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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跟在後面。」

　　七美等我買完票，掏出硬幣投入同一台售票機。

　　「跟在後面？從哪裡？」

　　「從你走出伊普西隆公司。」

　　「…………」

　　我不自覺地回望身後的道路。

　　「走吧，別妨礙別人買票。」

　　七美說著便步向剪票口，我急忙追上。

　　「你怎麼曉得伊普西隆公司？」

　　「不是你昨天告訴我的嗎？」七美看著我爬上階梯。

　　「我告訴你的？」

　　「對啊，你說公司名叫伊普西隆，辦公室在溝口。」

　　「但我可沒透露地址。」

　　「我繞遍整個溝口，才終於找到。」

　　「…………」

　　「沒想到辦公室居然是間破鐵皮屋，害我費好大一番功夫。你們怎會在那種地方打工？」

　　「你真讓人驚訝。」

　　七美走上月台，縮起脖子應道：

　　「抱歉，我原要乖乖打電話，但實在坐不住。梨紗音訊全無，我很不安。」

　　我默默凝視著七美。她瞥一眼手中的車票，抬頭說：

　　「噢，這自然是到你家的車票。我不知道會在哪站下車，所以買和你同金額的車票。」

　　「回家前，我得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我能跟嗎？」

　　我點頭。「不麻煩的話，想請你幫忙。」

　　「幫什麼忙？」

　　「到圖書館查資料。」

　　「查什麼？」

　　此時，電車緩緩進站。上車後，與我相鄰而坐的七美追問：

　　「你預備查怎樣的資料？」

　　「五年前的報紙。」

　　「五年前？哪件新聞？」

　　我輕輕搖頭。「不清楚，只曉得和醫院有關。」

　　「其中隱藏梨紗下落的線索？」

　　「很難講，不一定找得到。」

　　七美眯眼注視著我。「聽來十分有趣，但我搞糊塗了，能不能大致講一下你的盤算？」

　　「非常複雜……」

　　「沒關係。你只說要查五年前關於醫院的新聞，我怎麼幫忙？」

　　「我不曉得從何解釋起。」

　　「從開始的地方開始，在結束的地方結束。」

　　「…………」

　　我看著七美，她微微一笑。

　　「這是《愛麗絲夢遊仙境》裡，撲克牌國王的台詞。若沒記錯，出現在愛麗絲接受審判的橋段。」

　　「原來如此。」

　　我憶起昨天和七美約在「Humpty　Dumpty」[註]咖啡廳見面。

　　[註：即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角色「蛋人」。]

　　「就從伊普西隆公司談起吧？」

　　「可是，」我左右張望，「在電車裡不方便。」

　　「又是企業機密？」

　　「那只是原因之一……」

　　七美嘆口氣。「也罷，不過等時機成熟，你一定要告訴我。」

　　「我保證。」

　　「這先不提，你打算怎麼著手？該不會想把相關報導全看過一遍吧？」

　　「嗯，我也在煩惱。」

　　「除了與醫院有關外，沒其他線索？」

　　我點點頭，七美挺直腰桿說：

　　「我知道一個比圖書館更好的地方。」

　　「比圖書館更好的地方？」

　　「應該來得及。從這裡……該在哪站轉車？」七美抬頭研究車門上的路線圖。

　　「…………」

　　我注視著七美。四十分鐘後，她帶我走到大手町的一棟大樓前。

　　「這不是報社嗎？」我雙眼圓睜。

　　「對啊。」七美轉過頭，「既然要查新聞，報社當然是最佳選擇。」

　　「但……」

　　我仰望高聳的大樓遲疑不決，七美已穿過正前方的自動門，我急忙跟上。

　　七美徑直通過訪客服務台，走向大廳深處，我忐忑地尾隨在後。

　　她在一扇大玻璃門前停步，門上貼著一排「新聞資料服務中心」金字。

　　「就是這裡。」她推門進入。

　　正面櫃臺內，身穿灰制服的女子望著七美和我。

　　「我想查新聞。」七美對櫃臺服務員說。

　　「有帶會員卡嗎？」對方點點頭，問道。

　　「我不是會員，但上次和會員來過。」

　　「一般民眾得支付費用，才能使用我們的資料庫。」

　　「多少錢？」

　　「一般使用費五百，加上電腦租用費三百，總共八百。此外，每提閱一筆資料必須支付三十圓。」

　　七美轉頭看我，以眼神詢問「有沒有帶錢」。我點點頭，抽出千圓鈔票放上櫃臺。

　　「兩位曉得系統的操作方式嗎？」

　　服務員拿出「資料庫使用申請書」及原子筆。

　　「上次用過。」七美點頭回答，隨手將申請書和筆推到我眼前。

　　填完姓名與住址，服務員遞還千圓鈔票給我，解釋道：

　　「之後再一併結算。」

　　接著，她手往櫃臺外一擺，示意「請跟我來」。我們尾隨她進到長廊般的房間，多部電腦靠牆排列，各自以板子隔開，後方有張長桌和幾把椅子。四名坐在電腦前的男子專注盯著螢幕，敲打鍵盤。長桌旁則空無一人。

　　「請用這部電腦。」

　　服務員拿來兩把椅子，開機後，從口袋掏出一張卡片，插進前方插槽。

　　「查閱完畢，請帶著這張卡片到櫃臺。」

　　「謝謝。」七美說完便坐下。

　　「你居然知道這種地方。」

　　我視線遊走於七美及電腦之間，在七美身旁坐下。

　　「以前來過一次。不過，在這裡查新聞，效率好得多。」

　　「或許吧。你曉得怎麼操作嗎？」

　　「一點也不難，比電玩簡單。」

　　七美按下確定鍵。螢幕上出現檢索介面，七美先選「條件設定」，接著選「依日期」。

　　「五年前？」

　　「對。」

　　「一整年嗎？」

　　「嗯。」

　　七美敲幾下鍵盤，畫面顯示：

　　搜尋結果：七〇、四四五件符合

　　七美接著選「依分類項目」，便跳出圖書館常見的十進分類表。

　　「與醫院相關的新聞？」

　　「唔。」

　　我無事可做，只能靜靜看她操作電腦。

　　七美選擇表中的「醫院」後，顯現：

　　搜尋結果：二〇五件符合

　　「五年前的資料中，有兩百零五則關聯的報導。」

　　「這麼多？」

　　「全看嗎？調閱一則要花三十圓，大概得花超過六千圓，而且很費時。」

　　「…………」

　　七美轉向我，問道：

　　「五年前的事怎會與梨紗扯上關係？當時梨紗和我都還只是國中生。」

　　「能不能單挑出牽涉犯罪的？」

　　「犯罪？社會犯罪新聞嗎？」

　　「對。」

　　「…………」

　　七美瞄我一眼，聳聳肩膀，改選「犯罪」。

　　搜尋結果：一三件符合

　　「只有十三件……」

　　這代表五年前的社會犯罪新聞中，十三件與醫院有關。

　　「能調閱這幾則嗎？」

　　「有些應該不相關，先瞧瞧標題再決定吧。瀏覽標題是免費的。」

　　「好，麻煩你。」

　　七美叫出選單，指定列出標題。

　　·新生兒死亡，診所院長移送法辦

　　·逃稅兩億，市川醫院遭千葉地檢署起訴

　　·成增厚生醫院祝融之禍，疑是人為縱火

　　·擋財路，「德洲會」遭威脅，東京成員被捕

　　·沼津車牌，竹中接受手術，疑與靜岡黑道有關

　　·馬尼拉最大規模整型診所，客戶多知名人士，泉水在此整型

　　·綠十字違法拋售未許可藥物，醫院勒索高額報酬

　　·原郵政省秘書，恐嚇罪移送法辦

　　·整骨院上演詐領保險金戲碼，謊稱「事故治療」

　　·醫院院長住家大火，父親喪命

　　·營繕收賄，厚生省參與其中，九州地方醫務局向業者收取私宅改建費

　　·殺妻後大鬧醫院，院長夫婦遭砍成重傷，作業員於橫濱被捕

　　·厚生省營繕貪汙案，獲釋課長回鍋，又一件兩百萬收賄疑雲

　　「…………」

　　我反覆瀏覽標題，找不出可能與伊普西隆公司有關的報導。

　　「想看哪一則？」

　　「唔，好像都不對。」

　　「都不對？」

　　「或許不是社會犯罪新聞。」

　　「不然換個檢索方式？」

　　「嗯，例如？」

　　「假使有關鍵字，搜尋起來便容易得多。」

　　「關鍵字嗎……那就伊普西隆吧。」

　　「OK。」七美敲打鍵盤。

　　搜尋結果：〇件符合

　　「找不到。看來五年前的新聞中，沒出現過伊普西隆這個字眼。」

　　「那麼，換成品川中央醫院。」

　　「品川中央醫院？為什麼？」

　　「先別管。」

　　「好吧。」

　　七美聳聳肩，繼續敲打鍵盤。

　　搜尋結果：〇件符合

　　「沒有。」

　　「…………」

　　我搖搖頭，看來我的想法太天真。

　　「上杉。」

　　七美轉過椅子，直視著我。「是不是該告訴我詳情了？」

　　「好吧。」我點點頭。

　　此時，我靈光一現，抬頭道：

　　「在那之前，能不能再搜尋一次？」

　　「怎麼搜尋？」

　　「找找五年前的醫院相關新聞中，有沒有牽扯到失蹤人口的。」

　　「失蹤人口？」

　　七美望著我一會，彷彿察覺我的用意。她微微點頭，面向鍵盤。

　　搜尋結果：一件符合

　　「我想看這則報導的內容。」

　　嚥下口水，我對七美說道。她默默敲打鍵盤，螢幕接著展開全文。

　　·病患自精神科開放治療區失蹤，家屬向院方要求過失賠償

　　一年前，都內大學附屬醫院精神科開放治療區走失一名女患者，雙親聲稱醫院管理制度不善，且事後處理方式有疏失，才導致女兒下落不明。家屬已向東京地方法院提告，要求支付賠償金。開放治療區向來將精神病友視同一般病患，與拘束病友自由的封閉治療區各有利弊，是近年頗受重視的療法之一。本訴訟案的焦點，便在院方對開放治療區內病患的管理應負多大責任。

　　提告的是埼玉縣朝霞市的公務員A先生（五十七歲）及另兩名家屬。其次女（二十四歲）原在新田醫大附屬第一醫院接受治療，卻於去年一月二十二日晚上九點熄燈後，至凌晨一點夜班護士巡房前的四小時之間失蹤。醫院位在新宿區，院長為宮邊尚。

　　「要列印出來嗎？」七美問。

　　我點點頭，她敲兩下鍵盤，螢幕上方的印表機開始運作。我拿起紙本資料，重讀一遍。

　　「…………」

　　七美盯著我手中的報導，抬頭問：

　　「這跟梨紗有關？」

　　「應該無關吧。嚴格地說，這名女病患的失蹤時間不是五年前，而是六年前。」

　　「現下怎麼辦？你只叫我幫忙，卻什麼也不告訴我。」

　　「好吧，我們換個地方談。」

　　我站起身，對七美說道。