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八百萬美元
天花板上的足跡 by 克萊頓·勞森
2020-1-16 19:01
在人類的早期歷史中,曾有一種既是醫生亦是巫師,名爲巫醫的職業出現在我們的共同祖先中。身兼醫生與巫師雙重職能,這種人具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擺着一張冷麪孔。馬里尼即是此中佼佼者,尚無出其右者。蓋爾醫生亦是如此,雖然聲音中透着驚訝,可是一張臉上仍然看不出絲毫的贊同或是反對。
「這可是個高難度的問題呢,」他說,「你爲什麼問我?」
馬里尼轉過身,從壁爐架上取下一本書,放在桌子上。書脊上的題名爲《尋寶獵人的假日》,作者是哥頓·威廉姆斯。
「我看到了你的信,」馬里尼解釋說,「兩封,就在我椅子旁。收信人都標註的是由出版商轉交哥頓·威廉姆斯,而後又轉寄到你手中。你就是哥頓·威廉姆斯。業餘時間,你是一位失落寶藏與寶藏主人方面的權威專家。而這是我們現在迫切需要的。」
蓋爾起身,拿起信,塞進衣袋裏。
「你這是在揭我的老底,」他語音中透出罪惡感,「我寫過兩本書,也在雜誌上發表過一些相關文章。使用筆名也是爲了躲避那些狂熱的尋寶獵人。每每有新書或者新文章發表,他們就成羣結隊地抱着舊地圖找上門,那些地圖大約十二美分一磅,和廢紙一樣。」
「你和佛洛伊德可真是臭味相投了?」
「是的,我想是這樣。只是他對此一無所知罷了。他的確癡迷於此,但是動機不純,貪圖財富而已。這個狂熱分子曾經試圖說服我來一次尋寶探險。這種尋寶我負擔不起,但是當時我並不知情。任何人都可以搞搞研究,但是尋寶卻是有錢人的愛好。世界賽艇比賽還算划算,因爲即使你輸了,也不會把賽艇賠進去。我花了幾個假期,去過一些經過調查、頗具希望的地方,但是幸好我懸崖勒馬。另一方面,佛洛伊德近來心情沉重。他把大把的錢都投進了一個加勒比海上打撈公司,正在追尋一筆大約價值五千萬的財富,據說於1715年隨十四艘西班牙大帆船在佛羅裏迭觸礁沉沒。」
「那麼這次又是什麼?¨馬里尼追問道,「難道斯凱爾頓船長真的把一大筆多布隆金幣藏起來,至今仍無人發現?就我所讀過的關於斯凱爾頓和布特裏的故事,我尚未發現相關記載。」
「你找不到的。這只是我們私下裏說,我覺得這很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如果有人推理論證了這個傳聞,那麼他們也會像我一樣,對此守口如瓶。這就是我選擇斯凱爾頓島作爲我週末居住地的另一個原因。但是這個——」他指了指畿尼幣和寫字板,「又另當別論了。」他拿起一枚錢幣,仔細觀察。
馬里尼問道:「這些畿尼幣是真貨了?」
「噢,是的。如假包換,但是——」蓋爾再次屈身向前,察看繪有地圖的那塊兒石板。「你們兩個可以看一下我那本書後的那張地圖。」
我拿過那本書,在燈下翻開。馬里尼湊近我,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世界地圖,上面標着數量驚人的x符號!不知你是否相信下面記述的難以置信的傳說:全世界失落的財寶估計約有一百萬美元以上。大部分標明藏寶地的x符號下都註明了一個數字,每一個都龐大得令人咂舌。
「在這些財寶中,」醫生開口道,「最受我青睞的十處(原文如此。——編者注)包括:沉沒於比戈灣的滿載着金銀財寶的艦隊,據估計有一億至八億塊金錠;加迪茲海灣的三億;沉沒於銀灘的十六艘大
帆船,價值一億;波巴迪拉的大帆船上承載着金子和各式金銀餐具,總共約在二百萬至十億之間,還有一塊名日‘金豬’的金塊,重達三千三百七十磅,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金塊了:在柯克斯一帶也有一些海盜頭子的藏寶處;亞歷山大大帝在印度的巴哈瓦普爾遺失了六千五百萬至三億塊金錠;還有六處數量驚人、無法計算的印加寶藏,包括提提卡卡和瓜塔維它的祭祀湖底;瓦沃德的寶藏;阿塔華巴遺失的、作爲贖金的十噸金鍊和庫茲柯太陽神堡的數十座等身大小的塑金人像;祕魯盧林河流域的聖城派卡卡瑪的藏寶地;還有提新格失落之礦,寶藏的祕密仍然保守着……」
「羅斯,你能不能轉個臺?」馬里尼打斷道,「這是我聽過的最長的前十位名單。」
「對不起.」蓋爾咧嘴一笑,「前十位只是個保守數字。還有幾個我也捨不得從名單中剔除。比如弗朗西斯·德拉克先生扔在布拉德羣島的四十五噸銀礦,因爲他的‘金色雌鹿號’超載了;橡樹島神祕無比、不可計數的錢坑;堪得什雨林中六座被遺棄的神殿,裏面供奉的神像有十英尺高,鑲滿了鑽石和珍珠;還有廢棄的海盜之城皇家港中數額巨大的——」
「幻覺,」我盯着馬里尼,食指在右耳邊畫了兩圈,飛快地說,「他也是個瘋子。」
「討厭的樂天派。」馬里尼說。
蓋爾冷笑着點點頭。「當然,我明白。這些數字聽上去都是些天文數字。你可以減半或是打個二五折,刨除可能的誇張——我不介意,但仍然是筆可觀的財富。我還可以給你出示美國煤礦開採局的一份報告,據統計從1492年至1933年,世界上共開採了約值四百二十億美元的金礦,而更進一步的估計,約有一半已經不知所終,大部分都因海難事故而沉入海底。請注意,這二百一十億美元中,尚不包括白銀和寶石,還有1492年以前開採的金礦。你們自己估算吧。」
「羅斯,我知道了,」馬里尼大膽猜測道,「他就是個經過僞裝的挖掘工具推銷員。」他轉向蓋爾,「這張地圖上顯示,祕魯、委內瑞拉、厄瓜多爾、巴拿馬的海岸線和加勒比海島周圍佈滿了金銀珠寶。大部分已經給出了具體的經緯度。如果標註的位置準確,爲什麼尋寶工作開銷仍然如此巨大?爲什麼沒有更多的海底寶藏被打撈上來?」
「我經常被問及這個問題。剛纔還在想你何時會提出來。答案就是,那些容易到手的寶藏早就被撈了個乾淨。你甚少聽說,那是因爲發現者爲了防止政府從中抽紅兒,保持沉默,守口如瓶。留下的都是些難以打撈挖掘的。想要接近,困難重重,比如食人鯊魚,深不見底、危機四伏的海水暗流,劇毒珊瑚,颶風肆虐,山體坍塌,有的甚至有民風彪悍的部落把守,永遠不能重見天日。」
「但是在紐約市周邊不可能有民風彪悍的部落或是劇毒珊瑚吧?你畫在東河的這兩處又有何危險呢?」
「你覺得地獄門大橋這名字從何而來?」蓋爾回答說,「水流湍急啊。海峽間如瓶頸般狹窄,海浪經過這裏時,水流湍急,變幻莫測,非常危險。我們這才說到點子上。我早就等着你注意這兩處畫叉的地方了。你看到了,尋寶獵人不需要大老遠地跑到熱帶海域,後院就有兩條滿是寶藏的沉船,緊挨着洛克菲勒中心娛樂區——與斯凱爾頓島更是咫尺之遙。你透過我廚房的窗戶,就可以將兩處盡收眼底。」
「這裏又有幾百萬呀?」
「哦,不太多。十八世紀晚期,英困一艘名爲菜剋星頓的戰艦沉沒於此。船上裝有四千箱上等銀器,半噸金子,還有從維拉·克魯茲那裏搶來的五十萬墨西哥元。更爲著名的輕騎兵號上裝載的錢幣,據不同的資料記載,可能是一百萬到八百萬美元之間的任何數目,比較權成的估計價值約爲四百八十萬美元。這裏的某人就是對這艘船感興趣。船上的司令官就是查爾斯.M.鮑爾船長。」
「你怎麼得出八百萬這個數字的?」馬里尼追問道,「九十六萬英鎊乘以五可得不出來?」
「不是的。那時候畿尼幣的含金量比較高。從批發商處購買大約八點五美元一枚,零售商可能開價十二美元。」
我暗自嘆了口氣。那個被詛咒的手提箱所含的價值霎時開始增長。
馬里尼開口問道:「你覺得你能不能只是.給我們簡單講述一下災難的事實,而不要像計數器一樣計算財政赤字或者世界大戰期間所欠外債?」
醫生又爲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我儘量,」他露齒一笑,「英國護衛艦輕騎兵號是一艘裝備齊全的三帆戰艦,配有二 十八臺大炮。她從英格蘭起航,載着長期拖欠的黑森部隊的軍餉.1780年9月13號在紐約港靠岸。就像寫字板上所記錄的那樣,她裝運着從位於櫻桃街的英國出納辦公室得來的大筆硬幣。至於另一艘船——使者號所交付轉運的錢幣總數尚有紛爭,權威人士估算爲四百萬左右。據當時文件記載,船上押運着七十名美國戰犯,所以,不論到底有多少錢,都被那些一隻腳邁進棺材的人把守着。
「使者號到達目的地——可能是康涅狄格海岸或是羅德島的新港,花了幾天時間卸貨。再次起航時,並沒有配備領航員,只有一個名叫斯萬的黑奴做嚮導。船撞上了鍋狀巖——蘭德爾島附近的一片暗礁,現在已經被炸掉了。斯萬害怕了,跳船,游上了岸。鮑爾船長仍然鍥而不捨,試圖將船駛向一條流向地獄門大橋的支流,現在已經成了一百三十四號大街。但是船下沉的速度很快,他的努力都是徒勞的。他拼命將船用一條大纜系在岸邊的一棵樹上,但是船還是沉入了七十英尺深的海底,最後將大樹連根拔起。」
「他們試圖打撈過,對吧?」馬里尼提問。
蓋爾頷首。「沒錯。屢次嘗試。第一次打撈時,船的桅杆仍然露在海面上。但是那時候的潛水設備無法對抗海浪。1824年他們啓用了潛水鐘,登上了沉船的殘骸,但是並無重大收穫。五十年以後,一支英國的探險隊再度嘗試,這可是很有意思的,因爲這與英國海軍部於1812年戰爭期間頒佈的否認狀相矛盾。否認狀中聲明,使者號上並無價值連城的財寶。當然,這備受懷疑,因爲在那個年月海軍部有充分的理由發表這樣一封否認狀口直到1850年沉船的位置才被用浮標標出,之後又數度打撈。卜拉特和班克羅夫特尋到幾門加農炮,幾件衣服,還有三十五枚畿尼幣。1880年,財政部作出讓步,同意由喬治·托馬斯船長賣掉髮現的財寶。1900年,幾個潛水員在搜尋一艘沉沒的輕型小艇時,發現了使者號的錨。」
「幾年後,西蒙·雷克是不是也實施過打撈?」我插了句嘴,「我好像對那些新聞有點兒印象。」
「是的。那是最近的一次打撈。他利用1934年到1936年的三個夏天,找到了八十六枚現代錢幣。當然了,現在船體已經完全陷入海底淤泥中。雷克在正確的位置附近發現了三艘沉船殘骸,全被淤泥和煤氣廠傾倒於河中的柏油覆蓋,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柏油是頗有價值的副產品。打撈上岸倒是可行,但是湍急的水流、淤泥和柏油層,使得這項工作花費頗高。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這是世界上最昂貴的愛好了。」
「你剛纔說托馬斯得到了政府許可,雷克也是?」馬里尼詢問道。
「是的。他於1933年得到許可,就我所知,這給了他一個機會。聯邦政府控制着所有河道和海港的挖掘打撈作業權,而且還對外聲明使者號是戰時一艘敵方的軍艦,後沉沒於美國海域。雷克簽署了合約,同意將百分之十的所得上繳國庫。」
「原來如此,」馬里尼慢慢說道,「難怪那幫烏合之衆不肯公開談論這些。他們搜尋使者號,卻沒有得到許可。八百萬美元——精神上傾向於相信較大的數目——這纔是他們真正的目標。足夠成爲謀殺的動機了。我覺得我們明天能用一個有趣的問題刁難一下葛衛岡探長。如果謀殺的動機是財寶,爲什麼琳達捱了這一刀?我想……」他若有所思,沒有尾音。
「希望你能爲我答疑解惑,」蓋爾說,「告訴我爲什麼在石板的地圖上的那個地方會標有X記號,好嗎?」
「好的。和你所做的標記並不相符,是吧?」
「相差足有三百碼口普遍認爲使者號沉沒於海岸的另一邊,大約離一百三十四號大街一百碼左右。他們已經用潛水標杆標出了沉船的位置,近來使用一種無線電裝置,效果不錯。但是尋寶獵人並不願意遵循官方的指導意見。我知道的只有一兩次,但是——」
「我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方法。」我洋洋得意地說。
兩張面無表情的冷臉稍有緩和,流露出些許的驚訝。兩人幾乎是同時驚跳起來。
「此話怎講?」
「因爲,」我評說着,「整整一箱貨真價實的金畿尼,就好像是某人找對了地方,尋得了寶藏。依着那石板上的地圖將會一無所獲,你知道的。」
他們琢磨着我的話。我點燃了一支菸,火柴燒到了我的手。頭頂上傳來了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起初聲音微弱,而後飛速靠近,震耳欲聾。
「是飛機,」馬里尼跳起身說,「葛衛岡還沒有到!我們走!」
「飛機?」蓋爾醫生說,「什麼飛機?」
我們並未回答。我和馬里尼衝出屋,好像身後有惡鬼索命般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