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是丟了手機而已 by 志駕晃
2020-1-15 18:40
A
「你搞到女神卡卡的票了嗎?」
「我問了好多朋友,都說搞不到,麻美那邊有人買到票了嗎?」
「我這邊也完全不行,是不是真的搞不到了呀。富田君認識媒體界的人嗎?據說這次的主辦方是關東電視臺。」
男人正用電腦查看富田誠的Line記錄,對兩人的這段對話很在意。他馬上到競拍網站上去查,發現由於臨近演出日,門票已經炒到高出原價十倍的價格,但至少還能買到。
再看看富田更早以前的聊天記錄,男人發現他確實在想方設法搞到門票。
但真正想去看演唱會的人似乎是稻葉麻美。
有誰知道和我們大學同年,後來去了關東電視臺的山田宏的聯繫方式嗎?我想問他能不能搞到關東電視臺主辦的卡卡女神的演唱會門票。
富田還在Line上發過這樣的消息。但遺憾的是,沒有人知道山田宏的聯繫方式。
這點說不定能利用一下。
男人登錄Facebook,找到富田的主頁。仔細查看了一遍「好友」列表後,確認裏面並沒有關東電視臺的山田。隨後男人在Facebook檢索欄裏輸入「山田關東電視臺」。有的人會想辦法不讓雅虎或谷歌這類搜索引擎檢索出自己的信息,但很少有人連Facebook內部的檢索都屏蔽。其實是有這樣的設定的,但那樣一來,除了「好友」,別人就都看不到你了。
關東電視臺的山田宏似乎並沒有使用Facebook。
男人兀自露出微笑,馬上着手創建山田宏的主頁。
在Facebook上僞裝成另一個人完全沒有什麼技術難度,只要打開註冊界面,填寫姓名、郵箱地址,再設定密碼就可以了。但男人還是先去創建了一個用戶名爲「hiro_ktv_yamada[1]」的私人郵箱,又到關東電視臺官網上下載了電視臺吉祥物的圖片設定爲頭像。接下來就是輸入詳細個人信息了,他只添加了H大學畢業和在關東電視臺上班這兩項。
然後,他就向富田發出了「好友申請」。
操作到這裏,他突然想來杯牛奶咖啡,於是從冰箱裏拿出盒裝牛奶,又找到速溶咖啡粉罐和帶花朵圖案的咖啡杯。然而打開超大桶裝的咖啡罐一看,粉末已經見底了。
自己在這間屋裏住了多久了?
用微波爐加熱牛奶時,他無所事事地打開了屋裏的電視機,稍微舒展了一下四肢,他又注意到電視旁邊的花朵圖案簡易衣櫃。
他拉開下方的抽屜一看,裏面裝着白色、紅色、米色及黑色的內褲,全都疊成小塊。男人拿出最喜歡的米色內褲,輕輕按在臉上,上面還帶着西野真奈美的清香。
這間房子原本的主人就是真奈美,男人保留了她的所有私人物品。
除了這些疊成小塊的內褲、帶花邊的胸罩、塞滿簡易衣櫃的衣服,還有鞋櫃裏都快裝不下的高跟鞋和高檔提包。這些都是他珍視的藏品。
他很喜歡把西野真奈美的內褲和衣服穿在身上。
但他並不想穿出門。只是貼身穿着西野真奈美的內褲和衣服,就會讓他感覺與真奈美融爲了一體,會產生強烈的興奮。男人原本懷疑自己有女裝癖,但後來發現只對喜歡的女人的內褲和衣服感興趣。他也嘗試過去外面買女式內褲回來穿,但絲毫感覺不到興奮,很快便扔掉了。
牀也是一件重要的戰利品。躺在碎花牀單上,彷彿與真奈美同牀共枕,會產生難以言喻的幸福感。同理,廚房裏的廚具和餐具都能給他特殊的感覺。
這時,電視機裏傳出的聲音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從收集信息的角度來講,電視機不可或缺。
「昨日,神奈川縣丹澤山中發現一具年輕女性屍體,已半白骨化。死者年齡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身高一米五到一米六。據警方推測,該女性已死亡三個月到一年。屍體原本被埋在土地中,後被野生動物挖出,進山採摘野菜的當地居民發現被拖出的頭蓋骨,馬上向警方報案。警方目前正將謀殺案的可能性納入考量並展開調查。」
電視上出現了這樣的新聞。他一開始還以爲自己聽錯了。爲什麼野生動物能把那具屍體挖出來?不過既然已經被發現,也沒辦法了。那座山本來是個挺合適的地方,這下再也不能用了。
還有這個房間,恐怕也得儘快搬出去。
雖然很不捨得,但還是要把西野真奈美的傢俱和生活用品全部處理掉,不過這樣一來就不用請人來搬家了,而且只要放棄押金,也不需要見到公寓管理人,直接離開就好。從安全角度考慮,他應該馬上行動,回到鄉下自己家裏乖乖待着就好。
可他還是想待在位於東京市中心的女人的房間裏,被許多美好的物品包圍。男人格外喜歡現在這個生活環境,感覺就像跟女人同居。而且,藏木於林嘛,像自己這種人,和躲在人煙稀少的鄉下相比,還是藏在大城市裏更不顯眼。住在這個女人的房間裏還能方便接收快遞。屋裏的豐富物資也是無論在網上怎麼挖掘都不可能到手的。
微波爐「叮」了一聲。
男人捧着冒着熱氣的馬克杯回到電腦前,發現富田已確認好友,併發來了信息。
「感謝你加我。真不好意思,剛成爲好友就想求你一件事。關東電視臺主辦的女神卡卡的演唱會門票,不知你能否搞到呢?」
男人從未釣過魚,不過魚兒咬鉤的瞬間,釣魚者恐怕就有這種快感吧。接下來只要緩慢而慎重地把上鉤了的魚拖出來就好。
「我幫你去問問事業部吧。」
「拜託你了。」
從回覆的速度來看,富田真的很着急。
要是他馬上給出答覆,可能顯得不夠真實。於是男人暫時退出了僞造的山田宏的Facebook賬號。
男人沒有自己的Facebook賬號,但有好幾個假身份賬號。要是長時間不上,要用到時可能會顯得很可疑。男人趁這個空當逐個登錄賬號,隨便找幾條發言點個贊,再發些不痛不癢的話裝裝樣子,維持賬號活性。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他伸了個懶腰,看看手機上的時間,距離上次回覆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差不多了。於是男人重新登錄關東電視臺山田宏的賬號,發送新消息。
「今天剛剛開放卡卡小姐演唱會的內部訂票,臺裏員工想要的話可以訂兩張,你需要嗎?」
消息剛發出不到一分鐘,對方就回信了。
「真的嗎?那麻煩你了,幫我訂兩張吧。」
「知道了,我馬上去訂。請把信用卡號、安全碼和有效期告訴我。不過這次是先到先得,要是已經訂滿了,就沒戲了。」
富田很快回復了信用卡信息。這樣一來就算達到目的了。
男人完全可以不給富田門票,從此無視他。但他還是決定把從網上拍到的高價門票寄給富田。網絡犯罪的原則就是不能讓對方提前發現自己已遭到侵害。像電腦病毒和蠕蟲那種惡意軟件,最不容易暴露的方法都是悄悄在目標周圍設下陷阱,但不馬上發動。爲此,初期投資是很有必要的,而且這點金額,很快就能收回來。
他告訴富田,門票一到手就會寄給他,請他告知地址。當然,富田很快便回覆了住址和手機號碼。
B
「果然女神卡卡真人就是不一樣啊。」
「嗯,太棒了。她到底換了幾套衣服啊,而且怎麼換上的呢?」
「就是啊,最後還是一套幾乎要露點的衣服,我都擔心她動作太大會走光呢,連歌都沒心思聽了。」
「你這變態。」
麻美和富田在東京巨蛋觀看完演唱會,決定趁着興頭到附近的居酒屋喝一杯。
「不過這次多虧富田君搞到了票啊。真是太謝謝你了。富田誠,幹得好!」
得到了麻美的誇獎,富田高興得像只小狗。
「嘿嘿,這可是爲了麻美女士啊。不過話說回來,Facebook還真方便。我到處求人都不如願,結果關東電視臺的老同學主動申請加我好友,一下子就搞到票了。」
「哦,原來Facebook這麼方便啊。」麻美吃了一口小菜說。
「嗯,有的人雖然認識,但還沒熟悉到會在Line上聊天,只是真有事了還是希望馬上找到對方,請他幫忙。維持這種疏鬆一些的人際關係,用Facebook挺方便的。」
「原來如此。我好久沒上Facebook了,不是很清楚這些。」
「麻美也多更新一下Facebook吧,真的挺有用的。」
「嗯,是這樣嗎……」
「你看今天這兩張票,我可都是原價拿到的。要是去網競拍買,得翻十倍呢。」
「可太厲害了。要不,我也時不時上一下吧?」
店員端來啤酒和毛豆,剛轉身要走,卻被麻美叫住了。
「可以點菜嗎?我要烤雞肉串、蔥雞肉串、烤肉丸、烤雞心、烤鵪鶉蛋、烤雞翅,這些全部各來兩串。還有烤魷魚。富田君要吃什麼?」
店員慌忙掏出本子和鉛筆寫了起來。
「那我要土豆沙拉。」
情勢可謂男女逆轉。兩人外出時,麻美一直是拿主意的那個人。這樣不僅她覺得舒服,富田好像也更放鬆。
「暫時就這麼多吧。啊,能給我拿個菸灰缸嗎?」
「對了麻美,上回真是太謝謝你了。要是手機裏的東西全都丟了,我可能會丟掉一個重要客戶呢。」
富田雙手合掌,朝麻美拜了拜。麻美這纔想起差點忘記的「富田誠丟失手機事件」。
「對啊,你真該感謝我。我可是去幫你拿手機了啊。還專門跑去買了點心當謝禮呢。雖然最後沒送出去。」
「感謝,感謝,太感謝了。等你過生日我一定好好感謝你。」
「你可要十倍奉還哦。不過,怎麼說呢,那次最讓我失望的是,富田君竟然不記得我的電話號碼。」
麻美這一句話讓富田的表情頓時陰鬱下來。
富田這個人,喜怒哀樂都展現在臉上。而麻美最喜歡看他爲難的樣子,每次跟他在一起都忍不住想欺負他。麻美覺得偶爾說些嫌棄或任性的話讓富田心驚膽戰,很有趣。要是他滿頭大汗地拼命解釋,更會讓麻美怒火全消,反倒要使勁兒憋住笑。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施虐傾向,但反正富田肯定屬於典型的受虐性格。
「唉,真是太丟人了,我也一直在反省自己過於依賴手機了。不過你別生氣,你瞧,我把麻美的手機號碼記下來啦,以後絕對不會出現聯繫不上的情況。」
說着,富田拿出駕照,證件背面竟寫着麻美的手機號碼。
「這是什麼?不能在這種地方亂塗亂畫吧?」
「應該不能吧,可是駕照必須隨身攜帶,就算又把手機丟了,也能聯繫上麻美啊。」
「話雖如此,可要是你下次把駕照弄丟了怎麼辦。被誰撿到了,不又得聯繫我?」
「啊,也對。不過那樣也很好啊。你想想,駕照上寫着住址,但沒有寫電話號碼。要是我寫上自己的號碼,恐怕會被壞人利用。但如果是麻美的號碼,打過去一聽就知道不是駕照主人,應該就不會說什麼了吧。其實這次也是,我覺得正因爲打去電話的人是女性,是麻美,最後才順利拿回了手機。」
麻美經常搞不懂眼前這個男人,不知他究竟算聰明還是愚蠢。這時,身穿和服的店員把食物端了上來。
「啊,土豆沙拉好好吃。服務員,你們這兒有什麼燒酒啊?富田君還要繼續喝啤酒嗎?」
麻美這種問法看起來是在詢問富田,但其實是在命令他跟自己一起喝燒酒。
「啊,那我也喝燒酒吧。」
「好啊。小姐姐,來一整瓶燒酒,我們兌水喝。」
忙碌的店員很快便端來了燒酒和杯子。麻美動作麻利地把冰塊夾到杯子裏,接着富田斟滿了酒。
「太多了吧?你最近怎麼越喝越多了,再這麼喝下去,遲早還會把手機弄丟。」
其實麻美自己也喝了很多,卻獨獨如此指責富田。
「要是隻丟手機也還好,丟了手機可是連記憶都丟了。話說,我的手機究竟是在哪兒撿到的?」
「不知道。我沒見到撿了你手機的人,所以也沒問到富田君的手機掉在哪兒了。」
「應該是在出租車上吧。」
「是不是最後一次用完手機後弄掉了?你還記得嗎?」
「唔,上次喝得醉醺醺的,啥都不記得了。」富田大大咧咧地說。
這人一定是蠢蛋吧。
「不過我也反省過了,還搞了個找手機的應用程序呢。」
「什麼程序?」
「就是這個應用程序。」富田掏出手機,從一大堆應用程序中找到一個綠色的,「麻美手機上可能也有。要是手機丟了,可以使用它的GPS功能找到手機的位置。」
「哦,真的嗎?」
富田點開應用,屏幕上馬上出現地圖,確實顯示爲兩人目前所在的水道橋一帶。
「不過這個應用有一點很蠢。要是不手動修改原始設置,就只能在這部手機上查看這部手機的位置。」
「咦,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假設我弄丟了手機,想查找手機在哪兒,必須先拿到手機才能查。這不是沒有任何意義嘛。」
「確實太蠢了。」
「這個應用可能是爲了定位老人和兒童的吧,反正要至少有兩部手機才能用。所以呢,我就把它設置成可以在電腦上查看了。這樣一來,就算我再弄丟手機,從電腦上就能找到它的確切位置了。這個應用在蘋果和安卓系統上都能用。」
麻美又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或許不是個純粹的蠢蛋。
「很不錯啊,也把我的手機添加上去吧。」
「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
「因爲那樣一來我就能一直用電腦監控麻美所在的位置了。」
「啊,對呀。那你幫我設定成我的電腦可見吧。」
「好的,知道了。下次我設定到麻美的電腦上。」
「謝謝了。那到時候順便讓我也能看到富田君的手機定位吧,這樣一來就算再弄丟了也不用擔心了。」
「啊,這個有點……」
「怎麼了?你又沒幹什麼虧心事,有什麼好怕的?」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富田一臉爲難,讓麻美忍不住笑出了聲。
店員又端上來一些烤串。
「啊,不好意思,請幫我追加一份滷大腸。」
麻美點菜時,富田又往半空的酒杯裏咕嘟咕嘟倒滿了燒酒。等再回過神來,瓶子裏的液體只剩下一半了。照這個勢頭喝下去,手機和記憶恐怕都得丟掉。
「富田君,你喝慢點兒……」
麻美的責備聲被旁邊那桌食客的吵鬧聲蓋住了。店內不知不覺已坐滿了人,每張桌子都像比賽場地般熱鬧。
「對了麻美,你考慮過那件事沒?」
「哪件事?」麻美只得湊到富田耳邊說話。
「結婚的事。我一個月前不是向你求婚了嘛,我想和你結婚。」
「啊,哦……」
「啊哦什麼啊,你這反應也太平淡了。我好震驚。」
麻美拿起桌上的香菸盒,從裏面抽出一根菸。「我可以抽一根嗎?」
富田點點頭,掏出塑料打火機給她點火。
「哎呀,那個時候富田君不是喝醉了嘛,我還以爲你是隨口說說的。」
麻美嘴上敷衍着,心跳卻越來越快。
「真是的……」
「你想啊,手機和記憶都能弄丟,很可能也忘了向我求過婚嘛。要是富田君早就忘了,我卻給你回答,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怎麼可能忘了,我記得清清楚楚。」富田罕見地認真起來,如此反駁道。
麻美也是女人,對結婚這個詞有特殊的感情。眼前這個男人雖然有點靠不住,但不存在什麼大問題。跟他在一起確實很開心,兩人在牀上也合得來。他的工作和學歷應該屬於甲級丙等,不,搞不好算甲級乙等吧。
「我不是不想跟富田君結婚,只是我覺得,這一輩子只想結一次婚。」
「那當然了,我也不是以離婚爲前提向你求婚的。」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啦。結婚不是人生最重要的選擇嘛,所以我想慎重考慮一段時間。」
「嗯,話是這麼說。」
麻美跟富田誠正好交往一年。
僅僅一年,真能做出如此重要的決定嗎?雖然有的人剛認識一週就決定閃婚,可麻美總感覺認識不久就結婚的夫妻離婚率很高。不過交往四五年的也有最終失去對方,結不成婚的。
麻美本來以爲自己是那種不會結婚的女人。
相比結婚,麻美覺得一個人過反而更輕鬆。至少現在她仍覺得自己可以單身一輩子。在認識富田以前她也早已做好了這個準備。
「那不管結不結婚,先跟我父母見一面好不好?」
「啊,見富田君的父母嗎……」
「嗯。」
老實說,富田這種爽朗的說法,反而讓麻美倍感沉重。
就算見面時不提結婚這兩個字,事實上這一行動已經是婚前的準備了。見了他的父母,婚事搞不好會火速敲定。情況似乎已經很緊迫了。
「富田君的父母住在哪裏呀?」
「赤羽。」
「好近呢。」
「嗯,所以你只要當散步一樣過來就好了。」
「不不,就算住得近,也不可能當散步一樣吧。」「麻美的老家在鳥取吧?」
「嗯。」
「我也可以先去麻美老家啊。」
「不行不行,你這樣我會很爲難。」
麻美跟父母不太親,也很少關心親戚的事。不過富田家不一樣,他們家好像是個蠻有歷史的大家族,平時跟親戚也經常走動。麻美根本無法想象要如何在富田的親戚面前表演「誠的老婆」。
「富田君家裏只有一個孩子吧?」
「嗯。」
「你父母多大了?」
「老爸六十,老媽五十六。」
「二老都安好吧?」
「也不算……我媽心臟一直不太好,所以一直叫我帶女朋友回家看看。」
「她想早點抱孫子嗎?」
「算是吧。」
麻美身爲人女,能夠理解那種心情,也想盡量配合。可是就這麼把婚結了,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麻美抓起一根烤蔥雞肉串,默不作聲地咬了下去。與此同時,富田則先用筷子仔細地把雞肉從籤子上擼了下來。
「唔——富田君,我要什麼時候回答你?」
「回答什麼?」
「要不要去富田君父母家。」
「這個嘛……一個月內?」
「一個月啊。嗯,我知道了。」
C
在距離第一名被害者三百米的地方發現了第二具屍體。
昨天一場大雨沖走了山上不少沙土。正在周邊搜索第一名受害者遺留物品的調查人員發現沙土被沖刷的痕跡可疑,便往下挖了挖,竟然又發現了新的遺體。
「看來是因爲鹿啊。」
「鹿?」加賀谷詫異地看着毒島,不知道他在胡說什麼。
「前段時間我找一位很熟悉丹澤自然環境的人詢問過,才知道丹澤的生態環境正面臨重大危機。」
「面臨重大危機?」
「似乎是酸雨和無規劃種植林木導致淺山生態系統正處在崩潰的邊緣。你看那棵櫸樹。」
加賀谷聞言,擡頭看向早已枯萎的大樹。
「京浜工業帶的廢氣快把丹澤的樹木全薰死了。丹澤南坡的櫸樹幾乎全部枯死,可見事態非常嚴重。」
「是嗎……這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再加上鹿的問題。」
「鹿?」
加賀谷依舊猜不透毒島想說什麼。毒島這個人,從外表看就是個平凡的中年刑警,卻總有讓人難以捉摸的一面。
「沒錯,鹿。人們一度認爲丹澤的鹿會滅絕,可最近幾年它們的數量卻增長得極爲異常。」
「這樣嗎……不過進山以後我確實看到過好幾次鹿,還心想這裏好多鹿啊。」
「上回到這裏來,我覺得山路特別好走,心裏就有點奇怪。這一帶長滿地竹和華箬竹,應該舉步維艱纔對。」
「那麼,那些植物都被鹿吃掉了?」
「沒錯,真是暴飲暴食啊。現在這一帶留下的草,全是鹿不喜歡的品種。」
加賀谷看了看腳下叫不出名字的雜草。有圓圓的大葉草,有高高的鋸齒葉草,品種雖然挺多,但確實找不到竹子那種葉片柔軟的植物。
「哦,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一旦失去底部植被,森林就會變成一片禿地。雖然方便人類行走,可一旦有大量降水,就會發生昨天那樣的現象。長此以往,森林就毀了。」
加賀谷又認真看了看周圍。確實有很多地方一片荒蕪,大櫸樹下的泥土被衝得差不多了,根部裸露在地面上。
「不過這讓我們發現了第二具屍體,還是得感謝鹿啊。」
「嗯……」
「想必第一名死者的屍體被野生動物挖出來,也是因爲鹿的暴飲暴食導致表層泥土流失。我覺得兇手掩埋時,挖的坑應該比現在要深。」
昏暗的樹林深處傳來野生動物的叫聲。毒島和加賀谷一腳一腳踩在被雨淋溼的樹木根部,往沒有路的林子裏走去。
「加賀谷,新屍體的法醫檢查結果出來沒?」
「屍體已爲半白骨狀態,推測在一年到半年前遭到殺害。年齡比較小,可能只有十幾歲。」
「比第一具屍體的被害時間要早嗎?」
「這個法醫無法確定。毒島先生,是同一個人所爲吧?」
「下腹部也有多處刺傷,對吧?」
「對。」
「那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了。我們沒有把行兇手法透露給媒體,不存在模仿犯罪的可能。這位死者也是被全裸掩埋,周圍沒有遺留物品嗎?」
「據說是的。」
「聽說有人目擊到了停在山路上的車啊。」
「沒錯。今早開會時,本部長說已經收到了好幾份目擊報告。」
「第一具屍體的身份查得怎麼樣了?」
「還在跟失蹤者報告做對比。畢竟沒有遺留物品,查起來比較麻煩。我們把牙醫治療痕跡也一併比對了。」
突然毒島腳下一滑,身後的加賀谷慌忙伸手去扶。可這麼一扶,加賀谷也跟着向後倒,不過好在上學時在體育社團,他很快就穩住了身子。
「抱歉、抱歉。」
毒島不好意思地道歉,更加小心地往前走。
「對了,加賀谷,這次發現的屍體也是一位長髮女性吧?」
「對,黑色長直髮。」
這時毒島好不容易爬到了坡頂,他猛吸一口氣,停下了腳步。從後面跑上來的加賀谷險些一頭撞上他的後背。
「毒島先生,你不要突然停下啊。」
加賀谷抱怨了一聲,毒島卻好像完全沒聽見,而是一臉嚴肅地盯着不遠處。
「毒島先生,你怎麼了?」
「加賀谷啊,你覺得那是什麼?」
加賀谷順着毒島的目光看去。
「是坑啊。」
是隆起的土堆和細長的土坑。
「你也這麼想的對吧,就是坑。」毒島走到土坑周圍,仔細檢查。
「是自然形成的嗎?」加賀谷也走了過去。
「不可能,雨再怎麼大也不可能衝出這種坑。」
坑底雖然長着雜草,但坑壁陡峭且平滑,很難想象是自然形成的。
「那就是誰挖的?」
「應該是吧。可是誰會跑到深山裏挖坑呢?」
毒島跳進坑裏看了看。坑深約五十釐米,寬約六十釐米,長度約一百八十釐米。
「好像是不久前挖的。」
從雜草的生長情況來看,這坑大概是一年前挖的。
「你說這種地方爲什麼會有個這樣的坑呢?」
毒島說完,在坑裏躺了下來。稍微縮一縮脖子,就能整個兒躺進坑裏。
臉旁邊是褐色的土,頭上則是一片藍天,白雲悠然飄過。這時加賀谷的臉突然鑽進毒島的視野中,伴隨着被他踩散的泥土撒到了毒島的臉上。要是有人從上面填土進來,不知是什麼感覺,毒島不禁這麼想。
「這坑正好能埋一個人啊。」
加賀谷漫不經心的話語讓毒島背後一涼。
「你也這麼想嗎?」
「話說回來……我還在別處見過一樣的坑。」毒島慌忙坐起來,盯着加賀谷的臉。
「加賀谷,你說的是真的嗎?」
「嗯,應該是在後面的山谷裏。」
B
「你打算怎麼辦?是答應富田的求婚,還是不答應?」
被加奈子這麼開門見山地一問,麻美不由得啞口無言。
「麻美這麼漂亮,我能理解你珍惜羽毛的心情。可是,一旦我們的派遣合同到期,就要換個地方從頭開始了。從求穩角度來看,我覺得應該答應。富田君在大企業工作,性格上倒也不壞……」
麻美和加奈子是R大學的同學,不過兩人上學時幾乎沒有交集。後來被派遣到了同一家公司,再次相見,一下子就成了好朋友。麻美的朋友要麼早早結婚進入家庭生活,要麼進入一流企業成爲正式員工,漸漸都不再聯繫了。唯獨加奈子跟她境遇相同,兩人可以放鬆地聊天。而且麻美老家在鳥取,加奈子老家在秋田,同是外鄉人,心裏都懷有同樣的自卑感。兩人都靠着一點微薄的薪水在東京生活,便約定每月至少一次像今天這樣,找個輕奢餐廳聚餐。
「可是啊……以結婚這一步考慮,富田君就顯得有點不可靠了。上回他還把手機給弄丟了,雖然最後我幫他找回來了,可總感覺他這人有點不靠譜。」
「確實啊。不過這方面只要麻美嚴格管理就好啦。總而言之,男人最重要的是認真和溫柔啊。」
麻美給加奈子介紹過富田,並請她談過對他的看法。
「我確實是因爲他性格好纔跟他交往的,不過談到結婚,還是有點爲難啊。」
「我懂麻美想表達的意思。一談到結婚,就得考慮人是否可靠,經濟是否寬裕嘛。而且女人在婚姻中得到的好處比男人少,結了婚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出來玩了,家裏的活兒又默認都是女人來幹。」
「就是呀,還要跟公公婆婆處好關係。現在雖說只是派遣,可我並不討厭這份工作……」
「那我覺得你完全不需要着急。我認爲,作爲奔三的女性,應該以更現實的眼光來考慮婚姻。麻美還有很多希望啊。」
被她這麼一說,麻美確實更猶豫了。
先不說會不會實際交往,至少只要派遣到一家新的公司,就必然會結識新的人。所以麻美認爲就算跟富田分手了,也不愁交不到男朋友。不過不可否認的現實是,不知是經濟不景氣還是年齡在增長,她被派遣的公司越來越不起眼了。
這時麻美的手機響了一聲,拿出來一看,是有新的Line消息。
「這週末有事嗎?」
正是她們正在談論的富田發來的。
麻美想在桌子底下偷偷回復,但覺得有點對不起加奈子,便沒有理睬富田的信息。此時,服務生端來了她們點的意大利麪,兩人小聲歡呼起來。加奈子點了龍蝦肉、魷魚、蛤蜊肉配墨魚汁的海鮮意麪,麻美則點了鴨腿肉和白芸豆醬汁通心粉。
「哇,好棒,墨魚汁果真衝擊力十足。」
「就是啊,我在網上看到就特別想吃來着。」
說着加奈子拿出手機,對着那盤漆黑的意麪拍了一張照片。
「你又要發到Facebook上嗎?」
「是啊。」
加奈子熟練地操作着手機,很快就把剛拍的照片分享到網絡上了。
「加奈子的Facebook內容好豐富啊。我經常去看,看到你分享去哪裏、吃了什麼,還挺開心的。可你更新得也太頻繁了吧。」
「越多人來看,才越有幹勁啊。」
「這樣啊,那收到很多‘贊’是不是很高興啊?」
「嗯,特別高興。要是有人評論,就讓我感覺更親近。普通博客的話,我可能不會這麼努力更新。」
麻美工作時,只要有空就會去看加奈子的Facebook。加奈子每天都會分享好幾張新照片,拍自己去了什麼地方玩,吃了什麼好吃的。不過麻美很難理解,她這麼做究竟能得到什麼好處。
「等會兒我們再拍張合照哦。」
麻美突然有點猶豫。雖說已經習慣了跟加奈子吃飯時她對着飯菜大拍特拍,但自己從未入鏡過。
「爲什麼?」麻美不禁詢問。
「最近我看上一個人。」
「在哪裏認識的?」
「Facebook上。」
「啊,怎麼回事?」
「你知道從咱們大學畢業後到M商事工作的武井吧?」
「啊,知道。咱們大學的畢業生很少能進M商事的,當時他還引起了不小的話題呢。」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麻美努力強裝鎮定。
「對,就是那個武井。我很久以前就和武井互加了Facebook好友,然後他有個朋友,經常在我的狀態下面評論。」
加奈子絲毫沒有察覺到麻美的異樣,邊說邊把漆黑的意麪送進嘴裏。
「哦,嗯……」
「一開始我還覺得那人挺噁心的,不過後來有點好奇,就看了一眼他的資料。」
「然後呢?」
「然後我發現那人顏值還不錯,而且還寫着東大畢業呢。」
「哇——不過Facebook上的個人資料是可以瞎編的吧。」
「沒錯,所以我就在網上,假裝不經意地跟武井打聽了一下那個人。」
「嗯,然後呢?」
「結果打聽到,那人以前也在M商事上班,是比武井資歷高一點的前輩。後來辭職了,當上了默默無聞的律師,不過確實是東大畢業生。」
「哦,原來是這樣啊。」
看來加奈子很關注東大畢業這一點。麻美她們畢業的R大學其實也很不錯,但畢竟比不過東大。順帶一提,富田畢業的H大學比R大學還要低一檔。
「武井說他這人有點怪,但絕不是壞人。所以我約了他出來吃飯。」
「啊,真的嗎?」
「嗯,真的。」
麻美手中的餐叉就這麼停住了,上面還插着通心粉。她聽說過已經分手的戀人在Facebook上覆合,但沒想到身邊就有通過Facebook「搭訕」的。
「哇,原來還能通過Facebook結識那種新朋友啊。」麻美生硬地感慨道。
加奈子進而解釋說:Facebook原本就是扎克伯格上大學時專門爲哈佛學生設計的約會網站。那時用戶只能用真實姓名登錄,還要填寫畢業的大學、高中等信息。最關鍵之處還是在於個人資料裏會顯示獨身或已婚等交往信息,這是它跟其他社交網站決定性的不同。
「所以,爲了不引起他的誤會,我要分享一下跟麻美的合影。你想啊,要是在Facebook上看到我在這種適合約會的餐廳吃飯,人家肯定會以爲我有對象了嘛。」
「他會注意這麼多嗎?」
「現在可是我們兩個人能否發展成戀愛關係的關鍵時期啊。我也在仔細觀察他的狀態,想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對方自然也會關心這些呀。」
加奈子朝麻美笑了笑,露出被墨魚汁染黑的牙齒。
「畢竟,沒人知道都有誰正看着社交網站上的自己。還有人因爲同時分享了同一道菜的照片,出軌暴露了呢。」
「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啊。」麻美說着把通心粉送到嘴裏。浸透了醬汁、口感爽彈的通心粉和綿軟的鴨肉搭在一起真是絕妙,不愧是評分很高的餐廳。
「特別是啊,Facebook還有標籤功能,要格外小心露臉的照片。不過現在好多人太單純了,都不注意這一點。」
「什麼意思?」
「假設麻美揹着富田君去參加男女聯誼,其中有個人用手機拍了些照片,還擅自加上標籤分享到了Facebook上。這樣一來,照片就會自動顯示到麻美的主頁上。」
麻美嚼着鴨肉用力點頭。
「會顯示到我的主頁上?」
「沒錯。所以富田君要是來看麻美的頁面,就會發現麻美去參加聯誼的照片。然後富田君再以這件事爲藉口拒絕加班,他的職場人際關係就會出現裂痕。」
「唔——照你這麼說,這都能算恐怖襲擊了。‘Facebook無差別恐怖襲擊’。」
「最麻煩的事情在於,分享照片的那個人並不知道自己幹了壞事。大多數情況下,玩社交網絡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
「所以經常會被刷屏圍攻,是吧?」
「就是啊。尤其是照片,一旦分享出去,不知道什麼地方的什麼人會看到。再加上是別人分享的照片,要刪除非常麻煩,所以很讓人頭痛。」
「這樣啊。」
「總而言之,你只要看見Facebook上出現兩個人的合影,就可以直接認定這兩人在交往了。相反,你也可以不斷分享自己跟男朋友的合影,警告其他女生別對他出手。另外,Facebook資料裏也有表示自己有對象的狀態選項。」
「感覺好像初中生一樣,不覺得很丟人嗎?」
「是啊,我自然不會幹那種丟臉的事。不過麻美,要是你不想跟富田君結婚,我覺得不如認真經營一下自己的Facebook啊。」
「可你不覺得很麻煩嗎?總是要拍照分享。」
「纔不麻煩呢。麻美,把你手機給我。」
麻美解鎖了裝有花朵外殼的手機,遞到加奈子手上。
「先打開相機。」加奈子熟練地點擊着手機屏幕,「來,笑一個。」
麻美條件反射地笑了,閃光燈一亮,一張麻美與通心粉的合影就拍好了。
「在相冊裏選擇剛拍好的照片,點擊左下角這個方形標誌,你瞧,一下子就分享到Facebook上了。」
「啊,真的呢。」
「要是想附帶文字描述,可以在這裏寫。」
加奈子把手機遞回去,屏幕上顯示着「分享到時間線」,這行字底下好像還有輸入文字的空間。
「我該寫什麼?在銀座吃意大利料理中?」
「這是推特句式吧。不用刻意寫很有意思的話,就說正在跟我吃飯,或者通心粉超好吃之類的。」
麻美不是在刻意搞笑,只不過她都是瀏覽社交網站,從來不發言。於是她認真想了想要寫些什麼,最後輸入「正在銀座的意大利餐館跟加奈子吃飯。通心粉特別美味」,並在加奈子的催促下發了出去。
「這樣就算分享成功了?」
「嗯,要看看嗎?」
麻美覺得挺麻煩,搖了搖頭。
「我回家拿電腦看吧,現在不用了。」
「啊,好吧。」加奈子吃掉了最後一口墨魚汁意麪。
「真的好簡單啊。」
「對吧,我一開始也覺得會不會很難,嘗試了幾次之後,就有點着迷了。」
過了一會兒,店員走過來收拾兩人的餐具,正準備點甜品時麻美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還以爲是什麼,結果手機上顯示出這麼一條通知:內藤正及其他五人給你的發言點了贊。
「加奈子,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已經收到五個讚了。」
「對呀,你在Facebook上分享東西,馬上就會得到迴應。」
「這是哪家店?」「麻美好久不見,下次一起去吃飯吧。」「好好吃的樣子……不過麻美還真是一點沒變啊。」還有這樣的評論。
有生以來頭一次收到網絡世界的「贊」,麻美沉浸在不知是高興還是害羞的奇怪情緒中,等回過神來,點贊人數又增多了。而且裏面還有好幾年沒見的人,以及住在國外的朋友。
「原來如此,Facebook就是這樣把人們聯繫在一起的呀。」
看到瞬間就超過兩位數的「贊」,麻美覺得能理解加奈子的癡迷了。
最後,手機又不甘寂寞地震動了一下。
「看起來真好吃,代我向加奈子小姐問好。」是富田的評論。
麻美此時纔想起,剛纔無視了富田發的信息。
與加奈子道別後回到家中,時鐘已經指向深夜十一點。
麻美本想馬上卸妝睡覺,但心裏一直惦記着,就打開電腦登錄了自己的Facebook賬號。
「贊」竟然有十五個了。
其實麻美幾年前就創建了Facebook賬號,但平時只會看看加奈子等好友的頁面,從來沒發表過任何東西。過生日時大家會給她發祝福消息,麻美也會給關係好的「好友」回生日祝福消息,但就僅止於此了。
會不會因爲一直沒發過東西,今天突然分享照片,大家爲了照顧她的感情,才紛紛點贊呢?
還是說……雖然不及加奈子描述的那般,但確實點讚的男性中有幾個並非對食物和餐廳感興趣,而是對麻美本人感興趣呢?事實上,收到的評論裏就有約她出去吃飯的,還有稱讚她美的。正好她最近心情有點低迷,久違地被人這麼吹捧一番,確實非常受用。
麻美有點好奇,便打開了自己的「好友」列表。
她發現「好友」列表裏並不都是現實生活中的朋友,於是回想起當時Facebook剛開始流行,自己一接到「好友申請」就特別高興,馬上就「確認」了。
列表裏的人好像大多都在頻繁更新。
有人只分享吃飯和聚會的照片,有人會分享跟家人孩子一起玩耍的照片,還有人把這裏當成工作上的宣傳工具,另有一些人一心想獲得「贊」,辛辛苦苦蒐羅了許多有趣的段子。
麻美突然覺得Facebook有點像賀年卡。
有人會在賀年卡里附上家人和旅行時的照片,也有人特意裝扮成怪異的模樣,Facebook上的分享可能也一樣,都有點向他人彙報「我生活得很好」的心理。不過賀年卡每年只能寄一次,手寫地址什麼的又很麻煩。Facebook則能輕鬆更新。麻美一直在有意無意地迴避這種社交平臺,不過此時她不禁覺得自己應該放輕鬆些,經常上來玩玩。
趁着酒勁兒,麻美決定再更新點內容。不過,面向這麼寥寥幾個「好友」,到底該分享些什麼呢?她試着打開「好友」們的頁面尋找靈感。
「我去看××音樂家在巨蛋的表演了,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有機會看他的演出……」
「這本書很棒,我都看哭了。」
「我去過新宿末廣庭啦。」
原來如此,還可以這樣啊。並不一定要彙報今天吃了什麼大餐或去了哪裏旅遊。
對了,不如寫寫上週看的電影吧。她看完後非常感動,而且還在上映,希望更多喜愛電影的人去看。麻美又想照片該怎麼辦,隨後在網上找到了電影海報,直接拷貝下來。
「這部電影太棒了,我打算下線前再去看一次。」
果然,剛發出去,又得到了許多「贊」。
麻美看了一眼時鐘,已經十一點半了。都這麼晚了,還有這麼多人迴應,究竟是怎麼回事?
麻美覺得越來越好玩了。
她從冰箱裏拿出冰啤酒,拉開拉環。清涼的液體流入喉中,酒精瞬間打消了睡意。
機會難得,乾脆讓更多人看到自己吧。
她點進好友申請頁面,發現裏面有七個待確認申請。全是不熟悉的名字和頭像照片,但麻美不分男女,全部「確認」了。
此外,還有一排「你可能認識的人」列表,裏面有好多熟悉的頭像。麻美一邊感懷,一邊從上到下點擊「加爲好友」。只有第六個人她不知道是誰。
點擊頭像打開個人資料,大學、高中和籍貫地都跟她不一樣。麻美無論怎麼回憶都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人。似乎因爲兩人有三個「共同好友」,他才被歸入「可能認識的人」裏了。
「最近有很多人僞造身份,最好不要隨便加好友哦。會有人趁你不注意盜用你的身份,最後把你變成詐騙團伙裏的一分子。」
加奈子在意大利餐館說過這番可怕的話。
於是麻美跳過這個人,只「確認」了自己認識,而且頭像是本人的。
她又打開剛加的好友時間線,隨意點了幾個贊,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很晚了。麻美伸了個懶腰,關上了電腦。
A
「正在銀座的意大利餐館跟加奈子吃飯。通心粉特別美味。」
男人打開稻葉麻美的Facebook,發現她竟分享了一張自己的照片。看來她最近去過意大利餐廳,並讓加奈子拍了張照片。稻葉麻美以前從未積極使用過Facebook,這回卻出現了好幾個更新。或許她終於發現其中的樂趣了。
這對他而言無疑是好事。
不知跟她一起吃飯的加奈子是何許人也。
他馬上動手尋找加奈子的主頁,很快便在稻葉麻美的「好友」列表中找到了。加奈子那裏分享了與稻葉麻美的合照,她那頭褐色小卷發不合他的口味,不過也算個美人。
加奈子好像是稻葉麻美在R大學的朋友。
男人還從資料上看到,加奈子在東京工作,目前單身。從她相冊裏的大量照片可以看出這個大城市OL的絢爛生活。此人好像十分積極更新,賬號上有三百多個「好友」。「好友」這麼多,說不定能找到合他口味的人。
男人在加奈子的「好友」中篩選出R大學畢業的人,再從中尋找尚未與稻葉麻美成爲「好友」的。最後他找到四個女人和兩個男人,其中兩人的Facebook處於休眠狀態。男人把這兩個賬號的頭像照片拷貝下來了。
若細細檢查,就會發現冒牌賬號的不自然之處,但看見頭像是認識的人,一般人通常不會起疑。於是男人又像假冒關東電視臺的山田宏那樣,用新的免費郵箱註冊賬號,在資料裏填上跟真人一模一樣的信息。隨後,他又參考真人的頁面,在冒牌頁面上發了幾段差不多的話。這樣一來,就做好了乍一看分不清真僞的假賬號。
但如果只是這樣,一旦有人檢索姓名,就會看到有兩個一樣的賬號。於是男人又在「設定」中將檢索範圍限定爲「僅好友」,並「拒絕」了外鏈。這樣一來,只要他冒充的人不用真賬號向稻葉麻美「申請好友」,就不會有人知道這個賬號的存在。完成後,男人馬上向稻葉麻美髮出了「好友申請」。
再多用幾個賬號申請吧。
男人想到這裏,又打開富田的「好友」列表。
稻葉麻美曾被派遣到富田的公司工作,或許也認識其中的幾個人。既是麻美的校友,又是富田公司的員工,肯定會讓她放鬆警惕的。更何況富田所在的公司是一家知名企業,社會信譽很高,或許有女性光看到公司名就想加爲好友了。於是,男人又從富田的同事「好友」中找到處於休眠狀態的賬號,同樣創建了假賬號。
完成以後,男人沒有直接發出「好友申請」,而是登錄了剛做的R大學畢業生的假賬號,把新創建的富田同事的假賬號加爲了「好友」,算是雙重保險。男人從經驗中得知,對方的熟人在自己的「好友」列表中,會讓一個人的可信度大幅提高。隨後他又登錄新賬號,向稻葉麻美髮出了「好友申請」。
C
坑總共有三個。
距離坡頂那個坑八百米遠的北側山谷,是加賀谷看見的第二個坑。這個坑也是正好能容一人躺下,深約五十釐米。隨後他們又在東北方向一公里外發現了第三個同樣的坑。
「毒島先生,兇手這是打算再殺三個人嗎?」
這個問題毒島答不上來。
「我們先在地圖上標出這三個坑的位置,看它們距離發現屍體的地點有多遠。」
毒島跪在地面上,從口袋裏掏出丹澤地圖,上面已用紅筆標出了發現屍體的兩個地點。然後毒島用藍筆標出今天發現的三個土坑的位置。
「有什麼規律嗎?」
一陣沉默。毒島和加賀谷都死死地盯着地圖。幾隻螞蟥順着兩人的鞋子往上爬,可他們絲毫沒有察覺。
「不好說啊。目前可以肯定的是,發現屍體的兩個地點都在三個坑圍成的區域內。」毒島語氣沉重地說道。
「是啊,掩埋兩具屍體的地點都在這個窄三角形裏。」
「發現屍體的兩個地方都處在斜坡上,因此泥土流失後暴露了。這兩處相距多遠?」
「大概五百米吧。」
「是嗎……看來兇手並非按等距離來挖坑。」毒島撓了撓脖子,低聲說道。
「會不會因爲石頭太多,有些地方不適合挖坑呢?」
螞蟥開始從褲腳鑽入褲腿,然而他們依舊沒有察覺,而且有更多螞蟥順着鞋子爬了上去。
「當然有可能。兇手應該也不會等距離掩埋屍體,這樣太容易被發現了。」
「你說得有道理。那這附近……莫非還有尚未被發現的屍體?」
穿過樹林的風停了一瞬。
遠處傳來類似猿猴的野生動物的叫聲。毒島的雙眼閃着光。
「加賀谷,我們往發現第二具屍體的地點東側走走,那一帶不是斜坡,應該比較容易挖坑。」
剛纔尋找三個土坑的過程中,人到中年的毒島已被折騰得腰痠背痛,可此時他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站了起來。
「現在去嗎?」
聽到加賀谷的話,毒島擡頭一看,發現太陽快下山了。櫸樹林遮擋住了西斜的陽光,周圍正在迅速變黑。兩人早已遠離登山道,現在能不能摸索回去都是個問題。
「第二發現點離這裏應該只有幾百米,我們過去查看一下地表,馬上返回林道,應該就不怕日落後迷路了。」
「不過已經這麼晚了,光線不足,現場也看不清楚,明天再去是不是更好?」
如果兩人是登山客,加賀谷的意見肯定更正確。畢竟如果運氣不好,他們就可能在山上遇難。只不過目標就在數百米開外,明天再來,單程就得花上半天。
「地方不遠,還是去看看吧。」
「好的。」
兩人再次邁開步子。雖然只需移動幾百米,但這裏畢竟是深山,他們甚至不知道走的是不是直線。
「下次來還是帶上指南針比較好啊。」
「遵命。」
毒島不顧疲勞,快步走下谷底。
「毒島先生,你身上又爬上螞蟥了,先別動。」
加賀谷說完,用手指彈掉掛在毒島後頸上的螞蟥。
「又來了。剛纔腳脖子被吸過,這回脖子上的血也止不住了。」
「專門帶來的防螞蟥藥也不管用了呢。」
螞蟥最喜潮溼。昨天一場大雨,想必給它們增添了不少活力。毒島和加賀谷事先在皮膚上塗了防螞蟥藥,不過四處走了這麼長時間,汗水已經把藥都衝沒了。上午還沒什麼事,下午卻有好幾十條螞蟥順腳爬上來。這些蟲子在吸血時還會分泌阻止血液凝固的成分。每次翻起褲腳都能發現新螞蟥,兩人的腳脖子一直血流不止。
「話說你沒事嗎,據說走在後面的人更招蟲子。」
「是嗎?剛纔我從脖子上摸到一條,嚇壞了。」
「你背上塗防螞蟥藥沒?」
「背上倒是沒塗。」
「那你脫掉上衣,背後可能掛着三四條哦。不過反正沒毒,也別太在意。」
聽到這裏,加賀谷忍不住扭轉整個身子拍打背部。此時陽光又黯淡了一些,周圍越發昏暗。
「差不多了。」
他們走到了第二發現點東邊約三百米的地方。
「地面上沒什麼石頭呢。」
「不過也沒有挖過坑的痕跡。」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野獸的叫聲。
二人忍不住回過頭,卻什麼也沒看見。正要重新邁開步子,背後草叢又傳出了動靜。周圍一絲風都沒有,草叢卻在晃動,而且應該不是貓啊狗啊這種小動物,而像是藏着大型動物。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毒島又往前走了一步,草叢再次晃動起來。看來那動物跟過來了。他跟蹤過不少人,被動物跟蹤還是頭一遭。
「話說……」加賀谷說到一半又慌忙閉上了嘴。
「加賀谷,你想說啥。」
「不,沒什麼。」
毒島繼續在沒有路的林子裏前進。
「別說一半啊,怪吊人胃口的。」
二人腳步不停。天就快黑了,再不趕緊調查,等太陽徹底落山,周圍漆黑一片,恐怕連路都找不到。他們可不想在螞蟥遍地的深山裏過一夜。
「那個……我突然想到丹澤的山上好像有熊啊。」
毒島剛想吐槽這傢伙也太不會講話了,卻看到左前方的草叢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
兩人馬上停下腳步。
四下無風,那種晃動太不自然了。毒島和加賀谷定定地看着晃動的草叢,裏面好像藏着一頭黑色的大型動物。定睛一看,動物的眼睛還在發光,兩顆眼珠子正凝視着毒島和加賀谷。
草叢猛地一顫。
「哇,哇啊!」
被加賀谷嚇到的不只有毒島。藏在草叢裏的鹿慌忙逃向山林深處。
「真是的,堂堂刑警別叫成那樣。」毒島強裝鎮定地說着,自己早已出了一身黏汗。他試着深呼吸,但瘋狂的心跳還是不能平息。
「毒島先生,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他又想說什麼了?毒島沮喪地回過頭,發現加賀谷蹲在地上,正用手撥開落葉。
「奇怪?」
「你瞧,只有我們站的這裏草很矮,還有,你不覺得這塊土地很奇怪嗎?」
加賀谷說得有道理。
周圍的雜草很高,但腳下這塊一米見方的土地上的草卻很矮。毒島用腳仔細掃開落葉,踩了踩地面。鞋子下陷的感覺比他想象的要深,確實有點像一度挖開又填上了的樣子。
「感覺……底下埋着什麼東西啊。」
B
電視機上開始播放最新的音樂排行榜。
麻美在房間裏喝着速溶咖啡,思考着跟富田結婚的事。
一個月前,富田說出求婚的話時,麻美就不覺得他是在興頭上隨口亂說的。那時他雖然有點醉,但話語中透着認真,而且那個人本來就不是能隨口說出這種話的巧舌之輩。
「我認爲,作爲奔三的女性,應該以更現實的眼光來考慮婚姻。」
但麻美一直忘不了加奈子不經意間說的話。
爲了換個心情,麻美打開電腦,手指自動點擊了Facebook頁面。
自打那天在加奈子的幫助下更新了Facebook狀態,麻美的「好友」越來越多。她也給別人點了不少「贊」,因此得到的「贊」也成倍增多。每天打開Facebook的次數猛然增加,只要看看各位「好友」的頁面,就能打發掉不少時間。
「我今天看了麻美推薦的電影,太可怕了。尤其是最後一幕,嚇得我汗毛直豎。」
前幾天她發表完看電影的感想,好像真的有人去看了。這人叫小柳守,剛收到評論時麻美一時沒認出他是誰,隨後想起前幾天才確認了他的「好友申請」。
小柳守是她上一家派遣公司,也就是富田那個公司的人事部員工,微胖,看起來很善良。年齡跟富田差不多,無名指上沒戴戒指。兩人只在派遣面試時說過幾句話,麻美並不知道他平時有什麼愛好。不過從特意過來評論這點來看,對方或許很喜歡電影。
「你看過那個導演的上一部作品嗎?也很嚇人。」
看到評論,麻美很高興,就回了這麼一句。
現在,她會尋找各種話題,每週更新兩三次,內容以電影和DVD居多。看來這世界上還有不少喜歡電影的人,每次她都能收到將近二十個「贊」。其中也有人像小柳守這樣,真的跑去看她推薦的電影,然後回來留評論的。
又有好幾個「好友申請」等待她「確認」。麻美現在已經有一百多個「好友」了。她還會在「可能認識的人」裏尋找熟悉的名字和照片,點擊「申請好友」。今天麻美準備再次從上到下「確認」好友申請,不過看到一個鶴立雞羣的性感外國女孩頭像時,停下了動作。
這個可以「確認」嗎?
一開始還以爲這是哪個外國音樂家想做宣傳。麻美很喜歡音樂,如果能看到外國音樂家的信息,「確認」一下也沒問題。不過她又想,這個人若出現在「可能認識的人」列表裏也就罷了,可她竟直接發出「好友申請」,證明對方是衝着她來的。
這個外國人爲什麼想加我爲「好友」呢?
麻美有點好奇,便點開那個賬號,隨即大吃一驚。
只填寫了性別信息,而且還是「男性」。
跨性別者?不對、不對,這麼性感的女生怎麼可能是男人。她又點開對方的「好友」列表,看到的東西更讓她戰慄。有許多阿拉伯文字的姓名,頭像照片有手拿自動手槍、面露微笑的阿拉伯士兵;有身穿迷彩服、留着長鬍子的年輕人;有雙腳被沉重的鎖鏈束縛,蓋住頭臉搖動黑旗的男人;還有許多貌似游擊隊隊員的頭像。
麻美感到毛骨悚然。
她反覆確認這個「好友申請」已被刪除後,總算鬆了口氣。
網絡雖然方便,但走錯一步便是無底深淵。她對反政府武裝利用Facebook在全世界募集年輕人的事情早有耳聞,可做夢都沒想到竟會跑到自己這裏來。
麻美慌忙檢查其他發出「好友申請」的賬號。
都是日本人,而且大多是自己認識的。不過麻美還是有些後怕,決定今後只加認識的人,同時警惕「假賬號」,絕不「確認」賬號裏沒有照片的好友申請。
「那部電影我還沒看,準備下次租DVD來看。感謝你提供寶貴信息。」
又收到了新評論。
是小柳守回覆的消息。麻美不知道Facebook是如何設置的,但只要有人發消息,馬上就會推送到手機上。她可以及時與小柳守互發消息,就像使用Line一樣。
「請你一定要看看,那位導演的作品不會有錯。」麻美馬上回複道。
電視上的節目不知何時變成了搞笑藝人主持的深夜綜藝。麻美一口氣喝掉罐子裏的啤酒,呆呆地環視簡陋的房間。
屋裏有一臺小電視,一張單人牀,一張放電腦的小桌子和一個簡易衣櫃。僅僅這麼幾件傢俱,就擠得房間裏幾乎沒有落腳之地。而且那個簡易衣櫃已被塞得鼓鼓囊囊,明明她並沒有幾件衣服。位於祐天寺的這個廉價的房間雖然名爲公寓,但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座年代有點久遠的出租樓裏的房間。
人生最大的失敗在於沒找到好的工作。
R大學雖不算一流大學,但也聲名遠揚,從這裏畢業的女生很多都找到了不錯的工作。麻美找工作時,把薪金放在了第一位。學生時代她靠打零工賺些零花錢,但總歸不能像住在家裏的女孩子那般奢侈,所以她很想在進入社會後,用拿到的薪水盡情享受都市生活。
然而,麻美選擇的那家廣告代理公司,是個徹頭徹尾的黑心企業。
公司聲稱要全心全意服務甲方,便讓員工沒日沒夜地工作,可出勤表上卻只記錄一點點加班時間。因爲前輩們都習以爲常,麻美也只能忍氣吞聲。但問題在於,公司裏的性騷擾和職權騷擾現象也十分嚴重。
像麻美這樣的女性業務員很受甲方大叔喜愛,上司就要求她「時刻陪着客戶」。聚餐時她完全被當成陪酒女,去打高爾夫球,還要麻美到對方家裏去接。上司不僅對這些事視若無睹,還時常對她說「穿短一點的裙子」「你這個妝甲方不會喜歡的」,反而利用她的女性身份擴展業務。
後來甲方那個大叔竟然真的開始追求麻美,她去找上司商量,得到的答覆卻是:「那你乾脆給他當情婦吧,那樣還輕鬆些。」每天漫長的工作時間已讓她身心俱疲,麻美乾脆當天就把辭職信拍到人事部的桌上了。
辭職後她在人力派遣公司掛了個名,雖然能維持生活,但收入驟減。僅靠派遣得來的薪水在東京生活,那可不能有任何奢侈行爲。於是,麻美搬出了之前住的公寓,跟一個正好也在找房子的學生時代的好友合租了一套廉價房。伙食費方面她也跟這個朋友一起極力節省,買衣服和上美髮店的錢都控制在最低限度。可儘管如此,一旦遇到朋友結婚或突然要花錢的情況,生活費馬上就會出現赤字,她甚至借過一點小額貸款。
記得那時她在路上被星探攔了下來,絕望的麻美決定聽一聽對方想說什麼。本以爲只是小酒館在找陪酒女,沒想到對方竟說「你對AV有興趣嗎」,讓麻美深深感受到了女性獨自在大都市生活的艱辛。
可以說,她一直在經濟崩潰的邊緣苦苦支撐。
後來總算得到了一筆錢,生活稍微輕鬆了一些。然而僅靠派遣薪水,一旦生病或派遣結束,恐怕就會立刻陷入窘境。
麻美跟雙親處於絕交狀態,不好向他們請求援助。既然如此,要不要跟富田結婚呢?可結婚的事並沒有這麼簡單,結婚不只是她和富田兩個人的事情,富田有父母,將來還會有孩子……
A
「富田先生,我經常瀏覽你的Facebook,可以的話,能加個好友嗎?——真奈美」
男人輸入這麼一行字,發到了富田的Facebook賬號上。
幾天前,他開始用這個賬號給富田頻繁點贊,富田也是個普通男人,應該不會拒絕這個西野真奈美的「好友申請」。
在所有自己一手製造的假賬號中,他最喜歡這個西野真奈美。頭像用的是她留黑色長髮時的照片,共有四個「好友」,多爲男性。他現在住的房間也屬於西野真奈美,男人至今都在以她的名義交房租。
這個西野真奈美如果是像稻葉麻美那樣的美人,人生恐怕會大不相同吧。就拿Facebook來說,單純因爲漂亮,別人就會馬上「確認好友申請」。
帥哥都沒有這麼簡單。
男性賬號,別人更看重的是就職公司和畢業大學。他也曾冒充爲其他男性,企圖泡到女人。但女性在這方面警惕性很高,會追問細節,沒幾下就會露餡。而且,冒充一流大學畢業、在一流企業工作、在網上備受追捧,之後再回到現實中,反而會讓他感到落差,變得更加低落。
但是,只要冒充成美人,平時那些口吐狂言的男人就會瞬間退化爲一頭雄性動物。那些人絲毫不懷疑與自己對話的是個男人,個個都絞盡腦汁獻媚求愛,他看在眼中倍感痛快。
小時候,他曾一度覺得自己要是女人就好了。
如果自己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媽媽可能就會疼愛他了。那時鄰居家就有個可愛的小女孩,深受父母寵愛,讓他豔羨不已。他認爲,是因爲自己是個瘦弱的男孩子,媽媽纔不愛他的。如果他能變成鄰居家那樣的可愛女孩,媽媽一定也會疼愛他的。
男人的母親沒有履行養育的責任,而且罹患重度抑鬱症。
母親只說他的父親死了,他也對那個人沒有任何記憶。
親生母親對他毫不關心。他因飢餓越哭越兇,她卻待在自己的世界裏,絲毫不理睬孩子。最終他餓急了,緊緊抱住母親,她卻如同看到了骯髒又麻煩的動物,把還是幼兒的他痛打一頓。
「媽媽,對不起。」這句話他不知說了多少次。
爲什麼母親不愛自己?男人不明白緣由,只能一味責怪自己。
Facebook上收到了新消息。
「謝謝你經常給我點贊。」
正如他所預料的,富田通過了西野真奈美的「好友申請」。
接下來只需慢慢在誇讚中弄死富田即可。
他用這種方法拆散過好幾對情侶。
男人無法理解愛情和友情這些東西,他只知道金錢、地位、女性的外貌和肉體。他認爲戀愛和結婚就像卡牌遊戲,彼此用手頭的牌來競爭。而要想在這場卡牌遊戲中永遠不敗,祕訣就是要掌握絕對不會露餡的出千技巧。
他定定地看着西野真奈美的頭像照片。
雖然真奈美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在Facebook裏,真奈美正與許多男人談着戀愛。他利用這個賬號引誘過許多男人,至今還有很多人會因真奈美的一條信息發生情緒波動。
他凝視着真奈美的頭像,她有一頭又長又直的黑髮。
那頭長髮的顏色和光澤都跟他母親的一模一樣。
B
麻美漫不經心地看着手機,突然收到了新消息。
「你看了文化村小影院上映的新電影沒?這周就要下映了,據說特別棒。另外,前幾天我在銀座的電影院裏看到麻美小姐了,當時我想過去打招呼的,不過見你跟一位先生在一起,就沒有過去。你還是這麼美。」
是小柳守發來的私信。最近麻美在手機上裝了Facebook,才知道除了分享照片和文字外,還能單獨給別人發送私信。
小柳守似乎徹底成了麻美的粉絲,時常會看麻美推薦的電影。他說是銀座的電影院,那麼當時應該是和富田在一起。這麼看來,難道富田跟她交往的事讓同事小柳知道了?
「富田君,你公司裏是不是有個人叫小柳守啊。」麻美馬上詢問。
「小柳?……啊,你說人事那個。」
「最近他說什麼沒?」
「小柳?沒說什麼啊。」
麻美本以爲小柳在電影院見到了他們,事後會對富田說點什麼,看來這兩個人不算太熟。富田沒太在意麻美的話,看着綜藝節目笑得像個傻瓜。
「那部新電影我特別想看,但是這周太忙,應該去不了。要是你去看了,請跟我說說感想。」
麻美刻意沒在回覆中提起跟自己在一起的男人。
這樣的交談一開始還很愉快,不過最近讓她有些顧慮了。
回覆得太快會不會顯得很失禮?這樣寫會不會造成誤解?他希望收到回覆嗎,還是隻想自言自語?麻美起初從未想過這些,現在卻十分在意。事實上,她對小柳說的新電影並沒什麼興趣,卻不知爲何回覆了「特別想看」。
想着想着,麻美又點到「好友」列表,看着「好友申請」裏的頭像照片,心中涌起一陣苦悶。
那個讓人懷念的笑容,以及久違的姓名——武井雄哉。
昨天晚上,她收到了這個申請。
武井是麻美在R大學讀大一時,在社團裏結識的前輩。她對他一見鍾情,三天後兩人便上了牀。武井是麻美的第一個男人,但麻美只是武井衆多女友中的一個。不久之後,武井忙於找工作,跟麻美的聯繫變得斷斷續續,三個月不到,兩人的關係就自然結束了。
前幾天跟加奈子在銀座吃飯時,突然聽到武井的名字,麻美不由得吃了一驚。
當時武井是校內的焦點人物,身邊總是圍着女孩子。但想必沒人知道他竟跟從鄉下來的麻美有過一段短暫的男女關係。事實上,連同一個社團的同學都不知道此事,而當時麻美還不認識加奈子。而且,麻美一直不喜歡閒聊男女關係,除非是特別好的朋友,她纔會說起自己的戀愛經歷。
後來,武井進入所有人都憧憬的M商事工作,聽說一畢業就去了紐約,不過看來現在已經回到了東京。他跟經常上Facebook的加奈子很早以前就是「好友」了,而麻美最近纔開始更新,武井可能是發現了麻美,才發出了「好友申請」吧。
麻美打開他的頁面,看到他在紐約跟外國人的合影,還有貌似最近去過的高級法國餐廳的照片。看來武井還跟以前一樣,過着豐富多彩的日子。他的資料上寫着「未婚」。
可以用一句輕鬆隨意的「好久不見」來回應武井的「好友申請」,但麻美還是有點猶豫。
確認了「好友」,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要是武井提出見面該怎麼辦?眼下自己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受富田的求婚,武井突然冒出來,讓人有些難以承受。看到這個久違的名字的瞬間,麻美髮現自己其實還沉浸在那段感情裏,沒有走出來。
其實就算確認了申請,也可能不再有進一步交流。一切可能只是瞎操心,因爲絕大多數「好友」都不會單獨發消息過來。另外,雖然麻美特別在意他,但她絕不會主動發消息的。所以,就算點了「確認」,也不一定就會發生什麼事。
麻美將手指移至「確認」鍵,準備按下。但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是什麼讓自己如此猶豫?
對富田的罪惡感?
作爲曾被甩的女人的自尊?
不管是什麼,總之,麻美感覺,如果現在跟武井見面,生活將發生重大變化。
「遵命,麻美隊長,事後向您彙報。」
這時小柳又發來了消息。他的回覆速度依舊很快,卻讓麻美的心情更憂傷了。
富田還在看着綜藝節目哈哈大笑。
「富田君啊,口渴嗎?」
「不渴。」
「是嗎,我覺得你一定口渴了。」
富田這才總算把目光從電視上移開,看向麻美。麻美衝他露齒一笑。
「知道了,我給你衝咖啡還不行嘛。速溶的行不?」
「不要。」
「真是的。」
富田咕噥着站了起來。麻美馬上佔領了富田的座位,盤起腿來看電視。一對當紅相聲組合正在拿無聊的演藝圈八卦當段子講,內容沒什麼營養,麻美也輕鬆地笑了起來。沒一會兒她就聞到了一縷咖啡的清香,面前馬上出現了一隻白色咖啡杯。
「糖和奶呢?」
「不要。」
麻美雙手捧起咖啡杯,醇美的香味頓時充滿鼻腔。
爲了省錢,麻美在家只喝速溶。不過來富田家時富田每次都會專門磨豆子,給她衝咖啡。這是麻美在自己的那間狹小出租屋裏絕對享受不到的奢侈。這種時候她就會想,乾脆跟眼前這個男人結婚好了。
「麻美啊,我問你件事,不行就算了。那個……你能借我點錢嗎?」
「啊,爲什麼?」
麻美懷疑自己聽錯了。她問他借錢也就算了,怎麼高薪一族富田反過來要向她借錢啊?
「等發了獎金我馬上還給你。」
「發生什麼了?啊,你又去賭馬了對吧?」
麻美對富田的求婚心存猶豫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很大手大腳。工資很高,但幾乎沒有存款。之前在柏青哥店輸了一大筆錢,就曾跑去找麻美哭訴。雖然麻美認爲,這種事只要婚後財政大權由自己掌握就能解決,但是不讓他徹底戒掉賭博的壞習慣,還是很成問題。
「沒有、沒有,那次之後我就再沒玩過賽馬了。」
「真的?」
「真的。其實是……我收到了奇怪的賬單。」
「奇怪的賬單?」
「嗯,信用卡賬單突然有幾十萬日元,我完全沒印象花了這麼多。顯示我買了很多家用電器和手錶,我不記得買過這些啊。」
「這是怎麼回事。」
「肯定是信用卡的安全碼泄露出去了。我馬上把那張卡停掉了。」
「啊,可這些錢,你必須付嗎?」
「如果是信用卡丟失或失竊,報警就好。但信用卡詐騙就有點複雜了,好像必須先把賬單都付了,才能進行後面的操作。」
「啊,怎麼這樣……」
「然後要信用卡公司展開調查,確定是遭到了詐騙,之後就會把錢退回來。總而言之,如果不先還清賬單,就會被當成拖欠款項,記入黑名單。」
當信用卡使用者遇到詐騙等非法行爲時,最終會由保險公司賠付其受害金額,然而這麼做的前提是要明確證明信用卡被非法盜用。如果盜用時輸入了只有持卡人才知道的四位密碼,就有可能不適用盜刷保險。
「所以說,別用生日做密碼啊。你的賬單有多少?」
「這周內要還八十萬日元。」
「八十萬?太嚇人了。你是在哪兒弄丟了信用卡嗎?」
「唔——倒是可以查一查,畢竟網上購物都要輸入信用卡的安全碼啊。」
「八十萬也太多了,要是二三十萬,我就借給你了。」
「也對……算了,我找別人借。這事你就忘了吧。」
說完富田低下頭喝起了咖啡。
真的沒問題嗎?
他該不會上哪兒都借不到錢,最後去搞小額貸款吧。
麻美看着富田那不可靠的側臉,突然擔心起來。
一旦借了小額貸款,記錄會保留一輩子。麻美以前就借過,雖然把錢還清了,但名字被記錄在案了。如果兩人結婚,財產就是共同的了,既然如此,爲了防止他留下小額貸款的記錄,是否該把錢借給他呢?確實,只要拿到獎金,區區八十萬他可以一口氣還清。或者乾脆以麻美的名義來借小額貸款?
可她還沒決定要不要跟這個人結婚呢。
「富田君,你沒有存款嗎?」
「我有五十萬左右,所以只要再有三十萬就夠了。」
聽到這裏,麻美不禁有點失望。就這麼點兒存款,他也好意思向別人求婚。
「能不能跟公司解釋一下,預支一點錢呢?」
「唔——我去問問吧。」
C
「毒島先生,那邊樹上會下螞蟥,這邊應該沒問題。」
「哦,謝啦。」
兩人在天完全黑之前發現了這個地方,稍微一挖,果然挖出了一具全裸的黑髮女性屍體。
「喂,小心點。」現場取證人員提醒工人道。
現場所有人都穿着厚實的長袖長褲,毒島還在裏面加了一層厚秋衣,防止被螞蟥叮。戴着手套,脖子上卷着毛巾,扣着帽子或安全頭盔,這下螞蟥幾乎無處下嘴了。爬上山又挖坑,再加上初夏陽光的暴曬,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
屍體還散發出難以言喻的惡臭。
有的工人實在受不了,跑到樹下嘔吐起來。毒島強忍噁心,同樣很不好受。
「加賀谷,之前那兩名被害者的身份搞清沒?」
「還沒。」
「怎麼這麼磨蹭。」
「沒辦法啊,調查本部那邊也直撓頭。」
「在山路上目擊到車輛的信息收集得怎麼樣?」
「好像已經收到二十多條目擊信息了。」
「二十多條?這種深山老林的山路上怎麼會有這麼多目擊者,附近有釣場嗎?」
毒島展開帶來的地圖,查看周圍是否有河流。
「具體還在查呢。目擊信息太多,所有人頭都大了。而且只是看到有車子,卻沒人看清車子的型號或車牌號碼,也沒人記得看見車輛的日期,或者跟司機有關的信息。」
毒島先在地圖上用紅筆圈出了第三個屍體發現點。
「您想到什麼了?」加賀谷邊看地圖邊問。
「從這裏到能開進車的山路,步行大約要二十分鐘。」
「嗯。」
「若扛着沉重的屍體,一個男人大概需要三十分鐘走到這裏。而且這林子裏這麼多螞蟥,一般不會有人跑去沒有路的地方。」
「對啊,來這裏簡直就像給螞蟥送飯一樣,更別說附近還有熊。」
毒島想起山路邊豎着一塊寫着「熊出沒!注意」的牌子。
「我們還在附近發現了三個土坑,兇手極有可能事先到這裏挖了好幾個坑備用。」
「那看來兇手也動過腦子,知道不能把屍體扔在一邊臨時挖坑。提前把坑挖好,接下來只需把屍體埋上即可,花不了多少時間。」
突然灌進一陣風,吹動了毒島脖子上的毛巾。風裏有股草腥味兒。
「你也這麼想嗎?」
「嗯。」
「換言之,兇手並非一時衝動殺人,慌忙挖坑掩埋,而是先把坑挖好,殺掉人後再一個一個埋進去。」
「這樣想比較順理成章。」
「那這就是典型的秩序型連續殺人了。」
「秩序型?你是在做側寫嗎?FBI一度熱衷的調查方法。毒島先生還是側寫專家?」
「不不,我只是讀過幾本書。」
毒島點燃一支香菸,又把放煙和打火機的袋子整個兒扔給加賀谷。
「啊,謝謝。」
加賀谷憑空一抓,也迅速點起一根。兩人噴吐的煙霧在這連自動販售機都沒有的深山裏漸漸消散。
「這起案子日後肯定會有專家仔細分析。簡單來說,兇手大致可分爲秩序型和無序型兩種。解釋起來也不復雜。情緒爆發下襲擊被害者,扔下屍體就逃走的屬於無序型。而事先訂好計劃,屢次犯罪又基本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的是秩序型。連環殺人主要分成這兩種,其實真要說起來,所有事不都分爲這兩種嗎。」
「這個兇手,專門跑到這種深山裏把坑挖好,那想必是相當周到的人啊。」
「沒錯。秩序型犯罪比無序型犯罪麻煩得多,畢竟兇手事先有計劃。像這個案子,物證就極爲匱乏。我們地毯式搜查了這麼久,卻還沒找到能確定兇手的線索,甚至連被害人的身份都確認不了。」
「兇手是出於這方面考慮,才把被害人的衣服都脫光的嗎?」
周圍飛滿小蟲,毒島邊驅趕邊說:「嗯,很有可能。這種類型的兇手智商較高,往往也十分適應社會生活。最終逮捕後,通常會讓人感嘆,沒想到那樣的人竟會犯罪。
「無序型兇手想去攻擊被害人的人性,而秩序型兇手是想獨佔被害人。」
「獨佔?」加賀谷略顯疑惑。
「就是希望被害人身心屈服,希望將其完全據爲己有。他們一般不會馬上殺死被害人,甚至有人穿着被害人的衣物,住在被害人家中,以此獲得快感。」
「您連這些都知道啊。」
「嗯,這種類型的兇手會極有耐心地做好準備,再出擊。他們不會簡單地殺害被害人,通常會用各種方法折磨他們,讓被害人陷入極度恐慌,並從旁欣賞。而我們這起案子,我認爲極有可能與性快感相關。」
「性快感?」
「把被害人的衣服全部脫光,一是爲了消滅證據,同時也可能出於某種性方面的理由。不過關鍵在於下腹部的多重刺傷。」
「那裏隱藏着能顯露兇手特徵的關鍵嗎?」
「太專業的東西我不懂,不過這種程度還是看到過的。用這種方法殺人的兇手,性癖大多不正常。」
毒島猛吸一口煙,菸草燃燒發出滋滋聲。
「我們發現了三個沒埋人的土坑,又發現了三個埋着屍體的土坑,加賀谷啊,你覺得兇手一共挖了多少個坑?」
兩人又看向攤在地上的地圖,上面有三個藍色圓圈和三個紅色圓圈。
「多石地帶和陡坡上應該不太好挖。嗯……第一具屍體掩埋地周圍,這附近,再有就是山谷邊緣比較有可能。」
「我也這麼想。第一具屍體掩埋地離山路步行需二十分鐘,看起來不像是兇手首選的地方,會選離山路更近的地方吧。」
「有道理。」
「這山上到處是螞蟥,只要不是無可救藥的受虐狂,任誰都會想趕緊搞完手頭的事情,儘快離開吧。既然如此,我覺得兇手應該會從更靠近山路的地方開始掩埋屍體,也就是這附近,加賀谷你怎麼想?」
「我的想法跟您一樣。」
「那做好準備沒?」
「啥準備?」
毒島在樹幹上摁滅香菸,把菸頭揣進口袋裏。
「被螞蟥叮的準備。來回在這一帶看看,恐怕抹多少螞蟥藥都不能倖免喲。」
「啊,螞蟥倒是沒什麼,我更擔心熊。」加賀谷說完,用鞋底蹭滅了香菸。
「這不就是爲它準備的嘛。」毒島摸摸腰間的手槍,咧嘴一笑。
「朝熊開槍的話,要不要寫檢討啊?」
毒島攤開雙手,歪了歪頭,沒回答。
「不過,假設毒島先生的預料沒錯,那這一帶到底埋了多少屍體啊?」
「這個嘛……一、二、三、四、五……」毒島盯着地圖小聲數了起來。他數了三遍,才自言自語般地咕噥道:「粗略估算……得埋了十個人吧。」
* * *
[1] 分別爲「宏」「關東電視臺」縮寫和「山田」的羅馬拼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