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杯希望茶

　　用慷慨消除恐懼
　　在12世紀的中國，宋徽宗摯愛淡雅的白茶。傳說中，宮廷只允許貌若天仙的處女，拿鳥兒一樣的銀剪從雪白的茶樹上剪下晶瑩剔透的茶芽。白茶令所有飲茶的國家垂涎，尤其是英國，因為它極其珍貴，人們甚至相信它有使人長生不老、永葆青春的神奇功效。
　　敬業的茶師傅將白茶枝條帶到了世界各地，希望能親手培育出這種珍稀的茶樹。島國斯里蘭卡的崇山峻嶺上，格納納的生態動力茶園掌握了白茶栽培技術，儘管在此之前，人們確信那裡種不出白茶，只有中國福建省的茶藝師才掌握著這門絕技。但經過數十年孜孜不倦的嘗試和改良，他們成功培育出了白牡丹茶，令世界各地的茶農羨慕不已。這種茶的茶湯顏色清淡，有著蜂蜜和水果的甜美，又有如茉莉花瓣上滾落的雨水般淡雅的味道，還有著一絲山野淳樸的味道。
　　每次去格納納的茶園，我都要品嚐他們配製的好茶。茶廠頂樓的品茶閣裡，我眺望茶園對面的群山。我在這裡找到了精神家園，在這裡嫁給了我心心相印的情人。
　　由於年年拜訪這座茶園，我與這裡人們結下了親密的友誼。塞奇7歲的時候，身體好轉了許多，能陪我出遠門了。於是我們一道前往這片聖地，興沖沖地為茶園電腦培訓中心帶去滿滿一卡車捐贈品和二手筆記型電腦，供茶農的孩子們學習使用。格納納的助手尼莎是這個電腦培訓中心的第一屆畢業生，她協助格納納實現了現代化辦公，讓他騰出更多的時間投身社會事業，研發新品種茶葉。
　　製作好茶的古老手藝與培訓中心為孩子們帶來的先進技術形成的強烈反差，讓我深有感觸。一名工人要20分鐘才能綁製一杯白茶，這要下一番功夫培訓，還要工人自己肯學這門手藝，心甘情願地留在茶鄉。如果茶園的530個孩子都上電腦培訓中心，畢了業，有多少人願意留在鄉下，辛辛苦苦地綁製這些茶？看著塞奇透過電腦一頭扎進網路世界，我估計願意留下製茶的人寥寥無幾。那麼，誰來傳承手工製茶的傳統工藝？
　　但與格納納一樣，我喜歡見到孩子們接觸電腦這門新技術時興奮的小臉和自信的笑容，也與格納納一樣，為促進孩子們學習電腦而不遺餘力。我擔心茶園哪天荒廢，這個美好的烏託邦會被人遺忘，被技術帶來的迅猛發展所淹沒，但我仍希望孩子們個個都身懷一技之長。茶和技術能兼得麼？從許多方面來說，這個茶園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絕不能放任它因趕不上技術進步而在飛速發展的世界中被人遺忘。
　　從可倫坡去往茶園的路上有一條羊腸小道，小道一側是深達1000英尺的懸崖。我一隻手臂摟著塞奇，他小臉兒煞白，睜著綠色的大眼睛，看著司機左衝右突地穿梭在大象、狗、身穿橙色僧袍騎著自行車的僧人，擠著一家子的嘟嘟車，以及緊緊地摟著書赤腳上學的孩子中間。去了這麼多趟茶園，這種玩命的旅途，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快到了，小夥子，」我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你會喜歡上那裡的。」
　　我向塞奇介紹了茶園裡供530名孩子上學的5所學校以及一個電腦培訓中心。
　　「電腦培訓中心一次只能容納10個孩子，所以我發動朋友為他們捐筆記型電腦。這跟圖書館借書一樣，他們可以把電腦帶回家做作業。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讓孩子們都能學習電腦。」
　　我還介紹了杜爾迦——從學校和電腦實驗室受益的第一個孩子，她不久前考上了大學。想到這個漂亮、熱情的孩子，我不禁熱淚盈眶。我見到她時，她才8歲，我和傑勒德婚禮那天，她就坐在我們身邊。她如今已經出落成了一個朝氣蓬勃的大小姐了。
　　「塞奇，如果你生在一個要辛苦工作的農場，你是希望留在那裡，享受大自然呢，還是希望帶著掌握的電腦技術，搬到城裡去呢？」我問。
　　「媽媽，我不確定，我更擔心掉下懸崖。」
　　「這些孩子要去上大學，要求職，他們不想留在這片茶園，他們的父母以後要退休，還有……」
　　一輛車頂爬滿了乘客的公車出其不意地蹭了我們的車，塞奇嚇得指甲摳進了我的手臂。我想起了第一次乘車去這片茶園時，我求司機慢些開，他從後視鏡裡得意地衝我笑了笑：「哦，夫人，我們國家就是這樣開車的。」
　　幾年前來到這片茶園，我彷彿回到了家。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幾個小時，我的人生在緊閉的雙眼前一一閃現。我睜開眼睛，看見了掛在山前的瀑布和金碧輝煌的圓頂寺廟。第二天早晨我一覺醒來，倒了一杯徐徐沸騰的紅茶，又加了些紅糖和熱呼呼的鮮奶，之前30多個小時的飛行，在機場暈頭轉向的轉機經歷，坐車去可倫坡翻腸倒胃的幾個小時，都不再重要了。我躺在床上，望著新奇的窗簾，始終為錢和兒子的身體懸著的心似乎放了下來，我深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們的車終於停在了客棧前。兒子猛推了一把我的手臂。
　　「哎喲，塞奇！怎麼啦？」
　　「我差一點在那條路上送了小命！」他怒氣沖沖地捶著車門。
　　我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迷上這個地方。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就和這裡的孩子們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他的最愛：電腦、軟體、網頁設計和程式設計，他如數家珍般地對他們說起了這個偏僻的茶園以外的技術和流行文化。
　　格納納陪著我吃手抓米粉、達爾和椰子辣醬。聽完我們上次見面後六個月來的變化，我迫不及待地向格納納道出了我的擔心。
　　「等孩子們上了大學，離開茶園，這裡又將是怎樣一番情景？誰願意一輩子採茶和炒茶呢？」
　　格納納笑得像個彌勒佛：「珍娜，『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才能辦成別人辦不成的』，這句話你還記得嗎？」
　　我含著一口浸透了達爾的火辣辣的米粉，點了點頭。
　　「那就對啦，」他說，「我們自有辦法。」
　　他開懷的笑容和充滿好奇的眼睛一向閃爍著從容和沉著。
　　格納納認為萬物都有靈性，值得付出同情和友誼，去公平對待。想當年，一群融資夥伴投資這個空中樓閣般的項目時，這裡還是一片了無生機的高海拔土地。他們想要不用農藥和化肥，種出高產、不怕病蟲害的茶葉，最後確實辦到了。他們聽說貧窮的當地人絕對成不了高效的生產工人，但後來這些工人非常出色。人們都說他們實現崇高理想的成本太高，但如今，這裡成了一個一切皆有可能的明證。當人人都認為希望渺茫時，用格納納的話說，他們看見了「看不見」的事物。
　　他們為貧瘠的土壤施肥，他們養活了民眾，為他們提供住房、醫療服務，建造清潔的供水系統，為孩子們提供書本，供他們上學，學習音樂和藝術，讓他們擁有一技之長，教育他們不再害怕，免得落入與父輩同樣的境地。
　　格納納又為我斟了一杯茶，笑嘻嘻地看著我一籌莫展的臉。「是啊，我們希望孩子們去上大學，」他說，「就像你一樣。要是我們如願以償，這一代孩子都能接受教育，躋身上流社會，那將是怎樣一番情景？我們不知道給他們什麼，以怎樣的方式，他們才能珍惜，才能帶著學到的知識重返茶園。我與這片茶園的所有人都談過，最終我們決心拿出行動，開創這個國家的先例。」
　　我探過身，洗耳恭聽。
　　「我們打算把土地分給工人們。」他往竹椅上一靠，笑了。
　　「把土地分給他們？」我問，「能行嗎？」
　　「是這樣的：每戶人家都將成為一片茶園的主人，他們種茶，像經營業務一樣經營他們的農場，靠他們在電腦實驗室、學校和生態動力種植中掌握的本領，」格納納說，「我們從他們手中收購茶葉，像現在一樣在工廠加工。你瞧，這給了他們完全的自主權，讓他們成為小業主，身上的擔子重了，他們反而更加開心。這是一個挑戰，但他們都願意接受。」
　　顧慮的陰霾被驅散了。讓每位工人都成為土地主人，革新大茶園目前的經營模式是驚天之舉，茶園所有者打算將自己的資產贈與他人，這是一個大轉折。
　　「我跟你說個故事，」他說，「從前，我們剛買下這片茶園的時候，有一位工人希望做理髮師，我們就送他去學校學習手藝，後來他回到家鄉，在茶園開了一間理髮店。他如今為工人們理髮，他的髮廊成了社區的鄉親鄰里集會的中心。他本來可以隨便去一座城市，但他想回來，希望為這裡效勞，他主動返回家鄉，奉獻他的聰明才幹。」
　　「這麼說，杜爾迦等孩子學到了先進的電腦技術，也會回來教別的孩子？」
　　「也許吧，但那在於他們自己，全憑他們自願。我們付出也不是為了回報呀。」
　　有好一會兒，我們沒有吭聲，我一邊吃，一邊揣摩著這句話。我又想起了錫克教徒在黃金廟外的布施，他們為了付出而付出，不是為了救濟或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他接著說：「還有一次，一名工人想學心理學，我們想辦法送他進了學校。他學成後原本可以隨便去一個地方做心理醫生，但他回到了這裡，做了一名社會福利工作者，幫人們排憂解難，他做這些發自內心。我們發現，給他人機會，不圖回報，我們不僅得到了仗義而為的饋贈，還收穫了意想不到的回報。
　　「如果你大膽地付出，還有什麼好怕的？」格納納說。
　　「這就是改變世界的力量。」我對他說。我們相視一笑。
　　◉杯子格言
　　我慷慨地付出，我的一切需要輕易得到了滿足。
　　如果你擔心錢不夠花，請你仗義疏財。如果你覺得自己不夠漂亮，請你讚美他人的美貌。如果你擔心時間不夠用，那就奉獻一點時間給他人。如果你覺得沒人關心自己，請你關心他人。錢財去了又回，你會擁有美麗的容顏，時間越來越多，旁人會對你關愛有加。
　　但施捨不等於慷慨。施捨是救人之急，慷慨卻是本著為了付出而付出的立場幫助別人。慷慨是持之以恆的行動，施捨是人家有難的時候，偶爾解人家的一時之急。
　　格納納教會了我消除恐懼。我每每自認為快要失敗的時候，他教我擁有遠大的夢想。我感謝他的團隊，工人、教師和公平貿易認證官創造了一片人間天堂，炒製出充滿愛心的好茶，讓我與世界各地的顧客分享。從我收到他們從茶園發來的第一箱茶葉起到今天，我循著茶葉的軌跡來到了他的身邊，我終於領會到了其中的真意。
　　許多年前，我聽過一則天使和惡魔的故事。每每想到如何證明付出和奉獻的力量，我都想與大家分享這個故事。
　　從前，上帝分別在兩間大廳宴請一群天使和一群惡魔。宴席非常豐盛，有裹著金黃色蜂蜜的椰棗和無花果，鮮奶做的奶油烤梨，奧林匹斯山上產的上等白茶，仙湖裡出產的魚，珍稀的葡萄佳釀……應有盡有。
　　上帝走進宴會廳，介紹了一條宴會規則：「你們可以享用，吃完再添，你們可以開懷暢飲，美酒源源不斷。這是一場不散的宴席，食物營養可口，這是天堂為你們奉上的美味佳餚。」他頓了頓，接著說，「但有一條，一條非常簡單的規則……」
　　天使和惡魔們都伸著頭，豎起耳朵，上帝說：「你們吃的時候手臂不能彎，必須是直的。」
　　說完，上帝關上兩個宴會廳的大門，走了出去。
　　幾個小時後，上帝回來查看，老遠就聽見惡魔們吵吵嚷嚷，打得不可開交。他推開門，只見宴席一口都沒動。由於手臂不能彎，手搆不到嘴，惡魔們氣急敗壞，衝著對方大吼大叫。
　　上帝搖了搖頭，帶上門，走到天使那一邊，聽到的卻是歡聲笑語和悅耳的歌聲。他輕輕地推開門，只見天使們伸著手臂互相餵對方，食物在神聖的愛中熠熠生輝。他們縱情地享受美食，邊吃邊開懷地談天。
　　上帝笑了，天使們顯然領會了其中的真意。
　　說到人生的意義或榮譽，莫過於服務別人、支持別人。心有所想，行必往之。請你始終堅信天賦的魅力能驅散黑夜。在一路摸索、實現自己宏偉目標的路上，請別吝嗇自己的學識，為別人指一條路。雕琢、祈求、證明、尋求祝福，心生感激，保持一顆平和的心，讚美你的工作，與人合作，保持一顆好奇心，讚美成功，欣賞和認可，接受別人的好意，讓你的心靈做出你真心信守的承諾。請你記住，慷慨是醫治悲痛的一劑良藥。歲月如茶，人生百味，行走在各自的人生旅途上，我願你一路平安。
　　對未來真正的慷慨在於把一切奉獻給現在。
　　——阿爾貝·卡繆(Albert Cam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