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一杯愛心玫瑰茶

　　不改初心
　　玫瑰是百花之王。我的祖母在她的大花園裡種了一排排的玫瑰，然後採下粉紅的花瓣做果醬。我小時候，她還做過糖水燉花蕾，一小勺一小勺地餵我。童年關於玫瑰的甜蜜記憶給了我靈感，我將浪漫的玫瑰精油和玫瑰花瓣精華融入了有機紅茶，調出融合了勃艮第葡萄酒、烏梅、幾縷野火青煙，以及海風中晾乾的鮮玫瑰花蕾的風味。
　　玫瑰茶香醇、濃郁，多次沖泡也滋味不減。我調配了一款適合沖飲的吉普賽愛心玫瑰茶。配製玫瑰茶非常簡單，只要將剛採摘的新鮮紅茶和玫瑰花瓣一起，慢慢烘24個小時，用玫瑰給紅茶添香增味就可以。茶葉我用了印度南部和斯里蘭卡產的紅茶與少許中國雲南黃金芽配製。雲南至今仍是一片聖地，空氣清新，茶農提著手工編的竹籃，在通紅的松木炭火上輕輕地翻炒帶著些許煙火味的茶葉。玫瑰我選了自家園子裡種的，再輔以希臘產的鮮香濃郁的玫瑰花蕾。這款配製茶只有這四種配料，其中玫瑰的品質最重要，要選擇香濃的綠色有機產品。有機茶在當時還只是一個新概念，卻是我從一開始就秉持的核心理念。
　　進入事業發展的第二個階段，我將茶車賣了，專注配製茶葉，銷售給咖啡館和餐館。我從一位天使般的女士手中轉包了奧海一間200平方英尺的零售店，這家店專為諾德斯特姆(Nordstrom)和內曼·馬庫斯(Neiman Marcus)等高級百貨商場製作精美的冷凍乾燥插花。在我的茶鋪和她的花店中，我們營造了一種混合著花瓣、草藥和香料的醉人芳香。塞奇開心地在我腳下的幾塊小地毯上爬來爬去，我配製著小包的樣品，做起了批發業務。
　　我揹著塞奇，在咖啡館、餐館、冷飲廳和賓館挨家挨戶地送樣品。當時的主廚和店主們多半不懂如何沖泡這種手工散裝茶，所以推廣起來很有趣。純紅茶和綠茶人們都熟悉，這種沁人心脾的玫瑰紅茶卻讓人耳目一新，漸漸受到了主廚和店主們的青睞。
　　我一邊聽著吉普賽音樂，一邊將剛晒乾的玫瑰花瓣拌入茶葉。空氣中飄蕩的玫瑰花香讓我越發不敢奢望愛情。
　　我將心中的情愫融入玫瑰茶裡，準備在我的第一次吉普賽茶會上用。舉辦茶會從一開始就是我的創業夢想，一早就在我計劃之中。我的朋友梅格答應把她畫廊後面的場地提供給我，教我肚皮舞的一位舞團班主答應來獻舞，還有幾位看手相、算卦和讀茶算命的人也答應過來。
　　我剛剛去鎮上貼完小廣告，珠寶設計師、音樂家、舞蹈團、畫家、雕塑家，甚至一位能吞下一把劍的噴火表演藝人陸續來電，希望參加我的吉普賽茶會。茶會如期舉行，到場的有兩百多人，他們品茶、買茶、跳舞、看手相、購買藝術品和首飾，追問下一次茶會的日期……我的配製茶非常轟動，茶會結束後，訂單紛至沓來，其中吉普賽愛心玫瑰茶成了當時的暢銷品。
　　我拉到一位投資人，這恰恰是我擴展生意所需要的，他又拉來了另外兩位投資人。我的批發生意不斷壯大，參加過茶會的客人紛紛訂貨。我鼓足幹勁，加緊生產。我那一小叢玫瑰已經滿足不了眾多的訂單，於是我上網掃貨，希望以合理的價格購買有機玫瑰和玫瑰精油，誰知卻一頭撞上了南牆——網路上的價格高得離譜，光是買這些原料就會耗盡我的積蓄。如果吉普賽愛心玫瑰茶不大幅度提價，恐怕無利可圖。可是，我的客戶願不願意為它花大價錢呢？
　　我請教我的投資人該如何應對價格高昂的玫瑰花瓣，卻第二次撞了南牆——不出所料，他建議我採用非有機玫瑰，降低成本。
　　我的心一沉。
　　「你瞧，我做過調查，」他說，「有機玫瑰花蕾的成本是非有機花蕾的六倍，你的玫瑰精油的成本高出人造香精的二十倍！只要是茶，本身就是有機產品。我是說，只要是種出來的，都是有機的，對麼？」
　　他的話本質上沒錯。他勸我不要心存執念，放聰明些才是。即使心中一百個不高興，但我還是訂了一箱常規種植的茶葉和玫瑰，以及人造玫瑰精油。
　　茶送到了。我望著箱子，圍著它轉了幾圈，卻感覺不到以往的興奮，它沒辦法點燃我心中的點點火花。想像那些採茶女在快樂和健康的環境中採摘好茶，我能與她們心靈相通，與她們一起將上好的茶葉推向市場。相比之下，這種普通茶隨處有售，我不知道這是誰種的，出自誰家的茶園，箱子上沒有品名，成本不到有機茶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說我可以「低價買進，高價賣出」——這是每一個商人的夢想，不是麼？
　　人造玫瑰香精和非有機玫瑰也陸續到了。出人意料的是，我竟分不出人造和天然、有機和非有機香味的區別！我要賺錢，但我對茶的情感投入和自己的是非觀卻越來越強烈，攪得我不得安寧。我從不買非有機食品，那我憑什麼要賣非有機茶？但反過來想，當初誰都可以不經美國農業部的批准，在標籤上標註「有機」二字，這麼說，有機其實根本當不得真？我從前訂購的那些有機茶葉和玫瑰，除了似乎有利於遙遠的斯里蘭卡、希臘和保加利亞的環境外，我說不清楚為什麼自己要付出那麼多。我心頭愁雲重重，心亂如麻。
　　我一遍遍地檢查非有機茶上的編碼，茶沒有什麼異樣，錢也不會少賺，但我對優質玫瑰茶仍然心懷執念。這杯茶畢竟叫作「吉普賽愛心茶」，不是什麼「吉普賽利潤茶」。但這不僅關係到我，也關係到我的投資人，如果我們之間產生不和，恐怕我就做不成生意了，我必須採取行動。
　　我分別配了一批有機玫瑰茶和普通玫瑰茶，送到精品茶研究所(Specialty Tea Institute)，想要驗證一下天然有機茶和人造非有機茶究竟有沒有區別。我採取盲品的方式，讓研究所的學員辨別哪一種是有機茶。出人意料的是，收回來的問卷錯誤率高達50％，為人造茶口味叫好的評論竟然還略勝一籌。
　　在研究所的盥洗室裡，我仔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證據確鑿，我可以降低成本，誰也嚐不出其中的差別。我雖然在茶葉上傾注深情，但並沒有得失心瘋。我太過於執著天然有機原料，但如今事實證明我是錯的。
　　這時，剛剛參與過盲品的一位學員走了進來。看見我，她停住了腳步。她是一位食品科學家，也是盲品時最用心的學員。
　　「你是被驗證結果弄混了吧？」她突然問了一句。
　　我自我解嘲說：「我是指望驗證天然有機茶有明顯優勢的，誰知卻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我在一家香料公司配製天然有機香料和人造香料，」她說，「如果你想聽我的意見，那麼告訴你吧，這二者有區別，區別雖然微妙，但很關鍵。」
　　我的心不覺為之一振：「什麼區別？」
　　「陽光，」她說，「人造香料也許『等同天然』，但絕不是真正的天然。這種香料在燒杯中勾兌，再輔以螢光燈照射，而不是陽光。很多人也許分辨不出其中的區別，但我們了解內情的人最清楚。你的業務越做越大，了解太陽味道的人也將越來越多，大家終究會明白什麼才是最好的。」
　　我謝過她，匆匆趕回店裡。那個週末，我告訴投資人，哪怕利潤再高，我也不能賣非有機茶。他與另外幾位投資人碰了面，一致決定拋售手上的股份。事已至此，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我覺得自己眾叛親離、愚不可及。沒有了投資，公司的資金都不夠維持鋪面和展銷的開支，更不要說給唯一的雇員——我，支付那筆賴以謀生的微薄薪水。事到如今，恐怕我只能關門大吉。
　　我給以前的鄰居艾娃去了電話，從她為我端來扁豆湯那天起，我們就成了好朋友。後來她搬到夏威夷，在科納咖啡農場做兼職，不過我們仍時有聯繫。
　　「他說這不是一項好生意……」我憋了一肚子委屈。
　　「他是一位優秀的商人，」她說，「不過，親愛的，你是在開展一種新業務。我在夏威夷的種植園見識了殺蟲劑的危害，但大多數人並沒在農場待過，他們明白不了農藥的危害勝過害蟲。」
　　「艾娃，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幹嘛不找我呢？」
　　「找你！」我尖叫了一聲。
　　不到一個月，艾娃就從夏威夷飛了回來。她見了我的投資人，提出收購他們的股份。她的投入使我們的公司再也不會被別人左右。如今我們不再為錢發愁，能堅守自己的使命，全心全意地投入有機茶事業。
　　我將那箱非有機茶、幾袋普通玫瑰和那一小罐人造玫瑰精油放在店鋪的中間，遇到難以定奪的事情時，這段經歷提醒我不改初心。
　　◉杯子格言
　　數據雖能說明過去，但心的觸動才能告訴我們未來。
　　你的理智說：「你品嚐不了太陽！」但你的心卻懂得它的味道。我對自己的茶不計報酬地付出證明了這一點。
　　吉普賽愛心玫瑰茶風波過去的許多年後，我在一屆全球改變思維論壇上拜會了經濟學家黑茲爾·亨德森(Hazel Henderson)，她提出了「愛心經濟」的概念，也就是用愛，而不是用利潤衡量我們每天的所作所為。任何一種GDP計算方法都不會把愛心計算在內，愛心是不計報酬，每天從心底交換的價值觀。你可以栽樹種花，幫朋友搬家，走出離婚的陰影，關愛動物，幫鄰居提雜貨，教小侄兒認識時間，教育子女，給朋友一句暖暖的問候，為別人沏茶做飯……你發自內心所做的一切都是愛心經濟，這種經濟讓「金錢動物」費解。
　　我相信投資愛心有著豐厚的回報。許多人見錢眼開，原因在於他們不懂或不相信愛心的投資回報率，因為在財務報表中看不到這一項。商人只盯著盈虧數字的時候，他們做出的決定必然是目光短淺的，他們的模式中容不下收益最高的愛心。
　　愛心結出的碩果，遠遠超過你的付出。愛心可將一項成果迅速轉化成一種感受，而商家烙在產品上的心意只能靠人們對產品或服務的感受去衡量。我經常半開玩笑地對客人說：「我出售愛心和希望——哦，隨茶奉送，不收錢！」
　　你不能因為報表衡量不了愛心，就當它不存在或沒有價值。一項產品給予我們的感受包含了生產者的愛心、意識和做事的態度，這些正是產品的最終價值。許多傾注了心血的企業後繼乏力，原因就在於他們忽視了愛心，讓「合適的判斷」占了上風。他們換下創始人，請來經理人，兩眼只盯著報表，不顧一切地追逐利潤，直至良知喪失殆盡。鈔票取代了感情，數據取代了魔力，追逐利潤扼殺了希望。一家企業一旦丟棄了愛心，也就喪失了活力，因為利潤、數據和經濟趨勢給不了愛心，只有人才能付出愛心。數據雖能說明過去，但心的觸動才能告訴我們未來。
　　我的朋友麗莎是一位動物按摩師，她極其愛狗狗。每次來我家，我的小狗威洛都會纏著她蹦蹦跳跳——世上的狗兒都是這副德行。幾年前，麗莎的狗狗瓊的背部受了傷，苦不堪言。她見不得瓊受罪，於是發明了一件帶按摩器的揹帶。沒過多久，瓊又能到處蹦蹦跳跳了。麗莎如今將這種揹帶賣到了世界各地，狗主人們對她的產品好評不斷。
　　麗莎說：「我可不想成天坐在電腦前，把時間都白白浪費了，我要把愛心縫進每一件硬邦邦的揹帶裡。」我問她是怎麼做到的，她略顯羞澀地說：「我會一邊做揹帶，一邊揉入薰衣草精油，心裡想著穿上它的狗會健康快樂。我一般都請客戶隨訂單附一張小狗的照片，這樣我就能想像得出它無憂無慮地奔跑玩耍的模樣。」她接著又說：「我還在店裡播放療傷音樂，為每一件揹帶注入舒緩的旋律。你不會以為我瘋了吧？不會認為我這是耽誤做生意吧？」
　　「不是耽誤，」我說，「肯定不是耽誤，你把時間用在了刀刃上，這對你的生意再好不過了。」
　　我要用全心全意的愛迎接這一天，因為這是成功最大的祕密。武力能劈開盾牌，甚至能毀滅生命，但唯有看不見的愛才能開啟人的心扉。掌握愛的藝術之前，我不過是一介無名小卒。我要將愛當作強大的武器，所向無敵……我的愛好比太陽的光芒融化冰封的土壤，能溫暖世間的人心。
　　——奧格·曼狄諾(Og Mandino)
　　做事的時候，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心懷愛意。
　　——聖雄甘地(Mahatma Gand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