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只是丟了手機而已 by 志駕晃
2020-1-15 18:40
A
日本人的安全意識很差。
這個國家基本是單一民族,四面被大海環繞,又有堪稱全世界最優秀的警察,因此國民一直警惕性很低,倒也很難出什麼大事。只是,網絡世界就不一樣了。
比如將銀行密碼設定爲自己的生日,就跟喝得爛醉的女性深夜獨自走在街上一樣危險。除了生日,同樣危險的還有電話號碼、門牌號、車牌號……反正如果密碼只是數字,只要有心就能破解。而且,假設密碼只有四位,每組號碼用時一秒鐘輸入,那麼從「0000」到「9999」全部嘗試一遍,也只需一萬秒。換言之,不到三個小時就能破解。更何況還可以藉助軟件來完成這項操作,就只有時間問題了。
Facebook可以選擇用電子郵箱或電話號碼登錄。男人在登錄頁面輸入了稻葉麻美的手機號碼。
問題是密碼。
直到現在還有很多人使用「123456」或「abcdef」這種簡單密碼,而這種人自然首當其衝會被盜。
基本上所有網站都會推薦用戶使用不單是數字,而是由數字和字母組合成的密碼。數字只有「1」到「9」,但字母足足有二十六個。再加上大小寫,就有五十二個字符。若加上符號那就更難破解了。不過,儘管這種組合密碼很難破解,但反過來說,人們基本上也不會設置完全沒有規律可言的密碼。因爲很難記。這樣一來,一般人能想出的字符組合,也就限定爲那麼幾種模式。
asamin1987@yahoo.co.jp
男人從富田的手機上找到了麻美的郵箱地址。
asamin無疑是麻美的名字[1],「1987」可能是她出生的年份。麻美的生日是一月八日。男人在富田的Line聊天記錄上看到過生日祝福,相冊裏還有一月八日兩人跟蛋糕的合影,不會有錯。
有一次,網上接連曝光斯嘉麗·約翰遜等一衆好萊塢女星的裸照,策劃此事的罪犯後來坦白,自己是從女星們公開在社交網絡上的愛好、喜歡的球隊、家人和寵物的名字中推斷出了她們的密碼。這種使用與本人相關的特徵來破解密碼的方法被稱爲「字典攻擊」,是黑客常用的手段。
asamin、asami、inaba、isshy、ina、ine。
男人推斷稻葉麻美的密碼中含有這類字符串。[2]
如果對方是從事安全相關工作的人,他還會加上這幾個候選:
password、pass、admin、user。
不過稻葉麻美只是個派遣員工,應該不會使用這些組合。
多數人會將字母與數字的組合設爲密碼,因此男人又把稻葉麻美的生日、電話號碼、門牌號等信息組合進去嘗試了一下。順帶一提,有好幾種方法能夠查到一個人的住址,這回他用了「外賣披薩店」。男人推測稻葉麻美住在祐天寺,就往那一帶的披薩店打電話叫外賣。這種外賣披薩店,只要叫過一次,住址就會被店家記錄下來。不出所料,他一報「稻葉麻美」的名字,店員就殷勤地說了一遍地址跟他確認。
對付一般女性,只需這種程度的「字典攻擊」,就能破解密碼了。
事實上,男人已經用這個方法登錄過好幾個女人的Facebook賬號了。不僅能看到與「好友」的私聊信息,還能僞裝成賬號主人,給「好友」發送信息。當然也能發佈新動態,展示給所有「好友」。確實,賬號主人只要看到就會發現不對勁。但如果登錄後立刻修改密碼,那就連賬號主人都沒辦法了。
可他無論嘗試多少次,都無法破解稻葉麻美的密碼。
男人已經把從富田手機數據中查到的稻葉麻美的興趣愛好、籍貫、畢業大學、被派遣的公司等信息都用來破解密碼了。而且男人還發現了一件搞不懂的事,麻美的手機郵箱賬號是mina0709。這個mina究竟是誰?「0709」又有什麼含義?可能是家人或朋友的生日吧,總之他把這串數字也嘗試了一遍。
還是不對。
爲什麼?
區區一個Facebook賬號,有必要設置如此複雜的密碼嗎?還是說稻葉麻美的自我保護意識比其他人更強?男人邊敲鍵盤邊想,只要破解了這個,那個女人在他面前就形同裸體了。
B
「有人試圖從陌生終端登錄您的賬號。若並非您本人操作,請點擊以下鏈接重新登錄,並確認賬號是否存在異常。若忘記密碼,請點擊此處。」
下午兩點,麻美收到這麼一封郵件。
明明只在眼前這臺公司電腦、家中的電腦和手機上登錄過Facebook。
那就是有人企圖盜用自己的賬號。
是誰?
目的何在?
麻美突然心生恐懼,掃了一眼花山商事的辦公室。會不會有人一直監視着自己?會不會有人注意到一個派遣員工上班時總是無所事事地擺弄手機?坐在窗邊的部長正忙碌地敲擊着鍵盤,麻美沒發現有人在監視自己。
麻美振作精神,在密碼欄輸入sayuri0709,登錄了Facebook賬號。她看了一眼時間線,最新發言依舊是電影相關那條。其他也沒有可疑之處。
這說明那個人只是試圖盜用,但並沒有成功?也可能哪個人的賬號跟自己的差不多,一不小心輸入錯誤了?
一定是這樣。
雖然麻美心裏這麼想,還是決定保險起見,換個密碼。
她找到「賬號設定」,點擊「普通設定」,選中「密碼」,先輸入了舊密碼。
sayuri0709
麻美覺得這個密碼肯定沒人能猜出來,可萬一有人把這個人名跟生日組合起來深究,事情可就糟糕了。
她決定稍微改一下。
麻美決定保留sayuri,把數字部分改掉。可她不想使用電話號碼或門牌號,怕泄露自己的真實信息。最終她決定,繼續用生日,但換成跟sayuri這個名字不相關的生日,也就是自己的生日:「0118」。
這樣一定不會被猜到吧。
再說,這又不是網銀密碼,只是Facebook密碼而已,根本不必如此緊張。麻美深呼吸了一下,輕輕晃了晃腦袋。確認密碼修改成功後,她馬上關閉了頁面。
比密碼更讓人憂慮的,是母親發來的短信。
「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盂蘭盆節假期能回鳥取一趟嗎?」
今天早上,她收到了這麼一條信息。稻葉祥子並不是稻葉麻美的親生母親,而且麻美跟這個繼母關係不算好,正因爲不喜歡這樣,麻美才來了東京。她的異母妹妹,也就是繼母的親生女兒,早早就在老家結婚,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妹妹現在有兩個孩子,所以繼母很少跟麻美聯繫。
究竟有什麼事?
「過年也就算了,夏天實在太忙,抽不出時間。」
麻美一邊回覆一邊想,反正她過年也不會回去。
內線電話響了起來,麻美正發着短信,沒有及時伸手,被別的派遣社員搶先一步接了電話。沒辦法,她只好對着電腦,假裝在處理票據。
麻美在花山商事負責營業事務工作,就是處理員工的交通費和報銷票據,買買伴手禮和辦公用品,總之都是些瑣碎而枯燥的活兒。不過這個公司的氣氛像個大家庭,待着感覺不壞。另外,這裏沒有必須穿制服等死板的規定,臨時工和零工都比較年輕,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去照顧別人,因此很輕鬆。
麻美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剛過下午三點。
正式員工全都外出工作了,下午的這個時候,營業事務最清閒。這間辦公室能容納約二十個營業員,但此時只有部長一個人在。部長表面上像是正對着電腦認真工作,搞不好其實是在打遊戲。
C
「毒島先生,據說他們總算篩選出了比較靠譜的車輛目擊信息。」
毒島正在調查本部想事情,加賀谷跑進來對他說。
「真的嗎?」
調查過程比想象中的還要艱難。
那裏地處偏僻,百姓們特別配合調查,因此收到了很多車輛目擊信息。不過這反倒讓調查工作變得繁雜。而本地上報的失蹤人口大多是癡呆老人走失,平時的重點工作也就是預防匯款詐騙罷了,有時連毒島都難以相信,那座山上竟發生過如此兇殘的犯罪。
「有人說,去年十二月看到現場附近的山路上有一輛紅色轎車停了很長時間。」
「知道汽車型號嗎?」
確實收到了很多山路上停車的目擊信息,但沒人能說出車型。有人說是白色的車,有人說是藍色的車,完全無法順藤摸瓜查出兇手。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此時距離埋屍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人們的記憶都有些模糊,才遲遲得不到決定性證詞。
「是一輛小型轎車,車型就不知道了。」
「那怎麼能叫靠譜呢,只知道是紅色小型轎車,叫我們怎麼找?」
「不過這次目擊證人有兩個,還問出了目擊日期。」
「兩個?」
「對,一位是住在附近的男性,每天都沿那條路步行上班。十二月上旬,他上班前發現路上停了一輛紅色轎車。另一位是個護工,上門訪問附近的獨居老人時,在同樣的地方看見了紅色轎車。」
「是什麼時候?」
「十二月三日或十日。」
「他們是怎麼確定時間的?」
「因爲護工固定每週四去訪問住在那附近的老人。」
「原來如此。那他們記得車牌號嗎?」
「當然都不記得了,不過據說不是當地的車牌。住在附近的男子說,就因爲那輛車不是當地號牌,他才記得這件事的。兩位證人都說好像是東京車牌,而且是品川區的。」
毒島默不作聲地想了一會兒,隨即攤開手邊的地圖,專注地看着丹澤現場周圍那塊區域。
「如果那輛紅色轎車上裝有被害人屍體,又是從東京開過來的,那應該在距離現場最近的鮎澤出口駛下高速。鮎澤到現場只有一條路,那麼,這裏和這裏的N系統應該都拍到了那輛車。」
毒島說着,在裝有N系統的地點畫上了紅圈。
N系統是警方導入的「車牌自動讀取裝置」,設置在普通國道、各縣交界和原子能發電站等重要設施附近。只要車上裝有導航設備,就會頻繁感應到那個系統,一般人都知道有這麼個東西。
N系統的外設裝備是一個小小的方形攝像頭,安裝在高速公路和一般道路旁的桁架上,自動拍攝所有路過車輛的號牌。順帶一提,該系統跟抓拍超速等違法行爲的電子眼不一樣,主要用來追蹤被盜車輛及通緝犯駕駛的車輛。
「沒錯。兩地中間雖然有小路,不過只有本地人才知道。」
「我去向本部長提議,徹查十二月三日、十日符合描述的車輛,弄清來去時間。」
「麻煩您了。」
「你馬上安排人去周邊的便利店詢問,是否看見過一輛紅色轎車。搞不好他們的監控錄像還留着那兩天的數據。」
「明白了。」
「還有,加賀谷,還沒查到符合被害人特徵的失蹤人員嗎?」
「是的。今天早會上本部長也說了,同時期有許多上報失蹤的女性,另外還新增了幾起報案,只是並沒有發現符合被害人特徵的。」
讓案子陷入泥潭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
他們昨天又找到一具屍體,被害人已經上升到四人。然而新發現的屍體依舊全裸,無法查明身份。距離第一具屍體被發現已經過去兩週了,還是沒查到與屍體特徵相符的失蹤人員。
「用牙醫治療痕跡和DNA都查不出來嗎?」
「是的。我們還把年齡範圍擴大,仔細查看了所有失蹤女性的信息,但目前還是一個人都沒……」
聽到這裏,毒島輕哼一聲,用力抱起雙臂。
聽說屍體全裸時他就有不祥的預感,沒想到被害人的身份竟然如此難查。
他開始感覺,這起案子跟以前辦過的所有案子都存在決定性的不同。
B
「麻美隊長,我去看了小影院的新作,果然跟評價的一樣,最後的大反轉讓人吃驚不已。現在說給你聽會劇透,總之以後出了DVD請你一定要看看。」
麻美在家吃晚飯時,收到了小柳守的信息。
他似乎很閒。昨天才剛給他發了信息,看來他當天就去看了。
小柳守這個人肯定沒有女朋友。
麻美跟小柳守當面交談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因爲他負責人事,兩人在面試和更新勞務合同時進行過事務性對話,因此麻美絲毫不瞭解這個人。此人十分認真,但毫不起眼,勞務派遣的幾個女生都不曾提到他。不過從他最近的表現來看,應該是在社交網絡上非常活躍的人。麻美不禁想,你倒是在現實世界裏也積極點啊。
「是嗎,等DVD出來了我會看的。」
她馬上回了一條略顯冷淡的消息。
最近,小柳基本每天都會給麻美髮一條私信,多的時候一天會發好幾條。他聲稱,「麻美這麼懂電影,一定能理解我」「很少有人跟我聊這種話題」。可麻美並不認爲自己的興趣愛好跟小柳很一致。而且這段時間不只是看電影,小柳連麻美去過的餐廳都會去吃吃看,老實說,麻美漸漸覺得他有點噁心了。
可他畢竟是富田公司的人事部職員,麻美不想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給富田添麻煩。只是她也覺得,再這樣一直髮私信不太好。
「我一般都在鶯屋借DVD,麻美隊長會去什麼地方借?」
他就這樣一點一點地侵入麻美的隱私。說不定將來某一天,麻美就會在附近的光盤出租店碰到他。
更麻煩的地方在於,這個小柳目前正在考慮搬家。
麻美之前不小心透露了自己住在東橫線沿線,結果小柳馬上追問東橫線哪個站比較好。她模棱兩可地回答了自由之丘,心裏卻總有種預感,覺得小柳會搬到祐天寺來。
「最近我都是在網上看在線,沒怎麼到電影院去。」
她給小柳回了這樣一句話。
曾經讓她如此快樂的私信交流,最近卻變得越來越痛苦。下次見到加奈子,還是問問她怎麼擺脫這種關係吧。
她把目光轉回到自己的頁面,今天「武井雄哉」的笑容又出現了。
要是再不「確認」他的好友申請,那張笑臉就會永遠顯示在Facebook主頁最顯眼的位置上。長時間煩惱並不像麻美的性格,要麼「確認」申請,要麼乾脆「刪除」就是了。可是點了「刪除」,對方是否會收到通知?麻美並不希望因此傷害他的感情。於是她又想,等下次見到加奈子,也問問這種事該如何處理吧。
「Facebook雖然方便,但確實也有麻煩的地方啊。你這種情況被稱爲社交網絡疲勞,據說平時愛爲他人着想的女性特別容易出現這種症狀。不過麻美一定不會有問題啦。」
麻美跟加奈子約在公司附近的連鎖咖啡店見面,兩人久違地一起喝了杯茶。店裏擠滿了剛下班的職業女性,忙碌的店員都在用硬擠出來的笑容接待客人。麻美喝了一口馬克杯裏的拿鐵,醇厚的口感讓她感到格外幸福。
「你怎麼這麼說呢。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只是疲勞倒還好,關鍵在於我遇到了一個有點像網絡跟蹤狂的人,最近越來越擔心了。加奈子啊,我是不是乾脆刪掉那人比較穩妥?」
「唔……可以屏蔽他,不讓他看到你的頁面。不過這真的是終極手段啊,畢竟有人會因此大發雷霆,甚至殺人呢。」
「啊,真的嗎?」
加奈子隨口一說的話讓麻美感到毛骨悚然。
「社交網絡畢竟不是真正的人際交往,所以一旦發生矛盾,後果可能會很嚴重。總之,你最好儘量別刺激到對方,慢慢淡出更爲穩妥。」
「是嗎……」
「是啊。而且你之所以遇到這樣的事,是因爲只表現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只要給他發一張沒化妝還在摳鼻孔的照片,肯定就能解決了。」
雖然聽着很亂來,不過加奈子這話雖糙理卻不糙。
人們在社交網絡上的發言看似是心聲,實際上特別在意他人的目光。每個發言都希望得到更多的「贊」,或是想對他人炫耀一些東西,這樣一來,自然而然就只表現出了自己好的一面。
「摳鼻孔就算了,還有別的好辦法嗎?」
「這個嘛,比如讓他看到你跟男朋友卿卿我我的樣子。」
「原來如此。」
「按照麻美的性格,肯定還沒跟那個差點兒就要變成跟蹤狂的人提過自己有男朋友吧。」
加奈子一點都沒說錯。
「話說回來,加奈子,你後來跟那個東大畢業的人約會沒有?」
麻美沒有回答加奈子的問題,而是突然話鋒一轉。今天約加奈子見面,這也是目的之一。上回在銀座吃飯已經是兩個星期以前了,假設他們倆後來約過會,她應該能打聽到些什麼。
「約了。」
「哇,怎麼樣?」
「跟傳聞一樣,是個怪人。」加奈子喝了一口咖啡,這樣說道。「啊,怎麼回事?」
「麻美啊,你知道亞斯伯格症候羣嗎?」
「亞斯伯格?」
好像在哪裏聽過,但實在想不起來。
「那人一見面就對我說:我可能有亞斯伯格症候羣,接下來說不定會對你說很失禮的話,請你不要在意。」
「什麼意思啊?」
「你想啊,有的人雖然是東大或京大這種頂尖大學畢業,平時跟人說話還是會顯得格格不入,對不對?據說那些人其實就得了這種病,沒辦法說出自己心裏想說的話,沒辦法跟別人好好交流,甚至很難理解對方的心情。」
「哦,我好像明白了。我有個考上東大的高中同學就是這種感覺,看來世界上真有這類人啊。」
「他們沒有智力問題,反而多數是天才。據說愛因斯坦和萊昂納多·達·芬奇都患有這種病呢。」
「哦,我記得電影《雨人》裏也有這個病。」
「不對,他那是學者症候羣。雨人記憶力超羣,亞斯伯格相比之下更普通。不過總體來說,這類人羣的社會性,或者說與人交際的能力,都特別弱。」
接下來,已經成爲「亞斯伯格症候羣專家」的加奈子熱心而詳細地給麻美介紹了相關知識。有一種說法稱,這種病每三百到四百人中就會出現一例,而且絕大多數患者是男性。斯蒂芬·斯皮爾伯格就公開宣稱自己有亞斯伯格症候羣,還有幾個著名的現役運動員和演藝界人士都有可能身患此病。
「說到底,你跟那人究竟聊得怎麼樣?」
麻美對冗長的「亞斯伯格講座」沒什麼興趣,便隨便找了個時機打斷了加奈子。她真正想知道的是這個。
「吃完飯後那人對我說,我想以結婚爲前提跟你交往,不如現在就去酒店吧?」
「哇,太噁心了。原來如此,這種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啊。加奈子當然拒絕了吧?」
「聽到他這樣說,我就反問了一句。」
麻美興致盎然地等着加奈子的下一句話。
「我問他,你爲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嗯,然後呢?他說什麼?」
「他說,因爲你很漂亮。」加奈子微笑着說。
看到這個笑容的瞬間,麻美意識到,眼前這個看起來還算淡然的加奈子,已經墜入愛河了。
「所以你們去酒店了?」
「沒有啊,這也太誇張了,我告訴他,一般成年人頭一次見面,不能馬上約對方到酒店去。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不知道。」
「他問我,那見幾次面才能約到酒店去?」
麻美忍不住笑了起來。
「什麼啊。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這個嘛,大概三次吧。」
「哈哈,太有意思了。那你們已經約會三次了嗎?」「沒啊,後來我覺得太麻煩,第二次就跟他睡了。」
「啊,真的嗎?那你們現在是男女朋友啦?」
「算是吧。」
加奈子露出幸福的笑容。
麻美看着加奈子,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口。兩個人聊得太專注,拿鐵都放涼了。
「既然加奈子已經跟那個東大畢業生在交往了,那你跟武井君彙報了嗎?」
「武井君?爲什麼。」
「東大生不是武井君的Facebook好友嗎,我記得你以前說過。」
「啊,是哦,的確如此。不過我纔不會專門跑去跟他彙報這種事,而且亞斯伯格君好像跟武井君不太熟。」
「唔,原來是這樣。對了,加奈子你會在Facebook上給武井君發信息嗎?」
「這個嘛,生日的時候會發祝福信息,還有就是不久前向他打聽了一下亞斯伯格君的事情。雖說是好友,其實只是網絡上的稱呼罷了。沒什麼事的話就不會給對方發信息啦。怎麼了?你找武井君有事?」
「啊,沒什麼。」
麻美假裝鎮靜,喝了一大口冷掉的咖啡。
「我去趟洗手間。」加奈子恰好站起身,讓麻美鬆了一口氣。她本想問問是否該刪除武井的「好友申請」,不過仔細想想,又感覺自己無法解釋原因。
加奈子當然不知道麻美跟武井交往過。而且那也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應該不成什麼問題。加奈子肯定會說:「你別在意那種事了,把好友加上就好啦。」可是,麻美跟武井的關係並沒有那麼簡單。
「麻美這邊怎麼樣了,跟富田君結婚的事有進展嗎?」
加奈子剛從洗手間回來就直接拋出了這個問題,彷彿表示現在開始輪到我審問了。麻美向她簡單說明了情況,說自己要了一個月的考慮時間,來決定是否與對方父母見面。可後來富田又遇到信用卡詐騙,目前沒心思想這些事情。
「可真是太倒黴了。如果富田君不得不支付那八十萬日元,你們結婚的資金可就泡湯了。畢竟不能不辦婚禮啊。」
「唉,婚禮我是無所謂,不過新婚旅行之類的也得花錢啊。」
加奈子似乎是真心覺得惋惜,麻美卻有種交工期限被延後,內心稍感慶幸的感覺。
「不過他到底是在哪兒被人盜走了信用卡信息啊。」
「唔——他經常在網上買東西,說不定上了不法網站吧。」
「麻美啊,話說回來,富田君不久前不是丟了手機嗎,信息是不是那個時候被盜走了?」
「啊?不會吧,撿到手機的那個人特別好,還專門把手機還回來了。再說了,被盜用的是信用卡,跟手機沒關係。」
麻美說着,想起那個聲音沙啞的人。
「啊,也對。那應該就是網上購物的問題吧。」
「嗯,富田君也說可能是因爲這個。」
她想起那天自己隨口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色情網站買了奇怪的東西」,結果富田明顯不知所措,令她大失所望。就是因爲他性格實在單純,纔會被人詐騙吧。
就在這時,麻美聽到了貌似收到信息的提示音。
「不好意思。」加奈子邊說邊點擊手機屏幕。
麻美喝了一口冷咖啡,在旁邊觀察加奈子。是誰發來的信息呢?加奈子盯着手機,微微歪過頭。
「富田君叫什麼名字來着?」加奈子突然問了一句。
「誠。你問這個幹什麼?」
「誠。誠,富田。MT啊……」
「你在幹什麼呢?」
「唔……」
加奈子少見地欲言又止。麻美等了一會兒,可還是沒等來答案。
「富田君的名字有什麼問題嗎?」
她先打破了沉默。
「沒什麼,我覺得應該是惡作劇吧。」加奈子很爲難地開口道,「我剛纔收到了這樣的消息。」
加奈子猶豫地把短信拿給麻美看。
「千萬別相信你朋友AI的男朋友MT。」
「這是啥?」
「我朋友AI,我能想到的只有你,稻葉麻美[3]。」
兩人陷入沉默。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不能相信什麼?」
「富田君是愛說謊的人嗎?」
「不是啊,他反倒是那種一說謊馬上就會露餡的,是個性格單純的笨蛋。」
天性軟弱的富田不擅長隱瞞,時常因爲一些小謊言露餡而被麻美責備。
「怎麼會有人發這種短信來,而且時機也太巧了吧,就像他知道我跟麻美在這裏一樣……」
兩人環顧四周。下午六點的咖啡店裏坐滿了人,店員忙碌地穿行。男白領、女白領、學生……店裏有各種客人,但並沒有人在關注她們。
「可他爲什麼要發到加奈子的手機上?要是發給我還能理解……」
麻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她沒收到任何消息。
「是不是發錯了?」加奈子邊按着手機邊說。
「誰發給你的?」
「不知道,是個陌生號碼。麻美,你對這個號碼有印象嗎?」
加奈子把手機拿給她看,是一個「090」開頭的號碼,麻美完全沒印象。
「我也不認識。平時都不會記號碼的啊。」
「也對。那乾脆打過去問問吧。」
加奈子說完,就要點擊「通話」鍵。
「不要,太嚇人了,太嚇人了,還是別打了。」
「那……這條短信太噁心了,我還是刪掉吧。」
「嗯,刪掉吧。」
這件事過後,兩人也聊不下去了,便匆匆離開了咖啡店。到底是誰,又是爲了什麼給加奈子發那種短信,麻美越想越不明白。
A
sayuri0709
看到這個密碼,男人一時無法理解其含義。
這個sayuri到底是誰?
「0709」又是什麼數字組合?
「有人試圖從陌生終端登錄您的賬號。若並非您本人操作,請點擊以下鏈接重新登錄,並確認賬號是否存在異常。若忘記密碼,請點擊此處。」
男人發過去的釣魚短信,讓小心謹慎的稻葉麻美都上鉤了。她向這臺電腦乖乖奉上了自己的密碼。
一說到黑客或駭客,人們總以爲他們掌握着與電腦相關的高深專業知識,實際上,如今的主流仍是「社會工程」這種不使用IT技術的方法。「社會工程」這個詞很晦澀,容易產生誤解,簡而言之,就是用「社會性」手段巧妙欺騙對方,從而獲取密碼等重要信息的意思。
就像他給麻美髮的假郵件這樣,先以賬號受到攻擊的文字恐嚇對方,並自稱官方郵件,讓對方徹底放下戒心,再利用人們的誤解盜取信息。
再比如,就算是專門設有信息管理規定的公司,只要是上司的命令,下屬就很難拒絕。所以一旦僞裝成上司下令:「事態緊急,你就破例把密碼告訴我吧。」就會有人上鉤。
黑客和駭客就是利用了人類的這層心理。
順帶一提,黑客與駭客其實是有區別的。當然,二者都是熟悉電腦技術的人,而把這些知識和技術用在善行上的人被稱爲黑客,利用這些知識和技術來作惡的人則叫駭客。由於媒體給大衆灌輸了「黑客就是破解電腦系統的壞人」這種錯誤的印象,至今還有很多人搞不清二者的區別。
男人馬上打開Facebook登錄頁面,輸入了剛剛到手的密碼。
「您的ID或密碼不正確」頁面上跳出這樣的提示。
他重新查看了一遍稻葉麻美髮來的密碼,再輸入進去。可是依舊無法登錄。
莫非她發現那是釣魚短信了?
男人腦中瞬間閃過這個想法,但很快意識到,如果她發現了,就不會把密碼發過來了。恐怕是覺得有人試圖登錄自己的賬號很嚇人,抓緊時間換了密碼吧。
這個女人也太謹慎了。
男人心裏這樣想,同時覺得這使得稻葉麻美更加魅力十足了。
這個世界上太多隨隨便便的女人了。稻葉麻美不僅精心護理自己的黑色長直髮,還一本正經地管理着自己的密碼。
他更想佔有這個女人了。
sayuri0709
男人一邊想着,一邊重新確認她發過來的密碼。
這裏面是否有線索呢?
話說回來,這個sayuri到底是誰?家人、朋友,還是她喜歡的明星?
人類設置密碼時都遵循着一定的規律,最常用的就是把自己或親朋好友的暱稱與生日組合起來。而使用愛好、球隊等跟自己沒有直接關係的事物當密碼時,一般會將它與不像生日那麼與自己密切相關的數字結合起來,比如工號、學號,等等。
稻葉麻美的手機郵箱是mina0709,男人一直以爲「0709」是mina的生日。
如今這串數字又跟sayuri結合在了一起,看起來不是生日。
莫非是什麼紀念日?
他馬上檢索七月九日,並未發現可能跟稻葉麻美有關的信息。
可能需要把稻葉麻美的工號都查出來了。
當黑客或駭客的第一步,就是要徹底調查對象。住址和家族成員自不必說,對方的人際關係、戀愛關係、經濟狀況、行動範圍、興趣愛好、經常上的網站和應用,只要能查到的信息都要收集起來。利用這些信息讓對方處在形同赤裸的狀態後,駭客纔好設下巧妙的陷阱。如果對方身負債務或有出軌、婚外戀之類的把柄,成功率會提高許多。
而眼下稻葉麻美已經超越了單純的「駭入對象」,就算不爲了破解她的密碼,男人也想把她從頭到尾調查一遍。因爲這正是男人的癖好。像初中女性積極打探偶像的隱私那樣,男人連稻葉麻美在用什麼洗髮水、什麼牌子的牙粉都想知道。
B
麻美又收到了一封郵件。
她剛在車站邊的超市買好晚飯的食材,正提着塑料袋往家走時聽見了鈴聲,就掏出了手機。
發信人是一串陌生號碼,郵件既沒有標題,也沒有內容。這是誰發錯了嗎?不過郵件下方有個附件,麻美決定打開看看。
富田跟一個陌生女人的合影佔據了整個手機屏幕。
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麻美盯着畫面想了好一會兒,還是完全沒有印象。照片裏的富田搭着女人的肩膀,笑得很開心。
女人好像比麻美年長一些。臉蛋還算可還,但麻美覺得自己更勝一籌。不過她的胸脯很大,隔着米色毛衣也能看出尺寸驚人,麻美根本比不過。而且她還專門挑了一件尖領低胸款式的衣服,真是用心險惡。
麻美氣呼呼地再次嘗試回憶這個女人,可無論怎麼想,都對這個人毫無印象。從着裝來看拍照時間可能是冬天,而且不太久遠。
爲什麼把這張照片發到她的手機上?
她又看了一眼發信人號碼。是「090」開頭,至少可以肯定是個手機號碼。如果是麻美通訊錄裏的號碼,應該會自動顯示名字。麻美還是不知道這是誰。
富田出軌了嗎?照片上的女人就是發信人嗎?她是想說「別跟我搶男朋友」嗎?富田有了她,還跟這種不要臉的女人在一起嗎?
彷彿聯想遊戲,麻美的腦海中冒出一個又一個不好的想象。她決定冷靜下來,再端詳一下照片。
似乎是在一個聚會上,富田穿着休閒服,因此可以判斷是休息日舉行的私人聚會。他身上那件毛衣麻美見過,最近他還穿過呢,從髮型和整體感覺來看,應該不是很早之前拍的。
富田滿臉通紅,看來是喝了很多酒。搭着女人肩膀的姿勢雖說輕浮,但那女人拼命把巨乳往富田身上擠的樣子更顯過分。
麻美又看了一遍發信人號碼。馬上撥打這個號碼,如果對方接了,就能知道真相了。打電話給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主動把事情講清楚吧!想到這裏,麻美心中同時涌起怒火和勇氣。她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撥號鍵。
撥號音想起,她舉着電話,遠遠地看着東橫線的銀色電車滑入站臺。七次、八次、九次、十次……鈴聲響了十一次,對方不僅沒接,也沒有切換到語音信箱。
敢發這種照片卻不敢接電話是什麼意思?!
乘客們走到站臺上,東橫線上行列車再次啓動。麻美把電話掛掉,又打了一遍。這回,她遠遠地看着下行的快速電車穿過站臺。
對方仍舊不接電話。麻美轉而將心中已被點燃的怒火發泄到了富田身上。
「這女人是誰?」
她給收到的照片配上這句簡短的文字,轉發給了富田。
C
「毒島先生,聽說N系統查到了符合特徵的紅色轎車。」
「真的?」
聽到加賀谷的彙報,毒島忍不住探出身子。
警方把高速公路出口到現場的所有便利店都問了個遍,遺憾的是,便利店的監控影像早就被覆蓋掉了。自然也沒人記得半年前有一輛紅色轎車駛過這種事。
「看來向本部長提議起了些效果啊。」
N系統是個追蹤已知號牌車輛的系統,而像這次這樣,要篩選出十二月三日到十日經過N系統的紅色小型轎車,就有些難辦了。因此,他們向本部長提議調查那兩天經過的所有紅色小型轎車一事,因爲太不現實,如同大海撈針,被駁回了。
「能得到新證詞,真是太好了。」
「是啊,說不定能繼續走運。」
不久前,出現了新的目擊證人,聲稱十二月上旬在現場附近看見過一輛紅色國產車。這名證人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性,明確指出那輛車的號牌以「わ」開頭。
爲何證人會清楚記得號牌以「わ」開頭呢?全日本除北海道及部分地區外,租用車輛的號牌都是以「わ」開頭的。這名證人就職於租車公司,他說看到時他就覺得很奇怪,心想「如此偏遠的深山裏怎麼停了一輛‘わ’牌租用車,不知道是哪家的車子」。後來他再次去往那裏,在現場附近看到了警方立的牌子,便想起了這件事。
十二月三日到十日經過現場附近的「わ」牌紅色小轎車。具體到這個程度,範圍一下子就縮小了許多。根據N系統記錄,那兩天共有五十一輛「わ」牌車輛經過,其中只有五輛是紅色小轎車。
「這五輛車裏,有一輛就是兇手開的車吧。」
剛開始引入N系統攝像頭時,每臺設備價格高達一億日元。不過近年來,不僅攝像頭迅速小型化,同時解析度也有了飛躍性發展。但也因爲這樣,開始有人質疑個人隱私問題,警方則採取對其具體位置及實際作用均不予迴應的態度。其實,但凡經過N系統的車輛,不僅會被記錄下號牌,連駕駛席,甚至副駕上的人都能拍到。而且,除非有意刪除,這些影像記錄通常會永久保留。
五輛「わ」牌車中,有三輛是青年男子獨自駕駛,一輛是青年女子,一輛的司機是老年男子,旁邊還有同乘人員。
「目前本部正在調查這幾輛車所屬的租車公司。」
「都在東京嗎?」
「應該是的。」
毒島展開現場周邊的大地圖,抱起雙臂打量起來。
「那附近會不會有岔路啊……」
「如果想繞過N系統,只從小路到達現場。那兇手就是非常熟悉這一帶的人了。」
「嗯,確實如此。」
「但一個駕駛東京號牌租用車的人,不太可能知道那種小路。所以,這五個人中一定有個人是兇手。我們還是等待本部對租車公司的調查結果吧。」
加賀谷說完,毒島點點頭,再次看向地圖。
「不過加賀谷啊,前三名受害者,還有三天前發現的第四名受害者,都沒有查到符合特徵的報案信息嗎?」
「對,都沒有。鑑證課的還請縣內的牙科醫生看了治療痕跡,目前尚未有收穫。」
「是嗎……如果是一個人兩個人也就算了,可已經出現了四名女性被害者,卻超過半年都沒有相應的報案信息,這明顯有問題吧?」
「對,我也這麼想。」
只要能確定受害人身份,就有可能從她們的人際關係中查出犯罪嫌疑人。然而,距離發現第一具屍體已經過去三週了,警方仍舊沒有查清被害者的身份。
這是爲什麼?
失蹤人士與被害者不匹配,那就意味着跟死者有關係的人都沒有報案。這個年紀的女性失蹤了,她的親朋好友爲何不報案呢?被害者的家人和戀人究竟在幹什麼呢?
B
「麻美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直到深夜十一點,麻美才接到富田打來的電話,此時離發出那封滿是怒火的郵件已經過去四個多小時了。她好幾次想主動打過去,但又怕影響效果,於是拼命忍住了。
「提問之前先回答我的問題好嗎?照片上的女人是誰,跟你什麼關係?」
忍了一肚子怒火的麻美此時已經接近臨界點了。
「是我高中同學,這是去年冬天參加同學會時拍的照片。」
「我怎麼沒聽說過。」
「去參加同學會不需要向你彙報吧。」
「那女的是誰?前女友嗎?」
「不是,不是,我們不是那種關係。現在我都跟她沒聯繫了。」
富田說這話時含糊了一瞬,又在麻美的怒火中添了把柴。她回想起照片中富田傻笑的樣子。
「現在?那也就是說,拍這張照片時你們還有聯繫啦?跟我們交往的時間重合了吧?」
「不是,不是,所謂聯繫也就是在Line上聊過兩三次罷了。我跟她都沒有單獨見過面。」
「Line?那爲什麼這張照片會發到我手機上?」
「究竟是誰發給你的呀?」
「不是那女的嗎?不然你覺得還會是誰?」
「她?她幹嗎要做這種事啊?」
「我怎麼知道。」
這番驢脣不對馬嘴的對話讓麻美更生氣了。她纔不想聽這些話,而且她認爲,富田把手搭在別的女人的肩膀上,就是一種嚴重的背叛。
「我覺得她不會做這種事,畢竟我跟她只在半年前的同學會上見了一面,之後就沒見過了。」
「那你爲什麼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起來你跟那女的很要好嘛。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你去跟大胸女人卿卿我我個夠吧。」
富田一直沒有道歉,反倒像談論別人的事一樣語氣平淡,這讓麻美非常惱火。他這樣不就好像在說只是麻美一個人瞎忌妒,他一點責任都沒有嗎?麻美實在接受不了,要是富田不淚流滿面地下跪求饒,她就絕對不放過他。
「算了,算了,我週末之前會給她打個電話問問這件事的。」
「週末?哦,我突然有急事,這週末見不了面了。」
「啊,真的?」
其實她也沒什麼事,只是覺得不能這樣去見富田,就算見了面,肯定也會吵起來。
「你先把那女人的事解決了。既然都向人家求了婚,麻煩你先把自己的關係清理乾淨好嗎?」
「我不是說了嗎,我跟她真的沒有任何關係。」
「總之,你先跟照片上的女人好好談談,等你能解釋清楚了再聯繫我。再見。」
麻美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手機馬上又響了起來,但麻美並未理睬,而是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
爲何如此生氣呢?
是因爲那女人的胸部比自己的要豐滿許多嗎?麻美以前也曾經歷過戀人出軌,那時雖然也傷心,卻並不像這次這樣生氣。而且以前她完全是受害方,連質問對方都做不到。
麻美意識到這是因爲自己一直小看了富田。
她一直認爲富田對她愛得死去活來,自己是開恩才與他交往,二人相處時也確實如此,因此麻美萬萬沒想到富田會跟別的女人玩火。儘管她並不知道富田是否真的出軌了,可正因爲不知道,那張照片的意義才更重大。
麻美打開拉環,喝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隨後她像箇中年大叔一樣長嘆一聲,再看手機,已經不響了。
富田這種很快就放棄的性格也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麻美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平時喜歡的綜藝節目,但完全看不進去。她又喝了一口啤酒,感到臉頰開始發熱。
富田在幹嗎呢?在跟那女人聯繫,確認事情真相嗎?
如果照片就是那女人發給麻美的,那他可就一頭栽進圈套裏了。富田那傢伙,肯定會被人家唬得團團轉,搞不好就真的跟那女人交往了。
自己是否過於情緒化,對富田態度太差了?
麻美看了一眼手機,發現富田給她打了兩個電話。剛纔自己也有點衝動,不如給他回個電話吧,麻美想了想,不知爲何又突然想起加奈子收到的奇怪信息。
「千萬別相信你朋友AI的男朋友MT。」
那條信息是想說這件事嗎?有人知道富田出軌了,所以通過加奈子的手機警告麻美。能否這樣想呢?莫非富田表面看起來很無害,事實上早就跟那女人發生關係了?
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麻美喝完了一罐啤酒,漸漸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無論富田是否跟那女人有關係,如果麻美在他眼中不過僅此而已,那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如果富田選擇了比她輕浮的女人,那她只能尊重這個選擇,跟他分手。而且富田向她求婚都這麼久了,她還不是不太想答應一直拖着嗎?
「下週要不要一起到小影院去?據說這次上映的作品很有意思。」
Facebook收到了小柳守的信息。
目前跟富田鬧成這樣,或許不該忽視小柳的邀約,畢竟小柳跟富田在同一家一流企業工作。
雖然之前麻美有點討厭這個人,可實際上並沒有跟他好好說過話。如果他真的喜歡電影,說不定能談得來。看對方的樣子,跟女性交往的經驗應該不多,說不定會對自己言聽計從。
麻美又仔細看了一眼小柳守的頭像。
不行,還是沒戲,她感覺自己在生理上無法接受這個人。
那麼,該如何拒絕小柳守的邀約呢?直接告訴他這樣很煩嗎?加奈子說只要刻意展示自己跟男友恩愛的樣子就好,然而跟富田鬧成這樣,麻美實在提不起勁發那種照片。
「這周和下週我都很忙,應該去不了。這次也請你看完了告訴我感想吧。」
派遣員工不可能工作繁忙,既然他是人事部職員,想必能看出言外之意。
要麼乾脆把小柳從「好友」裏面刪除,屏蔽他的信息?
「可以屏蔽他,不讓他看到你的頁面。不過這真的是終極手段啊,畢竟有人會因此大發雷霆,甚至殺人呢。」
麻美又想起了加奈子的話。
無論是社交網絡還是現實世界,斷然拒絕別人都可能讓事情變得複雜。戀愛就是感情的相互碰撞,心中越是充滿喜歡對方的能量,一旦遭到拒絕,那種能量就越容易失控,變成截然不同的形式。所以還是按照加奈子所說,一點點澆滅對方的熱情,等他自行放棄吧。就算要把他屏蔽,現在馬上行動也會招致反效果。先拒絕幾次對方的邀約,他想必就會主動放棄了。
電視上的綜藝節目不知何時結束了,可麻美還是沒有睡意。她開了第二罐啤酒,再次看向Facebook頁面。
很快,「好友申請」頁面頂端的「武井雄哉」就出現在視線中。
麻美仰脖喝了一大口啤酒,點開武井將近五百人的「好友」列表。
這段時間她到底在猶豫什麼呢?不就是個Facebook的「好友申請」嗎?
武井的「好友」中有許多R大學的同學,也包括加奈子在內,很多人上學時跟他的熟悉程度還遠遠不及麻美。她只不過會變成其中的一個,僅此而已。
麻美一邊勸說自己,一邊移動鼠標,食指用力,點擊了「確認」。
* * *
[1] 「麻美」的拼寫是「asami」,後面加「n」爲親暱稱呼。
[2] 以上幾種拼寫皆與「稻葉」或「麻美」的發音有關係。
[3] 按照名在前的寫法,「稻葉麻美」的羅馬音是「Asami Ina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