心,就足以讓傅斯晨同意張德亮的選擇,再冒一次險。
回到辦公室,傅斯晨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一把扯下領口的領帶。剛轉頭,看到了那幅架在他辦公室畫架上的《神秘女郎》,這應該是剛才拍賣結束後,不知道要如何處理的同事暫時先放進來的。
他快步走到畫架前,仔細端詳著整幅畫作。從筆觸到風格再到簽名,的確是肖海明的作品無疑。他順手拉了張椅子過來,默默坐在畫中人的前面,似乎想從她的背影中猜測她的樣子。自從接手拍賣肖海明遺作開始,傅斯晨就有意識地留意起有關肖海明死因的報導。他一直覺得那位正如日中天的肖海明就這樣忽然自殺有些不可思議,加上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肖海明留給他的印象是個有著強烈的創作願望、精力旺盛的人,這樣的人,很難讓人接受他自殺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自殺,那這幅畫中的最後一位特別的女主角,又是否知道他自殺的內情?
傅斯晨自己也知道,這些問題都不應該是他關心的問題,但不可否認,他因為這些問題,的確同意了再冒一次險。
下班後,陳柏年給傅斯晨打了個電話,說他正在參加一個藝術派對,有很多知名的藝術界人士也在,問他要不要也過去看看。
傅斯晨被今天的事弄得心情糟糕,本想著拒絕,轉念一想,肖海明也是藝術界的人,這群人中或許有認識甚至熟知他的人,也許能從他們嘴裡聽到一些關於這幅神秘畫像的訊息。
傅斯晨反打了方向盤,直奔陳柏年說的地方。
金碧輝煌的會所裡滿是衣冠楚楚的男人和香氣繚繞的女人,即便有人不知道低調的傅斯晨是萬里集團的三公子,也不會不知他是拍賣界的名人。在場的都是跟藝術沾邊的人,或多或少都去過拍賣會,對傅斯晨的威名都有所耳聞,主動過來跟他攀談的人不在少數,加上古德今天鬧得沸沸揚揚的《神秘女郎》事件,過來跟傅斯晨說話的人,不出三句便會繞道這件事上,這正合傅斯晨的意。可聊了一圈,他發現這些人中,認識肖海明的人並不多,跟他熟知並知道這幅畫中人的更是沒有。
傅斯晨頗為失望地把端著的酒杯放下來,獨自走到陽台處,一位服務員過來小聲問他需要什麼幫忙,他擺擺手,等服務員離開,他摸出打火機,偏頭點上一根菸。
今晚難得繁星密布,傅斯晨看得有些出神,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半夜他偶爾驚醒,會看到母親一個人站在陽台看著夜空的星星自言自語。他曾問她在跟星星說什麼,母親苦楚無奈地摸了摸他的頭,跟他說,父親迷路了,她希望星星能帶他回家。
長大後傅斯晨漸漸明白,一個月回來幾次的父親不是迷路了,是外面有了另一個家。他的母親抑鬱而終後,父親帶來另一個女人和她的兒子。也就是現在傅斯晨的大哥傅斯明,從外面正式搬進了傅家。
細細長長的香菸在指尖燃燒殆盡,他彈了彈菸灰,剛按滅菸頭,陳柏年從房間裡探出頭來,看到傅斯晨站在那裡,扣了扣身上的衣服,慢慢朝他走過來。
「怎麼樣,有沒有問到什麼有用的訊息?」
傅斯晨搖搖頭,陳柏年點了根菸,又給傅斯晨燃了一支,說:「我看了今天的新聞,知道你拍賣的畫出了點問題,晚上剛好趕上這場聚會,想著叫你過來探探風聲。」
傅斯晨倚著欄杆吐出一口菸圈,慢慢笑了:「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不過沒想到這肖海明竟然這麼神秘,連圈內人都不了解這個人。」
陳柏年彈了彈手上的菸灰:「他也是近幾年才出名的。說也奇怪,一個剛出名的畫家,作品的價格在短短的時間裡竟然能迅速達到幾百萬,這背後應該離不開一些內幕和炒作成分吧。」
傅斯晨吸了口菸,沒說話。在有名才有利的時代,藝術家們自我炒作、抬高自己的作品價格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有不少所謂的藝術家的作品在拍賣會上的拍賣價格往往遠遠高於其平時的市場價,這其中有偶然的因素,當然也有人為的操縱。
在這個行業,往往有一些囤積了某個或某些藝術家大量作品的莊家,與藝術家本人聯手,大肆利用拍賣會的平台進行操縱炒作,製造虛高的成交行情,以吸引後來者跟風入市,這頗似股市的拉高出貨。特別是拍賣會上形形色色越來越盛行的所謂當代書畫家個人作品拍賣專場,其中雖然也有拍品和拍賣價格名實相符的,但更多的是虛拍假拍。往往是某些莊家和書畫家一手出一手進,自賣自買,賣家和買家同出一門,蓄意操縱拍賣紀錄,以誘導經驗不足的收藏者接盤。
很多莊家都會註冊一家公關公司作為掩護,透過不停交易,提高手頭藝術家們的名氣和人氣,達到為他們改頭換面提高身價的目的,從中謀取暴利。
傅斯晨也留意過曾經包裝過肖海明的團隊,一家名叫千秋文化的公關公司,它除了包裝過肖海明,之前還捧過不少書畫家。從它表面上看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傅斯晨不知道肖海明和這家公司之間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協議和約定,如果想知道這張畫的消息,那家公司有可能是個突破口。
傅斯晨叼著煙,跟陳柏年說:「最近忙嗎,不忙的話幫我查查一家名字叫千秋文化的公關公司。」
陳柏年點點頭:「行,我明天去問問我姐。對了,關於那台車子,我在錦城最大的二手市場裡找到了新的線索,有人認得送這車來的人是一個矮胖的板寸。他是那一帶的一個二手氣場零件的一個小老闆,我們去堵過他,但一直不見人,等有消息了再告訴你。」
傅斯晨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謝了兄弟。」
「你這是在跟我見外?」
傅斯晨低笑一聲:「哪敢。」
「這就對了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陳柏年說完向空中吐出一口菸圈,轉過頭來笑說:「再說我他媽實在太無聊了,查查這個感覺還挺刺激。」
傅斯晨把煙按滅:「你姐沒被你煩死?」
「再煩她也是我姐啊,我讓她幫忙哪能不幫。」
傅斯晨扯了扯嘴角:「真是麻煩你們姐弟了。」
「別說些沒用的了,對了,你上次說的車禍後遺症那事怎麼樣了,有沒有後續?」
一說到這事,傅斯晨便斂了笑意,皺皺眉說:「說了你可能都不信,我夢到的那個人,現在就在古德。」
陳柏年怔住,按滅菸頭:「看來有點意思啊,怎麼回事?」
「沒什麼事,一個實習生,上次去學校選拔時看到了,沒想到這次被張德亮選中,進了古德實習。」
「就是你上次說的夢裡的人出現在你面前那位?」
「嗯。」
「那她再出現之前,你有沒有再夢到她?」
傅斯晨看了他一眼,沉下聲說:「夢到了。」
陳柏年來了興趣:「神了,這麼有趣的事,我這麼無聊的人必須要看看啊。」
「沒什麼可看的,估計過兩天她就辭職了。」
「辭了?古德這樣人人爭破頭想進的公司,她竟然會主動辭職?」
「人各有志吧。」傅斯晨縮了縮衣領,「回去吧,太冷了。」
一連兩天,傅斯晨腦中都是那幅《神秘女郎》,中午的飯點已過,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有條訊息進來,傅斯晨看了眼手機簡訊,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上面寫著:傅老師,我是蘇夢,剛才拍賣結束後您就沒下過樓,也不知道您吃沒吃飯,我把便當放在您門口了,您記得吃飯哦。PS:您主持得太好了,希望以後我能跟您學習,變得像您一樣優秀!
他打開門,果然看到地上放著兩盒白色便當。只有了解傅斯晨的人才知道,他對事物挑剔,食物也不例外,基本是自己帶飯,從來不吃外面的便當,更不用說讓他吃堆放在門外、跟垃圾袋一樣擺放著的外賣便當。
估計蘇夢是從別人那拿到了他的電話。傅斯晨極少花時間跟人發訊息,時間就是效率,能打電話的事情絕不微信簡訊黏黏糊糊,他一個電話回撥過去,想要叫她把東西取走,誰知電話一直占線。傅斯晨放下電話又喝了杯咖啡,他不習慣欠這樣的人情,乾脆提上東西去到綜合辦公室。
午休時間,辦公室裡的人回家的回家,睡覺的睡覺,傅斯晨把便當往桌子上一放。他不記得蘇夢坐的具體位置,反正是這附近的其中一桌,這種便當沒人會要,他給她擱這裡,她回來自會看到。
公司下午有個培訓,正好在附近發完傳單的白小米回到公司吃飯,李娘娘跟她發簡訊說公司食堂中午有好吃的,又冷又餓的白小米忍了一路,就想回公司吃頓好的。
發了一上午的傳單,差點凍成狗的白小米回到溫暖如春的辦公室,感覺終於從地獄回到了人間。再看到自己的辦公桌上竟然放著一袋便當,頓時整個人又從人間飛到了天堂!這是誰給她送的?她想了半天,李娘娘說食堂中午有好吃的讓她回來吃,難道是看她久久不到,幫她留了一份?
這種同事間的友愛簡直比暖氣更暖心啊,白小米流著口水迫不及待地打開塑膠袋。哇,滿滿一盒雞腿飯,她眉開眼笑,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天上掉雞腿?
白小米環視一圈,李娘娘不在位置上,她迅速給他發了條致謝簡訊,感謝他給她留了美味的雞腿飯。簡訊發出後,白小米坐下來心安理得地大快朵頤。等她心滿意足地吃完最後一口,正喝水順肚縫時,李娘娘的簡訊到了:什麼雞腿飯?食堂中午吃的是豬腳麵線,那東西留不了,一泡就爛了。
白小米嘴裡的水差點噴出來,心懷僥倖地又回了一條:不開玩笑,真不是你給留的?
對方秒回:誰有空跟你開玩笑。
白小米嚇得打了個飽嗝,看著便當盒發了會呆,心想算了,一會主人來了就把錢還給人家。可等了一下午,也沒人過來問起這事,她心想難不成這東西是真有人要送給她吃的?可又是誰這麼好心呢?
下午的培訓由禿頭劉主講,傅斯晨在結束前的最後半小時露面,說了一些拍賣時的小技巧,同時告訴兩位實習生,等《神秘女郎》的拍賣會結束後,將會對她們進行一場評估考核。
上完課,傅斯晨的眼角餘光瞥了一眼似乎心事重重的白小米,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一旁的蘇夢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傅斯晨旁邊,幫著收拾培訓室裡的一些教具,臉上一雙笑盈盈的眼睛裡帶著些許興奮和期待地看著傅斯晨:「傅老師,我今天中午看您一直沒出門吃午餐,就自作主張給您訂了一份雞腿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如果您喜歡,我可以每天都幫您訂的,他家還有很多好吃的各色風味。」
傅斯晨和白小米同時愣了一下,白小米心中暗叫不好,傅斯晨則疑惑地看了蘇夢一眼:「謝謝你的關心,我不太習慣吃外面的便當,快餐我已經送回到你的桌上,你沒看到嗎?」
蘇夢的笑僵在臉上,他送回的便當她的確沒看到啊,要是早看到她就不會提這事了,真是馬屁拍到馬蹄上了。
傅斯晨看她的樣子像是真沒看到,心中也納悶,以為這個東西不會有人要的,沒想到還真會有人要。
一旁的白小米咽了下口水:「那個……不好意思,便當被我吃了。我發完傳單回來,看到便當放在我的桌子上,我還以為是給我留的。」
蘇夢驚訝地張了張嘴,傅斯晨則表情冷淡地皺了皺眉,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她這樣的人,莫名其妙的便當也敢隨便吃,也不知她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回辦公室的路上,傅斯晨一直想著白小米的話,怪不得最近在公司都見不到她,原來她被劉經理叫去發傳單了。他想到上次她打破瓶子時他故意把事態說嚴重,讓她主動辭職,現在想想真是可笑,她就連被安排去發傳單都沒要辭職,區區不用賠償就寫個破損報告,還能把她嚇走了?
看來他還是太小看她了。
發了一段時間的傳單,儘管每天的路線都不相同,但白小米日漸熟練,一樣的任務量,完成的時間用得越來越短,基本上可以按時下班。回家路過超市,買了些菜回去,她之前說過要給敏敏做點家常飯菜,今天正好有空,便想著要露兩手。
白小米是個貪吃鬼,愛吃就會吃,會吃就會做。之前因著父母關係不好,她便時常下廚,給老媽做些她喜歡吃的東西逗她開心。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白小米多少也了解了些敏敏的飲食喜好。她費了點工夫,做出幾樣稍微拿手又對敏敏胃口的菜,等飯菜都上桌了,敏敏才急匆匆地進門。
「好香啊。」敏敏一進門就喜笑顏開。
白小米笑嘻嘻地端出最後一個湯:「敏敏姐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趕緊吃,天氣冷,涼了就不好吃了。」
敏敏趕緊洗了手出來,一臉疲態說:「最近萬里集團在計劃成立海外的新能源項目部,由我的上司傅斯月來主導,這段時間我大概都沒辦法按時下班了。」
白小米邊盛飯邊問:「海外分部?那你以後會不會調到海外去工作?」
敏敏嘗了一口菜,朝白小米豎起大拇指,笑笑說:「那邊只是分部,有個空降的魏總過去分管,我只是個會計,還輪不到我過去。」
白小米歪著頭想了想:「空降兵是不是都很厲害?」
敏敏嘴裡塞滿菜:「還行吧,我對這魏總不太了解,他在公司的工作只跟我的上司傅斯月一個人對接,平時也很少跟別的同事接觸,是個沉默寡言的成熟男人。」
估計白小米做的飯菜是真合胃口,敏敏一連吃了兩碗才停下:「不行了,撐死我了,小米你的手藝真不錯啊,以後你要是晚上再有時間做飯,你可以多做些,這樣第二天就可以自己帶著便當去公司了,又美味又營養。」
說到便當,白小米又想起今天中午的那盒無主便當,她放下碗筷,一臉迷惑問道:「敏敏姐,你幫我分析一下,我來古德這麼久,除了剛開始的第一個星期是在公司整理了資料,再後面不是接電話就是發傳單。而另一位跟我一起來的蘇夢,從來的第一天就跟著傅斯晨學東西,你說我還有沒有機會留下來?」
陳敏敏喝了口湯,說:「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你在幹的那些活雖然雜,但也是拍賣行裡的工作,這對你了解拍賣行的運作不是沒有幫助的。學校裡的成績只能代表以前,從工作的第一天開始,才是現在。另外我看你最近晚上一直在看書,你雖然不是拍賣專業的,但我相信勤能補拙,你不笨,只要肯學,不會比專業學生差的,不到最後一刻,不要輕言放棄。」
陳敏敏的話讓白小米深受鼓舞,這是她現今唯一的機會,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輕易放棄。
古德這幾天都處在輿論中心,但白小米感受不到,她每天一早到公司打完卡拿好傳單,就屁顛屁顛地坐地鐵倒公車,奔向禿頭劉指定的一個個遙遠的發傳單的地方。而留在公司的蘇夢,則開始準備拍賣中止繼續的公告,古德要專門為肖海明的這兩幅《神秘女郎》開一場拍賣會,給公眾輿論一個交代,給自己的錢包一個交代。
傅斯晨和張德亮站在辦公室裡,看著神秘委託人再次郵寄過來的第二幅《神秘女郎》,各懷心事。
張德亮忙著拿著各種工具測試真偽,傅斯晨盯著依舊是個背影的畫像有些心不在焉,有種莫名的失落感。他本以為能從這幅畫裡看到神秘女郎的正面,沒想到這幅畫中的女人在角度上只是比第一幅轉過來的幅度稍微大了些。項鍊不知道是換了一條,還是只是在原來那條上換了個掛墜,這次的掛墜是個O型的鑽石裝飾物,神秘女郎依舊神秘。
還是那個墨綠色的背影,只是光線和色調上略微有所不同,應該是不同時間畫的同一個場景同一個人,同一個畫面,為什麼肖海明要畫兩次?閒的蛋疼?傅斯晨以為這第二幅畫能解開他之前的謎團,沒想到反倒增加了新的問題。
「跟第一幅是一樣的,應該是真品。」張德亮放下工具,轉頭看旁邊一直不說話的傅斯晨,心懸了起來:「我說你這站半天了也不說話,是不是這畫有什麼問題?」
傅斯晨頓了頓,收回目光,踱步到太師椅上坐下來說:「沒什麼問題。」
張德亮這才鬆了口氣,總算放下心來。
對於這位神秘的委託人,張德亮始終沒有跟傅斯晨細說,傅斯晨試探過多次,均被他打太極避開了。傅斯晨心中雖有疑慮,但張德亮畢竟是老闆,他不說必然有他的道理,共事多年,吃過虧要長記性這點,傅斯晨覺得張德亮還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用再跟他混了。
肖海明的這兩張畫經過媒體這麼一渲染,古德第二次拍賣《神秘女郎》當天吸引了全國各地的買家,發出的號牌超過四百個,五百個座位的大廳被擠得滿滿當當。
傅斯晨站在拍賣台上,依舊是黑色西裝深色領,頭戴耳麥手戴手套,掃視了一圈,緩緩開口:「女士們先生們,上午好,歡迎參加古德拍賣公司今天舉行的肖海明畫作專場拍賣會,我是傅斯晨,國家註冊拍賣師,拍賣號60000,今天的拍賣由我來主持,很高興為大家服務,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高興而來,滿意而歸。」
底下一陣掌聲,大家都翹首期盼,等著一睹兩幅畫的真跡。像這種價位的藝術品,能收入囊中的買家畢竟是少數,台下的大多數人,還是以看新鮮為主。不少來純看熱鬧的買家甚至暗中打賭猜價,所有人都對著兩幅遺作抱有著前所未有的好奇。
駕輕就熟的開場過後,之前拍下第一幅的買家竟然遲遲未出現。事不宜遲,傅斯晨看了眼台下的張德亮,當機立斷,對著全場說道:「為表對上一次拍下第一幅畫作的買家公正和歉意,我們會把神秘女郎系列裡的第一幅畫留到拍賣會的最後一個小時,如果最後一個小時裡,之前的73號買家還是沒有現身,那第一幅將從之前的一千五百萬開始起拍。」
傅斯晨點開第二幅的電子圖片,說:「這是肖海明先生《神秘女郎》系列的第二幅畫,跟第一幅一樣,同樣是肖先生留給我們的一個懸念。這幅畫在光線和色調上區別於第一幅,內容相似但意境不同,起拍價同樣是一千一百萬,以一百萬為階梯遞增,喜歡的朋友請舉牌。」
熟悉傅斯晨的人都知道,他在主持拍賣的時候很少說出刻意煽動競買者的詞語,再好的拍品,再激烈的競價,他也是一筆帶過點到為止,這才是一個拍賣師應該有的職業素養和人品。正因為傅斯晨的這種不推銷不渲染的心態,反倒讓大多數的買家覺得舒服放心,加上他的身份和對買家心裡的把控,不少有實力的買家成了他的忠實客戶,形成良性循環,這才正是傅斯晨成為整場拍品沒有一件漏拍的白手套拍賣師的真正原因。
舉牌的人此起彼伏,傅斯晨猶如一台高精密的雷達,滿場收集著稍縱即逝的消息。有了媒體造勢,第二幅的勢頭很快蓋過了第一幅,拉起的價位迅速超過了第一幅的最高價,這也在傅斯晨預料當中。整個熱潮持續不下,第一幅的買主遲遲沒有現身,第二幅在瘋狂突破了兩千萬大關的時候,終於停滯下來。張德亮在下面眯著眼盯著時間,盤算著如果這第一個買家真的不來,那古德今天少說也要多賺一百多萬。
正當張德亮打著如意算盤時,台上原本嘴角上揚的傅斯晨忽然表情一沉,複雜的表情持續幾秒之後,臉色終於又恢復如常,沉思幾秒,才慢慢對剛才那位出價最高的買家鞠了個躬。
傅斯晨的這個動作讓張德亮一下從靠背上坐直,心裡大叫不好!
張德亮的確沒有猜錯,傅斯晨的擔心也成了現實,這位神秘的委託人,再次在高潮的時候,狠狠耍了古德一把,再次要求中止第二幅畫的拍賣!
張德亮絕沒想到,同樣的事竟然真會發生兩次,他竟然真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了兩次。這樣的事情連競拍者也不能忍兩次,這次的買家顯然沒有第一次的買家這麼好說話了,把牌子一摔,指著台上的傅斯晨:「你們古德是在耍猴呢是吧?」
底下亂成一片,看熱鬧不嫌事大,有人趁機起鬨,有人站在競買者一邊,要求古德賠償買家損失。
傅斯晨看了眼瞼色陰沉的張德亮,朝全場做了個少安毋躁的手勢。他的一舉一動似乎有著一種不容反抗的力量,底下的人竟然漸漸安靜了下來。
傅斯晨又朝著全場鞠了一躬:「首先,古德因為拍賣會的再次中止,向在場的每一位競買者道歉。其次,這次的拍賣價位還處在競價階段,尚未確定具體的競得人,所以賠償事宜不具備任何法律的依據,但作為你們信任的老朋友,我很慚愧,再次發生這樣的事我很抱歉。」傅斯晨頓了兩秒,底下的人全都在看著他,他掃了眼全場,慢慢說出自己的承諾:「我現在用自己的職業生涯跟大家保證,如果肖海明先生的這兩幅畫作還能繼續拍賣,一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如果再有,我傅斯晨將不會再走上拍賣台。」
底下一片譁然,張德亮清楚,傅斯晨是在拿自己的職業信譽挽回公司的信譽,為的就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看了眼議論紛紛的眾人,張德亮鐵青著臉,離開觀眾席。
頂層辦公室裡,傅斯晨坐在張德亮對面,張德亮破天荒地點燃了一支菸。他的辦公室一直是禁菸的,這讓傅斯晨看出了他此時極度鬱悶的心情,傅斯晨黑著臉猛灌了幾杯茶,等著老闆給他一個解釋。
張德亮頗為尷尬,想要解釋什麼卻又說不出來,狠狠吸了兩口菸,才把煙掐滅在喝水的茶杯裡。這事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委託人那邊一直用郵件來跟他聯繫,現在根本不回覆他的消息,不知是什麼情況。
張德亮氣歸氣,但這兩幅畫畢竟已經在古德了,對方要想拿回去,肯定會主動跟他聯繫。如果不聯繫,那更好,他光明正大地拿著,把他逼急了,他有的是辦法偷天換日。
看了眼一言不發的傅斯晨,張德亮拿起手邊的紫砂壺,慢慢又給他續上:「這次都是我的失誤,事已至此,你就藉此機會休息一下吧。對了,乾市的雅江拍賣行明天有一場藝術品拍賣會,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東西。乾市跟錦城雖然相鄰,但行情差別巨大,你在那邊轉轉,就當給自己放放假,這次的事先擱著,別想太多。」
傅斯晨眼眉一挑,想到之前去幹市選實習生,本來員工就能完成的事,張德亮作為老闆竟然親自前往,晚餐後讓他們再住一晚,他自己卻另有安排。這一系列事情,似乎都在暗示著一件事,這張畫,可能比他想像的更複雜。
傅斯晨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陳柏年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那位肖海明在沒成名之前,的確在乾市有一處老住所,聽說現在還偶有人過去,地址我一會給你發過去。」
「謝了。」
傅斯晨看了眼手機,隨後收到的一個地址,張德亮雖然什麼都不肯透露,但他傅斯晨在一件事上栽兩次跟頭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不能讓人這麼耍著玩,無論對方是誰,他都要去會會。
他提前回家拿上行李,便開車直奔乾市,他本來訂了明天的機票,但收到的地址訊息和腦中的各種疑惑讓他等不及了,他恨不得現在就去敲那個地址的門,問清楚裡面的人到底在想什麼。
要是走高速公路,乾市到錦城用不了多長時間。他決定到乾市還要去探探地方,沒有車不方便,便乾脆退了明天的機票,自己開車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